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翌日清晨。

  天還是灰蒙蒙亮的時候, 都督府的人便都起來了。

  廚房裏熱氣騰騰, 外頭清掃院子的人也都趕了個大早, 丫鬟仆婦也是來來往往準備這個準備那個......就連主院裏,蕭知也難得沒起遲, 這會正站在陸重淵麵前,親自服侍他洗漱。

  看著她眼下的青黑。

  陸重淵接過她遞來的帕子,皺了皺眉,勸道:“你一夜沒睡, 何必還要跟著我起來?這些事,我自己都會處理,你且安生去睡一覺,不用多久,我就能回來了。”

  蕭知搖搖頭, 也沒說話, 就看著他。

  自從嫁給陸重淵之後,除了之前西南王回來,兩人分開過一趟,平日裏都待在一起,驟然要分開這麽一段日子, 她還真是有些不大習慣。

  想多跟人說會話, 也想再多看人幾眼。

  隻要想到有一陣子,她見不到陸重淵了, 就舍不得去睡。

  抬著一雙清亮的杏兒眼, 一點也沒避諱, 就這樣仰著頭盯著人看,因為要出征的緣故,陸重淵沒穿官袍也沒穿朝服,穿著一身銀色盔甲......正是以往他每回出征時穿得那套。

  蕭知以前隻遠遠看見過陸重淵穿盔甲時的樣子。

  如今離近了瞧,隻覺得他身上的那股子氣勢更為迫人了。

  外頭早膳都已經備好了,如意站在簾外輕聲稟道:“五爺,夫人,可以用早膳了。”

  陸重淵輕輕嗯了一聲,他隨手把帕子扔到一旁的端案上就握著蕭知的手走了出去,驟然分別,蕭知舍不得,他亦是......打發了下人,好生陪人用了一餐早膳。

  “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你自己注意著些飲食,不要身子疲軟就不用膳,每日到了時辰還是要準時用膳。”

  “夜裏睡覺時也注意著些,如今天寒地凍的,房裏的炭盆不能少,我也會囑咐如意每日等你睡了後來看看,別又把被子扔到地上。”

  陸重淵慣來是個少話的人。

  如今卻像是有滿腹要叮囑的話要同她說。

  說也說不盡。

  蕭知原本還能強忍著些情緒,可聽人這般叮囑下來,忍不住就紅了眼眶,放下手中的筷子,她抬頭看人,眼圈紅紅的,竟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她素來是不愛哭的。

  總覺得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眼淚,現下倒是變得越發矯情了。

  陸重淵見她這般,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放下筷子,把人攬進懷裏,溫聲寬慰幾句,“不會多久的,很快我們就能團聚了,家裏我也都安排好人,你隻要好好待在家裏,不會有事的。”

  蕭知知他心思縝密,安排的周到,就算他不在京城,她也斷然會安然無恙。

  她並不擔心自己,隻擔心他,依偎在他的懷裏,即便已經問了無數回,她還是忍不住啞著嗓音問道:“真的會沒事嗎?他們會不會發現什麽,你......會不會出事?”

  “不會。”

  陸重淵抱著她,接連說了好幾個“不會”,眼見人小臉還是蒼白,又抱著人哄了一回。

  簾外如意輕聲稟道:“五爺,慶俞已經來了,您該出發了。”

  已經到了要出征的時辰。

  蕭知知道此事要緊,雖然心裏不舍,倒也沒再拖著陸重淵,她把臉上的淚水擦了幹淨,又把腰間荷包裏的護身符取了出來,親自掛在人的脖子上,“我心裏還是擔心,前幾日和如意特地去求了這麽一道護身符,你戴在身上,我也能放心些。”

  陸重淵低頭看了眼脖子上的護身符,未置可否。

  他向來不信這些鬼神佛道,也不信天命護佑,隻不過......能讓她安心,倒也無妨。

  把護身符藏進裏衣,他點點頭,“我會日日戴在身上。”又問人一句,“西南王給你的玉佩可戴在身上?”

  “在。”

  蕭知忙把脖子上的玉佩取了出來。

  “這塊玉佩你每日務必戴在身上,如果京中真的有亂,便讓人拿著玉佩去順德當鋪找李掌櫃。”陸重淵神情嚴肅的說完這番話,又親自幫人把玉佩藏了進去。

  當初西南王離開的時候也同她囑咐過。

  但這塊玉佩到底有什麽用,蕭知卻不知曉。

  陸重淵看出她臉上的疑惑,壓低嗓音說了一句,“除了京中禁衛之外,城外還有一支順林軍,那支軍隊是端佑帝登基時就存在的,看似隻聽從端佑帝,不受旁人統轄,其實當年除了端佑帝之外還有四個人可以統轄他們。”

  蕭知詫異,“哪四個人?”

  陸重淵看著她,抿唇道,“西南王,左相,徐尚書,還有......”他停頓了下,又道,“永安王。現在其餘三人都已不在,也就隻有西南王的玉佩可以統管他們。”

  這麽多年過去了。

  端佑帝心性早已不複當年,他身邊的老臣,退的退,死的死,唯獨這支順林軍始終保持著一席之位。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或許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蕭知握著脖子上的玉佩有些默然。

  當初父王還在的時候,也與她說過以前的事,少年時的意氣,三四好友結伴,一起想要治理好一個國家的希冀......

  隻可惜歲月易逝,人心亦是如此。

  陸重淵撫了撫她的頭。

  蕭知抬頭,鬆開玉佩的手,朝他笑了下,她沒再說這件事,隻是看著他,道:“我送你出去。”

  “好。”

  陸重淵點頭。

  而後握著她的手,一道往外走去。

  慶俞身為陸重淵的副將,今日也是一身黑甲,他站在外頭,眼見兩人出來就拱手行禮,“五爺,夫人。”

  蕭知朝人點點頭,她沒說話,該說的話早在昨兒夜裏和今兒清晨說盡了,從如意手中接過頭盔,她踮起腳尖親自給人戴好,“好,你去吧,我看著你走。”

  “嗯。”

  陸重淵看著她,“回頭就進去休息,這些日子好好待在家裏。”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口,目光溫柔而又纏綿,聲音也十分溫和,“我向你保證,這些事,很快就會過去。”

  說完。

  他不舍地鬆開手。

  然後在蕭知的注視下,轉身往外走去。

  蕭知就這麽看著他離開,她沒喊住人,也沒跟上去,就站在廊下,直到瞧不見人,耳邊傳來如意的一聲輕勸,“主子,我扶您進屋吧。”

  “不,你讓人去準備馬車。”她想看著陸重淵離開。

  “主子......”

  如意張口想勸,見她神色堅定,也就住了口,轉而吩咐人去準備了。

  ......

  蕭知不想讓陸重淵知道她跟著,免得他又擔心,便選了一輛不打眼的馬車,隻帶了如意,然後就停在一條軍隊必經的巷子口,撩起簾子看著陸重淵離開。

  今日城中人很多。

  所有人都知道陸重淵的腿好了,也知道他今日要出征。

  不管出於什麽緣故,也不管他們以前是怎麽看待陸重淵的,但對於很多人而言......陸重淵就是他們心中的戰神。

  十年間。

  他從未打過一次敗仗,就連上回受傷,也擊退了遼軍,傷了大遼元氣,讓他們至今都不敢來犯。

  有他在。

  他們的心就能安定下來。

  “主子,來了!”如意站在巷子口觀察著動靜,瞧見打這邊過來的兵馬,忙轉身同人說。

  蕭知點點頭,她沒下車,身子卻往前半傾了一些,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巷子口,今日是自打入了寒冬以來,難得一個好晴日。

  藍天白雲。

  陽光明媚。

  街道兩側圍滿了人,卻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隻有馬蹄聲從遠及近,變得越來越清晰。

  終於——

  她看到了陸重淵的身影。

  他就坐在馬上,一身銀甲,身姿挺拔,握著韁繩的手沉而有力,俊美的麵容縱然被頭盔覆蓋也難以遮掩。頭頂的日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恍如天神降臨,令人不敢直視。

  蕭知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厲害,就連握著布簾的手也用力了許多。

  激動。

  欣喜。

  這兩種情緒不可自抑的從心底生出。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出現在長街上的男人。

  這才是陸重淵。

  這才是他應該有的模樣。

  他理應是這樣的,被萬人敬仰,受萬人歌頌,而不是居於四方天地之下,出行皆得靠他人。

  馬蹄聲越來越遠。

  陸重淵的身影也已然看不見了。

  如意站在外頭,看著她,道:“主子,五爺走了。”

  “嗯。”蕭知收回思緒,卻是過了一會才收回目光,“我們也回去吧。”

  ***

  陸重淵走後。

  蕭知便閉門謝客,不見外人。

  她平日裏待在家裏,飲食依舊、睡眠也如常,唯獨夜裏看著枕邊無人不免有些孤寂。

  又是一個午後,她近些日子倒是越發嗜睡了,以往每日用完午膳,消半個時辰的食便會睡上兩刻鍾,如今待在暖閣之中,卻得睡個半個時辰才會醒來。

  靠在床上。

  蕭知接過如意奉來的茶,問道:“幾時了?”

  “剛過午時。”

  如意在一旁,給人在身後放了個軟枕,然後輕輕皺了眉,說道:“您如今是越發嗜睡了,先前要不是奴婢喊您,您恐怕還得睡,要不奴還是給您去請個大夫瞧瞧?”

  蕭知搖搖頭,她剛剛醒來,全身軟綿綿的,就連聲音也是如此,“恐怕是冬日天冷,屋子裏炭火又燒得旺才嗜睡了一些,不礙事。”

  又喝了口茶,等到喉間漸漸潤了,她才放下茶盞。

  剛想披著衣服起來,外頭就傳來丫鬟的傳話,“夫人,宮裏來信了,說是陛下又頭疼了,李總管想請您進宮看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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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