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蕭知坐在屋子裏, 時不時地往窗外看一眼, 這會天色已經大黑了, 陸重淵還沒回來。

  如意知道她記掛著五爺,放下手中還未打完的絡子,又給她續了一盞茶, 柔聲勸道:“五爺今日上完朝恐怕還得去兵部點兵,您要不還是歇息一會吧。”

  “或者,奴讓人先給您傳膳?”

  蕭知搖搖頭。

  陸重淵還沒回來,她也沒什麽胃口,“再過會吧。”

  如意也就沒再勸她。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 外頭倒是有小丫頭跑來通傳了, 氣喘籲籲的,應該是著急跑來的, 這會就紅著一張臉,稟道:“夫人, 五爺回來了。”

  蕭知一聽這話,立馬掀起身上的白狐毯,坐起身,汲了鞋就往外走。

  “主子——”

  如意正在換香料,見她穿著一身單衣就往外走,被唬了一跳, 忙蓋好那鏤空的鎏金蓋子, 一麵從架子上取過鬥篷, 一麵又吩咐人把手爐拿過來。

  火急火燎追出去。

  總算是趕在人出門前把衣服蓋到了蕭知的身上。

  又把手爐遞過去, 無奈道:“您便是再記掛五爺,也不必這麽著急,前院離咱們這還有好一段距離呢,何況五爺若是見您在外頭等著,恐怕又該不高興了。”

  蕭知都快有一天沒見到陸重淵了,哪裏還能顧忌這些?

  今天可是陸重淵第一天上朝,她都不知道他怎麽樣,也不知道秦遂看到陸重淵腿好了,會不會又下毒策,心裏揣著一堆心思,等到如意把鬥篷給她嚴嚴實實蓋好了,便打了布簾出去了。

  ***

  陸重淵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院子裏、小道上都點起了大紅燈籠,他披著一身黑色披風從外頭進來,鳳目漆黑,神情淡漠,竟是比這夜裏的風還要冷一些。

  可走進院子,目光撞上廊下的女人時,卻是一怔。

  大冷的天,他心心念念一日的丫頭就站在廊下,披著一身白狐做得鬥篷,正翹首以盼望著院門口,大概是瞧見他出現,她略顯著急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隨手把手爐遞給如意,便朝他跑了過來。

  沒想到蕭知會等在外麵。

  陸重淵一愣之下,也加快步子迎了過去,伸手接過人,皺著眉,說道:“怎麽站在外麵?”

  又摸了一把她的手,即便剛才捂著手爐,可外頭的風這麽大,她的手冰涼冰涼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聲音也低沉了許多,他轉過麵向如意等人,斥道:“你們是怎麽照顧夫人的?”

  他慣來是個令人害怕的主。

  縱然如今和蕭知相處久了,性子好了許多,但旁人打心眼裏還是怕他的,如今聽他責問,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誰也不敢說話。

  還是蕭知伸手拉了拉陸重淵的衣裳,笑道:“你怪她們做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要做的事,她們哪裏能攔得住?”讓人起來後,她牽著陸重淵的手往屋子裏走去,邊走邊說,“是我自己要等在外頭的。”

  “我都沒見過你穿官服的樣子。”

  早間的時候,陸重淵起得早,沒把她叫醒,等她醒來的時候,人早就走了。

  走到屋子裏,她站在陸重淵的跟前,仔仔細細打量了人一回,見他一身緋色官袍,腰係玉帶,麵如冠玉,說不出的好風姿,忍不住又笑道:“真好看。”

  如意領著幾個小丫鬟正進來送水,聽到這話免不得要抿唇一笑。

  陸重淵倒是沒什麽變化,隻是望著蕭知的那雙眼越發柔和了許多,伸手接過如意遞來的帕子,他半低著頭先替人擦拭了一回微涼的手,而後又給自己隨意擦了一把。

  帕子扔到一旁。

  他牽著人的手往裏頭進,邊走邊說,“你要喜歡,我以後日日穿給你看。”

  “那可不行。”蕭知握著人的手,轉頭朝人笑道:“你要日日穿著,恐怕回頭該有不少人登到咱們家,要給咱們陸都督做妾呢,我可不想平白多出不少姐妹。”

  她這話雖然是捏酸說出來的醋話。

  但也不是不可能。

  早些年陸重淵腿沒事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給陸重淵做妻做妾,她那會還是顧珍,時不時就會碰到不少官員想把人送進來,要不是陸重淵性子孤僻,又很少待在京中。

  恐怕他那後院塞都塞不下了。

  陸重淵卻聽不出她是玩笑,還是真話,耳聽著這番話,忙停下步子,握住人的手,皺著眉保證道:“阿蘿,你知道的,我心裏隻有你一個。”

  如果不是蕭知。

  他這輩子恐怕就會孑然一身。

  更不用說,如今擁有了全部的她,還想著再娶其他人了。

  除了她之外。

  這世上的其他人,他都不要。

  “噗嗤——”

  沒想到陸重淵會這麽認真,蕭知又是好笑,又是歡喜的望著他,伸手牽了牽陸重淵的袖子,笑道:“我同你開玩笑呢,誰那麽沒眼色,敢往咱們家裏送女人?”

  “他們要是敢送,我就敢扔。”

  “回頭再從外頭找幾個良家女,送到他們家去,看他們夫人怎麽說。”

  她可不在乎什麽名聲,若是以後真有這起子沒眼色的東西,她也不在乎當一回妒婦。

  陸重淵見她果真是開玩笑,鬆了口氣,拉著人坐到軟榻上,遞了塊玉佩給人。

  “這是什麽?”

  蕭知歪在人懷裏,有些疑惑的接過,等瞧清玉佩的形狀,又看到背麵“元祐”兩字,才愕然道:“這不是太子哥哥的玉佩嗎?怎麽在你這?”

  陸重淵把人攬在懷裏,一麵撫著她的長發,一麵把今日在宮裏顧珒同他說得那些話,一五一十和人說了個清楚。

  蕭知倒是沒想到。

  這種時候,顧珒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把玉佩握緊了一些,又輕輕歎了口氣,其實如今出了那麽多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判他們的關係了。

  就如她跟太子哥哥。

  她還是喜歡顧珒,喜歡他的正直、坦率,喜歡他為公道奮不顧身的樣子。

  但涉事的是他的父皇、母後。

  如果真寫下罪己書,便是天家的醜聞,太子哥哥也會受牽連。

  又如秦嘉。

  她成為蕭知後,除了和宋詩關係不錯之外,也就和秦嘉能說上幾句話,可因為秦遂的關係,她縱然可以不怪罪秦嘉,但秦嘉呢?

  日後秦遂等人落網,秦嘉真能和她如初?

  ......

  陸重淵看她擰著一雙眉,怎麽會猜不到她在想什麽?輕輕撫著她的長發,他溫聲勸道:“世間萬物皆有因果,有些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啊。

  萬物皆有因果。

  以後如何,誰也不知道。

  還是看眼前吧。

  想到這。

  蕭知也就沒再說什麽,想到另一件事,她又問道:“你確定秦遂會謀反嗎?”

  陸重淵看著她,低聲道:“他不得不叛。”

  燭火幽幽,他的聲音很低,“有些事,起了一個頭就收不回來了,何況顧珒性直,若是日後知曉秦遂和晉王和大遼勾結,必定也不會容他。”

  “可他......”

  蕭知猶豫了下,即便她再不喜歡秦遂,卻也知道,他待太子哥哥是真心的。

  “這世上很多人的真心都是處於自身未收到危險時候,發出的,顧珒是下一任天子,秦家作為他的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是會真心待顧珒。”

  “可若是有朝一日,顧珒成了會刺向他們秦家的一把刀,秦遂自然也不會容他。”

  外頭的風聲突然變得淩厲了許多,蕭知聽著這些話,張了張口,半響還是抱著陸重淵的胳膊,無言。

  ***

  而此時的秦國公府。

  秦遂今日回家之後就讓人秘密把陸昌平召過來了,這會他沉著一張臉坐在公椅上,始終沒說話。

  陸昌平仿佛猜到他是在為什麽猶豫,也不著急說話,就捧著一盞茶坐在底下,等著秦遂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

  秦遂終於開口了,聲音比夜色還要沉,“若要謀反,你有多少把握。”

  終於來了。

  陸昌平仿佛早就猜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他麵上神色如常,放下茶盞後,便道:“京中禁衛都在您的手中,加上陸重淵出征,帶走了不少將士,唯獨一個錦衣衛,卻也不足掛齒。”

  “您若要謀反,自然是十成勝算。”

  十成?

  秦遂有些意外,他抬頭,看著陸昌平,見他神色自若,眯了眯眼,須臾,道:“本公可不想日後史書記載,說我秦家叛亂,被後人不齒。”

  “自然不會。”

  陸昌平笑道:“謀反的人是顧辭和陸重淵,您是繳清叛黨的人,是有功之臣,史書工筆隻會記載您的功德。”

  秦遂一怔,半響沒反應過來,“你什麽意思?”這事和陸重淵有什麽關係?

  陸昌平看著他,溫聲,“國公爺難不成還想留下陸重淵這個心腹大患不成?他可是個傲骨,一般人根本啃不動,把這件事推給陸重淵和顧辭,才是再好不過的事。”

  大概看出秦遂的疑慮。

  他又補充道:“陸重淵明日就要出征了,可他的夫人還得留在京中,隻要我們拿下他的夫人,無論我們要陸重淵做什麽,他都得乖乖就範。”

  “讓他殺了顧辭,再把謀反的罪推到他們兩人身上,您隻需要坐享漁翁之利便是。”

  秦遂倒是沒想到這一麵,如今聽陸昌平娓娓道來,倒也覺得是個不錯的法子。

  不過——

  “陸重淵真會這麽做?”

  為了一個女人,擔上叛亂之名,還要丟了性命,陸重淵又不是傻子。

  “我原本也沒想到,我這位五弟竟然會是一個情種。”陸昌平撇了撇嘴,聲音有些譏嘲,不過這樣才好,他以前總覺得找不到陸重淵的弱點,如今......

  可算是讓他找到了。

  眼見陸昌平言之鑿鑿,秦遂也就未再說話,又同人共議一會,陸昌平便提出告辭了。

  秦遂沒有攔他,隻是等人快要跨出門檻的時候,才問道:“你和陸重淵到底有什麽仇?為什麽這麽恨他?”

  陸昌平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他可不是恨陸重淵,他是恨陸家所有人......隻是陸家其餘人,他從未放在心上,隻要解決了陸重淵,那些人根本不足為懼。

  看了看頭頂的天。

  烏雲蔽月,昏暗不已。

  他的眼前閃過一個女人的身影,是他的生母林氏。

  當年。

  他的母親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白氏那個賤人,灌毒藥害死的。

  那個時候,他還小,根本不敢反抗,甚至還得怕白氏忌憚,把自己偽裝成這幅樣子,懦弱、膽怯,就連娶親,也隻能選擇李氏這樣的貨色......不過不要緊。

  很快,他就能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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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