第三十七章
被斯凱奚落了一回, 雲悠恨恨的威脅了柔弱者一遍之後把那份報告書珍而重之的放進了貼身的口袋, 但她的行為模式依然沒什麽改變, 現在隻是把之前用於閱讀聖旨的時間變成了發呆時間。
眉頭越鎖越緊時，她突然感到眉心被人戳了一下。
是斯凱。他最近又開始養生了，飲食規律健康的不得了，現在喝完菜汁嘴還沒擦，長了一圈綠胡子。神情專注地把雲悠的眉頭熨平，他挑了挑眉：“又是什麽事情把你為難死了？”
考慮再三, 雲悠最終搖了搖頭：“我最近可能有點神經衰弱——你有沒有什麽事情想說一說？”
當然有。
斯凱一下把腳放下來：“從我們回到飛船上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你從被特裏爾抓住, 沒經過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審查就進了Omega協會，劫走逃犯之後沒被處罰還能麵見皇後, 在小島上大殺四方最後順利逃出。你別帶入, 別想你在這些其中經曆了些什麽, 就聽一聽, 覺得像什麽？”
像已經寫好的劇本，還是非常順利流水賬的那種。
雲悠已經明白了斯凱的意思。
眉頭還沒皺起就被戳了一下，她拍掉斯凱的手指：“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指引我們這麽做？或者說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在按照別人的意思進行？”
斯凱點頭：“還不確定, 但很有可能。就我自己來說，我們兩個在遊戲內的連通一點沒有避諱旁人，我就不相信沒人查到, 可是出了事情也沒人查。在把伊紮克救走的時候, 我沒怎麽費力氣就從法庭裏黑進去了, 就像打開大門迎客一樣。還有你身上的那些雞零狗碎，要是真的用點心會檢測不出來？”
他有些煩躁起來：“本來我沒多想，因為當時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一件接著一件，我也沒工夫考慮這麽多，但是現在安全之後再倒回去想，我發現了不少可疑的地方——不，從你和伊紮克被抓開始我就覺得很可疑。”
細細想來以伊紮克的謹慎和經驗，雲悠的警覺，不應該這麽輕易地就被人給包圓了。而且時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團團圍住，包圍圈衝了幾次也沒突圍，連個求救信號都沒發出去就被抓了。
他奇怪的看向雲悠：“你事後就沒想？你不覺得奇怪？”
“當然奇怪。”
回答之後，雲悠深吸了一口氣，天人交戰一番之後，又長長的吐出。自己將要說的話有多少分量，是真是假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這個現象她本來打算跟伊紮克提起問一句，但是當時情況太過緊急，後來事情又太繁雜，好不容易回了家碰了麵，自己又成了一副紙糊的慘樣，剛恢複，緊接著來了個大雷，她還沒來得及說呢，就把她直接炸到了外邊。這一來二往的這件事情就被擱置了。
猶豫了片刻，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聽著斯凱，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我下了很大的決心，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請你不要質疑。”她平靜的說，一字一頓：“如果你敢貿然質疑，我會在這裏把你打出屎來。”
這真是個非常有信服力威脅了，斯凱忙不迭的點頭。
見他收起了那副仿佛要搬個小板凳過來吃瓜的樣子，雲悠這才說下去。
“所有人，包括伊紮克博士在內的所有人，都說我在被包圍的時候大發神威放倒了一個小隊的戰士，最後因為武器被損毀才迫於無奈束手就擒的，我本人在聽到之後也傾向於相信這件事情。”
話說到這裏，斯凱臉色變了變，他身體往前傾了傾：“雲悠你——”
“聽我說完。”她擺了擺手，緊接著用另一隻手將它緊緊握住，接著說：“我之所以相信，是因為我確信自己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但是就我本人來說，我的記憶有所偏差。隻停在發現不對勁從夢中驚醒，然後就像靈魂出竅一樣看著我自己又睡了回去。”
“從這個時候開始，到最後被抓住帶走，‘我’全部都沒有參與。”她的手指緊了緊：“就像做清明夢，我看到自己去了別的地方。”
·
打遊戲的時候遊戲者可以從中獲得樂趣，但加入遊戲角色本身具有自我意識，當遊戲者上線的時候就會失去自我主權，那他會產生怎樣的想法和感受？
這個問題是她當時意識回籠，自己和伊紮克已經被尤爾率領各地捕捉小隊製服的時候，用來消磨時間平靜心情的時候一直思考的。當時腦子亂哄哄的，她其實想不出所以然，但好像隻要保持在思考的狀態，就能自欺欺人的說明她並沒有慌亂恐懼，她的大腦…這不是正忙著思考呢嗎。
之後事情繁雜，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擔得起這個消息的分量的人，再加上這種請沒有再次發生，雲悠自然而然的就把它給擱置了，甚至因為長時間不去觸碰，這份回憶都蒙上了一層薄塵。這層塵土隨著她緩慢的回憶與描述，正在漸漸被拂去。
·
雲悠天生就要比他人靈敏，生活環境，習慣，所受到的教育也讓她更加警惕。在野外休息時必須手持武器的雲悠，在直覺反饋這附近有問題時第一時間醒了過來。眼前還一片混沌，她像是突然低血糖頭暈一樣恍惚了一下，原本彈起的動作一滯，腿一軟直接摔到地上。
那一跤摔得極重，以她的靈活和平衡已經不可能再這樣摔這麽結實的一跤了。手心被摜得生疼，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空無一物，且地麵的觸感絕不是土地，光滑而冰涼，像是金屬板鋪成的地麵。
這下她徹底清醒了。可是這時她也更明確地意識到自己的意識與身體分割開來，意識叫囂著拿起武器，傳出神經卻沒有馬上下達命令，五六秒之後，她的視野才稍微動了動。
非要說的話就像正在用一台老式電腦打需要超高配置的網絡遊戲，她跟這個人物的不默契程度爆表，卡慢閃退就是常規操作。而且這遊戲的音響相當有問題，她隻感覺整個人像是一直在深海之中，耳邊全是咕嚕嚕的水壓聲，偶爾碰見一兩個隻能看見脖子到膝蓋部分的npc跟她說話根本聽不見。
她想過判斷唇語，但明明意識清楚，對方嘴唇動作也非常明顯，她就是無法解讀。
這樣金屬管道一樣的走廊四通八達非常明亮，她明明第一次接觸，卻似乎格外熟悉。
不，熟悉的不是她，是這具身體。雲悠沒有任何目的，隻是隨心閑逛，它卻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她一路不停，即便遇到有人同她打招呼也停不下來，更別說嚐試和別人說話。就這樣，她一直走到一扇門前才停下來。
那扇門巨大，兩扇堅硬厚實的金屬門板上用精致的磨砂工藝描繪出繁複的花紋，橄欖枝枝繁葉茂肆意向周邊瘋狂生長，不斷地吞噬著所剩無幾的空間。那些磨砂花紋上塗滿了熒光物質，光線與角度變化之下甚至讓人產生了它們會動的錯覺。那株無根的橄欖枝太繁茂了，遮天蔽日的讓人害怕，她忍不住想退後一步——這次沒有卡頓，她一下就做到了。
光線一變，橄欖枝也變了。它如同張牙舞爪的妖怪探出尖牙，磨牙吮血的對雲悠虎視眈眈，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兩扇大門上走出將她一口吞下。
雲悠全身發毛。這走廊比斯凱的臉都幹淨，連件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她又後退了一步，幾乎想拔腿逃跑。
她頓住了。不是由個人意識指引的行動，甚至這次都不是常規的卡慢。仿佛無數絲線一下漁網一般纏繞過來，把她緊緊束縛，讓人動彈不得——無法回頭，她突然懷疑是不是門上的那個橄欖枝對自己下的毒手。
緊接著她突然聽見了呼喚。
清晰地，冷酷的，悠遠的，明明與任何幸福或痛苦無關卻莫名讓人想要熱淚盈眶。那聲音如同一根尖刺，輕而易舉的穿透了千米海水巨大壓強，一下子就湧入耳道，紮的人耳膜疼。
【不要怕，我的孩子】
【到我這裏來，父親在呼喚你】
眉頭越鎖越緊時，她突然感到眉心被人戳了一下。
是斯凱。他最近又開始養生了，飲食規律健康的不得了，現在喝完菜汁嘴還沒擦，長了一圈綠胡子。神情專注地把雲悠的眉頭熨平，他挑了挑眉：“又是什麽事情把你為難死了？”
考慮再三, 雲悠最終搖了搖頭：“我最近可能有點神經衰弱——你有沒有什麽事情想說一說？”
當然有。
斯凱一下把腳放下來：“從我們回到飛船上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你從被特裏爾抓住, 沒經過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審查就進了Omega協會，劫走逃犯之後沒被處罰還能麵見皇後, 在小島上大殺四方最後順利逃出。你別帶入, 別想你在這些其中經曆了些什麽, 就聽一聽, 覺得像什麽？”
像已經寫好的劇本，還是非常順利流水賬的那種。
雲悠已經明白了斯凱的意思。
眉頭還沒皺起就被戳了一下，她拍掉斯凱的手指：“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指引我們這麽做？或者說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在按照別人的意思進行？”
斯凱點頭：“還不確定, 但很有可能。就我自己來說，我們兩個在遊戲內的連通一點沒有避諱旁人，我就不相信沒人查到, 可是出了事情也沒人查。在把伊紮克救走的時候, 我沒怎麽費力氣就從法庭裏黑進去了, 就像打開大門迎客一樣。還有你身上的那些雞零狗碎，要是真的用點心會檢測不出來？”
他有些煩躁起來：“本來我沒多想，因為當時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一件接著一件，我也沒工夫考慮這麽多，但是現在安全之後再倒回去想，我發現了不少可疑的地方——不，從你和伊紮克被抓開始我就覺得很可疑。”
細細想來以伊紮克的謹慎和經驗，雲悠的警覺，不應該這麽輕易地就被人給包圓了。而且時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團團圍住，包圍圈衝了幾次也沒突圍，連個求救信號都沒發出去就被抓了。
他奇怪的看向雲悠：“你事後就沒想？你不覺得奇怪？”
“當然奇怪。”
回答之後，雲悠深吸了一口氣，天人交戰一番之後，又長長的吐出。自己將要說的話有多少分量，是真是假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這個現象她本來打算跟伊紮克提起問一句，但是當時情況太過緊急，後來事情又太繁雜，好不容易回了家碰了麵，自己又成了一副紙糊的慘樣，剛恢複，緊接著來了個大雷，她還沒來得及說呢，就把她直接炸到了外邊。這一來二往的這件事情就被擱置了。
猶豫了片刻，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聽著斯凱，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我下了很大的決心，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請你不要質疑。”她平靜的說，一字一頓：“如果你敢貿然質疑，我會在這裏把你打出屎來。”
這真是個非常有信服力威脅了，斯凱忙不迭的點頭。
見他收起了那副仿佛要搬個小板凳過來吃瓜的樣子，雲悠這才說下去。
“所有人，包括伊紮克博士在內的所有人，都說我在被包圍的時候大發神威放倒了一個小隊的戰士，最後因為武器被損毀才迫於無奈束手就擒的，我本人在聽到之後也傾向於相信這件事情。”
話說到這裏，斯凱臉色變了變，他身體往前傾了傾：“雲悠你——”
“聽我說完。”她擺了擺手，緊接著用另一隻手將它緊緊握住，接著說：“我之所以相信，是因為我確信自己有能力做到這件事情，但是就我本人來說，我的記憶有所偏差。隻停在發現不對勁從夢中驚醒，然後就像靈魂出竅一樣看著我自己又睡了回去。”
“從這個時候開始，到最後被抓住帶走，‘我’全部都沒有參與。”她的手指緊了緊：“就像做清明夢，我看到自己去了別的地方。”
·
打遊戲的時候遊戲者可以從中獲得樂趣，但加入遊戲角色本身具有自我意識，當遊戲者上線的時候就會失去自我主權，那他會產生怎樣的想法和感受？
這個問題是她當時意識回籠，自己和伊紮克已經被尤爾率領各地捕捉小隊製服的時候，用來消磨時間平靜心情的時候一直思考的。當時腦子亂哄哄的，她其實想不出所以然，但好像隻要保持在思考的狀態，就能自欺欺人的說明她並沒有慌亂恐懼，她的大腦…這不是正忙著思考呢嗎。
之後事情繁雜，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擔得起這個消息的分量的人，再加上這種請沒有再次發生，雲悠自然而然的就把它給擱置了，甚至因為長時間不去觸碰，這份回憶都蒙上了一層薄塵。這層塵土隨著她緩慢的回憶與描述，正在漸漸被拂去。
·
雲悠天生就要比他人靈敏，生活環境，習慣，所受到的教育也讓她更加警惕。在野外休息時必須手持武器的雲悠，在直覺反饋這附近有問題時第一時間醒了過來。眼前還一片混沌，她像是突然低血糖頭暈一樣恍惚了一下，原本彈起的動作一滯，腿一軟直接摔到地上。
那一跤摔得極重，以她的靈活和平衡已經不可能再這樣摔這麽結實的一跤了。手心被摜得生疼，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空無一物，且地麵的觸感絕不是土地，光滑而冰涼，像是金屬板鋪成的地麵。
這下她徹底清醒了。可是這時她也更明確地意識到自己的意識與身體分割開來，意識叫囂著拿起武器，傳出神經卻沒有馬上下達命令，五六秒之後，她的視野才稍微動了動。
非要說的話就像正在用一台老式電腦打需要超高配置的網絡遊戲，她跟這個人物的不默契程度爆表，卡慢閃退就是常規操作。而且這遊戲的音響相當有問題，她隻感覺整個人像是一直在深海之中，耳邊全是咕嚕嚕的水壓聲，偶爾碰見一兩個隻能看見脖子到膝蓋部分的npc跟她說話根本聽不見。
她想過判斷唇語，但明明意識清楚，對方嘴唇動作也非常明顯，她就是無法解讀。
這樣金屬管道一樣的走廊四通八達非常明亮，她明明第一次接觸，卻似乎格外熟悉。
不，熟悉的不是她，是這具身體。雲悠沒有任何目的，隻是隨心閑逛，它卻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她一路不停，即便遇到有人同她打招呼也停不下來，更別說嚐試和別人說話。就這樣，她一直走到一扇門前才停下來。
那扇門巨大，兩扇堅硬厚實的金屬門板上用精致的磨砂工藝描繪出繁複的花紋，橄欖枝枝繁葉茂肆意向周邊瘋狂生長，不斷地吞噬著所剩無幾的空間。那些磨砂花紋上塗滿了熒光物質，光線與角度變化之下甚至讓人產生了它們會動的錯覺。那株無根的橄欖枝太繁茂了，遮天蔽日的讓人害怕，她忍不住想退後一步——這次沒有卡頓，她一下就做到了。
光線一變，橄欖枝也變了。它如同張牙舞爪的妖怪探出尖牙，磨牙吮血的對雲悠虎視眈眈，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兩扇大門上走出將她一口吞下。
雲悠全身發毛。這走廊比斯凱的臉都幹淨，連件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她又後退了一步，幾乎想拔腿逃跑。
她頓住了。不是由個人意識指引的行動，甚至這次都不是常規的卡慢。仿佛無數絲線一下漁網一般纏繞過來，把她緊緊束縛，讓人動彈不得——無法回頭，她突然懷疑是不是門上的那個橄欖枝對自己下的毒手。
緊接著她突然聽見了呼喚。
清晰地，冷酷的，悠遠的，明明與任何幸福或痛苦無關卻莫名讓人想要熱淚盈眶。那聲音如同一根尖刺，輕而易舉的穿透了千米海水巨大壓強，一下子就湧入耳道，紮的人耳膜疼。
【不要怕，我的孩子】
【到我這裏來，父親在呼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