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而此時長興侯府的那些人也是一樣的心態。

  知道蕭知被西南王帶走的時候, 他們徹底坐不住了, 原本是想去阻攔的, 但等他們到的時候,蕭知早就和西南王離開了。

  生怕回頭西南王調查完這些事, 就拿他們開刀,陸家這些人擔心的不行。

  陛下雖然對他們比起其他世家,還是多有疼愛的。

  但這一份疼愛與他跟西南王的關係比起來,就如小巫見大巫, 要是西南王真不高興,參個折子,他們這些人能怎麽辦?

  倒是想去找陸重淵,讓他去把蕭知帶回來。

  好歹他們是夫妻。

  夫妻之間說話總歸是容易些的。

  但偏偏蕭知走後, 陸重淵就回了五房,進也進不去,叫也叫不出來,隻能讓陸家這些人幹著急了。

  ......

  夜深了。

  今夜的長興侯府,每一處院落都注定不會安靜。

  倒也有例外的。

  此時的五房就十分安靜。

  丫鬟、婆子都不敢出現在主屋附近,這會也就隻有趙嬤嬤和慶俞有些擔憂的站在主屋外頭,看著緊閉的屋子裏流出來的一些灰暗光亮。

  “五爺他不吃不喝,也不肯見人, 這可怎麽是好?”趙嬤嬤有些著急的說道。

  “要不——”

  她提議道:“我遣人去王府和夫人說一聲?讓她回來?”

  慶俞搖搖頭, 看著緊閉的屋子, 歎道, “夫人這會估計也過不來, 而且......”他猶豫了下,又跟著一句,“五爺之前和我說,讓我們不要煩他,他說他想要一個人靜靜。”

  “難不成五爺連夫人都不肯見?”趙嬤嬤擰著眉,一臉不敢置信。

  慶俞聽得這話,似有猶豫。

  但想到之前五爺說那番話時的樣子,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趙嬤嬤一看他這幅樣子,略有些老態的麵容更是緊皺了起來,歎了口氣,壓低嗓音說了句,“五爺和夫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一邊說,一邊搖頭。

  這夫妻間的事,外人也摻和不了,更何況五爺又是那樣一個性子,未再多言,隻是搖頭歎道:“你先在這邊看著,我去廚房那邊叮囑一聲,讓他們把菜都先熱著,等回頭五爺想吃了就讓他們送過來。”

  慶俞點了點頭。

  等人走後,他也沒有去打擾屋子裏的人,隻是又看了一眼緊閉的屋子,然後就背身站在廊下。

  ......

  外頭的那些話。

  陸重淵其實都聽得見,但他不想說話,也沒心思說話。

  他靠坐在輪椅上,正對著東邊的窗,此時軒窗大開,能夠看見外頭漆黑的夜,還有天空中閃爍的星星,月亮倒是瞧不見,像是被雲遮起來了。

  屋子裏也沒有什麽光亮。

  蕭知不在,那麽有光還是沒光,於他而言也就沒有什麽差別了。

  夜裏的風有些大,也有些涼,打在身上,其實還是有些冷的,但陸重淵卻仿佛失去了感知能力,他閉著眼睛,仰著頭,任由寒風拂麵。

  腦海中卻清晰的回憶起今日蕭知同他說得那些話。

  她說:

  “陸重淵,我以為我們之間橫亙的隻有一件事,一個問題,隻要我走出來就沒事了,可我現在才發現,耽於這事的其實並不是我,而是你。”

  “從頭到尾,你一直都沒有走出來。”

  “從東郊回來後,你就一直處於緊張害怕的情緒之中,你怕我知道這件事,怕這個秘密會瞞不住,怕我知道之後會離開你......”

  “陸重淵,我已經不怪你了,可你什麽時候才能放過你自己?”

  ......

  腦海中的那些話漸漸落幕,而那個人也逐漸消失在眼前,陸重淵的身形有一瞬地顫動,手也跟著抬起,似是想抓住那個身影,但最終......他還是頹然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沒有睜開眼睛,薄唇也抿得很用力。

  其實她說得沒錯。

  他們兩個人,一直沉湎在過去這樁事的,不是她,而是......他。

  從東郊回來後,他私下部署一切,安排一切,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一絲異樣,但他的那根弦一直都處於緊繃的狀態中......這種狀態,即使到陸崇越被流放,也沒有鬆懈過。

  他害怕她知道,卻又厭惡自己對她的欺騙。

  所以才會整宿整宿的睡不著,麵對她的時候,縱使表麵上看起來無礙,但心裏一直都沒法放鬆,所以才會在能夠站起來的那刹那,第一個念頭不是高興,而是害怕。

  他做錯了事,用卑鄙的手段讓她對自己敞開心扉,所以才會一直處於這樣的煎熬之中。

  這段日子。

  他們雖然在冷戰。

  但其實蕭知還是跟以前一樣,記掛著他,會每天讓人叮囑他吃藥,會陪他一起吃飯......反而是他,一直坐立不安。

  怕這個,怕那個。

  想到午間蕭知聽他說得那句話“如果我真要離開,你打算如何?囚.禁我?把我關在屋子裏,不讓我走?還是打算直接拿鐵鏈鎖著我?”

  他的確想過這麽做,甚至不止一次。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過了,如果她真要離開,那他就把她藏起來,藏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隻有他們兩個人......隻是那會,他還沒有被刺激的那麽深,所以最終還是選擇了用其他的辦法留住她。

  可現在——

  他就像是獨自一人走在一條鋼索上,底下是萬丈深淵,他拚命想往前,但她卻離他越來越遠。

  他想留住她。

  無論什麽辦法。

  西南王的勢力的確很大,但他想要留下她也不是什麽難事,甚至他還想過,就算她恨他也好,隻要她能待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

  但這種想法被她親口說出來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有多惡心,多令人厭惡。

  他總覺得陸承策配不上她。

  但其實......

  他也一樣。

  不。

  他比陸承策還不如。

  陸承策至少還是打著為她好的名義,而他呢?他隻不過是為了自己。

  是他想留下她。

  是他......沒有她不行。

  撐在膝蓋上的雙手有些發抖,他的雙肩也開始有些微微發顫,外頭的風越來越大了,陸重淵不知道是覺得冷了還是怎麽了,他竟然彎腰把臉埋在了膝蓋上。

  雙手緊握成拳。

  他從來沒有這樣無力過,無力到連宣泄都沒有辦法。

  外頭又傳來一陣聲音,趙嬤嬤又過來了,像是端來了今日的藥......柳述的那些藥都得按時服用,但今天這樣的情況,外頭兩人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最終還是陸重淵開了口,“慶俞,你進來。”

  外頭兩人聽到這道聲音也都愣了下,好半響,慶俞才提聲答道:“是!”

  門開了。

  慶俞從外頭進來。

  屋子裏這麽黑,他一下子還有些適應不過來,知道五爺不想點燈,他便閉了一會眼睛,等到能適應了就摸黑端著湯藥走了過去,“五爺,藥來了。”

  陸重淵這會跟以前似的,端坐著。

  聞言。

  陸重淵看了一眼慶俞手中的湯藥,沒有立刻接過,而是這樣看了一會,他才端過來,一飲而盡,苦澀入喉,他摸索著想要拿一顆糖,卻發現糖盒裏的糖也已經空了。

  慶俞見他動作,忙倒了一盞茶給他,“您先潤潤喉?我讓廚房給您備份甜水?”

  “不用了。”陸重淵的聲音有些啞,他沒有接過茶盞,口中苦澀難忍,但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苦,忍一會也就好了。

  何況。

  這也是他該受的......

  他唯獨不能忍受的也就隻有她的離開罷了。

  但好似,也沒有什麽辦法了,舍不得用那樣的法子困住她,也不想從她的臉上看到失望、厭惡的表情,他像是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了這個地牢裏,如困中之獸,掙不出去。

  外頭風聲呼呼。

  而他的耳邊始終徘徊縈繞得是她帶著歎息的一句,“陸重淵,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你說——”陸重淵突然張口,他手撐在眼皮上,身子往後仰,問道:“愛一個人是怎麽樣的?”

  慶俞起初聽到這話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其實他哪裏知道愛一個人是怎麽樣的?他從小陪在陸重淵身邊,連喜歡的人都沒有......但想到五爺這會的心情,願意開口,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思索一番。

  他才輕聲答道:“屬下沒有喜歡的人,但如果屬下有心愛的人,一定會真心待她,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麵前,還有......”他略微停頓了下,而後才繼續說道:“不騙她。”

  聽到後話。

  陸重淵撐在眼皮上的手微動。

  須臾——

  他嘶啞的聲音繼續在屋中響起,“那你說,她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原諒我了?”

  “我看不像。”

  慶俞回道:“這幾日夫人雖然沒怎麽和您說話,但私下卻一直關注著您的一舉一動,就連今日走得時候,她還特地讓人來通知屬下,讓大夫給您看看,莫得了風寒。”

  “我想夫人,她心裏是有您的。”

  “隻是......”

  “隻是什麽?”

  慶俞像是又猶豫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五爺,您問我愛一個人是怎樣的,其實屬下真的不知道,但我想這世上所有的情意都是拿真心換真心。”

  “隻要是真心待一個人,對方總能看到的。”

  “欺瞞和謊言,就算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可他自己也不會開心。”

  “以真心換真心......”陸重淵在黑夜的覆蓋下,喃喃自語,沒有欺騙,也不需要偽裝,喜歡一個人就該坦誠,用自己的真心去打動她,而不是自以為運籌帷幄,拿朝堂和作戰的那套法子用到她的身上。

  有時候機關算盡。

  縱然得到想要的結果,但那又能怎麽樣?你餘生都會背負著這樣一個謊言,你戰戰兢兢、坐立不安,生怕什麽時候,這個謊言就會被揭穿。

  他移開覆在眼上的手,睜開眼,看著窗外璀璨的星空,以及那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又悄悄探出頭的月亮。

  緩緩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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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