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特裏爾帝國的徽章是一隻頭戴荊棘王冠的破曉之鷹,意為提醒所有人永遠牢記黎明前的黑暗與永不放棄希望的決心, 同時, 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王冠與荊棘危險是最好的夥伴。

  破曉之鷹是所有特裏爾人民的驕傲。

  此時,那隻巨鷹正在與氣勢洶洶的三頭龍拚殺。

  ·

  那個傘狀物在確定了危險層級之後被移交給了技術部, 巨大的鋼鐵外殼之下真正包裹的隻有一個小臂長短粗細的儀器。那是個十麵體,銀亮的金屬外殼, 啞光的磨砂花紋描繪著口吐火焰的三頭龍與頭帶荊棘王冠的巨鷹的激戰。

  希伯來昂元帥走進辦公室, 項目的負責人立刻迎了上來。

  “怎麽樣?有什麽進展?”

  “之前我們嚐試把它拆卸開, 但試過多種方法都失敗了, 但對於它的作用我們做出幾種猜測,經過討論後一致認為一下這種最有可能。”

  兩人已經來到了那個金屬製品的麵前。

  燈光下,栩栩如生的龍與鷹彼此廝殺,鏖戰正酣, 火焰燒焦羽毛, 利爪刺進鱗片,幾乎都能聽到激戰當中的兩頭巨獸的嘶吼咆哮, 令人毛骨悚然不敢直視。負責人推了推眼鏡:“我們認為, 這個東西應該是一個計時器。”

  “計時器?”

  “是的。”他臉色嚴肅:“而且,應該是一個倒計時。”

  倒計時?

  希伯來昂元帥心思轉了幾轉, 麵上不顯, 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它的跳動不是確定的時間, 而是一直在變化的。之前檢測時, 有一段時間跳躍的非常迅速,現在則相對平穩。”他虛點了點金屬儀器:“總量一定,效率與時間成正比,跳的越快,完的越早,這個倒計時就是這樣。”

  “這倒很有意思。”元帥又看了一眼儀器:“是否檢測出與什麽東西存在聯係?”

  “目前還沒有。”負責人翻了兩頁手中的文件:“目前我們尚未檢測出這個儀器本身具有什麽危險性。”

  “那就繼續吧,到時候提交報告,可以把想法都寫一寫。”

  離開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味負責人說的話。

  時快時慢,總量一定。

  時快時慢?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嚐試著在走廊上疾奔,過了片刻後急停,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心跳比剛才要快一些。

  他腦中靈光一閃。

  ——心率?

  ·

  斯凱翹著一條腿斜著眼睛乜雲悠。

  她現在又在拿著那張伊紮克給她的報告結果單子看了,一天看一遍,一遍看一天,你還不能去打擾她,擾亂了人家的思路就立刻陷入狂暴狀態,發起瘋來打得你沒地方躲。

  他抿著嘴看了一眼駕駛室被打的歪七扭八,長了鍾乳石似的凹凸不平的門——那扇門是他為了防備有人劫船,保證駕駛室固若金湯專門修的,定製,花了巨多的錢,用最好的料子做的門。

  看一眼雲悠,再看一眼門,斯凱覺得自己肯定是被賣貨的驢了。

  打了個哈欠,放下正顯示著《特裏爾快報》內容的光腦屏幕,走到水邊衝了衝蔬菜汁沾在杯子上的沫子,他拖著聲音,悠悠的:“行啦雲妹(帶兒化音),你再看你的聖旨也看不出個花來。咱們出來也有個一段時間了,你不能老是這麽漫無目的地飄著啊,你算算咱們出來之後燃料加了幾次?這不得花錢呐。天天醒來就苦大仇深的看那份我都能全文背誦嚐試倒背的單子,想想咱們接下來要怎麽辦呀。”

  雲悠叫他說的心煩,狠狠地尅了他一眼,又繼續閱讀聖旨。

  她不否認斯凱的話,她也認為斯凱是對的,整天醒來就為了這些還沒出現的困難和危險感到苦惱太愚蠢了。卻是必須要想出一個計劃,哪怕是近期的呢。

  斯凱已經洗完了杯子,哼著歌坐到了駕駛座上。由於長時間沒有一個固定的目標,自稱老資格駕駛員的斯凱表示這種時候他就是用腳都能開飛船,於是現在他也靠在柔軟的椅子上,腳擱在駕駛台上。

  他看了一眼雲悠,這個時候她雖然做出一副還在閱讀聖旨的模樣,但眼神渙散,顯然早就不知道走神到多少光年之外了。斯凱翻了個白眼,他長手一伸,非常隨便的就把那張單子搶過來了。

  “我都會背了,你到底決定好沒有?到底從哪條線開始查呀?”斯凱在旋轉椅上無聊的轉圈:“你不是這麽躊躇不前的人呀。”

  你吵什麽吵我不是正在想嗎。

  餘光瞥見雲悠想張嘴回懟他兩句,斯凱興致勃勃的準備見招拆招,卻看見雲悠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像是正在播放的電影按下暫停後立刻播放,對劇情幾乎沒有影響,但那一瞬間突兀的停頓就是讓人無法忽視。

  斯凱站起來:“雲悠,你怎麽了?”

  兩張椅子位置本來就極近,斯凱剛站起來還沒來得及動作雲悠就動了。她皺著眉頭擺了兩下手,被嗆著了似的一陣咳嗽,眉頭不禁沒有鬆開反倒鎖得更緊:“我沒事。”她清了清嗓子,示意他把單子拿過來,在上麵指了指:“我想著要不然從‘活性水’開始。這個東西從實驗室裏流出來,肯定跟我有些關係,要是能找到這個的供貨商或者還在生產這個東西的源頭…”

  “駁回。”斯凱言語輕鬆,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綠油油得菜汁,皺著眉頭和要一樣抿了一口:“我提議從‘生命原液’開始入手。”

  靠在椅背上,兩條腿搭起來架在操作杆上,斯凱把原本掛在椅子背後的三角帽又拿過來,扣在腦袋上:“我就在用這東西養生,哪裏能搞到我都知道,你能省事不少呢。如果你是在顧及我的話,我會狠狠的嘲笑你的,為你也終於被我影響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形式主義。”

  雲悠皺著眉頭。這種堪稱冒犯的話並沒有激起她的怒火,換句話說,雖然斯凱的話跟事實有點偏差,但大概意思是對的。

  她確實想從“生命原液”開始入手調查,從最開始想主意的時候就一直在往這方麵靠攏,但到後來卻開始遲疑猶豫,想法開始兩邊飄。這其中原因跟斯凱沒什麽關係,雲悠覺得都不太需要說出口。

  她覺得在大腦裏聽見了別的聲音。突兀的出現,聽不見清晰的內容,像教堂裏的唱詩班,空蕩的回響之中降下神的旨意,讓她不要選擇從這裏開始。

  ·

  已經是深夜,雲悠和斯凱已經離開許久了。

  大部分船員已經休息,實驗室裏靜的出奇,隨著一次深呼吸,伊紮克煎熬許久,終於做出了決定。他動作果斷的打開了一個實驗用高溫熔爐,將斯凱帶回的那些甩手箭,包括任何與之接觸過的手套,實驗用具等全扔了進去。

  幾種顏色的火焰一下子升騰起來,旋即便隻剩下了一小段灰。奇怪的是木質的甩手箭被塗抹上毒液的部分格外難以燒毀,火焰又幾次騰起,溫度升高,看著連灰燼也沒湮滅了,伊紮克臉色才略有放緩。

  之前他的臉色被火光映的明明滅滅,與之前的溫和完全相悖,染上了危險和肅殺。藍色的眼中躍動著的不知是火焰還是殺意。

  他從自己的白大褂裏掏出一張被捏廢紙的報告單,又瞥了一眼,毫不猶豫的將它投進了熔爐。

  “你們的主意打錯了。”

  他的聲音平和,裏麵壓抑著一股危險的情感仿佛隨時都會被引爆。實驗室裏除了伊紮克空無一人,寂靜中顯得震耳欲聾。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給看不見的敵人做出威脅和警告,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平時和藹的人此時仿佛恨不能化成厲鬼修羅,與看不見的敵人廝殺,他咬緊牙關,每個字都從牙縫裏艱難地擠出來。

  “死人,就應該安靜地躺進墳墓裏——不應該來招惹還活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