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有了陸重淵的出現。

  原本的問題自然也就不再是問題了。

  雖然有些納悶他的腿突然好了, 但這種時候, 誰還有心思去理會這種事?畢竟不管旁人是怎麽想他, 怎麽看他的,但陸重淵在作戰上的確是有他的獨到之處, 要不然也不會以這樣一個年紀坐在五軍都督的位置上。

  端佑帝也是難得展露了一些笑顏。

  不僅重賞了陸重淵,還連著喊了好幾聲“潤之”,以示親近。

  他心裏不禁也有些慶幸,當初陸重淵出事的時候,他顧忌著怕寒了其他將士的心, 沒有立刻罷免陸重淵的官職, 甚至還加封“太傅”一職, 讓他享有尊榮。

  如今倒是正好給他、給大燕解決了麻煩。

  其實要論可以迎戰的人, 大燕還是有不少的, 左右等個幾日,也是能挑出合宜的人選。

  但他實在不放心。

  當年他那個弟弟在大燕頗有威名,連帶著他的侄子也是,無雙公子交友布天下, 如今大燕謠言泛泛,已經動搖了不少官員、百姓的心, 他不敢保證迎戰的人會不會對顧辭網開一麵。

  隻有陸重淵。

  隻有他......

  天生的冷血冷情,朝中多年, 無一好友, 由他去迎戰顧辭, 他最為放心。

  ......

  早朝結束。

  陸重淵手持聖旨, 徑直往外走去,前頭原本走著的那些人瞧見他過來,紛紛讓開一條路,半低著頭,弓著腰,供他先行......而他目不斜視,神色自若,不曾與誰說話,也不曾與誰寒暄。

  神情冷淡的連個眼風也不屑給旁人,一如一年多前的每一日。

  他這幅樣子委實囂張。

  可侯在兩側的官員卻沒有一個覺得不對勁,仿佛陸重淵這副模樣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

  等他稍稍走遠了一些,身後的議論聲才逐漸響起,但聲音還是放得很輕,生怕陸重淵會聽到,“當初太醫不是說他的腿治不好嗎?怎麽如今竟然能夠站起來了?”

  “誰知道啊?不過他的腿好了,這當初得罪過他的那些人恐怕是難以善了了......等他解決了陛下的心腹大患,恐怕陛下還得要加賞。”

  “這......他都是五軍都督,又加封太傅了,還要加賞,難不成還得給他封公封侯不成?”

  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過要真是這樣,那陸重淵以後可不僅僅是令人忌憚了......這麽年輕的侯爺,又有那樣的官職,妻子還是陛下如今最為寵信的榮安郡主,還有個西南王的嶽丈。

  這可真是讓人羨慕,都羨慕不起。

  為官多年,想他陸重淵年紀輕輕就有這麽多頭銜,他們這些人到底是有些酸意的,幾人說了幾嘴,目光瞥向身後一個沉默寡言又麵色蒼白的中年男人身上,突然有人“哎”了一聲,問道:“陸大人,你跟陸都督是兄弟,你可知道他的腿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旁人一聽這話,也紛紛轉目看去。

  陸昌平一聽這話,又咳了幾聲,麵上露出幾分難堪的神色,而後才低聲答道:“五弟早就搬出陸家了,我,我也不知。”

  他這話剛說完,便有人嗤聲笑道:“你問他做什麽?他一個妾生子,怎麽會同陸都督親近?便是要問,你也該問長興侯才是。”

  又有人道:“你這話就錯了,便是一母同胎的長興侯恐怕也不知道陸都督的事。”

  想起陸家近來的那些糟心事,旁人紛紛一笑,未再多言。

  頭銜再多又有什麽用?

  自己最親近的家人都如此忌憚他。

  不過陸家也是一池渾水,各有各的不好吧。

  幾人結伴同行離開,唯有陸昌平留在原地,手握笏板,目光卻始終望著陸重淵離開的方向,他的腿......怎麽會好?

  當初那支箭羽上淬了那樣的毒,陸重淵能活下來已是奇跡。

  怎麽......

  怎麽還能站起來?

  握著笏板的手不禁用了些力,方才蒼白又怯弱的目光也開始變得晦暗起來,他向來心沉如水,此時心中卻仿佛有驚濤駭浪一般。

  他還真是小看陸重淵了。

  ***

  陸重淵往宮門外走去。

  路過一處地方的時候,倒是被人喊住了,是個太監,他急急忙忙跑過來,額頭和臉都紅了,倒還記著規矩,先給他行了個禮,“陸都督。”

  “奴是伺候太子殿下的,殿下有話想同您說,勞您稍等下。”

  顧珒?

  若是旁人。

  陸重淵是懶得理會的,不過想到自己家裏那位時常把這位東宮太子掛在嘴邊,言語之間也多有兄妹之情,等等,倒也無妨......不過他也沒等多久,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意瞥了個眼風過去,便瞧見那位東宮太子也正朝這處小跑著過來。

  儀態規矩全然不顧。

  看起來樣子倒是很急。

  顧珒的確很急,他待在東宮,幾乎沒什麽機會能出這座皇宮,如今又失了端佑帝的心,平日裏就連走動也多有人盯著。

  所以剛剛一下朝,他就讓自己的貼身內侍先跑過來攔了陸重淵,而後又火急火燎趕過來,總算是趕在人出宮前,見到了。

  “陸大人。”

  顧珒客客氣氣的朝人拱手一禮,態度恭謙,沒有半點皇家貴胄的驕矜氣。

  陸重淵倒是受得坦然,神色淡淡的朝人點了點頭,也行了一道臣下禮,語氣很平,“殿下有何事?”

  “孤......”

  顧珒似是猶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四周,確認無人,才又轉頭看向陸重淵,低聲道:“孤知道陸大人明日就要出征了,孤也知道陸大人一心為大燕,必然是會用盡全力攻克夏國的。”

  “但是......”

  他停頓了下,“孤想請陸大人放了孤的堂兄一馬,孤的堂兄並不會打仗,絕不可能是陸大人的對手。”

  陸重淵挑了挑眉,倒是沒想到這種時候,這位太子殿下竟然還心係顧辭,他臉上表情微鬆,語氣卻依舊很淡,“殿下的意思是要下官放水?”

  “不,不是......”

  顧珒忙道:“孤隻是想請陸大人放過堂兄,堂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還永安王府一個公道。”時間緊急,他也沒有多言,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陸重淵,然後看著人,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是當年祖父在時,給我和堂兄的玉佩。”

  “陸大人隻需把玉佩交給堂兄,再同他說,孤一定會還永安王府一個公道。”

  “孤也相信堂兄不會做出傷害大燕的事。”

  陸重淵沒有接過玉佩,隻是在聽到後半句的時候,輕輕“哦”了一聲,有些意外,“殿下如何得知?”

  “這裏是生養堂兄的地方,也是堂兄自幼長大的地方,他絕不會允許有其他人的鐵騎踏入大燕的山河,更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顧珒說這話的時候,眉目舒展,麵容含笑。

  即便邊防傳來了一封又一封的戰報,但他還是篤定,他的堂兄,他從小欽慕又敬仰的堂兄,不會這樣做。

  他相信堂兄這麽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陸重淵以前從未和顧珒相處過。

  便是今日願意留在此處也是因為蕭知的緣故,如今聽了這番話,倒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接過玉佩,他也沒有多說,隨意把玉佩收在手中後朝顧珒淡淡頜首,“下官知道了。”

  說完。

  他餘光瞥向不遠處正在朝這裏走來的秦國公秦遂,挑了挑眉,沒再多言,隻留下一句,“下官先告辭了。”

  便轉身離開。

  顧珒原本還想追幾步,可聽到身後傳來的一聲“元祐”,臉色略微一變,住了腳步。

  “國公爺。”內侍朝人行禮。

  秦遂沒有理會內侍,雙目落在顧珒身上,想到剛才顧珒和陸重淵對站著的樣子,神色難看的問道:“你剛才和陸重淵在說什麽?”

  顧珒不打算把這事和秦遂說。

  以前不會。

  如今更加不會。

  他不喜歡自己這位舅舅,不過以前還願意恭敬對他,可如今......

  他臉色淡淡的朝人拱手一禮,喊了一聲“舅舅”,然後就打算離開了。

  秦遂見他這幅樣子,更是氣得不行,揚聲喊了一聲,“元祐!”可領著內侍離開的顧珒卻根本沒有理會秦遂所言,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眼睜睜看著顧珒離開。

  秦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想起當初陸昌平與他說的那些話。

  “屬下知曉您待太子如親兒,若不然也不會如此費心為他謀劃,但國公爺......太子他,畢竟姓顧。”

  “太子對永安王府的情感不一般,若是讓他知曉當初永安王府的事,是您和皇後娘娘設計出來的,恐怕......”

  “殿下不是死心眼,而是他心裏根本就沒您這個舅舅。”

  “當初如此,以後更是如此,國公爺,今日殿下對您的態度便能知曉。”

  “即便日後太子真的登基,若知曉此事,必然也會秉公處理,絕對不會留情。”

  ......

  當初被他扔到一旁的話。

  如今卻清晰的在他耳邊響起,一句一句,就想一顆顆小石子砸在一汪原本應該是平靜的湖水中。

  眼見顧珒的身影越來越遠,秦遂雙手緊握成拳,出現在腦海裏的最後一句話,是陸昌平前幾日與他說的,“國公爺,與其受製於人,不如改朝換代。”

  與其受製於人,不如改朝換代。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音,一直在他耳邊環繞,他額頭青筋爆起,眼看著顧珒越走越遠,終於冷下一張臉,轉身朝宮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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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