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蕭知是西南王女兒的這件事, 很快就被京中的人知曉了。

  楊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女兒, 怎麽可能瞞著?把蕭知領回家的第二日就直接上書奏折, 說了這麽一件事。

  他是功臣,又是今上的異姓兄弟。

  眼見他能夠找回自己的女兒, 今上竟也難得展露笑顏,不僅賜了“榮安郡主”的名號,還賞了封地和宅子。

  如此一來。

  城中的議論聲自是更為響亮了。

  早些他們這些人還在說道這位陸五夫人是個爹不詳、娘不守婦道的孤女, 甚至還有不少人編排了折子, 把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說了一遭又一遭。

  哪裏想到,這事還沒傳幾日, 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個爹不詳的孤女成了大燕史上頭一個異姓郡主。

  議論聲過後。

  京中倒是難得安靜了幾日。

  生怕西南王回頭一個一個找他們算賬。

  至於那些曾經得罪過蕭知的世家,更是一個個夾起尾巴,緊閉房門, 連麵都不敢露,這其中以文安侯府那位柳二夫人尤甚。

  聽說她在得知這樁消息的時候直接暈了過去, 這幾天還躺在床上, 不省人事。

  不過最好笑的還是蕭家那些人,他們在得知蕭知竟然是西南王的女兒時, 連夜就離開了京城, 屋子裏的東西都沒拿, 一個個跟逃命似的, 生怕走得晚了會被西南王拿下。

  ......

  這會西南王府。

  今日楊善入宮拜見天子, 他的義子楊嚴, 也是大燕的驃騎大將軍,這會就陪著蕭知坐在院子裏說著話。

  楊嚴今年十八,不比京中世家子弟的俊秀,他的臉有些古銅色,但眼睛很大,鼻子很挺,看起來十分有精神氣。

  這會他就和蕭知說道:“蕭家那些人,逃出京城後就起了爭執。”

  “蕭家那個老太婆本來身體就不好,他們覺得她拖後腿,就在路上鬧起了分家,分家倒是成了,但誰也不肯要那位老太婆,都覺得她是個麻煩。”

  “把那個老太婆氣得半死,後來直說要去見官,說他們不肯供養。”

  “蕭家那三兄弟沒有法子,最終就在臨城找了間宅子,聽說現在十幾口人住了個一進的屋子,他們又不敢出門行商,生怕被父王的人找到,現在怕是連吃飯的錢都快沒了。”

  早在知曉蕭家那些人曾經那麽對待蕭知和蕭母的時候,楊嚴就氣得不行。

  如今見他們有這樣的下場,自是覺得稱快不已,這會說完,又看著蕭知說道:“你要是覺得不解氣,回頭我讓那些人把他們領過來到你麵前,讓他們給你磕頭道歉。”

  “不用了。”

  蕭知握著一盞茶,笑著搖了搖頭。

  蕭家那些人的脾性,她也知曉一二,那三兄弟和那位老太太自然是不必再說,至於那三位夫人,大夫人看起來柔善,但其實就是個牆頭草,沒主見,縱然有時候有反對的意見,但被旁人說幾句也就隨波逐流了。

  二夫人是個精明的,算盤也最多,但他那位夫君是個混不吝。

  三夫人沒腦子。

  這幾個人湊在一道,怎麽可能會有安寧的日子過?更別說蕭家那幾個小姐、少爺,以往好日子過慣了,要他們擠在這麽一個狹窄的屋子裏,恐怕每天都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而且——

  其實隻要她過得好,對他們而言就是致命的打擊了。

  他們永遠都會處於懊悔之中,懊悔當初那麽對蕭母和原身,懊悔這次聽信別人的話,散布這樣的謠言......

  他們曾經離潑天富貴離得那麽近,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而錯失了這樣的好機會。

  隻要他們還活在這個世上,就將永遠處於懊悔和不甘的情緒中。

  楊嚴見她不願,也就沒有多言,隻是點頭道,“那就不見,免得他們汙了你的眼。”

  不僅楊善喜歡蕭知,楊嚴也很喜歡這個妹妹,他從小就被楊善收養,平日裏相處的都是軍營裏那些糙漢子,如今能夠見到這樣一個又嬌又軟的妹妹,自然高興的不行。

  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麵前。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會在她麵前不由自主地降下來,生怕自己說得響亮一些,就會驚嚇到她。

  又同她閑聊幾句,想起楊善離開前交待給他的話,楊嚴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知知,那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西南啊?”

  他們常駐西南,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可楊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女兒,自然不舍就這樣分開,他自己不好意思,眼見楊善和蕭知年齡相仿,又有話說,便把這事托付給他,讓他問一問蕭知的意思。

  楊嚴喜歡蕭知這個妹妹,自然也想帶人回西南,這會就一個勁地說道著西南的好......

  “那邊的物產可豐富了,吃的多,玩的多,雖然沒京城看起來繁華,但比起這兒可自由多了,你要是去了那邊,我可以帶著你去打馬球,還能帶你去格桑山摘格桑花。”

  “還有格桑酒,巷子裏胡家老伯釀得格桑酒可好喝了。”

  “那裏還有很多節日,你肯定沒玩過,你可以穿著當地的服裝,和外頭的人圍著篝火一起跳舞一起唱歌......”

  蕭知起初是含笑聽著。

  可聽到後麵,她的耳邊卻響起了另一道聲音,那是陸重淵的聲音,他也曾經這樣和她說過,“等我的腿好了,我們可以回西北。”

  “那裏有延綿不絕的山,也有一望無際的黃沙,我們可以去騎馬,去射大雁......”

  “我們可以去戈壁騎駱駝,還可以去雪山采雪蓮。”

  “等四月,那裏還有一座山,全是花,你一定會喜歡的。”

  ......

  “知知,知知?”楊嚴喊了幾聲都沒聽人答,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聽人問了一句“怎麽了”,他才垮了俊臉,無奈道:“你怎麽了?我喊了你半天,你都沒出聲。”

  “抱歉。”

  蕭知有些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事。”

  楊嚴一聽這話,忙問道:“是有什麽心事嗎?”

  心事嗎?

  肯定是有的。

  她跟陸重淵分開幾日了,他身體又不好,又愛胡思亂想,歎了口氣,蕭知手裏握著的茶也有些喝不下去了。

  “是......因為你那個夫君嗎?”楊嚴似是思考了一會,悄聲問道。

  蕭知倒也沒瞞他,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知知,這裏沒有其他人,你要是有什麽煩惱的事,可以和我說的。”楊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都會為你保密的,就連父王,我也不會同他說。”

  蕭知看他這幅樣子,眼睛倒是忍不住彎了起來。

  有些話憋在心裏的確挺難受的,但其實要真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她像是沉吟了一會,問道:“哥哥,你覺得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楊嚴沒想到她會發問,想了一會才說道:“我跟他以前在打仗的時候碰到過,他很厲害,父王對他也多有誇讚,不過他的脾氣不大好,也不喜歡和其他人相處,我每次看到他,他都是獨來獨往的,他底下那些人也挺怕他的。”

  所以在知道蕭知嫁得竟然是陸重淵,他跟父王好一會都沒說話。

  行軍打仗方麵,他們對陸重淵頗為讚賞,但想到這樣一個生性寡淡為人又過於陰鷙的人竟然娶了蕭知,他們自然是又擔心又害怕。

  蕭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等他說完,就繼續說道:“但我認識的陸重淵,和你們知道的,都不一樣。”

  “嗯?”

  楊嚴疑惑道:“那你認識的陸重淵是怎麽樣的。”

  “他啊——”蕭知看著頭頂的太陽,拿手虛虛擋了下眼睛,而後才緩緩開口,“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和楊嚴說了許多關於他和陸重淵的事。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很害怕,第二天還拿匕首刺傷了他,我還以為他會掐死我,或者把我扔出去,可他沒有,隱瞞了所有的事,甚至還在別人麵前維護我。”

  “後來,有人朝我丟手爐,是他替我擋了下來,現在他的肩上還有痕跡。”

  “別人冤枉我的時候,要把我趕出陸家的時候,也是他出現在我的麵前,帶著證據給我洗清冤屈。”

  “再後來,有人給我設局,還是他義無反顧的站在我的身邊。”

  “他看起來凶巴巴的,但心卻很軟。”

  “誰對他好,他可以記很久很久。”

  楊嚴有些不敢置信的聽她說著這些話,知知口中的陸重淵和他知道的陸重淵簡直不像是一個人,好一會,他才訥訥道:“知知,你很喜歡他?”

  “不。”

  蕭知搖頭,她移開眼前的手,看著楊嚴驚愕的臉,彎起嘴角,笑道:“我愛他。”

  她喜歡陸承策。

  青梅竹馬,年少追隨,最終在最美好的年紀嫁給他......縱使到現在,她也還記得當初喜歡陸承策是什麽樣的感覺。

  但她對陸重淵,不僅僅是喜歡。

  她愛他。

  她心疼他的過去,也憐惜他幼時的無依無靠,她甚至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時候的陸重淵,和他說“都會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十分討厭被人欺騙。

  若是換作任何人,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但對陸重淵......她心中的擔憂卻要多餘討厭。

  即使到現在,知道他的想法,見過他的瘋狂,也沒有害怕,也沒有想離開他。

  這幾日的分開,並沒有磨滅她對他的愛,反而變得更加清晰,她愛上了這個男人,願意包容他的一切。

  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蕭知。

  楊嚴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呆呆的,他就這樣怔怔看著蕭知,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出聲,“那為什麽你——”

  蕭知見他猶豫的樣子,笑著接過他的話,“為什麽我這陣子看起來悶悶不樂?”

  眼見楊嚴點頭,她又笑著說道:“因為我跟他之間,橫亙著一些事,這些事不解決,我跟他就不可能安安穩穩過下去。”

  楊嚴沒有喜歡的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樣的感覺,此時聽到這話也隻能撓頭,愁眉苦臉的問道:“那怎麽辦啊?”

  “我在等——”

  蕭知笑著看向頭頂湛藍的天空,和風徐徐,有鳥兒越過無邊的天際,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她看著看著,緩緩笑道:“等他走出來,等他迎著光向我走來。”

  “可要是,要是他走不出來該怎麽辦?”楊嚴這話說完,不等蕭知開口,外頭便有丫鬟過來稟報了,“將軍,郡主,陸都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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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