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7章 雲兄,出大事了
  第2677章 雲兄,出大事了

    “雲兄,出大事了,快取信拆開來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楚月的聲音,很合時宜地響起。

    就連語氣裏,還有相應的急迫。

    雲都王正要拆信,忽而疑惑地看向了楚月。

    這信——

    跟她有關係嗎?

    楚月卻是一臉的沉重,還頗為不解地看著他,麵上仿佛寫著:怎麽還不拆?

    雲都王的心情一掃而空,臉色如鍋底般難看不說,額頭還落下了一排的黑線,暗暗尋思著自己這輩子都沒如此的無語過。

    下一瞬。

    他耐著性子將元神之信從火靈鳥上取下,即便麵對重大事情,依舊優雅地拆信。

    元神之信,凝聚於空,形成了一行遒勁有力鳳舞華章的字:

    通天山域的通天境失控,還逃走了幾位通天大宗師。

    雲都王呼吸一窒,瞳眸緊縮。

    通天山域,關押著通天境的罪犯。

    哪怕都已殘廢,實力也非同小可,若是從通天山域逃走,隻怕會危害海神界。

    事不宜遲,雲都王已經無心事成定局的海域狀況,一心撲在了通天山域局麵失控上麵。

    “此事幹係重大,不容馬虎,雲兄,快快前去,可得當心才是。”

    楚月急道:“若有什麽需要我們菩提之地幫忙的,葉某和菩提人士必是二話不說,赴湯蹈火,無怨無悔。”

    雲都王張了張嘴。

    楚月又道:“奈何是實力不允許,我菩提人士地位不高,境地又差,恐會給諸位大能幫倒忙。”

    雲都王:“……?”那還赴湯蹈火個屁。

    他看著女子真摯的神情和眼神,以及那發自髒腑的話語,卻是氣得發悶。

    “走!”

    雲都王不願多費口舌,率領雲都百萬雄獅回到了雲中城。

    海市蜃樓雲中城,飛簷鬥角琉璃瓦。

    在氣勢轟然中,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

    雲都王甚至在離開前的那一瞬,還聽到了葉楚月高昂如疆場號角般的聲音:

    “在下葉楚月,攜菩提宗門,恭送雲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如手足的關係,怎會知前不久還在劍拔弩張。

    藍雪姬垂眸看來,攏緊了眉峰。

    葉楚月雖說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紈絝模樣便叫人輕視。

    但不管是膽識氣魄,還是自然到讓人拍案叫絕的泯恩仇,都不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

    她覺得——

    她真的該好好正視,這位來自她前未婚夫宗門的女天驕了。

    藍雪姬妃色精致質地上等的軟靴落在了海麵之上。

    “葉姑娘,吾與你,三麵之緣。”

    藍雪姬娓娓道來:“一是你於宗門得傳承,天幕降世間,隻聞其人,不見其影。二是諸神日的授業功法,你一斬驚六合,至於第三麵,便是今日。一日時間不到,跌宕起伏,起承轉合,你是信手拈來,說是驚心動魄也不為過。”

    “左宗主,你收了個,好弟子。慧眼獨到,宗門前途璀璨。”

    這修行路上,多得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故事。

    正如一人落獄九族遭殃那樣。

    隻不過是一喜一悲罷了。

    “哪裏哪裏,都是左某教導有方。”

    左天猛好似也忘記了先前的針鋒相對,笑眯眯如迎客,“藍姑娘若是對此有興趣的話,可去楚猛書齋聽左某講授教導之事,以藍姑娘第一美人的身份,定會少收點錢。”

    楚猛書齋在短時間內,已被左天猛弄得有聲有色,名氣大噪。

    尤其是當修行者們,看見楚猛書齋內還有十長老雲鬣的靈牌後,來得人就更多了。

    隻因諸神之日授業功法的那晚,下界女帝在無名碑上寫下師父之名的一幕過於震撼,仿若三生難忘。

    “有時間的話,定會去的。”

    藍雪姬目光穿過笑容滿麵的左天猛,看向了後邊的四長老,“我與貴宗四長老,也算是自幼相識的故人,左宗主的書齋,我自是要去的。”

    四長老雙手緊攥成拳。

    雖說對藍雪姬厭惡進了骨子裏,但當年被拋下的過往曆曆在目。

    如一把鋼刀,時時刻刻插在他的靈魂,不得安寧。

    “藍小姐說的是——”

    楚月言笑晏晏,執扇踏海,從風雪中走來。

    藍雪姬回眸,眉頭幾不可見地一皺。

    “藍小姐曾是四長老的未婚妻,這交情當是不一般。”楚月對她咧著嘴笑。

    藍雪姬和四長老的事,左天猛幾個心知肚明,但鮮少在人前提及此事,一是為了顧及老四的顏麵,二也是不想讓人以為星雲宗和四長老還巴巴地糾纏著藍雪姬。

    久而久之,藍雪姬便習以為常,且先入為主的認為,無人會提。

    “長輩的事,你作為宗門弟子來指手畫腳,恐是不合適。”藍雪姬微怔過後,莞爾一笑,狀若漫不經心地啟唇。

    “為人處世,哪能事事合適?”

    楚月淺笑,“當年藍小姐命懸一線,四長老為了給你煉製出解藥,不惜觸碰毒草,使得自己的身體難以成長,這合適嗎?不合適。藍小姐傾城之姿,亭亭玉立時,四長老因為身染各毒而停在原地,藍小姐你毀掉婚約,與他人共誓白首,這合適嗎?也不合適。”

    平淡的言語,卻如利刃。

    亦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軒然大波。

    海神界大多數的人,並不知曉這樣的隱情。

    藍雪姬眯起眼眸,逐漸銳利如刀。

    四長老驀地看向楚月,平日裏死魚般看誰都不爽的眼睛,竟睜得滾圓,泛起了一陣陣難以遏製的水霧氣息和緋紅之色,多年積攢的委屈,如火山爆發,在頃刻間宣泄出來。

    “葉楚月,感情之事,門當戶對,自古以來皆如此。”

    藍雪姬輕抬起下頜,理直氣壯道:

    “救命之恩,難道就非要以身相許,做牛做馬?挾恩圖報何嚐不知另一種道貌岸然地錯,且不說他做事之前,問過我的同意了嗎,更不談他一介侏儒能夠成為星雲宗四長老,亦有我的幫助。葉少宗主,斷章取義,可不是好事情,我勸你,為人行事,應當三思而後行,方不會追悔莫及。”

    一介侏儒,妄想攀我瓊瑤身!

    四長老水霧朦朧的眼裏,已然消失了最後一點光。

  第2678章 謝了,小天驕

    藍雪姬的字字句句,於四長老而言,無異於是萬箭穿心般的痛苦和絕望。

    四長老多少年來始終如一的感情,已成了一把可憐的灰燼。

    他低下了頭,不爭氣,沒出息,淚水從眼眶流出。

    哪怕終日逞強,口上說著不在乎,無所謂,卻還是因此鬱鬱困半生。

    侏儒二字,更是熱火了星雲宗的弟子們。

    四長老的性情雖然古怪,但對弟子們的好,都在細水流長的不經意裏。

    眾人盛怒不已,楚月搖扇橫掃一眼,所有人都緘默不語。

    “藍姑娘誌在青雲,胸有抱負,於情於理俱都合適。隻是……”

    楚月輕緩搖扇,說話的速度也放慢了一些。

    “隻是挾恩圖報,不敢苟同,君子重諾氣如高竹。我家長老重情重義,不因自己的未婚妻是個將死之人,就另擇新歡,他願為愛人入地獄,卻不知愛人即地獄,口口聲聲道侏儒,卻不知因誰而起。”

    楚月冷笑:“挾恩圖報要不得,恩將仇報難道就是真理了?拜高踩地是人性使然,姑娘承認自己自私自利倒認為你有幾分豁達,而非道貌岸然,什麽好事都想占盡。背信棄義是你,白眼狼說的更是你。”

    “你——”

    藍雪姬何曾被人這般說過。

    “星雲宗弟子葉楚月,代師長四長老,感謝藍小姐的不嫁之恩。”

    “我家重諾的長老,應當配這世上頂好的姑娘。”

    “而非,藍小姐您。”

    楚月作了個長揖,緩緩地抬起了眼簾,戲謔嘲諷地看著藍雪姬。

    藍雪姬抿緊唇瓣,眸生氤氳,惱怒地看著楚月,卻又無法發泄出來。

    就在這時。

    卻見楚月的身後——

    無數的星雲弟子拂袖間發出颯颯的響聲,隨即作揖頷首道:

    “吾等星雲宗弟子,代吾宗四長老,感謝藍小姐的不嫁之恩。”

    震徹雲霄的聲音,比刀槍劍戟還要厲害。

    仿佛把藍雪姬的臉麵放在地上狠狠地踐踏。

    使得手執符文令的她,在這白色海域像了個笑話。

    四長老望著那群弟子,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回,眼淚卻不再是為藍雪姬而流。

    藍雪姬嗤之以鼻,眼神冰冷地看向了四長老。

    “我原以為,你隻是身體不像個男人,如今沒想到,你的心智也不像個男人。”

    “上天賜你侏儒軀,是你應得的。你我自幼相識,沒有僧麵有佛麵,作為宗門長輩,便有你宗的這群弟子如此羞辱於我。”

    “當真是天大的笑話,還想娶這世上頂好的女子,但凡有人看上你,都得去燒高香了。”

    藍雪姬甩袖,憤然離去。

    比起葉楚月的唇槍舌劍,她更惱於四長老的不作為。

    她還記得,年幼之時。

    因為生得美貌,又無相匹配的實力,再加上病軀,時常被人欺負。

    有一群年長的大哥哥,嘲諷了她兩句。

    四長老就如下山之猛虎,衝出去撲向了那一群人。

    用嘴唇去撕咬。

    哪怕實力不濟,但那不要命的狠戾和極端,嚇得那群人後麵不敢再有過分之舉。

    等藍雪姬踩著積雪趕去的時候,就看見滿身是傷的小少年一臉的血,對著她笑。

    “雪雪,沒人敢欺負你了。”

    藍雪姬眼睛通紅。

    那時的感動是真。

    後來的嫌棄,更是真。

    黑與白,都是她靈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藍雪姬離開流光海域的時候,紅了一雙眼。

    淚珠從眼梢流下,灑落進風裏。

    心口的疼痛,讓她近乎窒息。

    沒人知道。

    她曾無數次的迎著寒風,在星雲宗外的高山之處站了一天。

    就為了能遠遠地看上那人一眼。

    但她藍雪姬,絕不會嫁給一個隻能當拖油瓶的侏儒!

    ……

    “啪嗒——”

    楚月搖開了扇麵,輕緩地搖動著,

    看著藍雪姬遠去的眼神,愈發涼薄。

    顱腔內。

    小魔王困惑地問:“你明知她會惡語相向,為何還要這般?”

    他跟著楚月這麽久,清楚楚月是個看似魯莽,實則心思細膩的人。

    藍雪姬乃是四長老心髒的一根刺。

    如此做,豈不是火上加油,讓他生不如死。

    “心不死,則誌不起,道不生。”

    楚月用神識回:“痛定思痛,觸底反彈,既要為敵,就要讓鋼刀刺得更深才能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她回過頭,心疼地看著四長老。

    但隻有如此,才能讓四長老徹底的死心,涅槃浴火,展開新的人生。

    而且,藍雪姬作為海神界第一美人,享盡榮華富貴不說,且是名利雙收。

    這天底下,豈能有這般兩全的好事?

    既是棄諾,便要天下知!

    小魔王似懂非懂,有種要長腦子了的感覺。

    過了會兒。

    楚月合攏起扇子,頗為乖巧地走到了四長老的身邊。

    四長老萎靡不振,精神不濟。

    侏儒二字,不亞於殺人誅心。

    後勁太大,大到四長老心痛難耐。

    突地,麵前多了一隻紋路清晰通透到白裏帶紅的手掌。

    四長老迷茫地看向了伸出手的楚月。

    女子眨了眨眸子,童叟無欺的神情和那白發銀瞳襯得猶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和精靈。

    “四長老,打吧,是弟子僭越了。”

    不遠處。

    柳霓裳看了過來,咽了咽口水,湊在許予身邊說:“葉師妹,好可愛啊。”

    不知怎的腦子裏就出現了殺人放火小可愛等字樣。

    “有嗎?”

    許予清冽淡漠,不以為意。

    柳霓裳卻是狐疑地看向了許予紅到熟透滾燙的耳根。

    旋即,撇了撇嘴,暗歎男人真是叫人琢磨不透的東西。

    “打你?”

    四長老兩手環胸,悶哼,“葉楚月,要本長老死你就直說,本長老若是打你,菩提之地的這群宗門弟子,豈不是要把本長老給活剝了示眾?”

    楚月聳聳肩,唇角揚起粲然而笑。

    四長老又哼了幾聲,傲慢地轉身之際,楚月聽見了四長老悄咪咪說的。

    “謝了,小天驕。”

    楚月挑起一側的眉梢,鮮活靈動,眸光碧透清澈,笑意則愈來愈深。

    真是個……

    別扭的長老啊。

    她眉眼含笑地望著四長老的背影,眸底多了些深意。

    要不了多久。

    她便能嚐試著讓四長老恢複如初了。

    再等一等……

  第2679章 半身入土不中用,可以彎腰

    她和星雲宗的弟子們,都很期待,四長老成為一個正常人的那一天。

    ……

    菩提之地的十大宗門、六大聖宗都已打道回府。

    唯有薑不語所帶領的宗門協會,僵持了很久。

    薑不語深吸了一口氣。

    攥緊成拳的手緩緩地鬆開。

    葉楚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難道還真能卸了她宗門會長的職位不成?

    “走——”

    薑不語長袖揮動,回到宗門協會。

    並在動腦子,想辦法,去聯係先前天鸞、無極幾大聖宗之主,薛開封等人。

    長此以往下去,她的會長職位絕對不保。

    葉楚月的成長速度過於可怕。

    從低段武神境到歸墟境,難以想象她竟然隻用了半年的時間,過於恐怖。

    卻說菩提之地的宗門離開流光海域後,海域的大雪,下了三個晝夜,海麵的冰封方才裂開。

    而第五執法隊辦錯案的事,傳到了上界,也是極為轟動的一件事。

    畢竟,這麽多年來,還從未有執法隊辦錯案。

    清遠沐家的人,匆匆趕往了執法處。

    第五執法宮殿,莊嚴森冷,恢弘大氣。

    一座巨大威武又神秘的石像,格格不入地佇立。

    “沐家主,你是把我執法隊當猴耍嗎?”

    段三斬戲謔地問。

    段三斬的隊長地位,還不能在清遠沐家前趾高氣昂,奈何段隊長的背後有高人指點。

    沐家主心中憋屈萬分,有苦道不出,隻得皮笑肉不笑地解釋:

    “段隊長,誰也不會想到雪祖竟然不願出海不是?他竟把族長的位置,交給了一個歸墟境的廢物。”

    佇立的石像內,卻是傳出了沙啞詭譎的聲音:

    “雪祖心不在洪荒,當年他能被火麒麟拖拽到封印裏邊去,實屬可疑。如今又不願歸來,難不成他在海底的這些年有私心,海域底部,藏著他雪祖的秘密?”

    第五執法宮殿內的人,麵對石像,俱都格外的敬重。

    段三斬恭敬地抱拳彎腰回道:

    “葉楚月早便成為了本源族長,卻是避而不談,幾次三番,故意挑釁執法隊員,莫不是雪祖授意?”

    沐家主讚同點頭:“雪祖不願為我們所用,最後是迫不得已,他這個人太想當個好人了,故意把自己關進海裏也不是不可能。葉楚月挑釁執法隊,定是他教導的,為了報當年之仇罷了。他倒是煙消雲散了,留一個葉楚月受萬家難。”

    “以雪祖的秉性,依我之見,雪祖定是在海底見識到了諸神之日葉楚月的作為,認為葉楚月是個能夠震撼洪荒三界的有能者。”

    段三斬繼而分析:“葉楚月對周雲帶的第七執法隊彬彬有禮,又對薑君等人曲意逢迎,口口聲聲不事權貴,卻又以心頭血為藥引,拿出機緣所得的藥治好了老族長。樁樁件件的事都能看出葉楚月雖然心懷大義,卻也是個審時度勢的聰明人。在可限的範圍內,她願沉穩。”

    “是這樣沒錯,定是雪祖想在煙消雲散前,看一看執法隊吃癟的模樣。”

    沐家主說得咬牙切齒。

    每一個字,似是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

    執法隊被海神界歸墟境的人這般戲弄,實乃執法隊之恥。

    事情的起因又是清遠沐府。

    沐家主隻得說是雪祖所為,轉移執法隊的怒火。

    因為當年提起用下陸渡劫的第一人,就出在執法隊。

    “異心之人,死了也罷。”

    石像傳出了遙遠的嘶啞之聲:“雪祖作為本源先祖,難以控製,稍不留意就會引狼入室,死了罷了,也算是好事。他留下的本源之氣,那個叫做葉楚月的年輕人,也翻不出什麽風浪。”

    “統領,那此次錯案的解決之法……”

    段三斬開口詢問。

    “依洪荒律來,辦錯案不是小事,各方都在注意,好好彌補。沐家主,捅了這麽大的簍子,你也該出點血了。”

    “那是自然的。”沐家主不敢有半點兒的憂鬱。

    石像內沉默好久,才道:“那年輕人,是修凡人之道的吧?”

    “正是。”段三斬應。

    “凡人道,盡出死人,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藝高人膽大,膽大也要命硬,命不硬,九條命都不夠他死的。”

    石像空洞沒有焦距的雙眼威嚴盡散:“執法隊不能讓人抓住錯處,但葉楚月膽敢挑釁執法隊,是該給點教訓了, 通天山域,好久沒進新人了吧?”

    沐家主眉開眼笑。

    段三斬垂眸行禮。

    這時,外麵有侍衛通報。

    “段隊長,北方龍族的老族長來了。”

    “他來做什麽?”

    段三斬疑惑地蹙起了眉。

    侍衛回道:“老族長把龍族聖物本源靈核帶來了,說是要送給統領大人。”

    第五執法宮殿內的幾人,登時怔住。

    本源靈核,那是他們覬覦許久的東西。

    但本源老族長是個榆木腦袋,一根筋的,遲遲不肯交出來。

    他們便聯合本源族內部的人,讓本源老族長的身體變壞。

    如此一來,下一任族長繼位,就會把靈核獻上。

    不多時——

    老族長在侍衛的帶領之下,獨自一人,蒼蒼白發,老態盡顯,孤獨地走進了偌大的宮殿。

    沐家主輕笑:“老族長,你可是有個了不得的孫女。”

    “小孩子,總歸是不懂事的。”

    老族長笑道:“說起來,都是我們做長輩的不好,她自小在下陸長大,不懂上界的規矩,才會那麽的不懂事。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她既傳承本源,那就是我這個做外公的不是。因而,我特來向諸位賠個不是,還望諸位海涵,我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不懂洪荒三界的規矩,還請諸位別在心上。”

    老族長作揖,彎下了腰。

    殿內的人,不為所動。

    老族長卻是早有預料,並不意外。

    他的雙手取出了一個空間寶石。

    “這空間寶物內,裝有本源靈核,七彩晶石,極品本源重力,還有從老朽身上分裂出來的本源傳承。”

    “略微薄禮,都是贈與統領大人的,統領大人,別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老族長是個人精,當然能看出這裏麵的歪門邪道。

    小楚一身正直,百折不撓,得正道,是好事。

    他年邁半身入土不中用,可以彎腰。

  第2680章 修行時間 你說要吃嗎

    第五執法宮殿內是一片長久的靜默。

    空間寶石折射出了七彩琉璃般的光芒。

    光芒內,倒映一件件寶物。

    本源靈核。

    傳承之氣。

    ……

    琳琅滿目耀人眼球。

    其中還有一本手寫的書籍,都是老族長追尋守護本源奧義這些年的經驗所談。

    樁樁件件,都是有市無價的心得感悟。

    修行者畢生所求,不過如此。

    由此可見老族長此行執法處的忠誠度。

    “龍老兄,你一向吝嗇聞名洪荒界,這一次出手,可真夠大方的。”

    沐家主笑道:“看來,你對這位新認的外孫女,當真是在乎。”

    他可勁兒地挖苦和嘲諷。

    隻因這些年裏,在被海域封印和海水滔滔隔絕掉對雪祖的控製後,就總想著,在北方龍族下手,以此為撬點,繼而探索本源之道。

    然而老族長這廝那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哪怕家族衰敗沒落,也不願與任何道不同的人同流合汙。

    哪知一個葉楚月,就讓這清正了大半輩子的老頭兒,放棄了做人做事的原則。

    說起來,既唏噓,倒也是嘲諷。

    “救命之恩,須得湧泉相報,更何況,這孩子從小流落在外,沒人好好教導,都是靠自己摸爬打滾到今日。”

    老族長眼閃淚花,哽咽道:“總歸是我龍族欠她的,陪伴過這孩子的親人,都在下界,總不能真當個孤兒,做長輩的,焉能看得下去。”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段三斬看著老族長的眼神,稍縱即逝過羨煞。

    “孩子做錯了事,說錯了話,長輩不能袖手旁觀。”

    老族長笑了笑,“這孩子,有慧根,是極為通透之人,一善一惡,在頃刻間,隻需要好好教導,循循善誘之,還請統領原諒這孩子,也算是給老朽一個機會,左右老朽的命一時半會兒也絕不了,便能好好教導他。”

    老族長彎下的腰,至始至終都沒立起來過。

    這一番肺腑之言,叫人頗為動容。

    老族長的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隻要執法統領能高抬貴手,放過葉楚月一馬。

    他願伏低做小。

    縱然他從前的地位不高,但傲骨錚錚。

    “龍老,有心了。”

    石像內傳來執法統領的歎息聲,“那孩子的事,錯在大楚,不怪你,你是個好長輩,那孩子願以心頭血入藥,便說明是個孝順的孩子。龍老既難得來執法處一趟,這厚禮,本座自不能掃興,得收下才是。至於那孩子,作為雪祖後人,所做所為也無可厚非,本座若是計較,豈非小人行徑?”

    老族長熱淚滾燙。

    他清楚執法隊的實力。

    更明白眼前這位看不見真容的執法統領,有著多強的力量。

    下一個呼吸。

    沐家主和段三斬就看到老族長作揖彎腰。

    年紀滄桑的他,把腰彎的很低。

    “老朽龍不屈,謝過統領大人。”

    老人虔誠猶若殿下臣,一身傲骨換精忠。

    執法統領很滿意老人的態度。

    石像獠牙畢露的口中,有一陣散發著幽香的微風。

    幽風化暖,透明無形的一雙大掌,托起了龍不屈。

    “龍老,本源新尊,誕於你的血脈後輩,此乃好事,應當盡早回族熱鬧慶祝。但盼那孩子,能夠早些來上界。執法隊時常去海神界例行巡查,前輩若是思念外孫女,便可多來執法處。”

    老族長熱淚滾燙流滿麵。

    “老朽,多謝大人厚愛。”

    執法統領長歎了聲,“本座曾也是有孩子的人,豈能不知你的心境。”

    又說了幾句,老族長方才被侍衛攙扶著走了出去。

    非但如此。

    統領還特地派麾下的執法隊將龍不屈送回了北方。

    “統領,那葉楚月……?”

    沐家主試探性地開口。

    “北方龍族,連上界的中流砥柱都算不上,隻因龍老之清高傲骨獨樹一幟罷了。”

    執法統領淡聲道:“他既願給本座一分薄麵,挖心挖肺的送上厚禮,本座怎可做那心口不一的偽君子?暫留葉楚月一命,如龍老所言,讓她享點清福,日後事,日後再說。切忌,要多多觀察海域。”

    “本座總覺得,那片海域的風水不好。”

    明麵上,他是個統領大人。

    背地裏,他還是個風水大師。

    “是。”

    段三斬低下了頭顱。

    石像歸於沉默。

    段三斬、沐家主二人躬身退去。

    到了象牙白的階梯。

    沐家主拉住了她,“段隊長,你說這龍老,會不會是別有用心?”

    “沐君可是在懷疑統領大人的眼光?”段三斬反問。

    沐家主當即色變,“那自然不是。”

    “本隊長想,應當如此。”

    段三斬敷衍地笑了笑,就前往第五執法隊的震雷修煉場。

    臨走前,她望著快要走的老族長,眼神深處,泛起了一陣紅。

    葉楚月。

    有這樣好的外公。

    你何其有幸。

    段三斬冷酷地子行到震雷修煉場。

    “段隊長。”

    韓洵捧著個食盒走了上來。

    “說——”

    段三斬負手而立,麵色冷峻,周身蕩出的氣勢讓整個第五執法隊都在發怵。

    她斜睨了眼韓副隊長手裏的食盒,眉頭輕顰,目光如刀,仿佛韓洵不給個解釋為何要在訓練時偷吃就當場弄死他。

    韓洵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把食盒打開說:

    “隊……隊隊隊隊長啊,是那個龍老,給你留的食物。龍老說知曉你的故鄉在北方,送天材地寶黃白之物太過俗氣,這是北方獨有的洛神梨花糕和天子醉,希望你能喜歡。”

    段三斬猛地怔住。

    她低頭看去,深黑的瞳孔,如濃稠到難以化開的深淵。

    那年。

    她饑腸轆轆,沒忍住偷吃了一塊達官貴人的洛神梨花糕。

    她被打了一夜,打斷了腿和好幾根肋骨。

    這一生,她都忘不掉梨花糕的味道。

    “隊長,要吃嗎?”韓洵諾諾地問。

    “修行時間,你說要吃嗎?”

    段三斬反問。

    韓洵嚇得手都抖了下,“那我拿去丟了。”

    “滾回來。”

    韓洵回頭,兩眼迷茫。

    卻見段三斬取過了食盒。

    韓洵則是,更加地迷茫了。

    段三斬:“本隊長來丟,防止你又找機會去偷懶。”

  第2681章 如神之手撒了一把雪

    “…………”韓洵麵露痛苦之色,實在是想不通為何隊長教訓他,總是跟爺爺教訓孫子似得,不給他留半分麵子。

    “還不快去?”

    段三斬冷冷地挑眉。

    “是,是,這就去。”

    韓洵嚇得屁滾尿流,腳底抹油般,溜得隻剩下一陣倉促的尾煙。

    段三斬邁開修長勻稱的雙腿前去丟食盒。

    到了無人偏僻之地。

    她重新把食盒打開,雙指取了一塊洛神梨花糕,放進嘴裏嚼了幾下。

    轉眼間,就把洛神梨花糕都吃完了。

    “好吃嗎?”

    腦海裏,有充滿磁性的聲音問。

    “還行。”

    吃的不是洛神梨花糕,而是年幼時困其一生的得不到。

    ……

    卻說第五執法宮殿外。

    象牙階。

    白石梯。

    幹幹淨淨如神之手灑了一把雪。

    沐家主摸著下巴,收起笑容,於傍晚斜陽下,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眼神愈發深邃,許久後方才抬腿離去。

    ……

    海神界。

    軒轅修百思不得其解。

    “既有族徽,又何必在惹怒執法隊之後再拿出來呢?早點拿出,豈不是可以平息一場戰火?”

    楚月盤膝修煉,緩緩地睜開了一雙眸子。

    濃密漆黑的睫翼,在眼瞼鋪蓋出了一層青灰色的鴉羽。

    “如斯,才能護海下白骨,我下界先輩們。”

    楚月的眼眶泛起了紅。

    不管再過去多少年,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當那成千上萬無數倍的白骨,對著她行禮時的震撼。

    世上之冤屈,從來都不在青天白晝下,而是在陰霾裏,在無人處,在深深海底……

    在沒有伸冤談公道的絕對實力前,唯有明哲保身,韜光養晦,且要保留住這些證據。

    故而,海域上的高調,是不得已而為之。

    就是為了轉移上界那群假仁假義半鬼半神之人的注意力。

    注意力在她和雪祖的身上,就不會發現,那深藍下的白骨山。

    夜深時分。

    楚月下山,走進了宗門的通天樓。

    打開通天樓的門。

    左天猛宗主、幾位長老、陣法師前輩乃至於許予,都等候在此。

    “小楚,這是給雪祖上的靈牌,你看合不合適。”

    左天猛問。

    通天樓內部從上到下,燈火悠悠,明滅暗閃,擺放著一層又一層猶若寶塔般堆疊的先人靈牌。

    有星雲宗的老祖宗們,還有趙天罡的靈位。

    除此之外,十長老雲鬣的靈牌,更是無比的醒目。

    楚月的目光,落在雪祖的靈牌上。

    腦海裏,出現那仙風道骨似如聖潔的雪地梟雄。

    “很合適,有勞諸位前輩了。”

    楚月清淺而笑,淡淡說完,接過許予遞來的三炷香,朝著雪祖的靈牌拜了三下。

    她在心中,無聲而鏗鏘。

    「雪梟前輩,九幽路遠,黃泉風冷,奈何橋上好好走。」

    「晚輩葉楚月,定會守好那片海,那一座山。」

    她的眼眶濕潤,將香插好。

    人生之路,總是如此。

    送別故人,陰陽兩隔。

    誰也不知哪一次的嬉笑言談,就會成為最後的記憶。

    左天猛等人,則都跟在楚月的身後點香。

    走出供奉靈牌的地方,左天猛就說起了正事。

    “你和蕭離幾個都是剛到歸墟境的修行者,按照海神界之主定下的規矩,得去海神界中心城的秘境登記在冊,且要考察一段時日。這些都關乎到日後你走出剖提之地的前程未來,且在你來日去往上界後,都會存底在那裏的。”

    一個修行者,從歸墟境開始,就會有歸墟之簿,定格於元神。

    歸墟之簿,類似於分配下來的資源。

    不僅會記錄歸墟境後的功勳和作孽,還會增強歸墟丹的厲害。

    “還有你作為操控精神力的元神師,也要去登記在冊。”

    左天猛叨叨不休,“這些東西啊,都跟你日後上天梯都絕對的關係。旁人到了通天境,就可以被執法隊帶去,但凡人一道類的,都得經過天梯才能去上界。到時候,就把你的這些功勳打開,亮瞎他們的狗眼。”

    “…………”楚月低低地咳了聲,隨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清亮的眼眸望向了話癆宗主,“左宗主,你認為,弟子能去上界?”

    左天猛愣了愣,瞪向楚月,“這不廢話麽,我們楚寶,厲害的嘞,別說上天梯了,斷了他天梯都不成問題。”

    楚月淺淺一笑,心頭淌過暖流。

    她多了一個又一個家。

    總有太陽跨過山川來擁抱這一簾隻剩下孤勇的清冷之月。

    此生,已無憾。

    群人離開通天樓,踏夜色行山野間。

    楚月時不時地看上四長老一眼。

    四長老眼睛上下的煙熏和嘴唇的烏漆嘛黑,比往日更深了。

    以往隻是厭世的不耐煩,而今卻像是被人掏空了身軀隻剩下行屍走肉在人間。

    “四長老這是怎麽了?”

    她終是沒忍住問。

    “別提了。”

    五長老提著雞籠說:“我跟老四今兒去楚猛書齋,看見了個中毒昏倒的少年,四長老不惜耗損自己的身體都要把人救了, 那人醒過來,就給了老四一巴掌。”

    “還有這等事?”左天猛大怒:“本宗主去會會她。”

    “別急,後來才知道,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跟小月一樣。”

    左天猛聞言,腳步頓住,憤怒地瞪向了五長老。

    平生,他最痛恨說話說半截的人了。

    這不是耍猴玩咩?

    “四長老倒是好心。”

    楚月饒有興味,笑吟吟地道。

    “好心沒好報。”

    四長老翻了個白眼。

    他平等地痛恨著除宗門弟子以外的每一個女人。

    而這時,夜色漫漫染夏花香,山野前邊匆匆來了一人。

    是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少年。

    她橫衝直撞到了四長老的麵前。

    四長老往後退了一步,滿麵寒氣,“還想打人?小天驕,上——有人欺負你家長老。”

    楚月:“…………”是她的錯覺嗎,這長老的語氣怎麽跟遛狗一樣。

    “撲通。”

    卻見那幹練果敢的少年,耿直地跪地接連磕了三個響頭。

    這女扮男裝少年郎,是個實誠人,磕得頭破血流,抬起臉來鄭重地說:

    “抱歉,救命之恩大如天,我卻誤傷恩人,請原諒我的無禮。”

    四長老一怔,旋即別扭地看向別處,心裏頭腹誹:

    道歉有用的話還有執法隊幹嘛?

  第2682章 翠微山下半步通天(二合1章)

    少年見四長老怔愣的模樣,還以為自己不夠有誠意。

    於是雙手撐地,再次低下了頭顱。

    連續撞擊額頭。

    每一下都用足了力道。

    楚月連忙釋放精神力,如軟綿綿卻又暗藏力道的雲,托住了少年。

    “本長老還沒死,急著磕頭做什麽。”

    四長老撇撇嘴說,心裏卻嚇了一大跳,驚於跟不上現在年輕人的思想。

    許是怕那少年又做出什麽驚人之舉,便加了一句,“不就打了一巴掌,這般興師動眾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本長老怎麽你了。你說你這人,看著也不是小東西了,就不知道照顧自己?才解了毒,身體還沒痊愈,就給自己又弄出了傷。”

    四長老看到她就頭疼。

    少年仰起頭,盯著他看了半晌問:“長老這是原諒我了?”

    “不原諒,難道看你磕死在這裏?”

    四長老翻了翻白眼,取出藥箱,冷聲道:“過來——”

    少年起身,闊步走到了四長老的身邊。

    四長老取出了止血藥和金花露給她,“按時服藥,別落下疤,到時候出去敗壞本長老的名聲。”

    “是。”

    少年頷首低頭。

    楚月好笑地勾起了唇角。

    “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等姑娘痊愈了,星雲宗會把姑娘安全送回去。”

    聽到家的時候,少年滿眼的抗拒。

    “在下虞牽星,家要回,但不是現在,等我成為這海神界最優秀的修行者,能夠光宗耀祖的人,再回去也不遲。”

    她偏偏要證明給父兄看,巾幗不讓須眉,女中豪傑比比皆是,譬如星雲少宗主葉楚月。

    她便是因為葉楚月,才女扮男裝來的菩提之地。

    思及此。

    虞牽星驀地一怔,盯著楚月呆呆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姑娘可是,下陸共主,菩提天驕,葉楚月?”

    楚月聞言,淡淡而笑,“正是葉某。”

    虞牽星後知後覺,情緒激烈,當即就颯爽甩袖,來了個五體投地。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朗聲響黑夜。

    山野的一個個老頭兒,驚到不行,似若石化。

    無語又無語。

    楚月一手抓住了虞牽星的臂膀,頗為疑惑地看著虞牽星。

    虞牽星激動地道:“楚師父, 牽星,千星,這名字是受你武道千行境而得到的啟發。父皇雖給我挑了一些師父,但我不喜,我的師父,定要是與我情投意合的人。”

    四長老的眼皮抖了抖。

    情投意合?

    沒文化,真可怕。

    他嫌棄地瞅著虞牽星,漸浮了些憐憫。

    多可憐的孩子。

    年紀輕輕就腦子不好。

    楚月無奈道:“牽星姑娘暫且在宗門住著吧,至於拜師之事,往後再談。”

    虞牽星哦了一聲,懊惱地皺了皺眉,恨不得給自己的太陽穴來兩拳。

    定是自己的一時無禮嚇到了師父。

    但她遙遙目睹諸神之日的海域一戰後,便篤定了隻要這一個師父。

    父皇給她挑的那些師父,說什麽無上宗師,無上元靈師, 但她受夠了枯燥的修煉和那一群無趣的白胡子老頭兒。

    “姑娘暫時住在四長老那裏,有何事便與四長老說。”

    “好。”

    虞牽星戀戀不舍地看著楚月。

    四長老悶哼了聲,雙手環在後腦勺,提不起勁般懶倦地開口:“走吧。”沒腦子的小年輕。

    虞牽星跟在四長老的身後,左看右看,星雲宗的修煉氛圍,空前的好。

    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問,每一件事,則都和葉楚月有關。

    問得四長老一個頭有兩個大。

    上山的時候,路很漫長,如這夜色深。

    夏日的風鈴花香,遍野都是,是星雲宗的獨一份。

    虞牽星看著四長老的後腦勺,目光閃了閃。

    她剛知曉自己誤會了四長老時,還從山峰上的婢女那裏,聽到了有關四長老的故事。

    “你就好好住在這裏,不可亂動本長老的花花草草,不可隨意進本長老的房間,還有,不可覬覦本長老的美色。”四長老有板有眼地道。

    虞牽星點點頭。

    就在四長老轉身懶散離去時,身後傳來了虞牽星的聲音。

    “前輩。”

    “嗯?”四長老回頭看去,頂著兩個煙熏死魚眼和一張臭臉。

    “昨日之日不可留,棄我去者不可憶,世上數不盡庸俗的皮囊,少有獨一無二的真心。她失去了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是追悔莫及地過失和遺憾,而你遠離了不信守承諾的卑鄙小人,這應當是要拿來慶祝的天大好事。前輩,恭喜你,脫離苦海,遠離真小人。”

    虞牽星純黑色深邃的眼睛,漾起了星芒之光,咧著嘴淺淺一笑,是此山間最真摯。

    “年紀輕輕懂什麽是感情。”

    四長老怔了良久,悶哼一聲,驕傲地抬起下頜徐徐進夜色。

    數步後,微頓住,回首看時漫不經心地說:

    “安慰人的大道理誰都能說,開口時都是真君子,行動起來也都是真小人。無人會喜歡一個侏儒,早點睡吧,對腦子好。”

    虞牽星看著四長老遠去,駐足很久才關上雙門。

    怎麽會是侏儒呢?

    明明是被世界遺棄的小少年。

    虞牽星回到房中,盤膝而坐,取出了一方碩大滾圓的黑色水晶。

    黑色水晶中央所鑲嵌的紅色水滴,正是她的血液。

    她把黑色水晶拿走,自己的氣力才釋放了出來。

    乃是——

    半步無上宗師境。

    小宗師!

    她吐納修行了會兒,似是想到什麽,取出了一方墨色卷軸。

    執筆潑墨,洋洋灑灑幾行大字:

    父皇,我找到師父了,比那群白胡子禿頭強很多。

    還遇到了一個特別的男兒。

    勿念。

    ……

    海神界,界天宮。

    此地,匯聚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掌界麵禁製,一人稱王。

    深夜的界天宮,已經亂作一團。

    隻因溜走了唯一的公主,羽渺然。

    宮殿深處,界主慍怒地看著浮現在眼前的卷軸和一行行話,臉色近乎黑沉了個徹底。

    不過——

    他倒是好奇羽渺然的新師父。

    比界天宮的無上宗師們還強,莫不是半步通天境?

    界主摸著下巴,開始思索海神界是否有這麽一號人。

    沉思半晌,還真被他想出了一人。

    翠微山下,楊柳仙境,有一男子半步通天內無敵手,且是俊美過人。

    界主曾經拜訪過幾次,都被拒之門外,想到女兒或許會拜入偶翠微山門下。

    “特別的男兒?能有多特別?”

    界主輕笑幾聲。

    他不願女兒嫁人。

    但對方若是翠微山的半步通天,也未嚐不可。

    ……

    星雲宗,天驕山。

    章瓷、趙浮沉、明少俠一夥人,結伴來到天驕山討酒喝。

    慶祝海域雙戰得勝。

    楚月舉杯,笑望著章瓷和段清歡。

    酒香四溢,她輕聲祝:“章師兄,段師姐,好事將近,得抓緊時間辦了。”

    段清歡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麵上泛起了好一陣的紅。

    “胡扯。”她嗔了眼楚月,“誰要和他成親了?”

    楚月聳聳肩,歪了歪頭,“我可沒說是成親,段師姐怎地就想到了成親二字,好生奇怪?”

    她揶揄又故作意味深長的話,讓段清歡嗆到麵紅耳赤,手裏還捧著半壺酒,一時間不知是酒醉人,還是人自醉。

    四周的師兄弟們見狀,俱都跟著起哄。

    盛夏的天驕山,晚風徐徐月如鉤。

    漫山遍野都是濃烈的酒香味。

    聞上一口,便知今夏之熱鬧。

    “成親!”

    “成親!”

    “成親!”

    一道道聲嘈雜又喜慶。

    年輕的麵龐滿是朝氣,眼裏有著暗夜驅散不掉的光。

    段清歡滿麵通紅,惱怒地瞪過去。

    奈何威勢壓不住人,起哄聲更盛了。

    倒是近日裏一直做小跟班的章瓷,忽而伸長了臂膀,攬住了她柔軟纖細的腰肢,寬厚溫熱的手掌,隔著衣料仿佛都能引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戰栗。

    他將段清歡攬入懷中,另一手高舉酒壺,半醉半醒高聲喊道:“諸位師兄弟,師姐妹在此,我章瓷說一不二,此生非段師妹不娶,若有二心天打雷劈都是虛的,在座諸位提刀把我砍了就是。”

    寧夙立即開口:“章師兄,那你得早點提醒,給我們留個磨刀的時間。”

    “去你大舅姥爺的。”

    段清歡一酒壺砸了過去。

    寧夙側頭躲過,委屈極了,可憐巴巴地望著卿若水和楚月。

    卿若水攤開手顯然是束手無策的樣子,看這山上熱鬧,神情恍惚似是想到了這段時日。

    淬魂宮,三結義。

    順境寧三弟。

    逆境卿二哥。

    絕境葉大哥。

    時間一晃,就已半年。

    卿若水眸染醉意遙望那一頭的山。

    下個半年後,天驕山上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楚月獨自飲酒,扭頭看去,右側的神魔瞳暗綻金紅之光。

    視線穿過一座座山野,來到了宗門之外的高山之巔。

    夜晚的寒氣流動,皓月下樹影斑駁,立著一人。

    身穿藍白相間的長裙,兩側臂彎銜著的絲綢隨風而揚,微垂的手如蔥玉,輕握白玉杯盞,暢飲烈酒,入齒醇香。

    她遠遠地望著星雲宗的輪廓,眼睛逐漸通紅。

    水霧凝聚,淚珠分明的往下落,咽喉脹痛道不出話。

    每當她痛苦的時候,就會來這座無名的孤山,遙看星雲宗,思念著早就該一刀兩斷的故人。

    她與如今的未婚夫,訂婚這麽久,還沒成為夫妻,很大的原因就是她心底裏過不去這一個坎。

    她始終為驚豔青蔥歲月的少年郎而怦然心動。

    “葉楚月。”

    藍雪姬喝完剩下的酒,清寒氤氳的眸,似有殺機一閃而過。

    握著白玉杯盞的手逐漸地增加力道,將杯盞碾為齏粉沿著風從指縫流逝。

    “殘酷的武道現實會讓你知曉,歸墟境在這修行曆史,翻不出任何的風浪。”

    “我們,大炎城見。”

    大炎城,又名為海神界的中心城。

    楚月為尤婆建的花自憐樓,就在這大炎城。

    藍雪姬輕攏絲綢背過身,放下思緒,踏出孤山。

    楚月收回了眼神,幽幽暗光稍縱即逝,隨後不動聲色地提壺飲酒。

    酒過三巡,醉了一大片的人。

    又是在天驕山打地鋪的一天。

    楚月望著八歪七倒的這些人,指腹輕揉了揉眉心,頗為無奈。

    她曾是曠野的孤狼,而今徹底成了群居動物。

    偌大的山上主殿,在宗門弟子的休憩裏,顯得分外擁擠。

    “撲騰。”

    醉醺醺的寧夙騰地一下站起來,麵頰兩坨高原紅,一手勾著楚月的肩膀。

    “大哥,下輩子,我做大哥,你做三弟,我護著你。”

    說罷,又騰地一下躺了下去,直接把明少俠的臉當成枕頭。

    才入睡的明少俠,近乎是見鬼般的驚恐,一把推開寧夙,掏出隨身攜帶的鏡子照了半晌,見這英俊到完美無瑕的臉沒有損傷,方才安心地醉去。

    滿屋人溫馨。

    楚月淺笑,施展開神農之力,將眾人身上濃重的酒味洗滌幹淨如焚香沐浴,不多時就聽取鼾聲一片。

    後半夜。

    十萬陰鴉還在不停地跑圈。

    速度越來越快。

    隻剩下無數的殘影。

    楚月的精神力,在高度地增長,並為之強大。

    當精神力增長到一定的程度,就能帶動神農之力。

    如此修煉了足足五天,方才有成效。

    楚月第一時間便用強悍的精神力,以神農之水、本源之氣鍛藥。

    把丹藥煉製完成,星雲宗內近半年突破到歸墟境的弟子,則都要前往大炎中心城去登記入冊了,帶隊長老則是四長老。

    左天猛擔心四長老為情所困做出衝動的事,特讓四長老去散散心。

    四長老的身後,還跟著那位虞牽星,虞姑娘,依舊是穿著勁裝的少年模樣。

    “剛好去看看尤婆婆。”

    屠薇薇一麵收拾,一麵說道。

    楚月把為四長老鍛造好的丹藥放入了錦盒,就見寧夙、章瓷幾個黑著臉走了進來。

    “發生何事了?”

    “這藍雪姬,真夠惡毒的。”

    章瓷咬緊牙關,“現在到處都在流傳四長老的事,說四長老天生侏儒,故意放毒再解毒留住藍雪姬,城府之深實屬惡心,陰險狡詐非人哉。坊間盡是謠傳,從菩提之地到大炎城,處處都是。”

    “好一個天生侏儒。”寧夙惱道:“還有一個謠傳,說是父母造孽,或是自己上輩子殺人放火缺大德,才會在父母都不是侏儒的情況下,生下一個侏儒!”

    四長老身纏劇毒便不得長。

    說是天生侏儒也不為過。

    藍雪姬擔心自己的名譽受損,就把四長老踩進了塵埃裏去。

  第2683章 女人都是騙子,尤其是長得好看的

    星雲宗的弟子,得知坊間的謠傳,都在為此憤憤不平。

    四長老的一生與毒為伴已經夠苦了。

    沾染到的藍雪姬,便是揮之不去的最大苦厄。

    楚月垂首望著手中的錦盒若有所思。

    隻盼這丹藥,能給長老一點兒幫助。

    “先去召集廣場,歸墟境以上的弟子,準備動身去大炎城吧。”楚月說完,見章瓷、寧夙的眉頭遲遲未能舒展開來,便道:“四長老的事不急,我自有辦法,藍雪姬無法收場。”

    章瓷神情舒緩了不少。

    雖說這是一步死棋,但葉師妹總有起死回生之本領。

    她說有辦法,便不用愁。

    寧夙則兩眼放光地看著楚月。

    眸底深處,掩埋下了崇拜而炙熱的種子,會在起風時而茁壯地生根發芽。

    ……

    淩寒山上,四長老百無聊賴地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著後腦勺,懶洋洋地躺在了緩慢晃蕩的藤蔓秋千上,時不時地打了個哈欠。

    他頹廢地望著天。

    一眼看不到頭的,就如同自己這糟糕的人生。

    虞牽星背起行囊出門還沒幾步,就看到了那小小的,孤獨的身影。

    她今兒早上想去天驕山偷窺楚月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關於坊間謠言的事。

    “長老。”

    虞牽星停在秋千邊,“該去大炎城了。”

    “知道了。”

    四長老翻身下了秋千,動作利落,頗有俠客的孤獨。

    過了一會兒。

    他回過頭定定地看著虞牽星,問:“本長老,很差勁嗎?”

    “四長老很男人。”虞牽星說得認認真真,“還是個藥毒雙絕的天才,你看我腦門上的傷,一下子就好了,疤都沒個。還有身上的毒藥,也被洗得幹幹淨淨。作為長老,你受人尊崇,得到弟子的喜愛。身為男人,你重情重諾,而作為煉藥師,你救死扶傷。若你都是很差勁的話,這天底下,便沒有好人了。”

    虞牽星在淩寒山上的日子,雖無踏遠程的艱辛勞頓,卻別樣的舒服自在。

    四長老的語氣總是不好,但關懷備至都在每日的細節裏。

    “敷衍。”四長老翻了個白眼,“女人都是騙子。”尤其是長得好看的。

    話音才落,繼而眼神憂鬱地望著朝陽。

    “走啦,別矯情了。”

    虞牽星膽子大了不少,絲毫也不見客氣。

    一步上前就扛起四長老下山去。

    任由四長老胡亂掙紮也不放手。

    “放肆!你這是對本長老不敬!”四長老惱怒。

    “長老別吵。”

    再吵下去,她都不能快點兒趕到召集廣場見楚師父了。

    “虞牽星!”

    四長老扯著嗓子大喊。

    虞牽星直接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四長老:“…………”

    被迫沉默下來的四長老,近距離地注視著虞牽星的側顏。

    陽光灑在那一雙好看的眼睛,折出了攝人的微光。

    像是世上最純正的黑曜石,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虞牽星在下山的途中,好似想到了什麽,眉頭死死地皺起,且在自言自語說:

    “符文卷軸洪荒令的時候,真可惜沒在海域觀望,沒能見一見白衣銀發的楚姑娘。”

    這簡直是她前半生裏最不可原諒的一件遺憾了。

    四長老本就煙熏的眉眼,這會兒更是落下了一排黑線。

    虞牽星扭頭看來。

    距離很近。

    陽光在彼此的縫隙。

    四長老卻難以原諒後天畸形的自己。

    “長老,聽說楚姑娘在下陸有過徒兒,你說我還有沒有機會?”

    她的眼神裏有忐忑。

    四長老不期然地撞入那樣不含雜質的眼睛,心髒卻漏跳了一拍。

    剛躍然而起的火焰,很快就被萬丈深淵吞噬。

    尚未萌芽,就被他冷漠地扼斷。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儼然是個小孩。

    虞牽星則沒發現四長老的不對勁,快速掠到了召集廣場。

    “師父。”

    虞牽星剛看到楚月,就把四長老給丟了。

    楚月於廣場的高台看下去,嘴角遏製不住地顫動了一下。

    四長老悶哼了聲,甩了甩身上的塵灰,負手於背,抬著下頜走上了高台。

    “老四,剛臨時做的決定,這次讓老五作為帶隊長老去大炎城吧。”

    左天猛道。

    這件事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藍雪姬那邊,有意針對四長老。

    四長老看似倔強,實則內心脆弱得很。

    早年間難受的時候,要宗門內其他長老哄著不說,還要輪流陪著睡才行。

    “我去就行了,既是臨時決定,就臨時改回去。”四長老直視左天猛的眼睛,“朝令夕改的次數過多,宗主的決策就無足輕重了。”

    左天猛沉默了好久方才敗下陣來。

    “老四,別勉強。”五長老皺眉,神色複雜,眸光浸著一絲心疼之色。

    四長老挺起脊背,仿若一身反骨,“別來搶活,否則我削你。”

    五長老:“………”

    於是,宗門的歸墟境弟子,便由四長老帶隊,前往大炎城。

    需要在大炎城登記入冊的歸墟弟子,攏共也不足十人,但星雲宗卻以神獸開道,雷雲為舟星作路,用宗門最高規格的遠行禮儀,把楚月在內的新歸墟弟子送去了大炎城。

    雷雲飛洲,穿過瓊霄。

    四長老兩手托腮站在飛舟邊。

    “長老。”

    楚月手捧錦盒而至,並遞給了四長老,“弟子新鍛的丹藥,不妨試試?”

    “沒用的。”

    四長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小天驕,別為我白費心思,你的精力該放在正道上,而不是無用的鹹魚。更何況,鹹魚翻身,不還是鹹魚?何必多此一舉?”

    頂著煙熏眸的四長老,對她扯著嘴笑,想盡力露出粲然之意,卻在不經意地閃爍著破碎的光。

    “吃了。”

    楚月冷下臉來。

    “嗷。”

    四長老悻悻地縮了縮脖子,便將錦盒打開。

    摸到丹藥的一瞬間,一股冰涼夾雜熱火的感覺,便從指腹滲透到了周身的脈絡。

    “這是……”

    他雙眼一亮,詫然地望著楚月。

    常年碰毒,熟讀醫書的他,能夠感覺到丹藥內充沛的清瑩之力,縱然對他沒有幫助,也可說明小天驕在藥道方麵的造詣,非比尋常。

  第2684章 皎皎白月光

    “試試看。”

    楚月莞爾一笑,眸底染上期許之色。

    她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救贖每一個有可能的良善者。

    四長老儼然覺得如此珍貴密度極純的清瑩丹不該浪費在自己的身上,但見楚月的眼神逐漸發沉,怒上眉心。

    那隨時提刀砍人剁碎喂狗的姿態,讓四長老二話不說,拿起丹藥放進嘴裏,一口就利索地吞了。

    “咳咳咳咳……”四長老掐著脖子險些被滾圓的丹藥嗆死。

    見此一幕,楚月的臉都黑了下去。

    四長老生生地咽完了丹藥,便哀怨地看向了楚月,“吃完了,你看,還是沒用吧。”

    楚月卻是眸光微凝,怔怔地望著四長老的麵龐,漸漸湧起了喜色。

    四長老摸了摸臉,疑惑地問:“更英俊了?”

    楚月卻是驟然揮動袖袍,精神之力猶若強勁的風席卷而出,將雷雲飛舟堂屋明少俠手中的鏡子給取走了。

    “???”明少俠兩眼迷茫。

    楚月握著鏡子對準了四長老的麵龐。

    四長老懶懶地看了過去,眼神卻是定住。

    他眼睛四周的煙熏,竟已全部散去。

    好一張唇紅齒白的小寶臉。

    “小楚?”他睜大了泛紅的眸。

    楚月微微一笑,“看來,是有用的。”

    經過十萬陰鴉自強不息見者落淚聞者感動地跑圈方式,一日十二個時辰,她的精神力,隨時隨地都在增強。

    假以時日,必能讓四長老煥然一新,恢複到他本來的模樣。

    “師父!”

    虞牽星匆匆而來。

    瞥見四長老的時候,驀地怔住。

    小少年臉龐白淨,還有些圓潤。

    曾經的煙熏毒氣往四周擴散,就連眼白部分都變得有些暗灰調,導致整張臉給人麵露凶光的錯覺。

    如今奶白軟萌的,像是精雕玉琢的小水晶,又如軟綿綿的奶豆腐,讓人心花怒放,愛不釋手,靈魂都跟著酥軟。

    虞牽星一把捏住了四長老臉上的肉往外拽。

    “好可愛的小東西,哪裏來的?怎麽還偷穿我們長老的衣服”

    四長老吃痛地倒吸了涼氣,咬著牙瞪圓了眼睛怒視虞牽星。

    “虞牽星!放肆!你放肆!”

    四長老惱得想揍人,才伸出手卻又放下。

    轉而拿了一把毒粉,卻又有些不舍得。

    隻能繼續瞪她。

    “長老?”

    虞牽星趕忙鬆開了手,詫異不已,仔仔細細地望了半晌,才發現當真是四長老。

    四長老的臉上都是虞牽星留下的深紅指甲印,疼得他揉了揉臉,複又瞪向虞牽星。

    事實證明。

    這姑娘,怕是真的腦子不好。

    四長老又在小鏡子上看了幾眼自己。

    隻覺得陡然間就沒了長老氣勢。

    像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他一溜煙就不見了,翻箱倒櫃了好久,找到一些黑墨石給磨成了粉,按照以前的模樣,塗抹在了眉眼上下,方才看著順眼了。

    楚月則隨手一丟,用精神之力把鏡子完好無損地送回到了明少俠的掌心。

    “師父。”虞牽星剛開口,就被楚月打斷。

    “牽星姑娘的實力在我之上,這聲師父,擔當不起,你我若是有緣,可以做朋友,但是作為師徒,卻無緣。”

    認了徒弟,就得教點真本事。

    她用神農之力加本源之氣,都勘測不到虞牽星的真實境地。

    那便隻有一個可能——

    在她之上。

    她看得出來,虞牽星身份尊貴,家世顯赫,或許是雲都、臨淵城出身,乃至於是更高。若認下這個便宜徒弟,於她而言,會拉來一大助力。

    但行兵布陣可用險招,執棋無定數多有利用之說。

    她不願師徒的開頭,是別有用心利用。

    師徒。

    應當是這世上最真摯美好的感情之一。

    皎皎如霽月,長明暗夜間。

    虞牽星目光黯淡了幾分。

    她低垂下頭,抿著唇一言不發,纖長的睫翼輕遮住了泛紅的眸。

    固然有無上宗師境為師,但那都不是她打心底裏喜愛的師父。

    她從未有過境地偏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武道之事,顯赫落魄,說到底不過是風水輪流轉。

    以她的天賦,無需那些個白胡子老頭,也能突破到今日境地。

    但她從未實戰訓練過,父兄皆不讓,隻因擔心她。

    哪怕身上隨便扯開了一道微不可見的口子,父兄都無比的擔心,按捺她仗劍天涯的心,逼迫在榻休養生息。

    可以說——

    她雖是和藍雪姬相同的小宗師境,但底層實力遠遠不如藍雪姬。

    她從未戰鬥過。

    她想發揮出自己的價值。

    楚月看她沉悶的樣子,欲言又止了好半天,輕歎,出聲解釋:

    “我的意思是說,當我能耐足夠大到能與之匹配的時候,再認也不遲。”

    虞牽星驀地抬眸,“當真?”

    “當真,葉某從不說假話。”

    虞牽星眼底匯聚璀璨的光,似要從眸子裏溢出來。

    空間內看話本的軒轅修、吃雞腿的朱雀、打毛線的小魔王聽到這話,無不是嘴角狂抽風中淩亂,對這廝睜眼說瞎眼的無語達到了鼎沸的狀態。

    正在揮灑熱汗精疲力盡卻不敢停的十萬陰鴉聞聲,俱是發出了萬分不理解的尖聲哀鳴。

    若是見識到了它們的慘狀,恐怕就不敢拜這個師父。

    虞牽星心情大好,踏步去找了四長老。

    楚月立於雷雲飛舟,半垂著眸子往下掃去。

    雲霧繚繞,飛舟所過之處雷霆轟然,遠遠便能看到大炎城的輪廓,充滿了熱鬧、繁華的氣息,是正宗的武道之城,來來往往的都是武道氣息充沛的修行者,四處可見海神界的武道文明。

    大炎城,從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古城,吸引著來自五湖四海的修行者。

    光是入城,就需要通過層層審核。

    而最基礎的條件,便是達到歸墟境。

    若沒能達到,就要像尤婆婆那樣,在大炎城有自己的樓閣。

    四長老帶著楚月在城門前通過驗墟靈石、照妖符畫等重重審核,弟子們整齊有序,依次通過審核。

    而這時,卻見後方不遠處,有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為尊之人便是藍雪姬和她的未婚夫。

    “藍小姐。”守衛前來。

    “我來給大炎城主送請柬,下月初八,我成親。”

    藍雪姬說話之際,眼角餘光淡掃向了四長老。

  第2685章 我與雪姬成親,你不會生氣吧

    藍雪姬海神界第一美人成親的事情,還是轟動不小的。

    隻因二人訂婚多年,毫無成親的消息。

    這導致雲都、臨淵城等許多實力脫俗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

    如今,倒是涼了大部分人的心。

    其未婚夫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紅光滿麵如狀元郎,如藍雪姬十指相扣,狀若不經意瞧見四長老般,忙道:“當真是巧了,這都能碰麵,話說回來,我與雪姬成親,你不會生氣吧?”

    “老子看起來很沒腦子嗎?什麽氣都生?”

    四長老兩手環胸,懶洋洋地道。

    未婚夫瞅著四長老眉眼間的煙熏痕跡,眉頭緊緊皺起。

    不知是不是的錯覺,總覺得四長老幼年時所沾染的毒氣,與曾經略有不同了。

    “恭喜四長老。”

    虞牽星的聲音,頓時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四長老頭疼地看過去,不知這小丫頭又要搞什麽亂七八糟的幺蛾子。

    “何喜之有?”

    “四長老徹底脫離苦海,遠離卑鄙之流,乃上上喜事,定要好生慶祝才是。”虞牽星刻意拔高了音調,純黑如墨的眼眸,乍然看去,分明是個真摯又純粹的耿直之人,說出來的話卻讓藍雪姬夫婦咬牙切齒。

    “那倒也是。”

    四長老摸了摸下巴。

    上回在流光海域,他還隻是保持沉默,不願多說一個字。

    如今從咽喉出來的字字句句,對藍雪姬而言都是冰冷刺骨的話語,讓她微瀾不起如止水的胸腔心肺,驟然翻湧起了驚濤駭浪般的情緒,並衍生出了陣陣難以遏製住的殺氣,鋒芒畢露時,叫人如芒在背。

    “雪姬?”

    身旁男子溫潤如風的嗓音和白衣勝雪的幹淨,讓她拉回了些理智。

    藍雪姬看了眼未婚夫,稍稍點了點頭。

    這些年,隨著她的成長和強大,原是對成親的想法越來越淡。

    但未婚夫昨日夜深,誤入了臨淵城外人跡罕至荒草繁蕪的雉羹山乾坤洞,被機緣眷顧,偶得武技造化。

    那武技對藍雪姬來說,時機成熟時瓶頸期,能夠讓她更快的突破到無上宗師,而且修習此武技造化,自然是越早越好。

    奈何武技出世就擇主,選了未婚夫為主。

    但好在,這是一本能夠雙/修的武技造化。

    藍雪姬便想到了成親之事。

    再加上未婚夫的根骨經過武技打磨,一日時間就洗筋伐髓,煥然一新,日後武道之路絕對不在她之下……

    藍雪姬思及此處,沒忍住去看四長老。

    在她的記憶深處,幼年時期的四長老白白淨淨的,笑起來眼睛裏仿若藏著滿天的星辰光,驚豔了她整個童年。

    藍雪姬不著痕跡地深吸了口氣,走向城門口。

    倏地——

    城門打開。

    一列金甲守衛踏步而來。

    其首領鐵衣寒光,頭戴金盔,腰部斜跨一方與人同等的巨大重劍。

    “副城主得知藍姑娘前來,特讓秦某前來接待,秦某事務在身,延遲了些許,還望藍姑娘莫要見怪。”

    藍雪姬小宗師的境地不足以讓大炎城如此興師動眾地禮待。

    奈何藍雪姬是雲都王麵前的紅人,又能執上界清遠沐府的洪荒令,放眼海神界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雖說同樣年輕的葉楚月,也得到了薑君的青睞,天賦更在藍雪姬之上,但此人爭議頗多……

    “秦首領這說的什麽話,能來便是看得起我,又豈能見怪?”藍雪姬大大方方,坦然笑道:“看來,城主是在忙了,可是因為通天山域的事?那日在海域,從雲都王那裏,得知了通天山域的亂局。”

    “城主閉關多時,正是緊要關頭。”

    秦首領道:“但通天山域事關重大,不得不摒棄修行事宜,用時數日才能中止閉關修行,如今正在清點吾城精銳,馬上就要動身前往通天山域了。因而得知藍姑娘之事,也隻能遺憾,無法與藍姑娘見麵詳談。”

    “無妨,通天山域的事為重,秦首領,我們可是好久沒喝你府上的茶了,擇日不如撞日,稍後得品幾口才是。”

    藍雪姬氣質清冷斐然如凜冬料峭雪,一言一行卻顯露出了長袖善舞和七巧玲瓏心,與人打交道,既是遊刃有餘,又彰顯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在整個海神界頂流武者裏的地位。

    跟來的章瓷快把後槽牙咬碎。

    四長老麵無表情。

    楚月風輕雲淡好似察覺不到藍雪姬的故意而為之,眼神卻是深了幾下,唇角輕勾,似笑非笑。

    “小師妹……”章瓷低聲語。

    “不急。”

    楚月淡淡回。

    在四長老這件事上,任何的口舌之快都是無用功。

    待到神農力充沛,並有個過渡的時間階段,方才能揚眉吐氣。

    她似是察覺到了什麽,側目看了眼虞牽星。

    盛怒當中的虞牽星,並未發現她的眼神,而是對四長老說:“長老,弟子有些不舒服,想去邊上歇會兒。”

    “不舒服了?”

    四長老皺緊眉頭,始終半垂著近乎和翻白眼一樣的眸子,陡然睜大,握住虞牽星的手,指腹搭在了腕脈上,嘴裏還不忘囉嗦。

    “定是著涼了,星雲宗內,淩寒山的晚上最冷,都讓你晚上在房間裏好好呆著,你這人偏是不安分,大晚上的還要去受冷風吹,合該你不舒服。”

    藍雪姬沉了沉眸。

    都已經住在淩寒山上了?

    她可不知,他近來又多收了個弟子。

    四長老從空間寶物取出了藥箱,翻了好一通找到幾枚碩大的丹藥放在虞牽星的手裏。

    “你去雷雲飛舟上休息會兒,等差不多的時候我去喊你。”

    四長老拿出了一件大氅,想要披到虞牽星的身上,又發現自己不夠高,便懊惱道:“過來。”

    “哦。”

    虞牽星往前走了一步,略微俯身,四長老這才把質感厚實的禦寒大氅披到了虞牽星的身上。

    “快去。”

    “是。”

    虞牽星往回走。

    她並未走回雷雲飛舟,而是拐了個彎到無人偏僻的地方,取出烙有金色璽印的卷軸,留下了幾句話給正準備帶兵出城的大炎城主。

    大炎城主正在一眼無盡頭的演武場,收到卷軸,神色匆匆,急忙抽出時間去了一趟城門口。

  第2686章 青鸞凰鳥,大炎城主

    大炎,東城門外。

    虞牽星收起卷軸走了回來,雙手攏緊了大氅。

    “讓你好好歇著,怎麽又回來了?”四長老滿麵不悅,抓住虞牽星的手就要往雷雲飛舟的方向走去,“跟我走。”

    虞牽星站在原地不動,“好了,沒事了。”

    “你說沒事就沒事了?”四長老煩躁得很,“你的身子還需要好好調養,你這人又不知照顧自己,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似得,我是個醫師,我還能害你不成?”

    虞牽星撇撇嘴,“你還是個毒師,擅長下毒,這般說來,我豈不是還要提防你下毒?”

    “…………”

    四長老一時語塞。

    他這一生放蕩不羈愛孤獨,偏偏前有葉楚月,後有虞牽星,都是不把他放在眼裏愛鬧騰的主兒。

    他知曉虞牽星隱姓埋名。

    虞牽星不願說,他便不逼問。

    他隻知曉,虞牽星有一顆不染塵埃的心。

    這幾日在淩寒山上,她會把他山上的花花草草當成朋友,照顧得無微不至,導致虞牽星一下山偷跑去天驕山,滿山的花草都會蔫了下去,垂首現枯萎。

    “好了,等我進城,就歇著,可好?”虞牽星懂四長老是個炸毛的貓,沒多大脾氣,隻要耐著性子好好順毛就好。

    果不其然。

    四長老緊皺的眉和眼神裏的躁鬱氣息當即消失。

    自知語氣不好,便放軟了聲音。

    “大炎城內歸墟以上的修行者太多,你跟著我,莫要亂跑,小心又被人下了毒。”

    “好。”

    虞牽星淺淺一笑。

    二人順其自然地互動,流露出的溫馨被藍雪姬捕捉到了眼底,激起了一片血色的漣漪。

    “二位,我們走吧。”

    秦首領端的是畢恭畢敬,帶著藍雪姬及其未婚夫一大群的人,浩浩蕩蕩,風風火火地入城,許是無意,險些撞到了四長老的身上,魁梧壯實的他低頭看去,故作好意地提醒道:“小孩,好好跟在大人身邊知道嗎?等等被人踩到了該如何是好?”

    看似關心的言語,四長老和星雲宗弟子們聽起來卻是分外的刺耳,周邊一些等待入城排隊審核的修行者們,聞言寥寥數人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笑聲似有極強的傳染性。

    不多時,城門口便是大片的笑聲。

    四長老仰頭看去,直視秦首領的眼神。

    “秦首領,這位是我們星雲宗的四長老,而非是你口中的小孩,他是成人。”楚月一步跨來,金眸淺掃,端的是不卑不亢。

    秦首領多看了楚月幾眼。

    向來是見人下菜碟的他,誠然清楚這雙金瞳的標誌性。

    在海神界,唯有極少人擁有金瞳。

    且個個都是意義不凡,天賦異稟。

    這一類人,通常都有著不容小覷的造化。

    而能與星雲宗掛鉤的,自然是這段時間內被人熱火朝天地討論著的菩提天驕葉楚月了。

    “感謝葉少宗主指點,不然秦某這大老粗,還真不知道。”

    秦首領笑了笑。

    態度確實放好了點。

    但菩提天驕,頂破了天也就是個歸墟境。

    據說,歸墟丹都還沒鍛出來呢。

    若是鍛出歸墟丹的話,大炎城內的歸墟丹簿上,必會根據武道星軌運行和修行者武星而自動登記上簿。

    且歸墟丹簿都是對外展示的,稍有風吹草動,便是人人皆知。

    “下回,注意些便好。”

    楚月淺聲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秦首領莫要因此自責。”

    秦首領猛地看向了楚月。

    四周的眼神,都已凝固住。

    葉楚月歸墟境,豈敢在真元境首領麵前,以長輩的口吻自居?

    秦首領張了張嘴——

    楚月立即道:“我家長老,乃重情之人,為將者,多是英勇大義,如秦首領這般的真男人,定會惺惺相惜之,怎會故意傷害我家長老呢?”

    她言笑晏晏,金眸頗有柔意。

    “嗯。”

    秦首領聽見真男人,便點頭應。

    藍雪姬深深地看了過來。

    秦首領過了不久,才發現自己進入了葉楚月文字遊戲的陷阱裏,便不過多糾纏,帶著藍雪姬等人進城去,臨行前隻鄭重地交代了一句,“葉少宗主,宗門長老,且好好審核,秦某先行告辭,還要接待藍姑娘,不便久留。”

    星雲宗什麽身份。

    除掉葉楚月在諸神之日的優秀表現。

    菩提六聖宗,也難入大炎城的法眼。

    過多交談,隻會自掉身價。

    而其言語裏的陰陽怪氣,則在暗諷藍雪姬和葉楚月之流之間身份的懸殊和地位差距。

    秦首領、藍雪姬進入大炎城內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就看到城主華貴煊赫的儀仗隊和城主禦用的青鸞凰鳥出現在廣袤的天穹。

    藍雪姬緩慢地抬起眼簾,優雅若清月。

    九頭青鸞凰鳥盤旋於天,帶起陣陣半月形的光圈。

    踏在中央處身材結實俱有龍威的男人,正是大炎城主。

    秦首領笑道:“藍姑娘,看來城主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來迎你,能讓城主暫放下通天山域之事的人,恐就你一人。”

    藍雪姬唇角輕勾,眸光折青陽,泛起了瀲灩奪目的光。

    “能得城主之青睞,是我之榮幸。”

    “藍姑娘就別謙虛了。”秦首領朗聲大笑。

    若在以往,秦首領對這藍姑娘倒也不熱情。

    自從知曉藍雪姬執過清遠沐府的洪荒令,這態度便也跟著熱情了起來。

    二人言談間,大炎城主一躍而下。

    雙足踏地的時候,周邊的風和天地氣力,都隨之凝滯,猶如匍匐在地的罪犯,於金鑾殿上惴惴不安地顫抖著。

    大炎城主眸若雷霆,看向了楚月。

    “城主……”

    藍雪姬一步往前迎了上去,並有模有樣地款款行禮。

    “本座不知葉少宗主來我大炎城,當真是有失遠迎,久仰下界楚帝之名,而今才得以一見。”

    大炎城主中氣十足猶若洪鍾撞響之聲,乃是充滿磁性的嘹亮,且擁有著九五之尊上位者毋庸置疑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縱溫和,也森然,讓城門外許多正在排隊的歸墟境修行者,頓感到了來自精神力的碾壓。

    其中,也包括楚月。

    藍雪姬、秦首領微微一怔,難以置信。

  第2687章 大古恒遠術

    大炎城主不來迎接藍雪姬,而去招呼葉楚月,此等事,怎麽聽怎麽詭異吧。

    楚月半垂眼簾,眸色微沉。

    大炎城主雖是在迎她入城,但隨之而來的精神威壓,就像是一座座巍峨高山壓在自己的顱頂之上,瘋狂地擠壓著自己的天靈蓋,甚至使得元神都有部分淤血的現象。

    此等威壓,在精神力元靈一道內,被稱之為大古恒遠鼎!

    大古恒遠鼎,雖是針對精神力,但更多是針對於元神下的意誌力。

    因而,這便是大炎城主的見麵禮,精神上的試探。

    他願意給海神界主之女的麵子來一趟城門口給葉楚月助威。

    但他大炎城主是何許人也,饒是藍雪姬有過洪荒令,事務繁忙的他依舊是交給副城主了,更別談一個葉楚月,至少,要讓他看到葉楚月作為修行者的價值。

    楚月的膝蓋驟然彎曲,無限地接近於地麵。

    骨頭都快要曲折斷裂來。

    元神的壓力更是隻增不減。

    大炎城主眸光平和,神情淡漠,好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並不是他,如同在夜深時分靜靜觀望著血色傑作的殺手。

    “師父!”

    虞牽星眉頭微蹙,呼吸急促。

    她憂心忡忡就要衝上前來,楚月卻是緩抬起正微不可見般輕顫的右手,掌心白皙,紋理清晰地朝向了虞牽星。

    虞牽星如被符咒給定主了般一動不動。

    藍雪姬見狀,緊緊皺起的眉頭登時舒展開來。

    “看來,城主是知曉海域之事,特地為藍姑娘出氣。”

    秦首領略有絡腮胡的麵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露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笑容,適才的那一點難以置信,赫然被潛藏住了。

    藍雪姬輕點螓首,氣質清冷頗有幾分雍容端莊,若非是傾城之色美豔不可方物,光是太陽底下這一刻的舉手抬足,便有母儀天下之氣勢。

    而正是因為如此,藍雪姬從小就有野心。

    能夠與她藍雪姬並肩而驅的男子,定會是這界麵瓊霄當中的佼佼者,是金字塔上最頂部的王,於萬人之巔俯瞰渺小悲哀的芸芸眾生。

    藍雪姬倒映出楚月身影的眸底,泛起了陣陣漣漪。

    權力的好處便體現在此。

    饒是大炎城主這等人,都要在百忙之中抽空來為她撐腰。

    藍雪姬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望著葉楚月那不斷往塵灰地上靠的雙膝。

    星雲宗跟來的弟子們,分外著急。

    每當他們想上前傾其所有去幫忙的時候,就會被楚月阻止。

    她淡然依舊不見急迫,眉間舒展未曾染痛色,從容自若的像是個心如止水行於山海的正常人,然而眼圈一層淺淺的緋色血腥和極力遏製住的微顫幅度,顯示出了她元神所承受著的來自強者的壓迫。

    壓迫感,讓十萬陰鴉都停止了跑圈。

    正因它們和元神緊密相連,才會被影響到。

    “繼續——”

    楚月宛若雷霆的神識之音低沉地響起。

    一道嗓音,穿透十萬陰鴉的耳膜。

    適才停下了跑圈的十萬陰鴉,驟然就如火燒臀部般狂奔了起來。

    此次跑圈,經過大炎城主的大古恒遠鼎的威壓,便像是去到了新的域場裏邊,沐浴著水深火熱而跑圈,每一刻都在生不如死。

    還在擔心的軒轅修、朱雀幾個,當即就傻眼了。

    精神壓迫,還能這麽用?

    她用大炎城主的精神壓迫,去訓練陰鴉。

    這事若是傳了出去,隻怕都會道這姑娘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城門口人潮如織,車水馬龍,四周的視線無不是匯聚在了楚月的身上。

    準確來說,一雙雙眼睛透過這日的青陽光,俱都默契地盯著楚月的膝蓋。

    眼見著那膝蓋就要在如雄山的壓迫之下親吻地麵。

    可每當眾人以為她要挺不住的時候,卻又像是有一身反骨般生生地停了下去。

    最讓人感到恐怖如斯的是——

    在這個漫長且煎熬的過程中,大炎城主還在持續不斷的輸送《大古恒遠鼎》的元神壓力。

    楚月麵上波瀾不興,元神內的陰鴉們卻是發出了尖叫。

    一麵尖叫,一麵狂奔。

    十萬陰鴉,場麵之混亂,讓朱雀之流都覺得瑟瑟發抖。

    楚月背部的衣裳濕透。

    她的元神意誌和陰鴉都得到了淬煉,且也算是在大炎城內博了個開門紅,不急秋後的滿堂彩,也算是一舉三得的好事。

    享受其中,何樂而不為呢?

    朱雀神情呆滯,目光驚懼。

    同為鳥類的他,對十萬陰鴉們的地獄生活感受到了悲哀。

    思及此,朱雀麻木地將塞在嘴裏滿滿當當的雞腿肉給咽了下去。

    外頭——

    烈日炎炎,微風和煦。

    大炎城主的額頭,竟是沁出了些許的冷汗。

    須知,大古恒遠鼎的元神武技,雖不是什麽超強的必殺技,但在消耗精神力方麵,卻是位列前排的。

    隻因大古恒遠鼎武技,要從充沛飽滿的元神裏,專挑意誌力下手。

    大炎城主負手而立,乃是此山間的王。

    袖口、衣襟、袍擺以及衣料上的織金龍樣式上,都纏繞著細微的雷霆之力。

    那是大炎城主獨有的織焱道雷!

    城門前後的畫麵,在這一刻,猶若定格。

    時間悄然從指尖流逝。

    有部分看熱鬧的人,都迫不及待地看著楚月跪地的場景。

    但過去了一炷香、兩炷香的時間,城門前的人越來越多,葉楚月那膝蓋,偏偏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堅挺了回去,以至於眾人看得有所枯燥了。

    大炎城內,天機塔上層的雕花欄杆前,匯聚著一群穿著黑金袍子的青年少女,饒有興味,遠遠地望著城門前的怪相,如一幅靜止的畫。

    前來入城的修行者,縱有不悅,懼於城主之威,俱都不敢多說什麽,隻得耐心地等待著。

    藍雪姬原就皺緊的眉頭,這會兒更是宛若打了死結般。

    “大古恒遠術,低境之下,意誌力消,她一個歸墟境,作為元靈師雖有天賦實力卻也不高,是如何做到的?”藍雪姬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葉楚月掩藏的再好,她也能感受到從葉楚月元神裏滲透出來的痛苦。

    但她卻穩當如任爾東西南北風的不動山!

  第2688章 一雙金眸

    汗珠,從大炎城主的額頭往下溢,沒入了睫翼,蔓進眼底。

    他深邃的眼睛再看向楚月的時候,卻是比先前多了一份正視。

    諸神之日。

    雪祖隕落。

    這兩件事,都發生在流光海域,且都與一個叫做葉楚月的女子息息相關。

    他作為這一方天地的城主,雖然聽說過葉楚月的傳奇,但歸墟凡人焉能掀大風浪,更沒有此刻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是他小瞧了這位來自下陸的年輕一帝。

    正當大炎城主要把大古恒遠術的精神力給收回時,卻見葉楚月皺眉,麵龐露出了痛苦之色,膝蓋下壓了許多,好似窮途末路的野獸,在瀕臨絕望的邊緣,就等著最後一擊。

    剛打算放棄的大炎城主,漆黑如夜威勢如獸的眼睛,登時泛起了一道光亮。

    卻見他精神抖擻來了如洪水猛獸難以阻擋的勝負欲,加強威壓,偏要碾那女子肉胎凡體的錚錚傲骨。

    精神威壓卷土重來。

    攻勢極猛。

    連帶著楚月周邊的人,麵色都是一白。

    元神空間。

    十萬陰鴉齊刷刷的哀嚎。

    若尋常人見了,怕還以為鬼敲門,睜眼便來到了十八層地獄。

    有些陰鴉因跑圈的速度實在是過快,臀部尾後,甚至還冒起了滋滋生煙的火光。

    遙遙望去,竟有詭異的滑稽感。

    非但如此。

    楚月強行分裂進元神空間的神識之力,宛若小魔王手裏頭用來打毛線的針,而城主施壓出的大古恒遠術,就是一條條縮成團的毛線,被楚月牽引進了十萬陰鴉身上的裏邊。

    用大炎城主的精神力為盔甲,還是免費的,承受點元神之痛也算不得什麽。

    楚月自喜之時,來自外界的大古恒遠術力,竟是毫無征兆地止住。

    她下意識疑惑地看向了額頭冷山潸潸地大炎城主。

    大炎城主望著女子不解的眼神,心裏竟震顫了下。

    他頭一回看見,有人會對大古恒遠術上癮。

    “咳——”

    大炎城主為了掩飾尷尬,故以拳抵唇幹咳了聲,目光如威,嗓音有力, “葉天驕,月帝楚爺,誠不欺本座,心懷大義的英勇戰士,不懼馬革裹屍之九死一生,敢於直麵十殿閻君,本座愛才惜才,更愛英雄。姑娘乃是女中豪傑,秦軸軸,本座尚要與雲都王等人調查通天山域之事,月帝的登記入冊,你且好生照顧著。”

    秦首領秦軸軸還在思考葉楚月為何能在大古恒遠術下不動如初,驟然聽到大炎城主的命令,旋即雙手抱拳虎虎生威,帶起罡風陣陣伴隨高昂之聲:

    “末將領命!城主且安心去處理通天山域的亂局,月帝姑娘交給末將自是最好。”

    大炎城主點了點頭,目光不經意地掃了眼楚月。

    但見楚月清雅作揖,金眸微垂,“晚輩葉楚月,坐等城主之凱旋,日後定要提七殺天執事重霄長老的好酒去登門賀喜。”

    這一番話下來,不知不覺就拉近了和大炎城主的關係。

    更是亮了一手七殺天的底牌。

    抱枕在七殺天行泣血之路逐步立足雲霄外,二人之間,自當避嫌,方可不引起旁人對夜尊來曆的猜忌。

    但既在諸神之日因為薑君的緣故同遊過祁連山燈會節,這一層關係,在適當的時候,也可以四兩撥千斤地提上一提。

    星雲宗在菩提之地的地位,尊貴在六大聖宗之上。

    走出星雲宗,眼下是天高地闊的修行路,若要大刀闊斧登雲路,應是戰之,亦謀之——

    大炎城主怔了怔,目光含笑地望著楚月。

    停頓會兒,才道:“到時,星雲宗的長老和弟子們,可都得來,月帝,可莫要忘了。”

    “城主大人一生戰功赫赫,晚輩仰之鼻息也肅然起敬,心生崇意如滔滔流光海域水,自不敢忘。”

    楚月作了個長揖。

    眸光璀璨奪目,攝人心魄,聖潔含笑意。

    周邊人山人海,自詡正道胸襟寰宇廣的修行者們,漸露鄙夷和失望之色。

    隻歎一雙金眸無仙神氣,隻有市井銅臭的碎銀俗氣。

    大炎城主多看了眼楚月,似有冰山消融。

    掃向藍雪姬的時候,顧及藍雪姬曾是海神界唯一一個符文卷軸洪荒令的持有者,便道:“藍姑娘雙喜臨門,前有上升境地小宗師,後有喜結連理好姻緣,恭喜了。”

    大炎城主能夠有今日的地位,除卻辛勤修煉地努力,和娘胎裏自帶的武道天賦以外,為人處世的恰到好處,必不可少。

    藍雪姬似若冰塊般的臉色,方才有所緩和,麵帶大氣的微笑,恭恭敬敬的回應了幾句,便目送青鸞凰鳥和大炎華貴儀仗隊與城主重回到演武場。,

    “藍姑娘,你看,這……”

    秦軸軸欲言又止。

    城主的話不得不聽。

    藍雪姬的心情,他不得不在乎。

    “無妨。”

    藍雪姬對此毫不在乎,麵含笑意道:

    “我在大炎城已經算是老熟人了,恰好婚事在即,我們還要去城內置辦些新鮮的物件,傍晚直接去副城主殿,反倒是月姑娘和貴宗四長老,人生地不熟的,秦首領可得好好帶著,莫要在城內走失鬧出了笑話。”

    “那是自然。”

    秦軸軸回罷,便率領身穿金甲的士兵們,走向了星雲宗人所在的地方。

    藍雪姬回頭看去,恰好看到四長來在為虞牽星診脈,煙熏發黑的眉眼,竟湧露出了何其明顯的擔心之色。

    恍然間恰如當年。

    她隻是有點小傷。

    小少年便偷來家中珍貴的極品丹藥。

    為此,挨了一頓打。

    他被吊在樹上鞭撻了一整夜,閉著嘴不肯認一個錯。

    “這個女人,今日之內,我需要她全部的資料。”

    “…………”

    “是。”隨行的侍衛畢恭畢敬,頷首領命,三千冷硬氣。

    那未婚夫看著四長老,心底泛酸,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是沉寂默然。

    而跟在藍雪姬身後的一位紅衣執劍的男子,淡淡瞥向楚月,壓低的聲卻能讓周圍的行人都聽得真切,“大古恒遠術,低境意誌斷,可見大炎城主隻是給我們施展了個皮毛,並未觸及月帝姑娘元神之根本。”

    眾人儼然看了過來。

    楚月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半晌。

    秦首領做出了“請”的手勢。

    楚月莞爾一笑,邁起了修長的腿。

    她往前踏出步伐,便能看到她適才所在之地,血色薄汗,匯聚成泊,驚了一雙雙眼,亦讓適才開口的男子瞪圓了雙目啞口無言。

  第2689章 砸——

    地上血泊,足以見的大古恒遠術的真假。

    藍雪姬沉了沉眸。

    再看向葉楚月時,翻湧著濃濃的忌憚。

    四下裏,噤若寒蟬,唯有夏風吹過的細微聲。

    虞牽星眸光微閃,目不轉睛緊緊地盯著楚月的後背看,衣裳顏色已然快要分不清是原有的,還是血液的渲染。

    她想。

    這就是她跋山涉水,曆經千辛也要找到的師父吧。

    楚月一麵走,一麵用歸墟氣力如流水,洗滌蒸發掉身上的血腥。

    元神空間內,十萬陰鴉對大炎城主感激涕零,就差跪下來磕頭了。

    但經曆過大古恒遠術的淬煉,每一隻陰鴉俱都由內之外的升華。

    就連身上的盔甲,強悍了不止一個檔次。

    星雲宗的弟子們蜂擁上前將楚月圍住,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楚月的傷勢。

    見無大礙,緊繃的神經,方才鬆弛了不少。

    “葉師妹,你怎麽做到的?”

    段清歡驚道:“那可是來自大炎城主的大古恒遠術。”

    楚月施施然的淺淺一笑,半帶揶揄地道:“許是,城主放水了吧。”

    眾人:“…………”

    無語之際,且都下意識地看向了藍雪姬身後先前說話的紫衣男子。

    男子頓感窘迫,眉頭緊皺,不敢與之對視。

    藍雪姬見狀,廣袖一揮,帶著一群人消失在了四周修行者的視野裏。

    秦首領一列,金光閃爍,甲胄冷冽,帶著楚月等人進入了大炎城。

    “月帝姑娘。”

    秦首領邊走邊講解:

    “大炎城雖然隻是一座城池,但廣袤無邊,堪比帝國,且是應有盡有。

    高山流水,有之。

    曠野平原,有之。

    絕情穀,周寂崖,上古遺址等等,都在城內,還有海神界最大的交易地。因而,大炎城對各方入城者要求嚴格。”

    秦首領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大炎城的種種,可見他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你們作為新晉歸墟未在冊的修行者,應當去無上大殿,現在便去吧?”

    “不了。”

    楚月輕擺擺手,“我在大炎城有一間閣樓鋪子,我們先過去看看,再道無上大殿匯報。”

    “也好,前麵帶路。”秦首領瞪了眼愣頭愣腦的副將。

    副將當即老老實實地走在前方。

    ……

    花自憐閣雖說建立在海神界最繁華的中心城,但在大炎城內卻不是最好的中心低段,反而是比較冷門的街道,其名為萬花街。

    但深又長的街道,不聞芬芳,難見花香,冷清蕭瑟地宛若深秋。

    楚月在花自憐上給了一大筆錢財,但對於大炎城寸土寸金的地價來說,還是有些捉襟見肘了。

    對此,倒也不急。

    還有一筆補貼,等著執法隊送下來呢。

    花自憐閣內,一列城中士兵四處打量了一番,便露出凶光道:

    “這這這,還有那,都不行,不合大炎城的規定,都要拆了重修,要不然就滾出大炎城吧。”

    為首的男人冷麵無情,眼睛凶狠地瞪著尤自憐老婆婆。

    老婆婆腿腳不便,隻能坐在輪椅上。

    眼睛半瞎,看不出來者不善。

    老婆婆的身後,隻有一個推著輪椅照顧婆婆的姑娘。

    “閣下,閣內擺設都是按照規矩來的,絕不會有錯。”

    老婆婆急道:“前些日子,星雲宗的弟子不是來過嗎?且也都去秦家軍的營地那裏匯報過了,怎麽會不合規矩呢。”

    花自憐閣具有獨一無二的特殊性,和城中街道的鋪子多有不同。

    過幾日就要正式迎客了,決不能出現什麽紕漏。

    “星雲宗的弟子?我竟是不知,這大炎城,竟由星雲宗人來當家做主了嗎?老婆婆,可不要倚老賣老,這樣大家都不好做,且不說時間很晚,我也得回去交差了。”

    “老身並非此意。”尤婆婆解釋:“閣下,通融通融……”

    “也不是沒辦法,這樣吧,你隨便給點東西,我去打點試試下。”

    尤婆婆剛要應下,就見那士兵漫不經心地說:“隨便給個五萬天玄丹就好,我也看你年紀大了,才給你通融的,若是尋常人,可就不見得了。”

    尤婆婆和身後的婢女臉色驟然一變。

    五萬天玄丹,對於花自憐閣來說,完完全全是天價了。

    閣鋪前前後後的布置,都是出自葉楚月之手。

    尤婆婆清楚花了葉楚月不少錢。

    葉楚月並非大富大貴世家的孩子,一路摸爬打滾到今日。

    都是刀口舔血生殺予奪攢下來的積蓄,豈能用來填補這沒必要的窟窿?

    尤婆婆熬了好些天,就是為了給葉楚月一點回報和老來成績,卻沒想到會碰上這一群挑事的人。

    “五萬天玄丹,太多了。”

    尤婆婆眼閃淚花。

    婢女低頭,貼耳說:“不如,先答應,再去聯係葉姑娘吧。”

    “不行。”

    尤婆婆下意識的就要搖頭。

    她不想成為那姑娘的負擔,更不想叫楚月失望。

    “既是不行,那店裏的東西,就隻有砸了,不僅如此,二位還得三日之內搬離大炎城。”

    秦家軍的士兵,隻是虛張聲勢地恐嚇罷了。

    目的是想在老人心生絕望之時,拿出一份字據。

    那字據,便是要把花自憐閣拱手讓人。

    “誰想砸花自憐閣?”

    門外長街深深,不知何時多了人群。

    女子清寒的嗓音響徹於此。

    閣內士兵回頭看去。

    隻見到紅衣金眸的女子在日輝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頗有幾分從骨血戰場爬出來的磅礴鐵血之氣勢。

    士兵下一刻就看到了楚月身邊的秦軸軸。

    目光驟亮。

    尤婆婆聽到楚月的聲音,心口猛顫。

    “不是要砸閣內東西嗎?”

    楚月一步跨了進去。

    士兵們瞬間讓出了道。

    強悍的精神力將閣內的太師椅拽了過來。

    楚月轉身坐在太師椅上,交疊起雙腿,往後一靠,眼梢染著若有似無的邪氣,戲謔地看向了閣內的一眾士兵們:“蕭離,關門。”

    蕭離動作同步,利落地合上了門。

    屋子裏昏暗一片,光線交叉,隻是斑駁的微光透了進來。

    “砸——”

    太師椅上的女子,微抬起下頜,死寂如深潭的雙眸,暗藏著雷霆慍怒,平靜地望著士兵,將不怒自威四字真諦可謂是演繹得淋漓盡致。

    饒是這萬花街作威作福多年的士兵,都在震懾住。

    “老子讓你砸,懂了嗎?”

  第2690章 天機塔

    “葉楚月!”

    士兵低喝:“請注意你的用詞和態度,這裏是大炎城,非你星雲宗。”

    “怎麽?”

    楚月放下了腿,雙手交握,目光冷冽漸凶戾。

    她低下了聲,一字一字地反問:

    “這大炎城,竟由你秦家軍說了算?老子花錢買下的閣鋪,怎麽就輪到你來做主了?難不成一日之間大炎城主就換了人?”

    秦家軍的士兵們被這大逆不道的狂妄話語嚇得不輕。

    在大炎城,謀逆,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一經發生,就連遠房親戚家養的狗,都得賜死於雷台。

    門外的秦首領聞言,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這裏邊來花自憐閣找茬的人,可都是他的兵。

    “放肆!”

    秦首領竭盡全力地大喊,喊到了麵紅脖子粗,額頭爆了幾條青灰色的筋。

    屋內士兵們如蒙大赦,似是從那聲音裏聽見了希望之光。

    他們,定要秦首領好好地教訓一下這不知死活的女子。

    怎料接下來便聽到秦首領說——

    “爾等實乃放肆,大炎城規章完善嚴厲,作為秦家軍更是要遵守秦營的規矩,爾等竟為了點蠅頭小利,私下做出了地痞流氓之事,簡直是不要太放肆!陸靑!你們幾個,還不快點給月帝姑娘賠禮道,趕緊滾出來。”

    秦首領的吼聲把屋內士兵都震得如暈頭轉向的蒼蠅吧。

    一張張臉上,更是寫滿了迷茫。

    難道不是……

    秦首領讓他們這麽做的嗎?

    秦家軍向來捧高踩低,欺軟怕硬,此等行徑作風已是遠近聞名了,被萬花街一些有苦不能言的鋪主私下說是城中的毒瘤。

    陸靑看了眼太師椅上的女子,欲言又止。

    打家劫舍這麽多年,頭一回如此的憋屈。

    左右就是一個宗門少宗主,莫不成真能騎到他的頭上來?

    連歸墟丹都沒的歸墟境,還是個下陸人。

    “聽到秦首領的話了嗎?”

    楚月添油加醋,更是火上加油。

    眸色涼薄,聲線更是淬了冰,隻淡淡道:

    “跪下,認錯,吾,原諒你的無禮。”

    “葉楚月,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大楚的公主?”

    陸靑笑了,“你在海神界,什麽都不是,在上界,連親生父親都不要,還敢在萬花街猖狂。”

    蕭離、屠薇薇幾人眸含怒色。

    楚雲城、楚南音那一夥人,楚月將要釋懷。

    但陪著她一路南征北戰,千錘百煉過的朋友們,卻是一生都無法釋懷和解的入骨之恨。

    曾有人,把她們信仰的神,丟進了無間地獄。

    不可原諒。

    一生之怒。

    “啪嗒。”

    楚月搖開了扇麵。

    一把冰雪匯聚而成的扇子,在夏日裏,帶起了讓人舒服沁涼的風,撫平了蕭離幾人心頭野蠻生長的躁鬱之氣。

    “嘴皮子功夫不錯。”她輕聲道:“隻是啊……”

    倏地。

    她瞬閃到了陸靑的身邊。

    周身魔氣釋放遮人眼睛。

    十萬陰鴉傾巢而出,沿著魔氣氤氳的軌道前行,形成一層封閉的禁製,桎梏著陸靑等秦家士兵。

    這一夥士兵,都是歸墟境的弟子,算是今年剛進入秦家軍的士兵,實力自不是最上乘,更別提還有好幾個人是關係戶。

    這會兒。

    陸靑隻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魔氣彌漫時,什麽都難以看清。

    武體更像是被定住了,難以動彈。

    “隻是……腦子不行。”

    楚月嫣然一笑,話語聲響在他的耳側。

    “老子是下陸的王,從來都不是什麽大楚公主。”

    從前不是。

    今日也不是。

    明朝更不是!

    赫然間,她的手利落地穿過了陰鴉群。

    行雲流水般順暢。

    威猛似若九天雷。

    直接抓住了陸靑後腦勺用玉冠束起的發。

    猛地一扯的時候,仿佛能夠扯痛到整塊頭皮。

    火辣辣的疼痛感讓這陸靑在生不如死的摧殘中,仿佛看到了死去的曾祖父。

    “嘭!”

    楚月揪著陸靑的頭發,使其臉龐砸壞了閣內的陳設。

    其額頭撞碎了花瓶。

    眼冒金星的不知天地為何物,腦子一團漿糊反應不過來。

    下一刻,就被楚月再揪著頭發,砸壞了屋內的桌子。

    幾次三番的下來,陸靑儼然是頭破血流。

    每當他要慘叫出聲,喉嚨裏就汩汩往外流出了鮮紅的血,艱難的聲音出了口齒就像魚兒吐泡。

    楚月動手之時,四長老、許予、屠薇薇這些跟來的人倒是很默契,齊齊施展武道之力匯聚而成,將屋內隔絕,短時間內能夠屏蔽掉裏邊的動靜,而不被門外的秦首領發現。

    秦首領還在扯著嗓子說:“陸靑,月帝姑娘乃下陸英雄,你不得無禮,趕緊滾出來。”

    “………………”被撞到沒了半條命的陸靑,一麵吐血,一麵說著含糊不清的怨言。

    他的頭蓋骨都要交代在葉楚月的手上了。

    到底是誰無禮啊?

    秦首領望著緊閉的門,猶豫著要不要強行把門打開。

    許是因為秦首領這些人的到來,萬花街閣鋪的鋪主們,左右沒什麽生意,閑著也是閑著,便三三兩兩地聚到了青石板長街。

    一群黑金袍子的年輕人,恰好路過,被熱鬧吸引。

    這些氣質不凡的人,正是城門口發生熱鬧時,天機塔上的觀望者。

    “秦首領。”

    為首的男子頷首喊道。

    “褚公子。

    秦首領望見來人,眉染正色。

    褚君醉,無上大殿內殿首席長老的關門弟子。

    “發生何事了?”同穿黑金袍,眉心一點血痣的少女隨口問。

    秦首領自知理 虧,德行有損,不敢明說,便打起了馬虎眼,“這事,就說來話長了,秦某麾下的那位陸靑諸位都知道吧,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想砸花自憐閣,大抵是因為他愛慕雪姬姑娘,見雪姬姑娘於流光海域在葉姑娘的手上吃了虧。”

    說到這,都已心知肚明。

    不少鋪主為楚月捏了把汗。

    他們可都是領教過陸靑的厲害。

    雖說胸無點墨,但專門欺負這一帶如他們這般的老實人。

    “轟!”

    “嘭!”

    隨著秦首領的話落下尾音,就見花自憐閣的屋門打開,並丟出了一個血淋漓的人,畫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便在青石板地砸出了一個冒著塵煙的深坑。

    秦首領、褚君醉等一雙雙眼睛,俱都看向花自憐閣內。

    魔氣消失。

    陰鴉不見。

    楚月接過許予遞來的帕子有條不紊地擦拭著手,緩步走向門外,看向秦首領時頗為無辜和懊惱,一副讓秦家軍懊惱到牙癢癢童叟無欺的模樣。

    “秦首領,這人把我家鋪子給砸了,這你可得給我做個主才是。”

    秦家軍士兵:“………”

    秦軸軸:“………”

    陸靑:“???”

  第2691章 這腦袋,恐怖如斯

    砸了鋪子?

    眾人望著倒在血泊狂翻白眼渾身痙攣的陸靑,一時間頓感到不可思議和莫名的白日驚悚。

    “姑娘。”

    秦首領長滿胡渣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太陽穴也跟著突突地跳,強忍著胸腔內翻動的情緒,扯出了笑,“陸靑這般慘狀,他是如何砸的?”

    楚月“哦”了一聲,隨後闊步往前,紅衣拂動,走到了陸靑的身邊,一把提起了陸靑的頭發,拖拽到了秦首領的麵前。

    “秦首領,你好好看看,這腦袋血肉裏,都是花自憐閣被砸掉物品的碎片和氣息,證據都在這呢。”

    看她說得一本正經的認真模樣,眾人差點兒就信了。

    饒是褚君醉身後的幾個黑金長袍同齡人,亦都是目瞪口呆,顯然沒想到楚月竟會給出這般讓人感到啼笑皆非的說辭,實在是荒謬。

    秦首領的腦袋沉得像是灌滿了鉛。

    他望著楚月明媚的麵龐,竟發現自己完全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不自信地開口,“姑娘的意思是說,他用腦袋砸的?”

    楚月點頭,“過於凶殘,恐怖如斯,實不相瞞,葉某也是第一回見,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般想想倒也正常。”

    秦軸軸:“………”他是造了什麽孽,才會遇到葉楚月這般人。

    並無女子該有的溫婉良善和大方得體,頂著一雙惹人注目的聖潔金眸,說著匪裏匪氣又專注的話。

    “月帝姑娘,你聽本將說,這腦袋……”

    他著實無法理解,這世上的打家劫舍,是用腦袋當凶器的。

    陸靑被關起門揍了一頓也就罷了,還有蒙受不白之冤。

    這不,欺負老實人麽?

    “這腦袋,恐怖如斯!”

    楚月直接打斷了秦軸軸的話。

    陸靑昏昏沉沉疼痛交加時分,聽到葉楚月的汙蔑,張開嘴說著口齒不清的話,看起來頗為激動。

    楚月斜睨過去,眸光冷冽,嗓音鏗鏘,當下便嗬斥道:“陸靑,你莫要太囂張,這位是我們如執法處周雲隊長般秉公辦案鐵麵無私的秦首領,絕不會放過爾等在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裏就敢打砸私人物品的宵小之輩!”

    一番話說的是義正言辭。

    仿若那陸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陸靑瞪著眼睛看楚月。

    今日之仇,深刻骨髓,來日他陸靑必報之。

    “秦首領。”楚月作揖頷首。

    “啊?”

    “他竟敢瞪你!”

    “…………?”

    秦首領張著嘴,話到咽喉險些將一把年紀的自己給活活嗆死了。

    花自憐閣內的許予,遠遠地瞧著師妹的鮮活模樣,低低地笑了兩聲。

    小獸崽從他衣襟裏爬出來。

    遠遠的腦袋頂著粉紅色如貓似狗的雙耳,九條尾巴透了點毛茸茸出來,圓溜溜的赤色眼眸如寶石般望著楚月,快要溢出光來,是打心底裏的喜歡。

    “秦首領……”

    楚月再度開口。

    秦首領頭疼不已,擺了擺手。

    “這件事,確實是陸靑不對在先,就讓他賠吧。”

    秦首領實在是受不了這廝的言語摧殘。

    他更想不通的是。

    這廝為何頂著一張不輸給藍雪姬的臉,做出這般凶殘的事來?

    “你清算下,給個賬就行。”

    左右萬花街都是些不值錢的鋪子。

    裏邊的陳設擺件和售賣物品,都是些上不了檔次的東西。

    而後,便見楚月又作了作揖,方才不疾不徐地道來。

    “秦首領,不多,就十萬天玄丹。”

    “………………”

    這一霎,眾人便見那位秦首領,眼睛“噌”的一下就睜大了,震驚的同時,麵上的表情正以肉眼可見之速度而變化著,宛若吃了蒼蠅般的難堪,偏生這蒼蠅還卡在咽喉上不去下不來難倒英雄漢。

    “十……十萬?”還是含金量最高最值錢的天玄丹。

    秦首領驚了。

    獅子大張口,也不帶這樣的吧。

    葉楚月這般能耐咋不去打劫城主府?

    秦首領不知的是,葉楚月倒是想過,奈何實力不允許。

    “葉姑娘,秦某雖說是個武將,但也是見多識廣人,你這屋內陳設物件的市麵價格,包括那老婆子加一起,怕是也要不了十萬天玄丹吧?”開什麽玩笑。

    他秦軸軸在萬花街橫行霸道這麽多年,頭一回見到比自己還心黑的。

    “市麵價格,確實要不了這麽多。”楚月如實回答。

    秦軸軸當即喜逐顏開,不多時,卻又凝固住。

    楚月:“但是屋內陳設的最高價值,不在於市麵價格。就拿那太師椅來說吧,放過薑君大人用過的東西,秦首領應當知曉,薑君在天驕山,於我的住處歇息過,譬如就有薑君蓋過的被子,用過的玉枕,還有走過路的大理石象牙地,除此之外,還有薑君用過的杯盞。”

    說罷,取出了一條繡花的綢麵錦被,在陽光下,猶如夕陽照湖麵的波光粼粼質感。

    秦首領:“………”

    他想不通。

    為何……

    葉楚月會隨身攜帶薑君蓋過的錦被?

    楚月嫣然一笑。

    “秦首領可覺得,價格公道?”

    “公……公道……”

    秦首領憋著一口怒氣,閉上眼顫著聲說。

    若非私下運用內流壓製住自己狂竄的怒火,他當真怕一口血吐在葉楚月的臉上。

    陸靑瞪著眼睛看過來。

    得到首領的答案後,陸靑一口血噴灑出去宛若霧色般好看,隨即氣昏厥了過去。

    楚月笑道:“看來,陸靑兄弟也覺得合理公道呢。”

    兄弟?

    花自憐閣內內外外的秦家兄弟聽到這話,俱都不寒而栗。

    楚月把薑君用過的錦被,折疊好,妥善地收起。

    “秦首領,這天玄丹……若不能今日給出來也沒關係。”

    秦首領剛要鬆一口氣。

    畢竟拖個時間,找點關係,這件事說不定能轉圜過去。

    哪知葉楚月又說:“超出的部分,就隨便算點利息就好了,葉某這人,一向很好說話。我聽說大炎城軍營裏,有一所出舉閣就是專門借債的,就按照出舉閣的利息算法就好,我這頂著薑君大人的頭銜,畢竟也不能太占陸靑兄弟的便宜。”

    眾人:“???”

    出舉閣作為借債出去的一方,最低利息都要三成。

    按照這個算法,三天後豈不是得翻了一倍?

    昏厥過去的陸靑,也不知是不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腦子還沒清醒過來,眼皮也緊閉著的,卻是隨著“噗”的一聲,又吐出了一大口血霧。

  第2692章 年邁者,熠熠人,不在少數

    秦首領望著斜陽下那一張明媚清麗卻如催魂陰司般的臉,隻得道:

    “月帝姑娘,你放心,今日定會把他的賠錢交出來。”

    “秦首領大公至正,鐵麵無私,真乃大炎城內活菩薩,晚輩佩服。”

    楚月低頭作揖,模樣態度俱虔誠。

    秦首領頭更疼了。

    他倒是活菩薩。

    這葉楚月可是活閻羅。

    “把人帶走。”秦首領一揮手,士兵們就要去抬起陸靑的時候,就見屠薇薇從裏邊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張字據,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到了陸靑的身邊便蹲下去,抓住陸靑軟而無力的手,使其指腹在地上血泊劃了一圈,沾血後便印在字據上。

    那邊,蕭離手執改良版的千行神卷,並將其展於半空,將方才花自憐閣前的對話記錄了下來,且還給秦軸軸介紹道:

    “秦首領,這是下陸的千行神卷,能無形中記錄事物。”

    曾經的千行神卷,必須要亮於人前,鬧出不小的動靜。

    經過當初楚月的改良,最大的價值便是能私下記錄。

    神不知鬼不覺才最可怖。

    段清歡眸光一亮,扯了嗓子驚道:

    “蕭師妹,你們下陸竟有這樣的好東西,還能私下記錄事務?”

    蕭離聚精會神,聲調更高:“是的,下陸改良過後的千行神卷,又被稱之為無蹤卷,無影無蹤,記錄萬般惡行,最開始的初衷,便是要這天下再無惡事,要這日月光,不再被那陰霾遮擋住。”

    “好!”

    一個禿頭的中年男人,乃是萬花街鋪主之一,拍著手喊好。

    “說得好!”

    其他人鋪主陡然間同仇敵愾般。

    男女老少,竟都是同樣的熱血沸騰。

    褚君醉狹長的瑞鳳眼,悄然無息地看了看這些鋪主,內心輕歎,被葉楚月賣了還要替人數錢的。

    秦首領聽著蕭離和段清歡的對話,隻覺得很不對勁,一時半會兒絞盡腦汁怕是也想不起個所以然來。

    “葉姑娘——”

    秦首領沉鬱地問:“你這是信不過本將?”

    “怎會是信得過呢,”

    楚月當即道:“那陸靑,一看就是個胡攪蠻纏的凶殘之人,到時候不肯承認自己的行徑該當如何是好?到時候,秦首領你無功而返,還蒙受冤屈,這就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秦首領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隻聽說過葉楚月的天賦厲害,卻沒想到這伶牙俐齒,舌燦蓮花,竟不輸她手上的那把刀。

    “那秦某便有勞葉姑娘的體恤了。”秦首領近乎是咬著後槽牙把話說出來的。

    楚月再度作揖,“晚輩應當的,亦是晚輩為人之本分。”

    秦首領膈應到日後再看見作揖的姿勢都胃部作嘔想要吐了。

    他黑沉著臉,猛揮結實的長臂,轉身之際冷聲大喝:“回軍營!”

    “是,是是是。”

    士兵們匆忙抬起奄奄一息的陸靑就走。

    浩浩蕩蕩,氣勢磅礴。

    身後,楚月再次作揖,朗聲道:“晚輩葉楚月,攜宗門長老、弟子,恭送秦大首領。”

    秦首領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嘴角抽動到了最後近乎扭曲,靈魂猙獰下竟有種莫名的想法,仿佛黑心的人生裏頭一回遇到了棋逢對手的棘手勁敵,有道是一山還比一山高。

    十萬天玄丹的錢,秦軍營這次必須填上,可謂陰溝裏翻船。

    閣前對話,綿裏藏針,字字都是誘敵深入的陷阱。

    先是刻意不提及薑君,故意讓他認為是便宜東西而點頭。

    接下來都在被帶著走。

    殊不知,被那葉楚月來了個甕中捉鱉。

    “秦首領,我們要不要去找副城主說道說道?”

    時常跟著陸靑的士兵問:“那葉楚月,欺人太甚。”

    秦首領一腳踹了過去。

    “蠢貨,跟陸靑一樣都是沒腦子的,證據確鑿,城門前又有城主迎接,副城主跟你一樣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幫你們兩個蠢貨出頭。”

    秦首領越想越氣,又對著青年士兵的臀部來了一腳,方才過癮。

    “秦首領,這是怎麽了?”

    寬闊的轉角處,恰好相逢了藍雪姬等人。

    藍雪姬眉目清寒,噙著淡到無邊的笑意。

    秦首領長歎了口氣,將花自憐閣的事情娓娓道來。

    “首領莫惱,我有辦法。”藍雪姬淺笑。

    秦首領眼神一亮。

    如他這般貪財的人,讓他出十萬天玄丹,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雪姬姑娘,當真……?”

    “不妨一試。”

    “……”

    花自憐閣。

    屠薇薇合攏起了手中的無蹤卷(改良千行神卷)。

    褚君醉琥珀色的眼眸折射出了日薄西山的傍晚餘暉,映入無蹤卷的時候,竟覺得有幾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楚姑娘。”

    婢女推著尤婆婆上前。

    半瞎的尤婆婆眼含熱淚。

    楚月伸手去扶時,被尤婆婆反握住了一雙手。

    “姑娘如神明再世,於老婆子我有再造之恩,是我老婆子無能,險些沒能守住花自憐。”

    “婆婆。”

    楚月眉眼溫柔,彎腰俯身半蹲著貼近了年邁的老人,輕聲回:“世間事,凡塵人,哪有一蹴而成,多是循環漸進,方才有百煉成鋼,婆婆不必妄自菲薄,沒有你,就沒有花自憐的靈魂,你作為花自憐閣的靈魂,焉能無用?年邁者,熠熠人,不在少數。”

    尤婆婆熱淚盈眶,視線完全被淚水模糊掉。

    葉楚月素日多是吊兒郎當,但婆婆每次與其對話時,心底裏的感觸,就像是冰山被太陽溫暖,行將就木半身入土時卻能看到追求了一世的早春之景。

    她願死在這片在枯蕪中開出繁花的早春裏

    楚月接過婢女的活,推著輪椅入閣。

    後邊——

    “葉楚月。”

    她回眸看去。

    金輝下青石板上,身穿黑金長袍的男子,鬢若刀裁,眉眼如畫,不經意似有帝王之氣。

    褚君醉投擲出了一道流光。

    楚月將其接住,是放置著稀罕靈草的藥盒。

    “這靈草,能夠治療這位婆婆的眼睛。”

    “閣下是……”

    “鄙人,褚君醉。”

  第2693章 有點,想吐

    褚君醉——

    無上大殿長老的徒兒。

    在去年的諸神之日,得到過雙道傳承,震驚了海神界。

    “久仰大名。”

    楚月行禮如儀,落落大方,唇角微勾起了淡然的笑。

    尤婆婆的眼睛損傷難以用神農之力治療複明,隻因眼睛雖在頭部,卻和顱腔不屬於一個整體,需要特定的靈草才行。

    近來發生了接二連三的事。

    楚月繁忙到晝夜修煉且要抽出時間來處理。

    譬如她還是忘川忘憂城的城主,菩提之地的萬宗和六大聖宗,如今趨向於由星雲宗來處理相關事宜。

    她隻是個少宗主,奈何宗主沉迷於楚猛書齋,好在許予師兄在這方麵有過人的天賦。

    便將尤婆婆的眼睛暫時耽擱了。

    “姑娘且忙。”

    褚君醉說罷,逐步遠離了萬花街。

    走出萬花街道後,身旁同行的友人,眸子微睜,頗為不解地問:“那靈草萬般珍貴,倒不如給藍雪姬作為大婚禮物,送一個老婆子,豈不是糟蹋了靈草?”

    又一人讚同。

    “半截身子進了鬼門關的人,著實是暴殄天物,浪費靈草。”

    “再者,褚師兄何許人也,何必與那葉楚月多談,頗為掉價。”

    “……”

    褚君醉默然不語。

    他駐足長街,衣袍隨風而動。

    人群熙熙攘攘,來去如嘲。

    吵雜之聲卻難以入耳。

    他回過頭,遠遠地望向了恢複了往日蕭瑟冷清的萬花街深處的花自憐鋪子。

    身穿紅衣的金眸女子,將藥喝放在了尤婆婆的麵前,粲然而笑地為尤婆婆講解靈草的好處,比那江南秋水還要溫柔許多,與傳說中的血腥暴戾,乖戾囂張,非男非女好似截然不同。

    “於你們而言,她是半隻腳踩進了鬼門關毫無價值的老人,於葉楚月來說,那是值得敬重的前輩,也是值得敬畏的生命。”

    諸神之日結束。

    自打海神界的修行者們知曉葉楚月是下界的人,便費盡心思去打探她的過去。

    哪怕海域被封,也總有渠道能夠了解。

    方才知曉,那是個手段狠辣,殺伐果斷的人。

    跌落進地獄過。

    也曾上得天堂俯四方。

    褚君醉半眯起了眼睛。

    “這個世界,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變化,一個能讓上界之尊都拿她沒辦法的人,來日的前程隻會在藍雪姬的上麵。”

    大炎城的子民,聽聞葉楚月育有一子的事,多是嘲諷。

    嘲諷她葉楚月的丈夫,隻是個下陸帝尊。

    又因封印,餘生便難以再見。

    葉楚月卻以她的丈夫為榮,甚至敢切斷自己所有與其他男人有染的後路,敢於坦坦蕩蕩地當眾提及自己的丈夫。

    反觀藍雪姬,背信棄義,理所當然,空有天賦和美貌,終究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褚君醉身邊的友人們欲言又止。

    見褚君醉對葉楚月竟有如此高的評價,心在腹誹,終究也是緘默而不敢提,隻能於傍晚的市井轉動著眼珠子互相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葉楚月的天賦雖高,是海神界曆史上得到上界尊者傳承最多的人。

    然——

    她太過於危險。

    樹大招風。

    眾矢之的。

    得罪的人,遠超她的天賦之多。

    這,才是根本原因。

    ……

    花自憐閣。

    楚月將婆婆推了進來,望著滿地的狼藉,像是看到了燦爛溢光的金子。

    “葉師妹,那秦首領,當真會給十萬天玄丹嗎?”章瓷不自信地問。

    “自是能的。”楚月將神農之力灌入了雙掌,為尤婆婆按揉著僵硬不靈活的雙腿,慢條斯理地說:“陸靑鬧事,非秦軸軸今日吩咐的,否則的話,我們在去萬花街的時候,他就會想辦法讓陸靑提前離開。他實力不菲,大炎城又是他的主場,這點子事還是能做到的。”

    章瓷恍然大悟,眸光一閃。

    婢女則憂心忡忡,“花自憐閣過幾日就要開鋪售賣了,屋內陳設都是精致布置,這可如何是好?”

    “不急,如常開鋪就是。”

    楚月說完,看見虞牽星準備清理鋪內的碎物,便擰眉道:“牽星,暫且放下,花自憐閣內的任何東西都不要清掃。”

    虞牽星茫然不已。

    反觀許予、屠薇薇幾個,一眼看穿般,了然於心。

    楚月眸色幽邃,諱莫如深,淺淺勾起了唇角。

    她還得好好感謝秦首領送上的大禮。

    能讓花自憐閣一炮而響。

    是夜——

    秦家軍的副將終於來了一趟花自憐閣,請楚月過去領錢。

    秦營,距離花自憐閣有一段時間。

    去時隻帶了屠薇薇、夜罌二人,剩下的便留在了閣內。

    “月帝姑娘,這裏麵有十萬天玄丹,你且過目。”秦軸軸拿出了一塊空間靈玉,“這靈玉,便是額外相贈的,冤家宜解不宜結,還請月帝姑娘別往心裏去。”

    鋪天之下,怕是唯有她,才能擁有這樣的稱呼。

    既稱月帝,又要加個姑娘。

    隻因她壓根不是海神界的帝王,而是下陸的。

    前綴如普通名字,並無區別。

    楚月深諳此理,便不多言,隻有在拿到錢的時候眉開眼笑,“秦首領,真是爽快人,那陸靑兄弟如何了?”

    “陸靑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之事,都是本將這個做首領的管教不嚴,姑娘放心,絕不會有下回了。”

    “陸靑竟是秦首領麾下之人?”

    楚月收下了空間靈玉,瞳眸微縮,驚訝之際複又連忙熟絡熱情地道:“秦首領,你這可就太見外了,你說我人生地不熟的,對這大炎城一無所知,秦首領你早該說的,我若知曉這陸靑是你的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定不會這般斤斤計較的。秦兄你啊,就是太刻板,太正直了。”

    秦首領:“………”

    周邊呆若木雞杵著的秦家軍:“………”

    他們望著口若懸河的女子,卻是驚到不能再驚了,好話歹話可真是讓她說遍了。

    尤其是秦軸軸。

    一口氣憋在胸腔,差點兒成了影響修行的內傷。

    秦軸軸嘴角抽動了幾下,耐著性子和怒氣,“葉姑娘,本將這人向來愛憎分明,一碼事歸一碼事。”

    楚月肅然起敬,作揖:“大炎城有首領如秦兄,實乃大炎子民之福,晚輩定會與前輩好生學習,常言活到老學到老,想必日後晚輩也能成為秦兄這樣的浩然正直之人。”

    “………”秦軸軸麵無表情地看著楚月作揖的樣子,臉皮甚至還抽搐了幾下。

    有點,想吐。

  第2694章 說來,也是

    “以姑娘聰穎之天資和修行之慧根,日後虔誠璀璨,隻怕會本將更好。”

    秦軸軸忍著惡心想吐的衝動,說出了極度違心的話。

    他麵對大炎城主時,都沒這般如坐針氈般的難受。

    “那便借將軍吉言,天色已晚,晚輩便不打擾將軍的清淨了。”

    楚月笑意盈盈。

    秦首領在對方踏出此門的瞬間,一張闊臉就以驚人之速黑沉了下去。

    副將湊過來混個眼熟,安慰道:“首領,那葉楚月,就是個地痞,執法隊都在她的手上栽了跟頭,段三斬麾下的第五執法隊都要給她補償……還有那上界的虞家父女兩人,大楚公主被挖眼睛,華山老君……”

    秦首領端起了一杯熱茶,喝了一大口,舒適地眯起了眼睛,“說來,也是。”

    果然人在走背運的時候,聽聽別人的慘事,會豁達許多。

    一炷香過去,藍雪姬出現在秦家軍。

    副將為其斟茶。

    “天玄丹已經給了?”藍雪姬問。

    “這還得感謝雪姬姑娘。”

    秦軸軸由衷地感激,“若不是姑娘,這十萬天玄丹,可得愁死本將了。”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藍雪姬擺了擺手,“這些天玄丹,都是紫陽街的閣鋪所出,秦首領隻要幫我個小忙就行。”

    秦軸軸登時就起了戒心。

    “雪姬姑娘請說——”

    “我的人,將會在紫陽街開設賭台,還請首領通融一二。紫陽街的幾家閣鋪,這幾日出了點事,因賣出的靈寶不符合大炎城證據,有人鬧事,還請首領幫個忙。還有那星雲宗四長老,我要他在大炎城,當個過街老鼠。”

    秦首領皺起了眉頭。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

    藍雪姬或許早就知曉秦首領的反應,倒也不意外,繼而說:

    “這樣吧,紫陽街閣鋪,日後利潤分秦首領一成。賭台開設之後,給兩成。賭台的第一件事,就是賭葉楚月的歸墟丹。

    眾所周知,凡人道難以凝聚歸墟丹,一來可賺得錢財,二來煞其威風,三也是鬧出動靜,掩蓋紫陽街閣鋪售賣靈寶摻假的事。

    秦首領,您,意下如何?”

    秦首領聽到前半段,就已經紅了眼。

    他這人,生平最見不得唾手可得的錢財之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去。

    “富貴險中求,好,便如雪姬姑娘所言。”

    “………”

    藍雪姬放下盛滿熱茶的杯盞,側眸看向窗外深藍色的夜。

    月明星稀,清風習習。

    她如今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葉楚月逼的。

    葉楚月千不該,萬不該,於海麵戳破她和那侏儒的關係,使她在雲都本就因洪荒令的無效而遭人笑話,又因侏儒之事,更是難以做人。

    花自憐閣。

    許予下得廚房,做了一手好菜。

    滿桌美味佳肴彌漫出的香,飄在了萬花街上。

    楚月三人帶著十萬天玄丹滿載而歸,便能洗手入座。

    屠薇薇嚐了一口,豎起大拇指,“許師兄手藝一絕,日後誰若是嫁給師兄,定是有福之女。”

    許予看了眼楚月,再悄然地收回了目光。

    “小許,以前怎麽不見你下過廚?”

    四長老滿目迷惘。

    他的記憶裏,許予剛入宗的時候,差點餓死也做不出一個菜。

    “以前總歸是以前,每日之變化無窮,誰能預料呢?”許予淡笑。

    他聽說。

    十長老為了小師妹,做得一手好菜。

    便想著不在天驕山,同伴出行的時候,讓師妹能夠津津有味地飽腹,而不是隨意敷衍。

    “小小年紀,裝什麽深沉。”

    四長老搖了搖頭。

    這宗門的弟子,一個比一個老沉。

    還是他好,是這洪荒三界最為幼嫩青澀的長老。

    不由又想到白日裏城門前的事。

    那大炎城主,連藍雪姬都沒見,何故會忽然出現,去接待小楚呢?這其中,必有古怪。

    “小楚啊,多提防點大炎城主,今日之事多有疑端,總覺得不是好人,另有所圖。”

    “咳,咳咳咳咳。”

    “虞牽星,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嗆到了。”

    虞牽星目光飄忽,頗為心虛。

    楚月好笑地望著這一幕。

    隨即,一扭頭 ,就看到了爬到許予肩膀上的小獸崽,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

    楚月莞爾一笑,心跟著酥軟了不少,伸出了纖細瓷白的手,在小獸崽的下頜那裏如擼貓般摸了摸,小獸崽頓時對著那滑膩的手掌蹭了又蹭,看得許予心裏泛起了酸味,活了這麽久,頭一回覺得做妖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晚飯過後,夜色已深。

    四長老就要回房休憩,就被弟子們拽著進了打滿地鋪的屋子。

    “胡鬧,成何體統!”四長老喝完,走到了一床粉色錦被前,“本長老睡這個。”

    眾弟子見狀,俱是哭笑不得。

    許予眸光微閃。

    “許師兄,你也來吧,人多,煙火氣重。”

    段清歡咧著嘴笑,拍了拍身旁的鋪子。

    “嗯,尚可。”

    許予邁步走了過去。

    才躺下,就見章瓷忽然而至,隔在了段清歡和許予的中間。

    “章瓷,搞什麽?”

    “我一向欽佩許予師兄,想與他討教修行道法。”

    章瓷說得一本正經,臉不紅心不跳的。

    虞牽星比黑曜石還要純粹的眼眸,充實著新奇之色望著眼前的熱鬧。

    菩提之地的宗門,好似與她過去所想,很不一樣?

    虞牽星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就要去楚月身邊找個地方睡,哪知一時半會兒就擠滿了人,便撇撇嘴,睡在了外邊,旁側就是雙目緊閉的四長老。

    她側躺著,雙手貼實枕於側臉之下,目光所至的方向,恰好是那為了情義而輸得一敗塗地的四長老,長不大的厭世小少年。

    假如他與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長大成人,定會成為玉樹臨風獨當一麵的男子。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假如。

  第2695章 聞風喪膽天機塔(請個假~)

    翌日,天明。

    許予四更天的時候就起了,又是一桌子好飯好菜。

    眾人填飽了肚子,方才跟隨四長老前往無上大殿。

    一路上,四長老講說著有關無上大殿的種種。

    “無上大殿,可比我們星雲宗大多了,到時候都夾著尾巴做人,迎來過往的,雲集海神界各地的天才。

    我們既在花自憐閣有住處,就沒必要入住無上大殿了,畢竟入住進去,還得交錢給無上大殿,算是一筆不少的錢財。”

    段清歡嘴角抽動了幾下,頗為無語地望著四長老,暗暗腹誹宗門的吝嗇,卻也感歎無上大殿的昂貴。

    “除非有長老看中,作為弟子進入無上大殿,便能免去錢財。小子們,加把勁才是。”

    四長老兩手插兜,吊兒郎當的紈絝樣,配上發黑的眼圈,慵懶不羈之中,又透露出了對這無聊塵世的煩悶。

    無上大殿,熱鬧非凡。

    光是作為排麵的那一雙闊氣大門,都是鍍金的,邊緣還鑲嵌著稀世靈玉和寶石,每當陽光傾灑,熠熠生輝猶若人間仙境。

    遠遠看去,四麵恢宏,落於雲霧之間。

    無上大殿內,就連侍從和婢女,最低都是歸墟境。

    此殿,掌管著海神界所有正統修行者的信息。

    萬宗裏邊,也有不少近期突破到歸墟境的宗門弟子出現。

    而不論進去了多少人,無上大殿的黑甲守衛,俱都是麵無表情,冷硬異常的,略散威力,歸墟境也難以承受。

    大殿左側的寬道,乃是天機塔的方向,走來了一群白袍人。

    身穿白袍,係披風。

    一張張麵具,嚴嚴實實地遮住了臉龐,隻露出了雙雙冰藍色的眼睛。

    藍眸宛若鑲嵌著細碎的鑽,流轉出瀲灩之光。

    肩膀的流蘇勳章,彰顯出了不凡的身份。

    金色流雲烙印其中。

    當他們進入無上大殿,兩側身高十尺的魁梧守衛,當即頷首低頭,眉眼間俱是恭敬之色。

    許予低聲道:“葉師妹,那些都是天機塔的人,估計是新一批突破到歸墟境。”

    傳聞,天機塔內,有著一群神秘的修行者。

    他們,無所不能。

    既崇武道,又修魔道,還是天賦異稟的陣法師。

    這群人,實力強悍,天賦異稟。

    而他們,隻臣服於無人見到廬山真麵目的天機塔主。

    “據說曾有十位無上宗師,想要毀掉天機塔。”

    章瓷緊接著說:“誰也不知那一戰,那一晚,具體發生了何事,但那十位無上宗師的生命簿,自燃消失了,就好似人間蒸發,且天機塔四周也無打鬥的痕跡,連屍體都沒有。從此,天機塔一戰成名,天機塔主,直叫人聞風喪膽,實屬可怕。”

    提及天機塔主,多數修行者都會不寒而栗。

    那是來自於人對於未知危險的害怕。

    楚月抬眸看去,視線穿過了這片雲霄,落定在了天機塔的塔尖。

    光是看上一眼,仿佛都能夠感受到無盡的威勢,強力穿透了自己的靈魂,撞上自己的元神。

    這份強烈的不適感,使得武體內的幾個空間,俱在以不同的幅度而震顫。

    魔靈空間內的陳蒼穹,被震抖得頭部直接撞到了旁側堆積的黃金硬物。

    “嘶——”

    她睜開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第2696章 酒涼了

    楚月察覺到魔靈空間的神識波動,當即便悄無聲息的用神農之力去治愈陳蒼穹。

    按理來說。

    武體衍生的這些空間,應當不能有活人的存在。

    但陳蒼穹的右腿狼骨為刀,且在“狼化”,與魔獸無異,因而能安置在魔氣湧動的魔靈空間。

    “小楚,我沒事。”

    陳蒼穹連忙道。

    楚月便已心安。

    魔氣意外能夠安撫住陳蒼穹的狼化。

    等到歸於正常人的閾值時,便可出現在這大千時間得光明普照。

    但起碼得一年半載的時間,若能有兩種強烈的陣法氣息衝擊,便能離開魔靈空間後,還能安撫住狼化,穩若尋常人。

    “葉姑娘,又見麵了。”

    褚君醉率領著二三十個身著黑金長袍的年輕男女,淺淺一笑,優雅而有禮。

    “褚兄。”楚月執扇作揖。

    “今乃黃道吉日,在歸墟之簿登記入冊的修行者,都能得到歸墟之簿的定格元力,助長歸墟丹。褚某提前道一聲喜了。”

    “褚兄何以料定,葉某必入簿?”楚月金眸微亮,微笑著反問。

    褚君醉一頓,立在五步開外的距離,沐浴著晨光熹微。

    沉默良久,方才啟唇道來:“化腐朽為神奇,當屬下界共主葉楚爺。”

    楚月微怔,唇角笑意漸濃。

    君子之交淡如水。

    褚君醉坦蕩寒暄幾句,便手持首席長老的令牌入了無上大殿。

    葉楚爺之言語,頓時便讓屠薇薇幾個的靈魂都已觸動。

    去年今日,尚在下界帝域。

    誰人不敬葉三爺?

    舊時光,彈指一刹那。

    當年勇,終不如今朝重立錐,再行王侯道。

    四長老打著哈欠往前走。

    頗為眼紅地瞅著富麗堂皇的門。

    星雲宗的大門,何時才能這般的財大氣粗?

    說起來,星雲大門年久失修,牌匾都少了靈氣,邊沿更是磨損明顯。

    左宗主為了省錢,總愛說著些違心的話。

    認為大門不必修葺,方顯星雲宗低調穩重之內涵。

    四長老思及此,嫌棄地撇撇嘴,盼望著小天驕趕緊成為宗主,讓星雲宗闊氣一番,他便也能跟著雞犬升天。

    “還請出示身份牌。”

    門前守衛的話,使得四長老回過了身,當即把星雲宗的令符和符文玉簡取出。

    卷好的玉簡上,寫上了此行大炎城的名字。

    上到長老,下到弟子,以及突破歸墟的時間,無不是詳細記載。

    兩位守衛仔細地查看玉簡,互相對視一眼,各自擰起了眉頭。

    “怎麽了?”四長老問。

    “葉楚月,違抗過洪荒令。”守衛說道:“按照大殿規矩,應當走一遍雷火陣,淬其心靈和神魂,若不見劣跡,方才能進大殿。”

    “雷火陣?”四長老虛眯起眼睛,“我怎麽沒聽說過這般規矩?”

    “無上大殿的規矩,光是卷軸就有數百卷,閣下豈能一一記住?且說洪荒令難得一見,縱然遇見,也無人敢違抗,自是記不得這條規矩了。但作為守衛,熟背無上殿規訓,乃是分內之事。”

    守衛望向了楚月,“葉姑娘,我們作為殿門守衛,也是按規矩辦事,還請姑娘別讓我們難做。”

    兩名守衛的語氣都很平靜。

    “不行。”

    段清歡反駁道:“雷火陣?開什麽玩笑,你可知我家師妹是誰,本源新任族長。而且入目所見,海域兩戰,可知我家師妹是個心懷大義的好人。雷火陣是什麽東西,那是犯人行走的地方。”

    最讓段清歡擔心的是,還從未有人能安然無恙的走一趟雷火陣。

    “縱是海神界主,在界內範圍,當守界內規矩。”

    守衛態度強硬。

    “這位姑娘, 可曾聽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

    “葉姑娘在下陸有勇有謀,使得下界三百多陸尊其為共主不假。但姑娘莫要忘記了,她乃下陸之大義,焉能綁我中界無上殿律?”

    大義,能當飯吃嗎?

    顯然是不能的。

    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原都匆匆入殿的來者 ,俱都駐足,目光落於同一處。

    喜看熱鬧與八卦,是洪荒三界俗人的通病。

    “嘖——”

    人群裏,一道湮於清晨吵雜的輕嗤聲響起。

    青年頭戴帷帽,身穿胭脂色長衫,背著一把烙有星辰圖騰的三尺長弓。

    胸前針腳細密的尤字,格外醒目。

    瓊城尤家,尤京華。

    此人乃是尤家年輕一輩當中,最為優秀的人,且沒有之一。

    無上大殿的斜側方,有一座猶若城堡又似塔閣的酒樓。

    其名為:修武館。

    修武二樓,藍雪姬與未婚夫對坐飲酒,居高臨下地俯瞰。

    眸光自楚月身上掃過,末了落於尤京華。

    “雷火陣,那可是好東西。”藍雪姬唇角微勾。

    未婚夫為藍雪姬斟酒,近乎癡迷狂熱地看了眼藍雪姬,便才按捺住呼之欲出的愛意,溫潤開口。

    “雷火陣,不僅能讓人遭受精神和皮肉之苦,還能顯露出人性的缺點,把她的陰暗麵和過往所做之惡事道出。常言,巨頭三尺有神明,這雷火陣,又如神明看人間,殺盡邪惡,尋正道。”

    藍雪姬聞言,姣好瓷白的容顏,浮現著淡若流水的笑。

    “雷火陣,還能暴露出修行者的執念,譬如愛而不得之執念。”

    男子侃侃而道:“這葉楚月,雖說隻是下界共主,但上回在白鶴洲的時候,她讓婢女入陣搏鬥引起了不少人的欽佩,海域之戰,歸墟斬上尊,一人擋千軍,也成了一段傳奇。雷火陣若能顯示出她的陰暗麵,便能讓這群人,徹底地失望。”

    海神界對葉楚月此人,有很大的爭議。

    雖說有許多人抨擊、厭惡,但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崇拜、欽佩。

    而讓他們匪夷所思的是——

    經過暗中的調查。

    他們發現,這一小部分對葉楚月有著絕對的赤誠和忠心。

    未曾謀麵,就已到達了堪稱變,態離譜的程度,不允許旁人說一句葉楚月的不是,動輒就大打出手,誇張到話本內容都不敢這樣寫。

    “挺好。”

    藍雪姬執起酒杯,輕飲了一口,眉頭微蹙。

    “酒涼了。”

    男子當即給藍雪姬換了一杯。

    藍雪姬飲酒,隻喝八分熱,多一分,少一點,都是死罪。

  第2697章 一方首領養一方人

    藍雪姬皓腕賽雪,玉指如蔥重握杯盞飲熱酒。

    不多不少。

    剛好八分。

    八分熱酒入咽喉,醇香留口齒。

    她顰起的眉頭舒展開,輕抬下頜,睨向了無上殿門外,唇角揚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而這時——

    雲霄天宇,碧藍如洗。

    一望無際的白,雲如棉,日似金盤。

    第五執法隊,走下天梯,出現在了無上大殿的下空。

    副隊長韓洵以及第五執法隊員們,剛要乘風往下,就見最前方宛若九五之尊的段三斬停步於雲上,集光彩照一身,猶若戰士的鎧甲原地凝聚,戴著鐵手套的手,隻淡淡一抬起,便是無形的發號施令,使整個第五執法隊倏然間就頓住。

    “隊長?”

    韓洵抬眸看去,疑惑不解。

    微微一頓,眼睛發亮。

    便自以為揣摩到了隊長的心思,試探性地問:“隊長莫非是不舍得將這筆錢補償給葉楚月,打算私吞下?”

    段三斬頭疼不已,回首看向韓洵的眼神冷若冰霜,登時讓韓洵不寒而栗,低著頭不敢與之對視,閉上嘴更不敢多說出一個字,且是喉結滾動,直言口水。

    “此間景致尚可,頗能精進你們的修行感悟。”段三斬道。

    眾人聞言,哪敢怠慢。

    當即望山水,觀天雲,聞四方風動聲,試圖去增長自己的心境。

    韓洵最為賣力。

    段三斬負手而立,垂下眸子,穿過層雲,望向了殿門口的楚月,心內暗道:雷火陣?

    作為執法隊,她有耳聞。

    那可不是個好東西。

    “葉楚月,祝你好運。”

    段三斬迎著九霄瓊雲的風,殷紅的唇,無聲而道。

    另一頭。

    界天宮。

    大炎城主在去往通天山域前,便將虞牽星的事,告知給了海神界主。

    於是——

    界天宮的金牌護衛,取來高級法器“窺靈鏡”,注入無上宗師的氣息,便可在短期內觀看界內各地的動靜。

    平日裏,界主閑來無事,都是用這窺靈鏡去看旭日山的修行者們養豬,如今卻是不同。

    “葉楚月?”

    界主疑惑不已,“渺兒怎會在葉楚月身邊?莫不成是她師父給出的考驗?看來是高人指點,挺好,這葉楚月,倒是個奇人,與洪荒三界,都有關係。”

    窺靈鏡內,殿門口的人愈發多。

    除了來無上殿登記歸墟之簿的修行者外,還有大炎城的城民。

    “雷火陣?”

    界主皺眉。

    雷火陣,他這般人都不願碰。

    生怕暴露出自己的那點癖好。

    若海神界的修行者都知曉他私下酷愛看旭日山人養豬,這界主威嚴何存?

    不過——

    他雖不喜雷火陣這沒人性研造出來的陣法,但作為旁觀者,還是願意看上一看的,左右出糗之人不會是他。

    界主執一杯香茗,怡然自得,饒有興味,笑吟吟地望著窺靈鏡。

    無上殿。

    人群密集。

    圍觀者如山海。

    尤京華唇角微扯,期待著看到星雲宗的笑話。

    卻見那葉楚月,在沉默一陣後,見人數迅速增多,竟朝左作揖,向右拱手,一時驚呆了不少初見者。

    有個身穿粉裙手握糖葫蘆約莫十六七八的少女嘲諷道:“葉姑娘的花自憐閣,今早看去,還是滿地瘡痍,如今又經雷火陣,許是出門未看八字,不如晚些時候,我送本老黃曆給葉姑娘吧。”

    少女乃是大炎城王府的千金。

    眾人齊聲笑。

    楚月眉梢一挑,不惱不怒,作揖道:

    “葉某謝過姑娘提現,是也,花自憐閣昨日被陸靑兄弟用腦袋砸了滿屋的東西,可憐那陸靑兄弟生死一線,還得賠十萬天玄丹。諸位,若對此事感興趣,大可在卯時的時候,前去萬花街花自憐閣觀賞,原景絲毫未動,場麵血腥轟動,千古奇景。

    諸位隻需給個五千天玄丹,就可進入花自憐閣觀望。還有蓋過薑君大人的被子,此乃內場好物,隻有觀賞過陸靑兄弟的凶殘之景的人,才有資格進入內場,隻需額外給個三萬天玄丹,就能觀之。許是能感悟出諸天道法。”

    強者之物,能讓更弱者感悟出道法、心境乃至於是開竅奧義。

    但自古而來,都是通過強者留下的寶劍、書籍、坐化彌留去感悟。

    還從未有人,用一床被子……

    更荒唐的還是,花自憐閣的狼藉竟不收拾,還要讓人花錢觀望。

    眾人想到此處,隨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葉楚月不是要行雷火路麽,怎麽突然說起花自憐閣了。

    饒是四長老,都驚得瞪圓了眼睛。

    許予麵色如玉,笑如秋水,狹長的眼眸裏,都是那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一人,從此誤終身。

    小獸崽緊跟著兩眼放光。

    當真是有什麽主子,就有怎樣的獸寵。

    如出一轍的真摯。

    卻說那秦首領,原在附近的紫陽街處理事情。

    聽聞葉楚月要走雷火陣,他如大過年般的高興,第一時間就挎著刀,帶秦家軍的士兵趕來,俱如過大年、新婚夜般高興。

    個個笑容燦爛如菊的走來,就聽到葉楚月用陸靑去斂財,登時勃然大怒,頓感尊嚴被踐踏。

    “秦首領!”

    楚月宛若望見了親人,熟絡地招呼,對著秦軸軸作揖,“葉某,見過秦首領。”

    秦軸軸和秦家軍怒火中燒的表情被瘋狂遏製住,導致顯露出了詭異且滑稽的扭曲。

    而痛苦到麵部猙獰的人,莫過於是秦首領了。

    秦首領看到那謙卑有禮的作揖,就格外想吐,大庭廣眾之下還得好生忍著,用力過猛到險成內傷。

    “諸位——”

    楚月朗聲道:“秦首領,剛正不阿,秉公執法,作為一方首領守一方人,盡職盡責,實乃英武之人。若非如此,花自憐閣當無處申冤!諸位若遇不公之事,大可找我們的秦軸軸秦首領。”

    秦軸軸:“………”生平,頭一遭覺得被誇是一件晦氣的事。

    “葉楚月。”他喊了聲。

    “首領,請講。”楚月作揖。

    秦軸軸:“………”

    他忍著嘔吐,目光如炬給無上殿的守衛使眼色。

    兩名守衛如局外人般,興趣盎然地看了半天,這才想起了正經事。

  第2698章 熱血灑山丘,戰友何其多

    “葉楚月,規矩如此,無上殿如此,這雷火陣,你行是不行,若是不行,便趁早打道回府吧。”

    “二位。”

    楚月麵朝眾人,背對著守衛。

    驟然沉聲道。

    眾人聞其音,還當是動怒了,不願走那雷火陣。

    隻見啪嗒一聲,她搖開扇子徐徐回身,笑望著兩名守衛,“既有這等好事,葉某焉能不行?”

    這等……好事?

    “???”圍觀者們風中淩亂,忽而覺得大千世界竟是如此玄乎,人與人的思想壓根不相通。

    “勞煩二位閣下辛苦一趟,將雷火陣取來。”

    女子淺笑,陽光下清麗而明媚,於人群當中惹人注目。

    這番反應,顯然是讓兩位守衛始料未及,俱都僵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去取來雷火陣。

    楚月趁此間隙,又與秦首領寒暄上了。

    “秦首領,我那花自憐閣,等到卯時,你可得捧個場,秦家軍的兄弟們前去,俱都免費。葉某說一不二,自不會誆騙諸位,一家人,豈可說兩家話?”

    她笑眯眯地望向了秦家軍的士兵們,執扇作揖,謙遜無比。

    不知曉的,還以為是秦家軍奉若為座上賓的客卿呢。

    諸多士兵咬牙切齒,看著楚月的眼睛充滿了憤懣。

    “秦家兄弟,有血有肉真性情也便是爽快。”

    楚月再度搖扇,如個說書先生般,向圍觀者們細細道來。

    “諸位有所不知,葉某與秦家兄弟乃是不打不相識,陸靑知道吧,就是砸了我花自憐閣的兄弟……”

    她侃侃而談,踱步前行,紅衣染金輝,瓷白肌膚若有光,卸去女扮男裝的負擔後,脖頸間的緋蓮栩栩如生,宛若鮮血綻開的顏彩,充斥著攝人的魔力。

    秦首領攥緊了稱手的刀,望著葉楚月那一張一合的嘴,腦袋裏像是灌滿了垃圾做的鉛,攪成了一團化不開的漿糊,且在瘋狂地遏製著將眼前女子大卸八塊的衝動。

    好在無上殿的守衛來得及時。

    身後,帶來了一位優異出色的年輕陣法師。

    陣法師的背後,與一雙羽翼。

    羽翼很小,猶若成年人捧起的一雙手掌。

    守衛忙道:“葉姑娘,這位是無上殿的陣法靈師,鬱九。”

    “鬱九閣下,這位就是葉楚月,過雷火陣,方可入無上殿。”

    鬱九點點頭,緩抬起一雙精靈般的綠眸,像是早春的青草之色,萬物蓬勃,生機充沛。

    “葉姑娘,雷火陣,非同小可,還請慎重。”

    鬱九著灰綠色的長袍,透露出仙風道骨的氣息。

    恰如,叢林深處有精靈。

    楚月勾唇一笑,坦然道:“按規矩來,便已是慎重,葉某無妨,還請閣下開陣。”

    鬱九往後一退,超強的精神力化作勁道十足的風,在足底生起,載著他懸浮而起。

    鬱九身後半透明又閃瀲灩之光的羽翼,於烈日之下熠熠染金輝。

    隻見他心神凝聚,雙手結印,引雷火!

    雷霆磅礴萬鈞自東方破空而出,猶如古老的龍。

    日出東方,紫氣隱閃!

    深紅神秘的大地之火,自大理石下的千丈地底升騰而起。

    雷火交織,似愛恨糾葛,又如號角響硝煙起。

    鬱九的結印瞬間打出風暴。

    結印風暴裹挾雷火陣,開辟出獨立可視的外放空間。

    正所謂,一陣一天地。

    這雷火陣內的空間,有三百丈之遠。

    但這麽多年來,從未有修行者看到過三百丈後邊的風景。

    雷火陣呼呼生煙,嗤嗤作響,空氣裏的風都是發焦衝鼻的味道。

    圍聚在此的人群登時往後退了又退,直到安全的距離方才掐著口鼻遠遠地觀望。

    “葉姑娘,請吧——”

    殿門前的守衛,拱手冷聲道。

    與此同時。

    無上大殿內,湧聚出了不少的人。

    褚君醉一行人,去而複返,目光落於葉楚月的身上。

    “這葉楚月,瘋了不成,她隻要今年多行善事,便可用一年的時間,抵消掉洪荒令帶來的副作用。不過是退後一年的時間,好過承這雷火之陣。”

    黑金袍子的少女撇撇嘴,堪稱是百思不得其解。

    褚君醉眸光深遠,浮現起興味盎然。

    雷火陣,辟邪惡,陰暗無處遁形,使人性出現在眾目睽睽。

    葉楚月。

    你的陰暗,是什麽?

    你的執念,又是什麽?

    褚君醉駐足停望,不知曉的是,師父首席長老聽聞此事,喊上幾位同伴,帶上瓜子彎彎繞繞了幾條路,自殿門前的一個小閣樓,做賊似得窺見。

    ……

    楚月跟前,大火紛然。

    她的右瞳神魔,瞥見陣內雷霆深處,有一座電閃雷鳴的樓閣。

    樓閣許是經曆過廝殺和摧殘,滿地瘡痍,乍眼殘破。

    風雨飄零無數載,似欲塌,卻一穩就是好多年。

    孤寂。

    荒涼。

    無數種的感覺,泛在了楚月的心間。

    下一刻。

    楚月聽見,大地之火響起了古老的讚歌。

    火花四濺。

    有人一舞傾城。

    嘴裏哼唱著古老的歌謠,走向滅亡。

    “葉姑娘,請吧——”

    守衛見楚月久久未動,不耐煩地喊了聲。

    鬱九提醒道:“葉姑娘,進入雷火陣前,你便有反悔的機會,隨時都可撤回。但一旦進入雷火陣,便由不得你了。”

    四周眾人,嗤之以鼻。

    說起來,葉楚月就是不敢進雷火陣吧。

    倒也正常。

    尤京華兩手環胸,冷笑。

    他瓊城尤家人,便是於祁連山,在這樣一個人的手底下栽了跟頭,實屬奇恥大辱。

    楚月聞聲,斂起情緒,毫不猶豫踏進了衝天般的火光。

    大火雷霆襲來。

    陣法天地似要殺人。

    “轟!”

    隻見新的一人邁步進入了雷火陣。

    蕭離背著刀,一步跨了進去。

    隨後便是第二人。

    屠薇薇。

    “去你爹的雷火陣,屠爺爺不怕。”

    隨即,章瓷、段清歡、許予等人,一個又一個,前仆後繼走進叫人聞風喪膽的雷火陣。

    楚月側眸左看右望,低低一笑。

    這一路走來。

    熱血灑山丘,戰友何其之多!

    她葉楚月的後背,永遠都是安全的。

    “星雲長老。”

    秦首領驀地道:“這你可得管管了,他們合規矩,進入雷火陣做什麽?”

    四長老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答非所問:“陸靑的腦子可還好?”

    秦首領一怔,方才回:“還好。”

    “嗯。”

    四長老沒頭沒尾地應了聲,便兩手插兜酷到不行地走進雷火陣,嘴裏還刀刀著。

    “好一群小兔崽子,這般好玩的東西,竟不知喊上本長老。該打。”

  第2699章 傳下去,星雲宗弟子吃不飽飯

    轉眼便見,星雲宗的來人,竟都進入了星雲宗,與葉楚月同行雷火路。

    這等場景,還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秦首領眉頭皺緊猶如打不開的死結。

    “鬱靈師,這,不大好吧?”

    “有何不好?”

    “不合規矩。”

    “無上殿律,隻說明需要走雷火路,並未禁止旁人同行,而且就算進入太多的人,並不會改變雷火陣的威力。秦首領,應當仔細研讀無上殿律才是。”

    鬱九風輕雲淡的話,便讓秦首領才好起來的心情歡愉蕩然無存。

    想到葉楚月將要飽受雷火陣的痛苦並且暴露出自己的陰暗和執念,方才喜逐顏開了不少。

    雷火陣的可視畫麵,此時已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旁側小閣樓,首席長老嗑瓜子的聲音像老鼠偷吃米。

    “以前倒是不知,這星雲宗的凝聚力,竟如此之好。”

    首席長老半帶玩笑,一麵嗑,一麵說。

    旁側同伴下意識就接過了話茬。

    “以前那星雲宗,也沒葉天驕啊,宗門與弟子,相輔相成,曾經倒是有個趙天罡,修煉速度比這葉楚月還快,可惜花期太短。相較之下,葉楚月倒是個命硬的。”

    “命硬?”

    首席長老嗑瓜子的動作一頓。

    “天才,就得命硬。”

    隨即,笑了。

    ……

    雷火陣。

    大地之火,凝聚出一頭頭青麵獠牙,凶神惡煞的丈高魔獸。

    地上三百丈的道路,是燃燒元神的火焰,還有一根根固若金湯的雷霆釘。

    雷與火之間,是從前過陣人留下的斑斑血跡。

    觸目驚心。

    楚月在最前方緩步行之。

    雷火襲來,便將兩股力量,於悄無聲息間送入了魔靈空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蒼穹撕心裂肺地慘叫出聲。

    她抱著自己的狼骨右腿,猩紅的眼睛溢出了淚珠。

    靈魂好似一次又一次隨著她的痛苦嘶吼而扭曲出竅。

    那透明的靈魂狀態,有時是陳蒼穹的麵龐,有時卻是狼的腦袋。

    第一波雷火攻擊後,陳蒼穹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濕透。

    她蜷縮著身子,臉色慘白如紙。

    “陳姨,可還好?”

    楚月擔心地問:“還能繼續嗎?”

    “我能——”

    陳蒼穹咬牙,顫聲:“我要去找你五叔。”

    她昔日的愛人,青蔥歲月裏的少年郎。

    她翻山越嶺,跨越萬難,隻為看他一眼,是否安然,便能無憾。

    “好。”

    楚月往前踏出,雷火再人魔靈空間。

    還有許多雷火,進入了元神空間。

    “汪汪汪汪汪!”

    十萬陰鴉,吵雜一片,痛到生不如死,嚇出了奇奇怪怪的莫名狗叫,離譜到楚月頗為汗顏,低頭幹咳了聲。

    打著毛線的小魔王,看了看陳蒼穹,又望了望十萬陰鴉,頓時忐忑不安,瑟瑟發抖。

    朱雀嘴裏的雞腿都不香了。

    軒轅修倒是雷打不動的看話本。

    看到煽情處,淚從眼中流。

    ……

    “砰!”

    雷霆轟炸在屠薇薇的身上。

    雷火陣自夏日驕陽折射出一道寒色鏡光。

    此乃,鎮邪鏡,可照執念和陰暗。

    無數道目光,迫不及待地看向了鏡光處。

    人的窺探欲往往如此。

    小閣樓裏的首席長老,伸長了脖子往前看,目不轉睛到嘴裏的瓜子都忘記吞下去。

    鎮邪鏡內,五光十色如神來之筆的一幅畫。

    從中間一分為二,被青色雷霆和大地之火覆蓋。

    屠薇薇的執念和陰暗,便從青紅交加的光彩裏徐徐地展現。

    藍雪姬唇角微勾,指腹摩挲酒杯,從高處望。

    “葉楚月不急,先從她身邊人逐個擊破,未嚐不可。”

    下一刻,隨著“嘭”的一聲,藍雪姬手中的杯盞碎裂,八分熱的酒水,從指縫裏溢出髒了衣裙。

    即將成為丈夫的男子忙不迭去為藍雪姬擦拭衣裳上的酒漬。

    藍雪姬眸光冷凝,猶如萬年不化的玄冰,倒映出了鎮邪鏡的奇鏡。

    鎮邪鏡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了一個……巨碗。

    山珍海味填入碗,便是人間真良辰!

    那一個巨碗,尤其之大,說是一口鍋,也不為過。

    鬱九垂眸,望見鍋碗,眸色起微瀾,噙著一絲笑意。

    他倒未見過如此有趣的女子。

    背著最駭然的刀。

    腦子裏竟是一口鍋。

    而在雷火陣中的屠薇薇,自是看不到陣外的鎮邪鏡。

    她隻覺得雙足如千斤重。

    時而架在火上烤,隨時成為灰燼。

    時而又要被雷霆劈得外焦裏嫩不說,一根根青色雷霆釘子還紮了進去。

    “小師妹!”

    屠薇薇的吼聲比雷霆還大。

    那壯烈的樣子像是要寫生死離別書。

    楚月擔心地看了過去。

    “此陣,好是酸爽,再來——”

    屠薇薇眸底戰意炙熱,為武癡狂從骨子裏彌漫出來,連陣外人都有所感染。

    雷霆轟於許予,再現鎮邪鏡。

    藍雪姬黑著的臉色,終於有所緩和。

    據她所知,那許予對葉楚月圖謀不軌。

    諸神之日的海域戰場,近在咫尺的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不疑有假。

    隨即,鎮邪鏡顯示出許予的陰暗和執念。

    是……

    一個廚房?

    一個可以隨身攜帶,與他遠走高飛的廚房。

    ……

    藍雪姬騰地站起,怒視雷火陣上的鎮邪鏡。

    身旁的未婚夫也惱羞成怒般。

    “這許予的執念,比那屠薇薇的鍋還要可笑!”

    四周圍觀者們也是紛紛討論,匪夷所思。

    這人聲鼎沸無法理解的是,他的執念,是在人生中短暫的交匯裏,把葉師妹照顧好。

    情愛已釋然。

    權欲不入心。

    歸於寧靜後,燒菜做飯,便是他的執念。

    這會兒,四下裏,登時響起了好一片聲:

    “這星雲宗,難道是吃不飽飯嗎?”

    “星雲宗的弟子,就不能有正常的執念,譬如皇圖霸業,譬如修行稱王……怎麽不是鍋就是廚房?”

    “兩位兄台,實不相瞞,那左天猛宗主吝嗇得很,從前為他建在星雲宗建佛堂,半夜都要來敲門講價。”

    “………”

    遠在楚猛書齋繪聲繪色講述自己如何教導有方的左天猛,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旋即茫然地看看四周。

    左天猛施施然地摸了摸鼻子。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對自己念念不忘,魂牽夢繞。

  第2700章 孤墳城郊外天霾雨紛紛,國破山河在桑梓埋忠骨

    屠薇薇和許予的鎮邪鏡,讓圍觀者們不忍直視,好在很快就是第三人了。

    雷霆轟於蕭離的身上,執念陰暗雙雙從鎮邪鏡內倒映出來。

    合二為一是一座墳。

    孤墳城郊外,天霾雨紛紛。

    “墳?”

    尤京華兩手環胸,唇邊蔓開了笑。

    四周眾人,如見晦氣之鬼神,俱都流露出厭惡之色,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再細細去端詳那一座陰森的墳。

    倏地。

    鎮邪鏡倒映出下陸帝域,諸侯神武,蕭家大哥千裏奔襲到楚月和蕭離的麵前。

    “吾國,危矣。”

    顫顫然的四個字蕩開,隨即被墳墓之景覆蓋。

    墳前漸漸聚集了許多人。

    正是楚月蕭離她們,在墳前悲痛隱忍而行禮。

    國破山河在,桑梓埋忠骨。

    ……

    “啊……這……”

    無上殿外的人群,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適才的晦氣和對鬼神恐懼,化作了一種欽佩。

    山高路遠。

    而不論在哪個地方,都由衷地欽佩滿腔赤誠視死如歸的戰士。

    尤京華眉頭緊緊地皺起。

    他不懂。

    在下陸那種貧瘠荒涼的地方,也會擁有炙熱的靈魂嗎?

    鎮邪鏡內,蕭離楚月等人的身影半透明般,漸漸如風散去。

    便剩下一位憔悴又斷臂的中年男人,穿著殘破的甲胄,提著一壺酒,眼含熱淚陪的墳墓,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

    “這位,是墳中戰士的父親。”

    有人驚道:“蕭姑娘竟有此等悲痛之經曆,活著的父親和亡故的兄長,便是她的執念。”

    部分人收起了笑,表情凝重,肅然起敬中光影退散,隻見鎮邪鏡內逐漸地出現了星雲宗四長的執念。

    藍雪姬半眯起眼睛,一顆心倏然提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鎮邪鏡看。

    縱是在強力遏製住自己沸騰翻湧的情緒,卻還是被坐在對麵的男子給捕捉到了那稍縱即逝的緊張。

    男子垂下了黯淡的眸。

    失望之際,心口隱隱作痛相連指尖。

    無數雙眼睛正在等待著四長老的執念出現。

    自從得知藍雪姬和他那不為人知的往事後,尤其想知道這後天形成的侏儒,有著怎樣的思想。

    雷火陣內——

    虞牽星雖是武道境地最強的,但在雷火陣前,並無任何的減緩效果。

    她咬著牙,滿目血腥,疼痛感讓她難以承受。

    她終是,低估了這雷火陣。

    虞牽星從未在外實戰過,也沒承受過離開家人庇護後的痛苦。

    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雷火陣的淬煉。

    楚月放緩了腳步,悄然嚐試用神農之力去治愈虞牽星,奈何無果,便輕輕地擰起了眉。

    “虞牽星。”

    四長老喊了聲。

    虞牽星眼睛通紅。

    “長老,你先行吧,我怕是不能往前了。”

    見楚月一行人都停下來,虞牽星眸光濕潤,忽然覺得這趟出門出得值。

    這是她在界天宮養尊處優一生,也體會不到的熱烈羈絆。

    “誰說你不能往前了?”

    四長老冷嗤一聲。

    隨即取出一枚入口即化的紫紅色毒丹,放進了嘴裏。

    此丹名為移花丹,以自斷三根筋脈為代價,承受對方的元神苦痛。

    “蠢。”

    四長老暗罵了聲,“既是享清福的命,非要逞這個能跟進來自討苦吃做什麽,好了吧,走不動了吧。”

    在淩寒山上朝夕相處了一些日子,四長老有腦子,看得出虞牽星是哪家權貴的掌上明珠,空有一腔熱忱,卻不知現實之險惡。

    靠著熱血去闖蕩江湖的小年輕,可要不得。

    而且,虞牽星顯然不願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還沒走幾步雷火陣就出局,亦或者是被看出心中執念,都是不好的事。

    他有移花丹作為後手,方才會眼睜睜地看著虞牽星踏入局中圖個熱鬧和氛圍。

    “長老!”

    虞牽星愣住,“你這是做什麽?”

    “走了。”

    四長老冷著一張臉,下意識想要去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伸到一半,凝滯於半空。

    猶豫少頃,深知於禮不合,方才在中途改了方向,去隔著袖衫握住虞牽星的腕部。

    “刺啦。”

    “刺啦。”

    “……”

    距離他最近的虞牽星,能夠清晰地聽到,斷裂四長老體內筋脈斷裂的聲音。

    他卻麵不改色,一如既往頂著張催債般的厭世臉。

    界天宮。

    “嗯,這星雲宗的長老,雖說生得歪瓜裂棗,卻有一顆好心腸。”

    界主優雅地品嚐著香茗,滿意地點了點頭。

    忽而,似是想到了什麽般,神情驟然便已凝固住。

    渺兒說的男子……

    難不成……

    該不會……

    莫不是……

    這顆裂棗???

    “砰!”

    界主茶杯壓桌,茶水四溢出來。

    他騰地一下站起。

    侍衛們登時憂心忡忡地趕了過來。

    “無事。”

    界主重新坐回鎏金龍首的寶座,冷靜自持下來重新思考才放寬了不少心。

    渺兒隨她母後,眼光好,定不會看上這還沒成熟的歪瓜才是。

    鎮邪鏡。

    眾目睽睽之下,終於出現了四長老的執念和陰暗。

    霧色湧動的畫麵內,出現了當年的場景。

    年幼的藍雪姬身中劇毒。

    閉目之際。

    但見風雪交加,小少年手執婚書和信物,前來藍家……退婚!

    他的陰暗和執念,便是懊悔年少的抉擇,想走一條新的康莊大道。

    “轟!”

    藍雪姬的手抓住了窗欞,情緒失控,眼睛紅的嚇人,竟爬滿了淚水。

    他的心裏,當真無她。

    鎮邪鏡,絕不會有假。

    “雪姬,他一介侏儒,怨天尤人罷了。”

    未婚夫將披風蓋在了藍雪姬的身上,安慰道。

    “是啊,世上無回頭路可走,區區侏儒,妄想攀瓊霄嗎?”

    藍雪姬咬牙。

    隻要她強大下去,在海神界,更無人願意嫁給這個長不大的男人。

    她要他——

    孤獨終老。

    一生不知情愛為何滋味。

    她不要的垃圾罷了。

    旁的女人,休想撿走。

    藍雪姬不善地看了眼虞牽星,目光蘊藏著暴風雨下暗潮般的深意。

    鎮邪鏡,執念變幻莫測,陰暗千奇百怪叫眾人從興奮地窺探欲到心髒已麻木。

    陸陸續續展現不少後,便是最後一人。

    葉楚月!

    最強悍的雷霆轟在了她的身上。

  第2701章 九幽黃泉,十殿閻君

    一雙雙眼睛,陡然間目不轉睛。

    就連呼吸都好似小心翼翼的,生怕錯過了片刻的精彩。

    諸神之日以來,海神界最炙手可熱、修行者茶餘飯後談論最多的,便是這位葉天驕了。

    鎮邪鏡倏地黑暗一片,像是夜幕覆蓋,頃刻間百鬼夜行,發出哀鳴之聲。

    九幽黃泉,十殿閻君。

    黑白無常,催魂索命。

    雷霆樓閣,大地之火。

    入目滿是斷骨殘骸,恰如地獄十八層,詭異地懸掛著一條條紅綢。

    一道道分不清人與獸的無名白骨中間,擺放著一張圓桌。

    桌上美味佳肴,多到宛若大年三十的除夕團圓夜。

    若非四方景致過於詭異,圍觀的人恐怕得讚上一聲“色香味俱全”了。

    奈何隔著鎮邪鏡都能感受到那從地獄深處刮來的陰風陣陣。

    隻因團圓桌,擺滿了酒碗,空蕩蕩卻不見一人。

    “這都是什麽?”

    首席長老驚到不行,渾身激起了一層層雞皮疙瘩,回過頭來和同伴們對視時,腦袋上仿佛出現了個大大的問號,並疑惑地問:

    “她的執念,也是飯?”

    “好像,是的。”

    “那星雲宗主叫什麽名字來著,改日定要派人前去問候一下他,這一群多好的弟子啊,被他餓成了什麽樣,都要去跟閻王爺要飯了。”

    首席長老義憤填膺地叉腰怒道,卡牙縫裏的半拉瓜子殼,跟著唾沫星子一同舞動在小閣樓裂隙間折射出的微光裏。

    “好似叫左楚猛,還搞了個書齋講學,還收費,足以見得是個極其吝嗇之人。”

    “去警告警告一下那左楚猛!”

    首席長老說罷,皺眉的同時五官都要皺到了一起去,暗自腹誹此名甚是繞口,可見其父母胸無點墨。

    “雪姬。”

    修武館閣樓雅座,白袍似月的男子,展露出了笑顏。

    “由此可見,葉楚月是極度陰暗之人,她的執念,是盼這人間如煉獄,世上無辜之人永不得安寧,什麽大義凜然,光明磊落,不過是騙一些沒腦子的東西。”

    “她扛鼎上界之壓力,一人封印海域,這也是不得安寧?”藍雪姬沉鬱地反問。

    男子勾了勾唇角,“這個好說,她為下陸生,為下陸死,為的都是下陸罷了。又不是海神界的戰士,她腦子裏的海神界,便是這辟邪鏡中景。英雄之談,不堪一擊,不攻自破。”

    他的眼裏浮現起笑意。

    他並不厭恨葉楚月。

    但讓雪姬皺眉的人和畜生,都不能安然無恙地存活在這個世上。

    藍雪姬胸脯起伏而動,深呼出了一口氣。

    隨後,冶麗的麵頰展露出笑容,眸色薄涼如水地望著覆有血色地獄的鎮邪鏡。

    跟著看向同一處的尤京華,緩緩地挑起了一側的眉峰。

    嗤之以鼻,戲謔輕哼。

    耳邊響起周圍群人刻意壓低的話語聲——

    “葉楚月,生得這般好看,沒想到有這麽陰暗肮髒的心。”

    “下陸之共主,竟滿腦子的蛇蠍血腥,她是覺得海神界就是地獄嗎?”

    “果真是人心隔肚皮,若無這鎮邪鏡,恐怕都看不穿她的心思。由此可見,無上殿律的規矩,是多麽的重要。”

    “雪祖怎麽選了這麽個人來承襲族長之位,聽聞上界本源就在日漸衰敗,如今看來,前途無望,沒落滅亡才是歸宿吧。”

    “………”

    鎮邪鏡畫麵定格,鬼風陰冷,吹拂而過,桌上省著酒的青花瓷碗,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

    “噗嗤——”

    楚月口中吐出了一口血。

    她的身上燃起了大地之火,還閃爍著雷霆,且是越來越凶猛,似要將她吞噬。

    火光雷霆,沒入了烙印在脖頸上的緋色蓮花。

    楚月近乎喪失理智,冷靜的情緒快要被陰暗極端的執念所吞噬。

    無人知曉。

    鎮邪鏡裏讓人害怕想要遠離的地獄,是她還沒有踏足的家。

    地上的碎骨,是塵封在海域深處無人問津,未能伸冤的白骨山。

    那一片未被光芒籠罩的陰暗,哪是什麽吃人的鬼,不過是一群不敢出現在陽光下活生生的人罷了。

    “弑音雷火陣術?” 懸於半空的陣法靈師鬱九,瞳眸微微一縮,詫然地望向了雷火陣內被雷霆和烈火焚身的人。

    弑音陣術,乃是個人執念極端到將要超出雷火陣範圍時,才會出現的“陣術” 。

    陣術乃是最高強的襲擊,鮮少出現,就連啟陣的陣法師,都難以掌控。

    由陣靈控之……

    陣靈,乃是陣法靈師因為特定的機緣造化 ,又或是偶然中的參悟,達到了元神入定的心境,才能構造出有陣靈的陣法。

    鬱九雖說在陣法一道內榜上有名,但還沒達到元神入定構造陣靈的地步。

    也就是說,沒有陣靈的雷火陣,出現了陣靈術!

    此等情景,震驚了周遭的看客。

    首席長老在小閣樓內,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正色看向同伴,皺眉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陣靈術攻擊,可是會出人命的,那孩子連歸墟丹都沒凝聚出來,這般好的武道天才難道要夭折在無上大殿嗎?此乃整個洪荒三界和修行道的損失,要無上大殿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雖說鎮邪鏡內展示出了葉楚月陰暗的一麵,但首席長老始終認為,一個視大楚公主身份入糞土,百煉成鋼爬出地獄的人,最不想看到的地方,就是那黑魆魆而無望的深淵了。

    同伴不解地問:“難道鬱九背著我們完成了元神入定的心境?”

    另一人回:“顯然不是。”

    首席長老捋了捋雪白的胡須,眯起眼睛沉思良久,豁然閃了道亮光。

    “難不成,是因為這葉楚月?”

    “怎麽可能,自古以來,都沒有說入陣者引起陣靈的事情,任何一本有關於陣法之道的史書,連隻言片語都沒有記載過。”

    “說來也是……”

    首席長老斂起了說出去無人信的想法,緊盯著雷火轟然彌漫的陣法。

    “不行,絕不可就這樣幹等著。”

    首席長老說罷,一揮袖,眼前登時出現了一張擺著佛像的長桌。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

    老人於小閣樓內,點起了三炷香,為楚月祈禱。

    眾同伴:“………”還不如幹等著。

  第2702章 愛是權衡利弊

    首席長老麵朝佛像,手捧三炷香,虔誠地拜了三下。

    把香插好後,一臉凝重嚴肅地回頭望向了同來小閣樓的友人們,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便道:

    “諸位放心,這葉姑娘,定能逢凶化吉。”

    “確………確定?”

    白發蒼蒼的友人麵色有些發苦。

    “嗯。”

    首席長老高抬下頜,“佛祖會庇護她的,凡事,順其自然便好,剩下的,交給佛祖。”

    眾人:“………”

    他們怎麽記得,被首席長老祝福過的修行者,不是死了,就是殘了……

    思及此,他們看向雷火陣裏的葉楚月,便像是看一具冰冷無生氣的屍體。

    首席長老負手而立,混濁地目光自被雷霆地火吞噬的楚月身上掠過,略微皺了皺花白的眉,神色裏再浮現出了濃濃的擔憂,唯獨在看到金光燦爛的佛像後方才安心。

    須知,從小到大,他都不是辛勤刻苦的人,多是臨時抱佛腳,回回都有用,混著混著就混成了名震大炎城的無上殿首席長老。

    回首往昔,首席長老神情複雜。

    偷奸耍滑都能有如今的地位。

    年少時略微努力點,還有現任界主什麽事?

    ……

    修武棺側,殿門前方。

    陣內的變故,驚得幼年的孩子低呼出聲,害怕時被父母用手遮住了眼睛。

    弑音雷火術,隔著陣法,都能讓旁觀者們感受到絕望和生不如死的痛苦。

    尤京華眉頭緊皺,染上了些許的惱意。

    他還沒出劍,葉楚月的命就得在交代在這雷火陣了?

    於他而言,乃是莫大的侮辱。

    “小廢物,一個破陣法就能要了你的命?”

    尤京華冷嗤,“別忘了,若沒了你,你最想守住的下界三百多陸,要不了多少年,封印破除之時,又要淪為上界的踏腳石。”

    “轟!”

    “轟!”

    焰火鋪天蓋地。

    雷霆閃爍著青色電光之花,發出震耳欲聾的萬鈞聲,滾滾而來,刺人雙目。

    雷和火占據了整個陣法,眾人再也看不見裏邊的身影。

    秦首領喜出望外,心裏隻歎:

    “可惜那十萬天玄丹跟著葉楚月一起陪葬了,沒實力還要逞能,便是如此下場。”

    副將湊過來提醒,“首領,藍姑娘為葉楚月設的賭台,還要繼續嗎?”

    這人都死了,還賭什麽?

    秦首領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痛定思痛,他還指望著那賭台去大賺一筆呢。

    陣內——

    溫度炙熱,烈火紛然。

    隨著一道道雷霆炸裂,便從陰霾天閃出了耀眼的雷光。

    楚月皺起眉頭

    “葉師妹!”

    許予等人擔心不已,顫聲驚呼。

    一雙雙看過去的眼睛,泛起了紅。

    雷霆和大火覆蓋了楚月的整具身體,已然看不見了她的眉目。

    許予狂衝往前,手執祖傳的銀光劍,一劍劈下,似想劈斷這勢頭凶猛的大火。

    然——

    當他的劍刃往下,碰觸到火焰和雷霆的時候,劍刃一寸寸地碎裂,如染上夕陽之色的柳絮飛散在冬日裏的大風中。

    他望著破敗的劍,眼神如同失去了焦距般,有一瞬的空洞。

    當年,父親彌留之際,口吐鮮血,咳嗽不斷,等著他匆匆回來,將許家祖傳的銀光劍交到了他的手中,方才含笑走上黃泉路。

    父親一句話也沒說,但那時夕陽西下,父親笑時卻含著熱淚的眼神,許予好似讀懂了,此生長大成人,他日年邁都難以忘懷。

    “嗤嗤。”

    烈火吞噬了銀光劍的劍身,隻留下一截劍柄由他孤獨地攥著。

    許予的胸口刺痛了下。

    腦海裏,響起了練劍時父親的教導。

    “小予,好男兒,立世間,當為天地之中最英勇的大丈夫。”

    “用你的劍,去保護你最想保護的人。”

    “啊啊啊啊啊!”

    許予怒發衝冠,瞪目吼叫出聲。

    他手執劍柄,死死地望著被大火蠶食的楚月。

    “師妹莫怕。”

    他心中低語,而後毫不猶豫地撲向了楚月,嚐試為楚月擋住弑音雷火術,因撲麵而來的雷火攻擊,導致口吐鮮血,手中緊握著的劍柄也飛離了出去。

    四長老、段清歡、屠薇薇,一個又一個宗門之人,前仆後繼而來。

    管什麽大地之火。

    更不管那吃人的雷霆。

    彼此的腦子裏好似都隻記得那一聲“同生死,共進退”。

    這一幕,陣外的人看不到。

    虞牽星卻是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虞牽星,站那別動,永遠也別動。”

    四長老衝過去前,隻給她留下這樣的一句話,“好好活著,等待開陣。”

    虞牽星抿緊唇瓣,眸底泛起了淺紅色,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揚起。

    她認葉楚月這個師父,不為其他,隻為葉楚月的身上,總有著讓人肝腦塗地去追隨的魅力,且是無怨無悔。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這雷霆火籠般的天地裏,汗水潸潸而落,抬步堅定地往前走去。

    或許,這便是大道的意義。

    非一個人的狂歡,而是一群人的結伴。

    “虞牽星,滾啊。”

    四長老半個身體都燃起了火,看見虞牽星走來,大怒著喊道:“蠢貨,快滾,不稀罕你,你又不是我們星雲宗人,管這麽多做什麽,有多遠,滾多遠,聽見了沒?!虞牽星!老子讓你滾!”

    倏然間,話語聲戛然而止,卻見驚雷四起,漫天火焰墜落中,一身黑衣勁裝幹練的少女走向了他,將他擁入了懷中。

    四長老的腦子一片空白,隻餘下嗡鳴作響聲,甚至都忘記了半邊身子被焚燒的苦痛。

    “虞牽星?”四長老眨了眨眼睛。

    “不想喊你長老了。”虞牽星說:“如若,我說如若,都沒死的話,我們試試吧?”

    四長老猛地抬頭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虞牽星,百思不得其解虞牽星話裏的意思。

    當他反應過來,卻又怕誤會,還想再追問的時候,大火卻將彼此都完全地吞噬。

    生命將要成為灰燼的刹那間,四長老用剩下的一隻手,反抱住了虞牽星。

    他的聲音,被湮滅在滔天的陣火裏。

    “蠢貨,試什麽試,出遠門的時候是不是把腦子落在了富貴的家裏。”

    愛是權衡利弊。

    也不想想。

    他配嗎——

  第2703章 一下,一下,又一下

    四長老滿目通紅。

    火焰吞噬掉了他眼梢的淚珠和視覺。

    灰蒙蒙的混沌,徹底覆蓋了他的世界。

    而每一個靠近楚月的人,都是與四長老、虞牽星如出一轍的狀態。

    ……

    卻說楚月,渾身纏繞著熾熱的火焰。

    每一道從天而降的雷霆,都像是神界劊子手的砍刀,劈在了武體裏最薄弱的元神中。

    一下,一下,又一下。

    元神未有任何的裂隙。

    她承受萬千之痛,引兩種陣法之氣,注入了魔靈空間。

    當注入的越來越多,乍然看去,魔靈空間也像是雷火陣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陳蒼穹蜷縮在地上,身體近乎折疊,一雙修長枯瘦到快剩下皮包骨的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狼腿。

    那一條腿,乃是狼骨削成的鋒刃。

    狼骨,取自於她的親生兒子。

    曾經的虛空壞種。

    陳蒼穹痛不欲生,淚水肆意橫流在猩紅的眼睛裏,幾經失去生的欲望。

    每當她在鬼門關前的十字路口徘徊時,恍惚間,好似在朦朧裏看到了記憶裏的少年郎。

    白袍著身,儒雅溫潤,時而說著一些不屬於這個時代卻足夠吸引她的話。

    少年腦海裏的奇思妙想,是同年才俊快馬加鞭都追趕不上的。

    那年,她叫阿嬌,還不是陳蒼穹。

    “阿嬌。”

    少年於高山之巔立於菩提樹下負手而立,出聲時回頭看來,眉眼彎彎猶若新月漾著好看的笑。

    “啊!”

    魔靈空間內的陳蒼穹低吼出聲。

    衣衫、頭發,都已經被汗水濕透。

    她驀地睜大了眼睛坐起來,用堅強的意誌力,強忍著雷火噬肉之苦,竟是靠著舊時的記憶挺了過去。

    陳蒼穹的雙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大腿肉,直到隔著濕透的衣料鑲嵌進血裏。

    流動的血,閃爍著雷霆之光。

    狼腿鋒刃,外圍一圈竟燃起了大地之火。

    她如鳳凰涅槃,得到了——新生!

    楚月潛入魔靈空間的神識觀望到這一幕,重重地鬆了口氣,懸到了嗓子眼的心,便也安了回去。

    接下來。

    專心麵對自己的弑音雷火陣。

    大火遮擋視線。

    轟然震耳的雷霆之聲,完完全全地堵住了她的聽力。

    她便閉上眼睛,用氣力塞住了雙耳。

    索性不聽,不看,躺下來猶若進入了山間溫泉般,任由火燒焚燒她的肌膚,雷霆鑽入她的血肉。

    元神空間的十萬陰鴉,跟著一起慘叫連連。

    它們情願一頭撞死,也不願跟在葉楚月身邊受罪,簡直就是虐待!

    可恨這討人厭的人族,竟無一條律法是和虐鳥有關。

    神農空間,依舊如初是歲月靜好。

    誠然,小魔王的毛線實在是打不下去了,察覺到楚月的處境,迷茫地望著朱雀,“她該不會死在這了吧?”

    許是覺得有些不妥,便又多加了一句,語氣篤定道:“本王才不是擔心她,本王隻是覺得她若是出事,本王的魔道大業難以完成罷了。”

    軒轅修放下話本,眉頭皺緊,“不會的……小葉子一向命大。”

    他一麵寬慰小魔王等人,自己卻是忍不住站起來,急著來來回回地快速踱步。

    朱雀旁側堆積如山且還在滴油的雞腿登時就不香了。

    神情之間,頗為落寞。

    他被這個叫做葉楚月的小孩從神玄道碑裏的罪惡深淵救出來。

    原想大展宏圖,陪她馳騁天下一回。

    怎料喪失鬥誌,非但幫不上忙,還險些成了負擔。

    她已不是還在神玄學院的小孩。

    而養在空間的他們,卻還在原地踏步……

    朱雀正思索著,就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熾熱之氣。

    溫度高升到朱雀似乎都聞到自己身上毛發被燒焦發糊的味道。

    朱雀、小魔王、軒轅修、寒光戰甲以及魔獸們俱都朝前方看去。

    但見!滔天的烈火,勢不可擋,像是失控的岩漿,直衝進了這一片狹小的空間。

    這一場弑音雷火術攻,威勢猛烈,仿佛要把雷火陣內的生靈全部焚燒殆盡。

    ……

    修武館上。

    二樓雅座的藍雪姬,興致大好,飲了一杯又一杯的涼酒。

    快活到似若忘記了,酒,隻喝八分燙的。

    但想到四長老也要跟著葉楚月陪葬,左側胸腔內便有一陣難以遏製的心絞痛。

    “葉楚月,下陸武者奉你為英雄,如三尺之神明,諸天之仙佛,吾隻當你災星。”

    藍雪姬嗤笑,眼睛深紅而陰翳,開口說話之際的嗓音都跟著沙啞了許多。

    “死得好,死得好……”

    藍雪姬提著酒杯的手耷拉著,輕遮住了自己垂淚的眼睫。

    一時間難以分出是喜還是悲。

    “鬱靈師!”

    陣外旁觀的修行者裏,有個身穿破舊草鞋才到歸墟境的少年,擠出人群,來到了鬱九的下方。

    少年皮膚黝黑,頂著一頭亞麻色的短發,眼睛充斥著不滿地看向了鬱九。

    “星雲宗的弟子們,是來登記入冊的,若因你所施開的雷火陣喪命於此,如何給星雲宗交代?”

    少年固執又倔強,不顧四周滿是異樣的眼神,直直地望著鬱九。

    “請你,務必救他們於雷火!”

    良久,少年拱手彎腰。

    “抱歉。”

    鬱九說道:“弑音的出現,在鬱某的意料之外,如今雷火陣有了陣靈,便相當於覺醒了自主意識,我已無法掌控,是我的能力不夠。”

    他懊惱地低下了頭。

    “諸位放心,我定會為今日之事負責,雷火陣死了人,從今往後,我便自廢根基,放棄陣法一道!”

    少年看著道歉的鬱九,失望地瞪大了逐漸爬滿水霧湧現出不可置信之色的眼睛。

    他攥起了拳頭,失落地垂下眼睫。

    葉少宗主教訓了陸靑那幫混蛋,他還沒能來得及好好謝一謝她……

    同時,火焰填滿了陣內每一個空隙。

    無人看見,破舊的雷霆樓閣。

    以及在大火之中絕世一舞的女子。

    楚月依舊閉目堵耳。

    武體內,在永夜領域月族禁區從華山老君手上得到的舍利子,忽而散發出神聖的金光。

    金光照耀殘破的樓閣,使其金碧輝煌。

    獨舞的女子,大火在其足下交織成了血色蓮花。

    陣外的鎮邪鏡中,還倒映著白骨地獄之景。

    驟然間!

    東方一輪朝陽,破開陰霾,冉冉升空,引起嘩然滿地!

  第2704章 這一支舞,寒來暑往跳了好多年

    金光照耀於鎮邪鏡內的深淵地獄之景,刹那間便充滿了人間煙火。

    不再是壓抑。

    反倒是令人無限向往的溫馨。

    鎮邪鏡前。

    穿著破舊草鞋的少年萎靡頹廢地耷拉著腦袋。

    他的母親身患不治之症。

    父親是萬花街的攤主。

    當初為了來大燕城討生活,賺到錢去治療母親的病,連自己的刀都變賣了。

    然而,哪知會有秦軸軸一夥人,隔三差五就來萬花街要錢,就差把這些人的骨頭都給掏空。

    當他得知親軸軸賠償十萬天玄丹,陸靑頭破血流被人抬出萬花街的時候,他和這條街,晦暗的人生裏,好似看見了一縷光。

    奈何救贖之光太過於奢侈,停留的時間,很短暫。

    萬花街,又要恢複到往日任人欺的窩囊廢狀態了。

    草鞋少年眼睛通紅,雙手緊握,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

    倏地。

    前後四麵的人群,俱都響起了嘩然之聲。

    一雙雙眼睛瞪大到滾圓,無不是震驚地看向了鎮邪鏡。

    草鞋少年似是猜測到了什麽,眸子微微緊縮。

    忐忑害怕下,鼓足勇氣,迅速地回頭看了過去。

    當他望見鎮邪鏡內的光明之景和驕陽似火,卻不知怎的,竟有兩行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睛裏往下流。

    隻因他與那地獄,感同身受。

    小閣樓內的首席長老卻是笑出了聲,像是個凱旋的將軍,挑釁又得意地看向了同伴們,擠眉弄眼的叫人汗顏,直呼不忍直視。

    “怎麽樣,厲害吧?”

    首席長老眉飛色舞,又對著佛祖拜了拜。

    “老朽便說了,沒什麽事,是佛祖解決不掉的。”

    老人笑得像是個孩子。

    其餘人等,俱都是麵麵相覷。

    心中淌過了疑惑之色。

    莫不成,真是這尊佛像的作用?

    隻不過……

    隻是鎮邪鏡內出現一輪太陽罷了,雷火陣中景依舊被雷霆火焰覆蓋,探測不到絲毫的生機,就連陣法靈師的鬱九,都無法中斷雷火陣。

    目前看來,隻能繼續等待後續了。

    ……

    這些人不知曉的是,混沌如漠視降臨的雷火陣內,隨著舍利子的金光綻放,同樣升起了象征希望和未來的太陽之光。

    楚月閉上了眼睛,用心去觀望此間天地。

    鏈接天穹的高處樓閣,一磚一瓦好似都是用青色雷霆堆砌而成。

    偌大恢弘的樓閣,因無人間煙火氣而顯得冷清孤寂,如深秋蕭瑟。

    乍然間,似還有凜冽的肅殺之氣。

    “侯爺,你回來了。”

    身穿紅衣的舞女,麵頰流淌下刺目的血淚。

    她淒涼如漠北的風,身形纖瘦似若蒲柳,微笑著看向了楚月。

    那滿含淚水的一眼,即便不用楚月睜眸對視,亦能直接地穿透過楚月的靈魂,竟是堪比岩漿般的炙熱。

    楚月的心口猛顫,那空靈卻又暗含期許之欣喜的聲音,讓她猛地睜開了雙眸。

    她的足下,是一片火海。

    身上也燃燒著火焰。

    左右兩側的火海之中,便是四長老、屠薇薇等人。

    他們在大地之下,毫無知覺。

    “侯爺?”

    楚月眯起鋒銳冷冽的眼睛,警惕又疑惑地看向了紅衣似血的陌生女子。

    此人,為何稱她為侯爺?

    現如今,她武體內自帶的全部空間,都已被大火覆蓋,同行而來的友人,也好似被陣法給徹徹底底地封印了般。

    “姑娘,此話何意?是否認錯了人?”

    楚月低聲詢問,目光掃過了那一座樓閣府邸。

    仔細看去,府前的牌匾,空蕩蕩的並無任何提字。

    “神侯大人,你忘記了,屬下嗎?”

    舞女睜大了眼睛,流出了清澈如水般的淚水,滿麵都是傷心之色。

    神侯?

    楚月驀地怔住,雙足如同樹根緊緊地深紮在了火海地麵,眸子微微緊縮,難以置信地望向了有傾城色的孤獨女子,腦海裏則是出現了當初所聽到的三個字。

    “楚,神,侯!”

    遙遠的諸神時期,擁有著璀璨的文明。

    到了諸神黃昏時期,已屬於沒落的神之時代了。

    與諸神比肩同耀眼的一人,並非是純正的神,而是人族誕生的半神……

    被諸神尊為神侯。

    是人族最為熾烈的太陽。

    楚月眸光微閃,後退了一步。

    舞女掩下了悲哀。

    “侯爺。”

    她複又燦爛一笑。

    隻因侯爺曾經說過,她笑起來最是好看了。

    像開在山水之中的花兒。

    豔而不俗。

    “你回家了。”

    “我等了,好多,好多年,終於等到你回家了。”

    “你的神侯府,原是在諸天供後世祭拜,但後世的那群人,說你是凡人,凡人之道最是可恥,挖了我給你埋的衣冠塚,將你的府邸,流放到了時光監獄裏。”

    時光監獄,是諸天萬道內的諸天界,才有的懲罰。

    顧名思義,以武道修行之文明,探索出時間的裂變,將其封鎖,成為永恒的牢獄,使被罰者漂泊在時光裂變的長河裏,遭受萬般苦難。

    但古往今來,都是對人懲罰,至多也是對屍體。

    楚月還是頭一回聽到,住過的府邸,都要遭受懲罰。

    她側過眸——

    目光落在了女子的身上。

    女子長袖曳地,絲綢飄在綴滿焰光的長空。

    她像是一具屍體,散發著這片天地裏唯一的冷。

    女子深深地凝視著楚月的麵盤,似要把楚月的容顏,再一次刻進自己的骨血裏,靈魂裏,永生永世都不願忘記。

    “後來,我自監獄裂縫內,窺測到了機緣投合的雷火陣,此陣的陣法靈師,恰好元神入定,要悟出了陣靈,我便投機取巧,取代其陣靈,來到了此陣之中,無人知我,同時也耽誤了那位陣法靈師的元神入定。”

    “侯爺……”

    女子淚流滿麵。

    “那年你隕落,靈兒便是你的守夜人。”

    在遙遠的諸神時代,有著廣為人知的習俗。

    隕落的仙神,舊址當有一位守夜人,為自己穿上枷鎖之衣,永恒地守著舊址,便讓使得舊址之主,通往璀璨光明的往生之路,而非成為路邊被草欺的孤魂野鬼。

    這一守,便是從諸神黃昏守到了諸天萬道。

    這一支舞,寒來暑往地跳了好多年。

  第2705章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楚月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理智告訴她,須得謹慎再謹慎。

    隻因她的腦海裏,沒有任何與楚神侯有關的記憶。

    這一切,太過於遙遠。

    對她來說,也太過於陌生。

    但望著傷心欲絕止不住落淚的女子,還是邁動了雙腿,走向她。

    女子的眼底染起了光,笑得像是個第一回吃到糖的孩子。

    “楚靈兒,恭迎侯爺歸家。”

    她單膝跪在了楚月的麵前,肩胛手臂和腿部等肌膚,都因紅色舞群的樣式而裸露在外,瓷白的肌膚,像雪一樣的顏彩,又有玉的晶瑩剔透。

    楚月距離她越近,就越冷。

    隨即,一揮手——

    大地之火盤旋交織在手中,形成了一件厚實的披風。

    而這些,都是楚月下意識的動作。

    楚月見自己能夠操控陣內的大地之火,對楚靈兒的話又信了幾分。

    她將這件厚實火熱的披風,蓋在了楚靈兒的身上。

    奇怪的是——

    大地之火的披風蓋在楚靈兒的身上,依舊擋不住那朝楚月撲麵而去的冰冷氣息。

    “侯爺,靈兒不冷。”

    楚靈兒笑著望向她,眼神裏的炙熱近乎癡迷。

    然而,楚月明明近在咫尺,楚靈兒的眼神又好像是在看視野盡頭遠方的高山。

    適才還在天穹之下的雷霆樓閣,瞬間出現到了楚靈兒的身後。

    楚靈兒轉過身去,為楚月打開了府邸地大門。

    府邸門前兩側的雷霆石獅,巨口銜珠,目怒前方。

    楚月對著楚靈兒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腿向前。

    當她沿著火色台階走到了府門前,頭頂便響起了轟隆隆的雷霆之聲。

    楚月仰頭,抬眸,朝上看去。

    卻見黑雲壓城,雷霆密集,蘊含著無邊的威嚴和滔天之殺氣。

    一道道雷霆轟然落下,卻不是砸向她,而是空無一字的牌匾。

    似有上神執筆,以雷霆為墨,在空匾前寫下了龍飛鳳舞刀鋒利落且有無窮力道的三個字:

    “神侯府!”

    牌匾之字的每一道筆畫,都像是離弦而去的雷霆之箭,由上往下,迅速地貫穿了楚月的頭蓋骨,直奔元神,把元神淬煉得隻剩下神聖而有威勢的青色雷光。

    卻說在元神空間的火海內,幸福滿足甘於化作灰燼的十萬陰鴉們,以為終於不用再承受葉楚月的虐待摧殘了,怎料差點被火燒死的他們,硬是被雷霆之苦給活生生地疼醒,一個個尖叫著醒來,空間內什麽聲音都有,狗叫貓叫的也就罷了,還有陰鴉如餓狼對月長嘯般仰頭張開了尖銳的嘴部,發出了令人背脊發寒康恐怖如斯的狼嘯之聲。

    “繼續——”

    楚月發現正是跑圈的好時刻,不怒而威地發號施令,頓時就讓十萬陰鴉頭皮發麻,仿佛看到現世的活閻羅,便都尖叫著往前跑,雷霆之火在後邊嘴,落在楚月的眼裏,儼然是一番熱鬧溫馨的好景。

    同時,元神雷霆帶來的刺痛感,竟如羅織的蛛網般,以元神為基點,正朝著四麵八方快速地擴散著,險些讓楚月有些站不住,汗水濕透了滿身。

    炫目的光,自雷霆元神綻放。

    光中,是古老的黃昏時代。

    神侯執刀,怒斬四方。

    所過之處,人鬼巨顫。

    一人一刀便敢叫板滿殿神佛。

    而不論楚月如何的聚精會神,都難以看清楚這位楚神侯的臉龐。

    就像是有一層迷霧遮擋其中,讓她怎麽都看不真切。

    她隻看見。

    那一人,手中狂刀裂開天地,萬裏山河寸寸裂開。

    她拖著刀走在裂開的大地廢墟,孤身一人敵萬夫,掀眸之時隻淡淡道:

    “犯我境地者,死——”

    頃刻間,敵軍灰飛煙滅。

    她占地為王,再起高樓。

    微風起兮,撩青絲。

    當她徐徐地回過頭來。

    迷霧消散!

    楚月瞳眸緊縮,赫然是看清了那一張臉。

    是她!

    楚月心口微震。

    而就在這時,元神內陸續閃過了幾個關鍵的畫麵。

    在年少漂泊命懸一線時,她得到了一位老人的照拂。

    老人乃是參悟本源之道的第一人。

    但在當時,本源之道還未在世間掀起風浪。

    神侯得知老人膝下無子,一生不能孕育,早年間因為此事,丈夫離她遠去,後來老人斷情絕愛,在孤山樹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漸漸地參悟出了本源之道,也在偶然中,救下了楚神侯。

    楚神侯得知老人的過去,便認老人為幹娘。

    老人臨終時,隻有一個夙願。

    若能得來世,希望楚兒會是她真正的孩子。

    而正是執念如斯,陰差陽錯之下,楚月會成為雪挽歌的孩子。

    因為她是當時本源一道中最有天賦的人。

    楚月從元神破碎又遙遠的畫麵中,抽回了自己的神識,看向了眼前的楚靈兒。

    楚靈兒,則是楚神侯外出征戰救下的女子。

    從此跟著她南征北戰。

    她會跳各式各樣的舞。

    時而給枯燥乏味的戰士,跳一曲歡樂。

    當有戰士犧牲,她會穿上雪白的素衣,猶若喪服,彈奏出哀樂。

    她為楚神侯的征戰殺伐裏,添加了一點色彩。

    她喜歡紅衣。

    是因為那年初見神侯。

    侯爺見她衣不蔽體,便用披風裹著她抱離是非之地,送了她一件自己的舊衣,正是火一般的紅色。

    “侯爺。”

    楚月跟著楚靈兒,進入了在時光監獄裏孤寂了不知多少個千百年的府邸,四處的陳設,都是符合她的喜好,簡單大氣之中折射出來的金碧輝煌。

    走到花園之中。

    太陽下的百花盛放。

    楚月沉了沉眸,扯開了酸澀的喉嚨,嗓音暗啞地喊了聲,“靈兒——”

    楚靈兒睜大了眼眸,回頭看去。

    “抱歉,我來晚了。”楚月輕歎了一口氣,“這些年,一個人,很難熬吧。”

    “不難熬,不難熬。”

    楚靈兒搖頭,“為侯爺守夜,靈兒心甘情願。”

    守夜人,原是守舊址。

    後來逐漸衍生出了別的守法。

    譬如永夜領域和那天在危難之中的月族禁區,亦需要守夜人。

    “侯爺,靈兒好久沒給你跳舞了,靈兒給你跳一支可好?”

    “不好!!”

  第2706章 亂世行道,字字刻骨

    楚月似是想到了什麽,斬釘截鐵地決絕。

    楚靈兒卻沒有聽到般,走到百花之中的太陽光裏,血紅色的長袖掠出擊打長空,似有劍吟聲。

    她在光中翩躚躍然,跳一曲驚世之舞。

    白色的肌膚和血紅的衣裙呈現出了美輪美奐的視覺盛宴。

    楚月的眼睛越來越紅。

    隻因楚靈兒的身體,一寸寸變作白骨,卻還在繼續跳給她盼望多時的侯爺看。

    “侯爺,靈兒守了多年,如今該物歸原主了。”

    “……”

    枯骨紅衣,黃泉一舞。

    楚月卻沒感到半分的驚悚詭異和害怕,泛紅的眼睛裏卻是蓄滿了淚。

    她好似看到了孤獨的女子,獨自守著這座無人的府邸,拖著過去的念想,漂泊遊蕩在時光監獄找不到回首的路,又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她抽動著血紅色的絲綢,赤著雙足,從早春跳到了炎炎夏日,一晃便又是寒冬,從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美人,成為了被歲月無情蠶食掉血肉的枯骨。

    而隨著楚靈兒的舞姿,那一具枯骨像是蒙上塵灰被風吹散,露出了骨頭表麵的字。

    葉楚月。

    葉楚月!

    每一塊骨頭上,都是她的名字。

    越往後,便越多。

    密密麻麻,刺痛了楚月的眼睛。

    而在楚靈兒背後的骨頭上,寫滿了楚神侯當年的戰役。

    楚靈兒沒讀過什麽書。

    從小就被強迫習舞,為了在來日亭亭玉立時,好好地伺候那些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哪怕他們看起來,可以當自己的爺爺。

    但是侯爺救下了她 ,教她習字,告訴她亂世之中,也可行自己的道。

    身為女子,在卑賤的人族,亦可有自己的海闊天穹,而非是困於一隅之地,不甘百年,抱憾終身。

    她打心底裏的喜歡跳舞,是因為侯爺說過,髒的不是舞,而是世俗帶有成見的眼睛。

    她怕後世之人,遺忘掉了楚神侯的豐功偉績,怕侯爺所做的一切,都成為時間長河裏不起眼的塵埃。

    因而,她以執念為刀,在身上幾百道骨頭上,記下這一切。

    哪怕她死在這座神侯府。

    許多年後,隻要有人走進來,便會帶著侯爺的英明出去。

    楚月竭力睜大的眼睛,流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淚。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有人為了她竭盡全力,連骨頭都是風雨痕跡。

    四麵的牆上,亦出現了一幅幅的畫。

    楚月睫翼猛顫,睜大了眼睛看過去。

    每一幅畫,都是不同的她。

    有在樹枝間,用後腦勺枕著手臂而假寐。

    又或是在山水之中,飲著曠野最烈的酒。

    再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隻一把刀,就可開天裂地,敢叫妖族讓地三萬裏,能讓諸天神佛肅然瞰!

    ……

    淚水,自眼梢中流出。

    她揚起唇角,欣賞著楚靈兒的舞。

    這是獨一無二的舞。

    其名為楚靈舞。

    第一次出現。

    也是最後一次。

    當一舞畢,楚月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抬手深作揖:“靈兒,黃泉路上慢慢走,這座府邸,交給我。”

    她的聲音溫柔如春風細雨,安撫著這日的新魂舊鬼。

    保持著舞畢的姿勢,宛若敦煌飛天。

    她的心髒口,閃爍著一道青綠色的光。

    一顆青綠色圓珠,從枯骨的口中出來,落在了楚月的手中。

    此乃,雷火陣的陣靈,楚靈兒死,陣靈便會活。

    楚靈兒知曉自己耽誤了鬱九的元神入定,攫取了陣靈,並且在無聲中占為己有。

    她這一生追隨侯爺向善,不敢做了錯事,害怕天神會怪罪於自己的侯爺。

    她便將陣靈偷偷藏著,隻為有朝一日物歸原主。

    楚月握住了陣靈圓珠,眼睛紅了一大圈。

    常常有人讚賞她從深淵走去,卻麵向朝陽,不負初衷。

    誠然,這不是什麽閃光點。

    像楚靈兒這般心地純良的人,太多,太多了……

    楚月深吸了口氣,意念微動,走出了神侯府,並將神侯府放置在了自己的元神之中。

    雷霆之火,將會每日每夜地問候著可愛的陰鴉們。

    每當如此,陰鴉們便會隨著旭日東升而發出美妙的歌聲。

    楚月立在火海之上,凝神靜氣,用精神力打開四長老等人身上的屏障。

    昏厥過去的眾人,登時從火辣辣的痛感中醒來。

    “葉師妹!”

    許予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脫口而出地大喊。

    他看見楚月,飛奔而來,頭發淩亂地披散,眼睛爬滿了血絲,上上下下觀察了下楚月,顫聲問道:“葉師妹,你可還好?你沒事吧?元神和神魂可有事?雷火可有傷害到你,葉師妹……”

    他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關心的話不過腦子全部抖了出來。

    楚月呆呆地看向許予。

    四周眾人也都愣在原地。

    屠薇薇眉頭緊皺,撇了撇嘴,和蕭離夜罌對視了眼,暗罵這許予把她們幾個的活兒給搶了。

    虞牽星則盯著許予不知如何擺放的手。

    仿佛許予隻要敢碰師父一下,便要帶那還在下界坐牢的師娘教訓教訓這廝。

    “小許,你怎麽被燒一下,把話匣子燒開了?”四長老疑惑不解地問。

    許予這才知曉自己的反應過激了,神情頗為窘迫,在原地不知所措,就連眼神都不知該看向何處。

    楚月無奈地歎了口氣,“許師兄,我沒事,你們可還好?”

    “我,有點奇怪。”卿若水摸著下巴。

    楚月擔心問:“哪裏奇怪了?”

    “更像個男人了。”卿若水回。

    楚月:“………”

    眾人:“………”這話,聽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冷。

    卿若水疑惑地看了眼周圍,隨即紅起了耳根。

    原想著寧三弟不在,便代三弟調節下這尷尬的氛圍。

    怎料——

    更尷尬了。

    “若水。”

    楚月語氣低沉。

    卿若水眸光一亮,登時看了過去。

    “有時候,不懂幽默,可以不幽默。”

    “………”

    卿若水以拳抵唇幹咳了聲。

    楚月淺淺一笑,隨後道:“雷火過於威猛,我們一時半會兒出不去了,先修煉吧。”

    “修煉?”虞牽星眸子微微一縮,“不會被燒壞腦子嗎?我們還年輕,也就罷了,長老若是被燒壞了腦子,可如何是好?”

  第2707章 定旁人之陣,讓旁人無陣可定

    四長老聽到長老二字,再想想被雷火吞噬之前虞牽星所說的話,眸光瞬間黯淡了下去,心情沉無邊,麵上卻是故作輕鬆,不以為意般。

    楚月取出青綠寶珠,“此乃雷火陣的陣靈,有陣靈在,陣中弑音雷火的陣書,我們都可安心修煉。”

    雷火常年 積在神侯府的身邊,將這些雷火修煉了,對他們的根骨都好。

    楚月對神侯的過往了解不多,進入時光監獄的事更是一無所知,須得將其徹底隱瞞。

    而且,陣靈在楚靈兒的體內太久,屍骨之氣太過於重,就算交給了鬱九,鬱九也難以做到元神入定。

    故此——

    隻見下一刻,楚月直接盤膝在火海之地坐了下來。

    段清歡瞪大了眼睛,“葉師妹,你竟在元神入定?”

    還未成為登記在冊的元靈師,便已做到了元神入定,實乃一大奇景。

    “都聽本長老之令,修煉雷火!”

    四長老發號施令。

    他是藥毒雙絕的人,修行起來,便是將雷火雙道,灌入了自己的藥毒兩術裏邊。

    虞牽星坐在他的旁側,潛下心去,萃取雷火之氣。

    四長老看了眼,眸底翻湧暗潮隱忍下沉痛,隨即緩緩掩在了心底的最深處。

    隨口一說的無心之話,焉能放在身上呢?

    他無聲又苦澀地笑,隨即甩去雜念,安心地修煉。

    ……

    修武館前,人山人海。

    “哢嚓,哢嚓——”

    鎮邪鏡的光芒充沛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如摔在了地上般逐漸地開裂。

    執念鏡麵消失。

    圍觀者們便隻能看向那雷火陣。

    雷火陣的景象,依舊是雷霆閃爍的衝天火光。

    連帶著無上殿的四周,都變得燥熱了起來。

    藍雪姬帶著人從修武館的二樓雅座上走了下來。

    “鬱靈師,棄陣吧,再這樣下去,對你的元神也有耗損。”

    雷火陣是鬱九所布,如今失控,便會反噬鬱九的元神。

    而若是棄陣,便意味著直接放棄了楚月等人。

    任由自生自滅。

    沒有陣法師控製的陣法,危險程度實屬恐怖。

    “陣法失控到了一定程度,會自爆,無需鬱某來棄陣。”

    鬱九悲色染眉梢,“雪姬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不想放棄雷火陣,更不想放棄入陣的人。”

    “若是自爆,鬱靈師的元神也會自爆的。”

    “那便自爆了吧。”

    鬱九歎了聲。

    眼前的這一幕,似曾相識。

    曾經,他年少輕狂,以為自己能夠捕捉到陣靈。

    旁人都勸誡他不要操之過急。

    他偏不信。

    在關鍵時刻,陣法失控,也是漫天的火焰和雷霆。

    “抱歉了,葉姑娘。”

    鬱九在心中輕輕歎。

    天罡。

    是我不好。

    將要害死了你拿命去護的小師妹。

    鬱九眼睛翻湧上紅意,酸楚愧疚的淚水被他給強力地壓了下去。

    小閣樓內——

    “林長老,佛祖怎麽顯靈到一半就不得行了?”

    白發蒼蒼地老人問道。

    首席長老頗為疑惑。

    另一個眉間有雷霆印記的老者急道:“還想什麽,快再拜幾下,多燒幾炷香,定是林首席不夠誠懇,心誠則靈,趕緊去。”

    “胡說。”

    林首席瞪了過去,“要我看,佛祖就是見你們幾個吊兒郎當的沒有敬意,才顯靈到一半就走,還不一起來拜拜,把佛祖給追回來。”

    林首席說著便把隨身攜帶的香分了出去。

    每人三株,不多不少,齊齊地在佛像麵前拜著,場麵有種異樣的壯觀。

    長街上,還有修行者的疑問聲:

    “陣法害死人,出了這麽大的事,首席長老怎麽還不出來?”

    “這你就不懂了吧,首席長老何等人物,怎會為了點芝麻大小事出來,你把我們的首席長老當成什麽了?”

    如若無上殿的弟子和修行者們知曉閣樓內的場景,一個個的隻怕會大跌眼鏡,徹底地傻眼。

    拜完之後,閣樓外的雷火陣無動於衷。

    眾老神情凝滯一會兒後,就見雷火陣內的火焰燃燒得還越來越凶了。

    林首席與友人們大眼瞪小眼,複又看向了佛像。

    幾個老人頓時覺得自己是個弱智,才會相信林首席做出此等事。

    “林老兄,靠佛祖,靠天尊,不如靠自己,那孩子,我們也盡力了。”

    “罷了罷了,老朽也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竟去相信什麽佛祖顯靈救人水火。”

    “……走了,該出去解決此事了,再躲著可就麽有長老風範了。”

    “………”

    林首席失望地看了眼佛祖。

    平日裏偷雞摸狗的小事也就罷了。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他歎了口氣,準備和同伴們走出小閣樓。

    正當此時!

    “轟!”

    石破驚天的一聲響,似要撕裂眾人的耳膜。

    “雷火陣開了!”

    有人驚道。

    正要離開小閣樓的眾老,一個個的跟擠什麽似得,全都擠到了裂縫裏順著光往外看。

    但見雷火陣開啟,屠薇薇等人從陣中出來,一個個身上的衣裳烙起了雷霆火焰的紋路。

    尤其是肌肉紋理。

    火光閃動。

    雷霆躍然。

    乍眼看去,都是威猛的好兒郎。

    林首席滿目驚喜,忙跪在佛祖麵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地還願。

    “難道,真是佛祖顯靈了?”沈長老訥訥地問。

    其餘人等,對著佛像,肅然起敬。

    “不對。”

    “哪裏不對?”

    “葉楚月沒有出陣。”

    林首席猛地睜開了眼睛,自蒲團到裂隙光中窺看,前前後後掃了一大圈,就連藍雪姬的空間寶物都掃了下,還真沒發現葉楚月的蹤跡。

    最後,在雷火陣中的廢墟裏,看到了葉楚月的身影。

    她盤膝而坐。

    火海無量。

    雷霆賽日。

    她以元神引陣靈,入定得天賜!

    元神入定!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藍雪姬瞳眸緊縮,“元神入定?她竟能做到元神入定?”

    那豈不是成為了高階的陣法靈師。

    等等——

    她總覺得,很詭異。

    直到秦首領目瞪口呆地喊道:“這廝,用旁人的陣法去完成元神入定的成就???還能這樣嗎?”

    他的世界和人生,仿佛在一瞬間轟塌了。

    新的修煉理念,震驚四座。

    定旁人的陣,讓旁人無陣可定。

    堪稱,悍匪修煉法。

    鬱九見狀,眨巴了兩下眼睛。

  第2708章 陸家兄弟,稍等片刻

    “葉楚月!”

    秦首領震怒:“你豈能用鬱靈師的雷火陣去元神入定?”

    副隊長拽了拽秦首領。

    “首領,葉楚月在元神入定,聽不見呢,等她出來再叫罵也不遲。”

    秦首領幹咳了兩聲,眼神飄忽到了鬱九的身上。

    他倒不是多生氣,隻是想賣鬱九一個麵子罷了。

    但不看不要緊,這一看便嚇一跳。

    隻見鬱九笑容溫柔,潤如翡玉,哪見半點兒的憤怒?

    “鬱靈師,那葉楚月可是拿你的雷火陣去元神入定,你等會兒,可得好好去教訓教訓。”秦首領提醒道。

    “無妨。”

    鬱九淺聲回:“另辟蹊徑,劍走偏鋒,是個好孩子,左右我不能做到元神入定,她能做到,也不失為一樁好事。這些孩子,沒死於雷火陣,便是萬事大吉了,我哪能自己入定不成,就去折斷後生的羽翼?”

    “也,也是。”

    秦首領說罷,嘴角猛地抽搐了好幾下,和副隊長兀自風中淩亂在原地,心中暗罵這鬱九的假仁假義偽君子模樣,叫人是萬般的不爽。

    藍雪姬則跟看傻子似得,淡淡地瞥了眼鬱九。

    鬱九卻不理會四周的聲音,眼睛浮上了一層淺紅色。

    許多年前。

    是他一意孤行,研究古老的秘陣,無意打開了進入永夜領域月族禁區的禁忌之門。

    然——

    他與趙天罡,卻選擇了截然不同的兩條路。

    他假裝沒有看到。

    不想進入是非。

    他隻是個想追求大道的陣法師罷了。

    趙天罡卻像是著了魔,與他說:

    阿九兄,月族做盡好事,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這人間,定是邪不壓正的世道,趙某相信,隻要堅定己路,正道便會光明璀璨。

    ……

    他不言。

    煮酒後,分道揚鑣,形同陌路。

    他悄然地找尋著趙天罡的軌跡。

    月族禁區,起初並非在忘憂城的地下。

    是趙天罡, 每日每夜都在用鮮血滋潤土地,又鑽研出了天罡劍,以劍氣改變月族禁區的軌道,稀釋禁區的詛咒禁製之力。

    這樣一來,月族距離表層越近,詛咒之力越是稀薄,就能呼出機緣者。

    也因此,拖累了他一生。

    鬱九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罪惡撕扯。

    他想救每一個深陷苦海的人,卻無人 救他。

    鬱九思及此,輕歎了口氣。

    隻因他也不知曉。

    那天罡劍的劍氣,並未有超強的能力,又為何能夠改變稀釋詛咒,改變軌道呢。

    鬱九至今,都沒能想個明白。

    他把目光放在了楚月的身上,把曾經對待趙天罡的愧疚,化為了對晚輩的照拂。

    “轟!”

    倏地,一列真元境強者,足足有數百之多,將無上殿外全部包圍。

    紫色的府旗上,用鮮紅的字樣寫著一個“陸”字。

    為首之人,拖著兩把大刀,赤足走地,踏出地動山搖之勢。

    “陸猛,是陸猛!”

    那大刀壯漢,名為陸猛,乃是大炎城陸家的孩子,亦是陸青的兄長。

    無數人心都提了起來。

    隨即。

    一雙雙的眼睛,無不是看向了楚月。

    陸青是在葉楚月的手上吃了虧,這陸猛今日剛回城,定是要找葉楚月算賬的。

    鬱九下意識地走到了前方,“陸猛,無上殿歸墟之簿登記日,還請不要擾亂。”

    “擾亂?”

    陸猛一身橫肉,魁梧而屆時,身後跟著數百人,個個都是肩扛狂刀,乍然看去,土匪下山,恨不得趁夜去殺人放火。

    “鬱靈師,你是無上殿的陣法靈師,我敬重你,但那葉楚月,開了我弟弟的腦袋,還在秦首領那裏訛了十萬天玄丹,我這個做兄長的若是坐視不管,那我就是大炎城第一孬種。”

    秦首領暗暗點了點頭,極度讚同陸猛的話。

    昨日,他都被那葉楚月給坑慘了。

    有苦不能言。

    好在陸猛是個有勇無謀的,一衝動就拔刀,才不會去顧及葉楚月和大炎城主的交談。

    “葉姑娘在雷火陣內元神入定,還請你冷靜一下。”鬱九沉聲道。

    陸猛疑惑地看了眼雷火陣。

    陣法上,有個金色小翅膀的晶瑩圖騰,旁側還寫著一個鬱字。

    到了陣法靈師境地的人,布設出的陣法,都會帶有自己的印記。

    陸猛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葉楚月怎麽在鬱九的陣法裏元神入定。

    他隻知曉,有仇不報非君子。

    陸猛的身後,兩名侍衛抬著腦袋包紮到隻剩下個眼睛鼻子在外的陸青出現。

    等到陸青出現,陸猛便喊道:“陸青,給為兄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著!”

    而後雙刀揮動劈砍長空,殘影閃光,使得罡風陣陣。

    “葉楚月既在陣內,那就先把星雲宗的這群狗東西給剁了。”陸猛怒吼。

    “陸猛!放肆!你可知在無上殿殺人,該作何代價嗎?”鬱九冷喝問道。

    “老子管你什麽代價,就算要了老子的命,這一口氣,老子得出了,都給老子上!”

    陸猛說罷,身後的弟兄們全都往前。

    真元境的氣息錯綜複雜,氣勢大開,汪涵如一望無際的深海。

    陸猛在大炎城世家之中,有小霸王之稱。

    他雖不是天賦最好的,但卻是兄弟最多的。

    總會有一群人,跟著他闖南走北,出生入死,渾然不怕地下無常來索命。

    便如此刻!

    躺在擔架上的陸青呼吸都是刀割般疼。

    他緊縮著赤紅有血線的眼睛 。

    期待星雲宗那群人下地獄的同時,也希望陸猛因此事而遭受責罰。

    最好被處死得了。

    “鏗!鏗!”

    刀光刀影,鋒利無邊。

    虞牽星眼底閃爍著殺氣。

    小宗師的境地,即將爆發出來。

    就在這時!

    “且慢——”

    屠薇薇冷不丁喊了聲,使得那一把把鋒利的刀都僵在原地。

    陸猛疑惑地問:“想交代遺憾?”

    “陸家兄弟,稍等片刻,我宗還有點事要處理。”

    陸猛和眾人疑惑地看過來。

    都在思考星雲宗人打算做什麽時,便見除了四長老虞牽星外的屠薇薇等人,甩了甩袖,俱都整齊統一地伽跌坐,隨即身體四周盤旋著無邊的氣力,凝聚在一起升空,恰如煙花絢爛般綻開。

    十餘人共同突破的聲音。

    平地起驚雷般震撼!

  第2709章 君子之交在天涯

    突破之聲,石破驚天。

    雷火迸發,隨風湧動。

    ……

    圍觀之人,俱已在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看過來的眼神,凝滯僵住。

    陸猛等人還保持著高舉砍刀的姿勢,陡然間便覺得自己不受人尊重了。

    “猛爺?”

    後方兄弟悄悄然地問了聲,“砍是不砍?”

    趁人突破,砍人腦袋,好似不是君子所為。

    須知,陸猛集結的一群兄弟,便是對外稱為君子堂。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等他們突破了再說。”陸猛收了收刀。

    一刻鍾後。

    氣力消散。

    星雲宗十餘人顯然完成了突破。

    “殺!”

    陸猛陡然激動狂躁起來,像是個殺豬宰羊從不手軟的屠夫。

    一雙狂刀霍霍拔出。

    幾百個兄弟們跟著他上刀山下火海。

    “轟!”

    卻見突破之聲再響。

    星雲宗人,還在突破!

    君子堂眾人僵在原地。

    乍然看去,神情寫滿了糟糕透頂的四個字。

    “猛爺?”

    “等——”

    “……”

    好不容易等到突破完成,陸猛這回學聰明了,並未急著上前,而是原地觀察了一下,見他們都沒有了突破的跡象,方才揮刀往前。

    “砰!轟!”

    雷火陣裂開,從陣內爆發出的雷火宛若交織的龍鳳,匯聚成一頭下山猛虎,直接撞到了陸猛和君子堂的修行者們。

    陣內原就氣息過濃,又因陣攻強悍。

    開陣原就不穩定。

    好巧不巧,陸猛偏偏挑在此時來找茬,便當了個收下陣法殘留的容器。

    而隻有祛除掉這些暴戾之氣,楚月才能把陣靈還給鬱九。

    擔架上迫不及待的陸青,連人帶著擔架一同翻飛,一腦袋撞到了修武館的牆上,二次傷害導致更嚴重的頭破血流,若非想要看葉楚月被教訓的強大意誌力堅持著睜大眼睛,隻怕早已經昏厥過去了。

    火焰衝天,熱浪翻滾。

    女子紅衣翻飛,穩穩地落在平地之上。

    塵煙四起。

    天地之間,溫度驟然變得炙熱。

    陸猛被弑音陣攻到鼻血摔倒在地,鼻血直流。

    恍惚間,隻見一道血紅矜貴的身影,宛若遺世獨立的仙人,徐徐地走向了他。

    純色的金眸,比海神界最珍貴的鎏金寶石還要璀璨。

    “諸位兄台,可還好?”楚月低聲問道。

    “沒事,小問題。”陸猛揉了揉腹部,暗罵鬱九搞得什麽陣法,威勢如此之猛。

    “葉某看諸位臉色不佳,許是傷到了筋脈,這些丹藥,或許對諸位有用。”

    楚月拿出了一箱神農丹。

    準確來說。

    是一枚丹藥,摻了水做成的一箱丹。

    而這些神農丹,雖說摻水到了過於離譜的狀態,但能對症下藥,根治好雷火創下的傷。

    陸猛之流看到那一箱丹藥,便已目瞪口呆。

    “不可,初次見麵,怎能收姑娘如此大禮。”

    他並不知曉是什麽丹藥,卻聞到了從箱子裏傳出的沁人心脾的味道。

    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的好丹。

    “出門在外,行的是道,交的是心,江湖之大,君子之交在天涯, 萍水相逢又如何,路見不平當是拔刀相助。”

    楚月笑著把一箱丹藥放在陸猛的麵前,“諸位, 收下吧,下回定要注意,關鍵時刻須得遠離陣法,否則落下了一身傷,便就不好了。”

    “姑娘說的是。”

    陸猛仿佛不知身上的疼痛,笑著起身,出口便問:“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在下,星雲宗,葉楚月,見過諸位兄弟。”

    “…………”

    畫麵如同定格。

    時間低速到凝固。

    陸猛臉上的笑,赫然收住。

    君子堂修行者們,也都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金眸紅衣,可不就是那葉楚月嗎?

    這會兒,段清歡快步而來,附耳楚月,將陸猛的身份說了個清楚明白。

    楚月恍然大悟,“原來是陸青兄弟的兄長,失敬,失敬,既然如此,那便不是外人了。”

    不是,外人?

    秦首領聽到這話,眼珠子差點掉了出去。

    他就算親眼目睹了來龍去脈,還是想不通怎麽就 不是外人了呢?

    君子堂修行者麵麵相覷,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說話。

    便都下意識地看向了主心骨陸猛。

    陸猛疑惑地看向楚月,實在難以想象,如此好人,會去砸自己的腦袋。

    “葉姑娘,方才你說的話,我很是喜歡聽,好一句君子之交在天涯!”陸猛說道:“我陸猛,修行走江湖,靠的就是天涯海角的兄弟,跟我陸猛稱兄道弟的人,都是堂堂正正愛憎分明的君子。”

    “陸兄暢快人,這在無上殿不大方便,不如晚些時候去我的花自憐閣,請諸位飲酒吃肉。”

    “好,那兄弟們就不打擾葉姑娘。”

    “葉某忘了問,陸兄來此,是為何事?”

    陸猛腳步頓住,訕訕一笑,“葉姑娘,並無旁事,抬我那弟弟來給你看一看,休養的挺不錯了,你放心便是。”

    楚月聞言,喜逐顏開。

    “噗嗤——”

    陸青一口血噴了出來,兩眼一翻,直接昏死在了修武館前。

    陸猛趕忙扛著陸青回家找醫師。

    秦首領、藍雪姬以及圍觀的修行者們,呆若木雞到腦子都忘記了轉動。

    楚月嫣然一笑,唇紅齒白,“陸家兄弟,都是討人喜歡的好男兒,這大炎城,也當真是風水寶地。”

    眾人:“………”

    末了。

    還不忘加一句。

    “秦兄,你說是嗎?”

    “………”

    秦首領痛苦地麵容近乎扭曲,就差沒狠掐人中讓自己清醒過來。

    鬱九看向楚月的背影,唇角不自覺地勾起。

    葉姑娘和天罡好似一路人。

    卻又不大一樣。

    不多時,他走到了楚月的麵前,一麵說,一麵抬手作揖,“葉姑娘,抱歉,雷火陣……”

    楚月單手扶住了鬱九。

    鬱九訝然地抬眸看她。

    “鬱靈師,該是晚輩說抱歉才對,每一個陣法,都是陣法師的珍寶, 而晚輩卻毀壞了鬱靈師的雷火陣。”

    這一聲抱歉,楚月是發自肺腑的由衷,亦是代楚靈兒說她再也沒機會道出來的心聲。

    楚月緩緩地抬起了握成拳頭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徐徐地展開。

    露出了一顆青綠色的陣靈寶珠。

    “那是……陣靈。”藍雪姬虛眯起了眼眸。

    眾人疑惑不解,還當這葉楚月言行不一,說好聽之話,卻行虛偽之事,借鬱九的陣法入定出陣靈,還要在鬱九麵前惺惺作態地炫耀。

    下一刻,便見她道:“鬱靈師,此乃雷火陣靈,應當物歸原主才是。”

  第2710章 殿前贈陣靈,一驚再驚

    物歸原主?

    鬱九菲薄的唇微微張開,神情有些恍惚,許是聽不明白楚月說的話。

    聚集在周邊且是越來越多的人,甚至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元神入定的陣靈。

    自是何人入定,認何人為主。

    雖說葉楚月的入定方法不怎麽厚道,但事實儼然如此,又何來的物歸原主呢?

    鬱九怔了好久,啞然失笑,溫潤似玉,亦讓人有著如沐春風的舒適。

    “葉姑娘,你說錯了,這是你的陣靈,若是物歸原主,也當是在你的手中才對。”鬱九低聲道:“你不必在乎雷火陣,我作為陣法師,擁有的陣法何其之多,雷火陣隻是其中之一。你也不必在意是用我的陣法做到了元神入定,對我來說,對雷火陣來說,都是驚喜。陣靈何其珍貴,擁有這陣靈,日後你就是高階陣法師了,我願為你引薦到大炎城陣宗。”

    鬱九以為這孩子是拿他陣法入定,因而心裏過意不去,才傻到把陣靈拿出來。

    楚月明眸微睜,見鬱九心思坦蕩,唇角笑意更濃。

    “鬱前輩,你誤會了。”

    她自體內逼出了氣力,灌入青綠色陣靈寶珠的刹那。

    寶珠緩緩地升騰而起,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到了鬱九的眉心處。

    鬱九瞳眸一縮。

    隻見他的元神被扯著般疼痛,而後便綻放出了青綠之光。

    他直接跨過了元神入定的過程,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陣靈。

    陣靈在接觸到他的元神後,從晶瑩剔透的寶珠四麵出現裂隙。

    裂隙之中,抽枝而出,長滿了嫩芽。

    眾人見狀,一驚再驚。

    “這陣靈,竟還是個進階陣靈!”

    陣法靈師入定領悟出的陣靈,多半有著固定的屬性。

    而進階屬性,是最為罕見的一種。

    這便意味著,隨著陣法靈師自身的強大,陣靈也會跟著無限進階,可謂是極品陣靈。

    鬱九眸光微閃,充滿著驚奇。

    他原本對元神入定之事喪失了信心,甚至一度到了無欲無求的狀態。

    卻沒想到,會在陰差陽錯的巧合下,擁有了自己的進階陣靈。

    他感受著元神內的進階陣靈,仿佛早便相識過,隻是遺憾如今才得以相見。

    這種感覺,在他當年參悟陣靈的時候,就有過……

    鬱九如見陌路多年的老朋友般,眼睛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緋紅色。

    楚月見狀,心中暗歎了聲。

    若非是楚靈兒,鬱九隻怕早就擁有了自己的陣靈。

    這也是楚靈兒的心結之一。

    楚靈兒一生之中,跟隨神侯追尋大道,走的是光明璀璨之路,行的是浩然磊落之事,精彩磅礴如長虹貫日,卻不見半點陰暗的不正之氣,唯獨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了唯一的一件錯事,便是害得鬱九喪失陣靈。

    秦首領之流已經傻眼到不能傻眼。

    林首席在佛像前愣了會兒才用腦子捋清楚了其中的關係,問:

    “這般說來,那孩子是在幫元神入定?”

    “應當是的。”沈長老捋了捋胡須。

    這一件事,顯然比葉楚月用他人之陣去元神入定還要炸裂。

    在人族崛起至今的修行曆史上,貌似還從未有過幫他人修行的先例。

    沈長老渾濁蒼老的目光透過了裂隙中的微光看向了殿門前的楚月,眼底驟閃過了幽暗的光弧,隨即翻湧出了如瀑般的炙熱。

    ……

    “葉姑娘——”

    鬱九斂起思緒,作勢就要抬手拱起,還是被楚月給阻止了。

    “鬱前輩,你的雷火陣讓我宗弟子們都已突破,又何必再三言謝?”

    楚月無奈道:“不如這樣好了,等到得空,去晚輩的花自憐閣喝喝茶?”

    “好。”

    鬱九重重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

    又道:“鬱某會付費前去,還請姑娘不要拒絕。”

    “那是自然。”

    楚月巧笑嫣然,金眸盛輝。

    “諸位,請隨鬱某前往無上大殿的主樓。”

    鬱九尋思著雷火陣已經耽誤夠久的時間了,便要親自帶這些人前去。

    無上殿前的兩名守衛互相對視,頗為沉默,等到一行人就要入殿,才再次攔住,在鬱九看過來的時候,麵露難色地說:

    “鬱靈師,葉姑娘雖進了雷火陣,但這雷火陣毀壞掉了,而且葉姑娘也沒走完雷火之路。”

    藍雪姬輕嗤了一聲。

    如此看來。

    阻攔葉楚月,或許是首席長老的主意。

    能讓林長老這般做,隻能說明是為了做給雲都和她看的。

    今日這大殿之門,葉楚月是無論如何都進不去了。

    此也是她在流光海域輕蔑清遠沐家洪荒令應當有的下場。

    “二位這般苛刻,莫不是故意為之的針對?”鬱九壓了壓眉。

    “鬱靈師……”

    守衛剛要說話,就見無上大殿內,走來了首席長老身邊的黑袍侍衛。

    守衛見此,眼睛一亮。

    藍雪姬抬眸看去,唇角微揚。

    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無上大殿的首席長老,是個會來事的。

    “可是首席長老有吩咐?”

    殿前的兩名守衛端的是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嗯。”

    黑袍侍衛淡淡地應了聲,然後看向了楚月。

    無上殿內。

    褚君醉身後的少女不由低呼:“君醉師兄,這葉楚月該不會要被令師給親自趕出去吧。”

    褚君醉蹙起了眉。

    黑袍侍衛則道:“葉姑娘,首席長老讓在下來帶諸位星雲宗的貴客入殿去喝安神湯,雷火陣有驚無險,而不管怎麽說,都是無上殿的責任,還請諸位入殿便是。”

    “好,那便勞煩閣下前方帶路。”

    楚月落落大方地回。

    黑袍侍衛見女子語氣是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坦蕩,不由多看了眼。

    而後,楚月在內的星雲宗人,俱都跟著黑袍侍衛和鬱九進入無上殿內。

    與兩名守衛擦肩而過之際,四長老懶洋洋地說:“二位的規矩呢?”

    守衛:“………”

    “哦,被風吹走了。”

    四長老說罷,邁步往前走去,留下了兩位臉色有些難看的守衛互相對視了眼。

    以及人群之中姿容惹眼的藍雪姬,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沉了下去。

    藍雪姬雙手握拳,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了幾下,滿胸腔都是沉悶的怒氣。

  第2711章 極地靈芝安神湯

    “雪姬。”

    溫文爾雅的男子,察覺到藍雪姬的情緒,就要去握住藍雪姬的手。

    藍雪姬轉身便走,直奔城內繁華之地紫陽街而去,滿身清冷如月的氣質,噙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

    人群熙熙攘攘。

    男子低下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掌,左側胸口裂開了千萬分的疼痛。

    這一刻,他在驕陽下,仿佛被萬箭穿心而過。

    停頓須臾,低低苦笑了幾聲,便又恢複往常的低姿態,快步往前,去追遠去的藍雪姬。

    眼神裏,驟閃過森然可怕的殺氣。

    「雪姬,你放心,我定會殺了她。」

    「用她的頭顱,來慶祝我們盼望已久的新婚。」

    莫說一人之頭顱,哪怕滿城孤魂血流成河人頭堆積如山,他也願意化作暴戾恣睢的屠夫,隻要能看到她眉眼間的笑,縱是奉上自己血淋漓的心髒和生命去下地獄,也甘之如飴。

    ……

    卻說此刻,楚月等人進入了無上大殿。

    小閣樓裏,首席長老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看著群人的背影,忽而盯緊了鬱九,疑惑地問:“他跟著去做什麽?”

    旁側的老人哼哧了兩聲:“怕是也遭受了驚嚇,也要跟著去混一碗安神湯。”

    首席長老翻了翻白眼,“可不得驚嚇,好端端的突然有了陣靈,真真是白日見鬼了。”

    眾人嘴角輕抽,無語地看著首席長老。

    沈長老問:“話說,陸青受傷嚴重,陸家背靠副城主,後續若是再對葉楚月不利,無上殿是要袖手旁觀,還是與陸家為敵?”

    沈長老的話提醒了眾人,陸猛來勢洶洶不說,陸青本就沒得用了的腦子,又撞了一下,葉楚月又是個沒有背景後台的,雖說母親雪挽歌和外祖父在上界也算小有名聲,但大楚的親生父親和爺爺都對她痛下殺手,旁人更是無所顧忌了。

    首席長老正在把眼前的佛像小心翼翼的收回去。

    聞言,略微思忖了會兒,便道:“你們看看那陸猛的架勢,還需要我們出手嗎?”

    恐怕都是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

    下陸共主葉楚帝,傳遍四海是個有大義之人。

    看似剛正不阿,實則機敏聰明著,倒是比星雲宗先前的那位趙天罡多了些世故圓滑。

    也是好事。

    思及此,首席長老淡淡的笑了笑,花白的眉目,流動著對後輩的寵溺。

    又好似覺得有所失態,便收放自如地收起了笑,並狠狠地瞪了幾眼沈長老們。

    眾老:“……”

    有這麽個不靠譜的首席長老,當真不知是無上殿的孽,還是福氣。

    “走了,歸墟之簿馬上就要開了,那葉楚月還沒有歸墟丹吧。”

    首席長老一麵走,一麵捋著胡須,眼珠子裏閃過了如老狐狸般的狡黠之色,“老朽得到了消息,聽說秦首領和藍雪姬會在紫陽街開設賭台,賭得就是葉楚月是否能有歸墟丹,紫陽街的閣鋪幾乎都參與在其中,還掏出了血本,藍雪姬、秦首領做莊,有的是錢,不如也去湊個熱鬧?左右是有賺無輸的事,能賺一點是一點。”

    無上殿的長老們不窮,但誰也不怕錢多。

    若能錢生錢,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隻是……”

    眉間有火焰烙印的長老,疑惑地問:“適才你們也都看見了,那葉楚月屢屢走打破常規的不尋常之路,創造下的古怪奇跡屈指難數,當真是有賺無輸嗎?”

    首席長老哽了下,“那便就對了,尋常之路,凝的是歸墟丹,她葉楚月,不管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的修煉,還是不走尋常路,歸墟丹都跟她沒多大關係,這不是穩賺不賠嗎?”

    眾老聽得這條條有理頭頭是道的分析,紛紛覺得有理,尋思著等到處理完無上殿的公務,便去秦軸軸那裏賺點養老錢,全然沒注意到首席長老那快要咧到耳後根去的嘴角。

    ……

    卻說無上殿的歸墟之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開放登記。

    登記歸墟之簿並不會當日就結束,基本都是以七日為期。

    這也是顧及一些遠在海神界邊地的修行者,路途遙遠,趕路艱難。

    無上殿的主樓廣場,正是置放歸墟之簿聚集眾多遠道而來歸墟境修行者的地方。

    主樓廣場邊沿的十四閣,便是楚月等人飲安神湯的地方。

    來來往往的無上殿修行者,在看見鬱九時,都會行禮。

    鬱九稍作點頭,旋即帶著楚月等人入座,“十四閣內有著無上殿內最讓人心肺的美味佳肴,而這安神湯,也非普通的安神湯,乃是用首席長老去西部極地摘來的靈芝熬製而成。”

    楚月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的信息。

    “鬱前輩的意思是說,這十四閣,是首席長老的閣鋪?”

    跟過來的黑袍侍衛當即回道:“首席長老,頗懂經商之道,在紫陽街,還有自己的鋪子,不過不知為何,今早就把紫陽街的鋪子給賣了,還是雪姬姑娘接的手。”

    四長老兩手環胸,老神在在的神態,“也就是說,開店的,不如他當長老厲害,當長老的,不如他會賺錢?”

    楚月顰了顰眉,嗅到了一絲詭詐的味道和不好的預感。

    直到十四閣的人把安神湯端了上來,她才知是哪裏不好。

    鬱九眉眼溫柔如水,“多喝喝,補身子的。”

    見楚月一動不動,便擔心不已。

    “葉姑娘……?”

    雷火陣過於凶險,他當真怕會有什麽副作用的後勁,隨時把葉姑娘帶去見閻君。

    楚月扯著唇皮笑肉不笑,潛藏神農之力的神魔瞳隨便一掃安神湯,就能看得究極清晰了。

    這安神湯確實是用極地靈芝熬製而成的,但恐怕是用從極地靈芝上刮下來的一點沫子,摻上水,便能賣個一整年之多了。

    這摻水程度,簡直比她送給陸猛的水丹還要離譜好多倍。

    她硬著頭皮把安神湯喝完,起身和宗門同伴前往主樓廣場的時候,就見十四閣的人追著前來將人攔住,“諸位,還沒結賬呢,怎麽就走了?”

    楚月:“……”

    鬱九:“……”

    黑袍侍衛看了看天。

    星雲宗人風中淩亂,震驚在原地。

    說來也是。

    首席長老隻說來喝安神湯,又沒說免費……

    許予等人不自覺地看向了楚月。

    他們頭一回發現比楚月還黑的人。

    果然是深諳經商之道的……首席長老。

  第2712章 現在是諸天萬道時期

    “這位兄台——”

    楚月收拾好心情,看向了那位在盡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黑袍侍衛。

    “葉某此番出來著急,兄台不妨,借一點錢給在下?”

    她悄悄地把十萬天玄丹藏到了最深處,有種打死都不拿出來的堅定。

    黑袍侍衛看著和首席長老在貪錢方麵如出一轍的女子,嘴角輕輕地抽動了好幾下,“葉姑娘,沒關係,十四閣是能夠賒賬的。”

    鬱九是個實誠的,便打算出麵結賬。

    楚月見狀,隻得快一步,且不情不願地把錢拿出。

    她並非視財如命。

    隻是……

    她真不想花幾千天玄丹,去喝摻水到猶若海嘯般誇張的安神湯。

    十四閣的侍從收下天玄丹,眼睛笑得成了兩條縫兒。

    “諸位慢走,下回再來。”

    “……”

    楚月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遊蕩八荒六合好些個年,向來是習慣了自己的黑心,倒是頭一回被人黑。

    “這無上殿的首席長老,倒是個慣會賺錢的。”

    四長老沉悶地道。

    楚月不由側目看來。

    不知為何,自打從雷火陣出來,四長老就像是被抽幹了熱血似得,已經不能用厭世來形容了,簡直就是無比的萎靡,猶若霜打的茄子,徹底蔫了。

    鬱九想要為林首席說兩句話,奈何這位首席長老過分到鬱九就根本沒法昧著良心為其美言。

    一行人,離開十四閣後,轉道直奔主樓廣場。

    虞牽星剛要跟上四長老,就見四長老刻意地挪開了些位置。

    卡在她咽喉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吞入了腹中。

    以長老的執念。

    或許——

    心中還有藍雪姬吧。

    想到這裏,虞牽星胸腔內的心肺,是萬分的不舒服,便也刻意地拉開了一段距離。

    而正在用眼角餘光做賊似得去觀察動靜的四長老,見狀,眸底的光瞬如太陽落山,完完全全的消失,黯淡無邊愈發的蔫。

    ……

    主樓廣場,聚集著從海神界五湖四海而來的歸墟境修行者。

    千裏迢迢直奔大炎城,就是為了要名正言順的登記在冊,但盼有個好前程。

    偌大的廣場,就像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正前方的主樓聳入雲霄,肅穆恢弘,透露出了讓人不敢直視的古老神秘氣息,光是站在此地,就能讓修行者肅然起敬了。

    廣場的大地,拚接起來的大理石,都是鋥亮幹淨的大理石。

    四處都有懸浮的金色蓮花,坐了上去,便會像秋千般蕩漾。

    廣場與主樓銜接的地方,兩側排開威武的石獅。

    石獅周身冒著青黑色的煙霧,眼睛像是濃稠的夜。

    日光折射在石獅眼眸的瞬間,冰冷的石頭,一瞬之間便有了生命與靈魂,染上神聖的金色光華,如同焦距般,雙雙看向了前方密集的修行者們。

    下一刻。

    石獅發出了威嚴到仿佛來自遙遠天穹的聲音。

    似如響在空穀那般,略帶幾分回聲。

    “諸位,大炎城,無上殿,掌管著海神界修行者的全部境地。

    這些資料,便如參天大樹下的樹根,盤結,紮根,於大地的深處。

    互相盤結的越多,海神界這顆大樹,就能越穩,諸位的子孫後代,便可永太平。諸位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對海神界後世之人的造福。”

    廣場上的許多人,紛紛看向此處,聚精會神地聽著石獅所說的話。

    話音落下之際,石獅互相往兩側移開。

    它們眼睛裏的金色光華,從眼球裏抽出,飄蕩到了空中。

    互相交纏在一起,便成了歸墟之簿!

    歸墟之簿打開的刹那,刺目的金光湧出,覆蓋整座廣場。

    當光芒散去,便看到懸浮在正當空的簿子。

    古老的符文,一行一行,鑲嵌在歸墟之簿上。

    失去焦距的石獅,則像是沒有任何感情的機械,冰冷地喊出了每一個抵達大炎城,將要來此登記的修行者。

    “陳昊。”

    “妲秋風。”

    “蘇願。”

    “……”

    每一個被喊到名字的修行者, 都興奮雀躍地前往歸墟之簿下的金光蒲團上打坐,任由金光將自己覆蓋,定格自己的元神,烙印出修行境地的信息記載在歸墟之側內。

    尤其是歸墟丹的品質。

    歸墟丹分為九品。

    下三品。

    中三品。

    上三品。

    能到上三品歸墟丹的,都是修行道上的佼佼者,雲集於此的天才之一。

    九品開外,則是少之又少,猶若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除此之外!

    海神界的修行者們,一旦突破了歸墟境,則要開始鍛造星體。

    更準確地來說,是覺醒星體。

    歸墟境以下,頂破了天,武體都是被稱之為凡人凡體。

    到了此等境地,就可以通過皓月星辰,徹底來逆天改命。

    一旦鍛造出了星體,就能徹底擺脫曾經的凡人氣息。

    歸墟境最大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星體的覺醒!

    這也是武神境下,武星境地打下的基礎。

    最早的武星境,尋找自己在浩瀚星河裏與自己最有機緣的星辰。

    為的,就是在歸墟境的時候,覺醒出屬於自己的星體。

    “陳昊,下三品歸墟丹,二階星體,無法登記入冊。”

    石獅發出了冰冷的聲音。

    陳昊瞪大了眼睛,驀地不可置信看向了石獅。

    卻見石獅在頓了頓後,繼而冷聲開口:

    “九歲那年,你偷走好朋友的狗,並且趁其不備偷走,燉了飽腹,可有此事?”

    九歲的事,陳昊早就忘記了。

    他紅著眼睛,痛苦道:“那時是我年少不知事……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隨即,無上大殿的黑甲士兵前來,不管陳昊的激動,直接拖走。

    而在這一霎, 適才還滿懷期待的眾人,都沉下了心,麵色凝重地注視著歸墟之簿。

    鬱九、楚月等人來時,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歸墟丹,聚星體。

    永廢凡人道。

    追銀河!

    眾所周知,葉楚月便是有著帝王脈的凡人道……

    不遠處的主樓,二樓窗口,褚君醉垂眸往下看。

    “褚師兄,這葉楚月至今都無歸墟丹的消息,恐怕是很難凝聚出歸墟丹了。”

    身穿黑金袍子的少女支著腦袋說道:“真可惜,若在上古時期,她定會是凡人之道的戰神,遺憾的是,上古時期已經不複存在了。現在是……諸天萬道時期!”

  第2713章 殺音三千不能停,主樓廣場歸墟簿

    褚君醉沉默不言,收回看向楚月的視線,落在了歸墟之簿上。

    石獅還在念著歸墟境的名字:

    “雲子君。”

    這三個字,登時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從葉楚月的身上拉了過來。

    雲子君,雲都人士,據說是有上古神農造化的修行者,是雲都的將軍之女。

    雲子君青衫著身,脊上背著一把古老的旭日琴。

    以琴音入我心。

    以我心,殺我道。

    旭日琴,便是雲子君的兵器。

    該殺伐時,殺音三千不能停。

    素日裏,還能以音來療傷。

    雲子君的身旁,跟著一群都雲都來的人,有些是剛突破歸墟境的強者,有部分是真元境的護衛。

    而星雲宗人,來此一趟,方才知曉海神界修行道的浩瀚。

    強烈的對比之下,菩提萬宗之地略顯寒磣。

    楚月側目看去——

    雲子君眉間一點絢若朝陽的朱砂,背部的琴,用黑沉沉的厚布籠罩著。

    走路之時,裙擺生出勁風,頗有幾分將門之女的威勢。

    雲都的修行者跟在她的身後,自成風景,有浩浩蕩蕩之氣。

    主樓窗口。

    先前與褚君醉說話的少女,望見雲子君的時候,眼睛驟然一亮,“君醉師兄,雲子君可能是神農傳人,說不定,她能治好你的舊傷。”

    褚君醉抿唇不語,眼睛如罩上了一層霧色。

    此刻。

    雲子君盤膝坐在了歸墟之簿下的金光蒲團裏。

    金光將她籠罩。

    石獅與歸墟之簿心神相通,隻停頓一會兒,便開了口:

    “雲子君,九品歸墟丹,五行金星體。”

    星體與歸墟丹一樣,同有九階。

    九階之上,則是五行。

    雲子君五行得以入金星道。

    此聲一出,登時讓不少人倒抽冷氣,投來了羨慕的眼神。

    雲子君是早幾年就被破格登記的煉藥師。

    對於這般厲害還有潛力的煉藥師,通常人都不敢得罪。

    更何況雲子君的背後還有雲都。

    隨後,石獅道出了雲子君曆來樁樁件件的功勳之事,譬如哪年救過人,哪年屠過吃人的妖獸。

    而當與雲子君同行的一名歸墟境坐在金光蒲團之時,楚月眼尖的看見了,這名青年的手掌裏,藏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紅色晶石。

    鬱九順著楚月的視線看過去,心裏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為之解釋。

    “葉姑娘,那是鑄血晶,能夠短時間內,使得歸墟之簿不得窺探其過往。”

    鬱九用的是神識傳音,聲音裏,多少有些對塵世規矩的無奈,

    “大多數在從前犯過錯的人,才會用鑄血晶來屏蔽歸墟之簿的窺測。但鑄血晶相當的貴,尋常人等,不知從何購買,就算知道,也付不起那個錢財。”

    大多數的修行者,都是柴門出身,能夠突破到歸墟境,都算是在故鄉光宗耀祖了,更別談去購買價值不菲的鑄血晶。

    楚月眉頭微皺,想問如此一來,豈非不公。

    轉念一想,不公已是常態,開口也不過是多次一問罷了。

    鬱九看著她,欲言又止,眸底藏著心事。

    諸如鑄血晶等對柴門修行者不公的事,鬱九早便知道,也目睹過每一次,從未阻止過,就像當初趙天罡為了素味平生的月族去拚盡全力,而他鬱九則與之背道而馳。

    “葉姑娘。”

    “嗯?”

    楚月抬眸。

    “你會討厭我嗎?”

    鬱九問得小心翼翼,眼神像是在看麵前的楚月,又好似在凝望早已隕落在很多年前的那位充滿俠義之氣的青年。

    楚月金色的眸底倒映出歸墟之簿上的金光,二者隨著夏日的風而交相輝映。

    鬱九如森林裏受傷的小獸般垂下了眼眸,掩去眸底無邊的黯。

    “葉楚月。”

    “夜罌。”

    “屠薇薇。”

    “蕭離。”

    歸墟之簿下的石獅,叫喊到了楚月的名字。

    楚月邁動修長的腿往前走了一步。

    身側,是蕭離三人。

    從神玄學院到現在的無上大殿,已經不知同生共死了多少回。

    楚月往前走去之時,以神識傳音到了鬱九的元神內。

    “不會討厭,晚輩很是喜歡鬱前輩。”

    鬱九幾乎在刹那間就抬起了眸。

    黯色一掃而空。

    欣喜之情狂湧。

    許予敏銳察覺到了這一點,不動聲色之中,狐疑地看向了鬱九。

    且不說小師妹已經有了心上人,這鬱九雖有年輕的容貌,但已經挺大了吧,自家師妹還正年輕。

    而讓許予奇怪疑惑的是——

    他能夠感覺到,鬱九對葉師妹不像是和他一樣的非分之想,倒像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

    楚月則回眸看向鬱九,唇角噙著清淺的笑。

    “更準確來說,是晚輩和晚輩的天罡刀,都很喜歡鬱前輩。”

    那聲音響在了鬱九的元神當中。

    原來,她知曉他的心結,卻是潤物細無聲。

    鬱九頓時熱淚盈眶,唇角竭力地往上揚起,朝前凝視的目光,是在看紅衣如火的女子,更是在看早已陰陽兩隔的故人。

    楚月能夠知曉,則是因為每當和鬱九交談的時候,死氣沉沉的天罡刀,便會有輕微的漣漪,那漣漪很淡,淡到像拂過指尖的春風一樣難以捕捉,但不必詳細解釋,楚月便能如明鏡般看得真切。

    卻說首席長老、沈長老等人,自主樓的第五層,居高臨下地觀望著廣場上的場景。

    首席長老瞥見了鬱九眼梢的淚痕,驚奇地道:“十四閣的安神湯竟有這般好喝,讓小九都落淚了。”

    眾老:“???”

    首席長老負手而立,沉思半會兒,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方才自言自語。

    “看來,安神湯還得漲點價才是。”

    “………”

    眾老褶皺密布的額頭,齊齊地落下了黑線,頗為無語地看著認錢不認人的林首席。

    “林首席,這孩子不會一鳴驚人吧,我可是把一個月的長老俸祿,都押在了賭台。”

    雷火陣結束時,秦首領和藍雪姬就在紫陽街忙活起了賭台的事。

    眾老來主樓廣場前,就派人前去下注,希望能賺點小錢。

    首席長老摸了摸下巴,不說話。

    這會兒,楚月四人與雲子君一行人打了個照麵,便落座在了金光蒲團之上。

  第2714章 歸墟之簿,精靈判官

    金色光華,籠罩在楚月的渾身。

    元神內的千道歸墟丹,被她潛藏在了神侯府內。

    歸墟之簿的金光,每當抵達神侯府周邊的時刻,都會瑟瑟發抖地退回去,半點兒也不敢再靠近,隻得去探測別的地方。

    從空間到骨血,再到髒腑,一一滲入。

    卻說神農空間內,還燃燒著鬱九陣法的雷火之力。

    軒轅修、朱雀等都暈厥在了赤紅的光火中。

    等到他們將雷火之力完全地消化,神農空間,便會如鳳凰涅槃,在光火的灰燼裏,重新建立起嶄新的空間。

    “嘶——”

    耳邊,驟然響起了倒抽冷氣的聲音。

    熟悉到讓楚月心髒一顫。

    是夜罌。

    夜罌眉頭緊皺,臉色慘白如紙,渾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像是陷入了夢魘的深淵般,在金光之內難以自拔。

    廣場上的修行者們察覺到夜罌的氣息波動,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那夜罌,怕是要下去了。”

    雲子君旁的紅衣青年,手執一把折扇,好笑地望向了夜罌的蒲團金光。

    雲子君背著琴默然不語,目光淡淡地掃過了夜罌,最終落定在了楚月的身上。

    金光滲入夜罌的骨血,查詢出的過往,提前倒映在了楚月元神內的神侯府。

    夜罌在神玄學院,是被殺母仇人路瓊養大的,此乃一罪。

    路瓊作為夜罌的師父,夜罌卻與楚月一同報複路瓊,這邊是第二罪。

    至於第三罪,則是天鸞聖宗之主薛開封,作為路瓊的新任師父,卻被她背叛。

    ……

    三罪並論,說是欺師滅祖也不為過。

    楚月袖衫下的雙手輕輕地握緊。

    她自金光之中扭頭看向了夜罌。

    對於往日有過罪行的人來說,歸墟之簿的登記,不亞於是敲骨吮血。

    楚月暗啟神魔瞳,驟然看向了懸浮當空的歸墟之簿,看見了一個雙腿雙手如蓮藕般的小孩,穿著紅肚兜,梳著兩個小揪揪,百無聊賴地托腮,看見夜罌的痛苦,便打了個哈欠。

    小孩正是歸墟之簿的守護精靈。

    登記和罪行的揭發,都是由它為媒介來搭橋的。

    小精靈抬起手,就要將夜罌的三道的罪行灌入石獅當中。

    卻見楚月所在的方向,金光刺目且絢爛。

    小精靈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好似看到一千個太陽同時升起。

    光芒羅織出了耀眼的畫。

    十萬陰鴉,齊飛在光的中心。

    撲麵而來的炙熱氣息,讓小精靈眯起了眼睛,小心翼翼的從眼縫之中看了過去,便看到陰鴉隨風旋飛,光芒漸散,楚月的神識立在當中,冷漠地看向了懵懂的精靈。

    小精靈驟然警惕起來,“是你——”

    此人作為剛突破到歸墟境的修行者,怎能在無聲無息之中進入簿中的世界?

    若在以往,楚月自是不能。

    但元神內的神侯府,讓她的精神力更加的強悍。

    因而。

    神魔瞳觸及的地方,再加上強悍的精神力,便能到達。

    “你作為歸墟之簿的判官,讓有罪之人逃脫,卻給清白之人定罪,你可對得起由你來守護的歸墟簿?”

    楚月直視小精靈翠綠色的眼眸,字字鏗鏘,聲聲質問。

    小精靈察覺到對方的出言不遜,皺著眉頭,懊惱地看向楚月。

    “她,有罪。”

    “有罪?”

    楚月輕挑起了一側的眉梢,抬步往前走去,逼近了精靈。

    “她出生以來,就活在騙局裏,不是要她要認仇人為師,是她的仇人路瓊用心險惡,殺人誅心,錯的是路瓊,而不是她!”

    “年長之後,她知曉路瓊之罪過,煎熬彷徨已久,她是為母報仇,有血有肉,何錯之有?”

    “薛開封收她為徒,卻把她當做死士來培養,甚至還有可能在覬覦她的鮫人身份。她為了大局,臥薪嚐膽,蟄伏在薛開封的身邊已是度日如年,隻為在下陸有需要的時候站出來,這也是罪行嗎?”

    “下陸修行者,曆經千辛萬苦,從貧瘠的文明當中百煉成鋼出不怕死的意誌,為了走自己的道,她孤身上路,為朋友仗義,為下界萬民之大義,你卻輕描淡寫給她定罪,卻忽略掉那些用鑄血晶遮擋住的罪惡。”

    楚月一步一言,赫然走到了小精靈的身邊。

    精靈咬緊牙關,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眸看著楚月。

    半晌,嗷的一嗓子就哭了出來。

    楚月微怔。

    小精靈吸了吸鼻子,一抽一抽,哽咽地說:

    “血晶,能見,娘親。”

    楚月疑惑地看向精靈,不知精靈的言下之意。

    精靈便伸出了軟糯的小手。

    手掌心,是從鑄血晶上抽出的血晶之氣。

    許是為了解釋給楚月看。

    它定睛凝視著血晶之氣,猩紅色的氣息翻湧,凝聚成了一個成年精靈的模樣,眉眼間與他有著七八分的相似,翠綠之眸象征大地的複蘇,無邊的溫柔讓人心甘情願的沉溺其中。

    小精靈連滾帶爬的到了母親的身邊,蜷縮在了母親的懷裏,明明任何的溫暖都沒有,它卻高興地像是個剛出世的嬰兒般,無聲又滿足地笑了。

    修行者帶來的鑄血晶越多。

    小精靈遇見母親的次數就越多。

    沒有生命跡象的一縷紅煙,便是它漫長人生中的唯一執念。

    楚月想到了遠在龍吟島嶼的小寶,心便軟了下去。

    血晶紅煙的母親,隻停留了五個呼吸,就消散於四方長空。

    小精靈呆在原地,睜開了空洞沒有焦距的眼睛。

    隨即對著楚月一笑,“好久了,先前,一下就算,這回,好久,好久了。”

    它還不會完整的說話。

    就像是冰冷機械上有生命的齒輪。

    被迫又麻木地轉動起來,操勞過一生,壓榨掉最後的價值,便能走向死亡。

    楚月心口泛著酸澀,卻也感到奇怪。

    精靈一族,族人稀少。

    僅剩的精靈,都守護著修行之道上至關重要的東西。

    譬如這歸墟之簿。

    但包括楚月在內的世人,都以為這是精靈與生俱來的使命,是精靈自願的,但看起來,眼前懵懵懂懂的精靈,並不情願。

    “你……你……”

    精靈盯著楚月看了好久,醞釀了會兒措辭,才拘謹又期待地開口:“你能,抱抱,我嗎?”

    像期盼多年卻從未見過的母親那樣,擁抱它一回。,

  第2715章 五叔的痕跡

    “……啊……不行……”

    小精靈低下頭,“就算,了吧。”

    它懊惱地紅了眼睛。

    對方明明是來問責自己的。

    怎能願意?

    倏地,小精靈渾身僵住,卻見那適才還怒斥冷喝的女子,踏著風走到了它的麵前,毫不猶豫地伸出了雙手將它擁在懷中,柔軟而又溫暖的懷抱突如其來,叫小精靈始料未及。

    它呆訥地睜大了眼睛。

    眸子裏水霧凝聚,淚水潸然而流。

    它反抱住了楚月,哽聲說:“謝,謝謝你。”

    它知分寸,擁抱了一下,便不再貪婪,想要抽離自己。

    楚月卻單手抱起了它,環顧四周時,若有所思地問:“你不喜歡這裏?”

    “不喜歡。”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不知道。”

    小精靈搖搖頭,然後把雙腿抬起給楚月看,好似在訴說無人知曉的秘密。

    楚月垂眸望來,隻看到了肉嘟嘟的雙腿。

    正當楚月疑惑的瞬間,便見精靈雙腿上的肉感退散,閃爍出了冷冽的寒芒,出現在楚月眼睛裏的,正是一雙熟悉的……機械腿。

    楚月瞳眸驟縮!

    這種機械——

    她隻在父親葉天帝的機械臂上看到過。

    機械腿關節上的齒輪,風格過於明顯。

    普天之下,除了五叔第五長虹,她實在是找不出第二人。

    小精靈說:“我的腿,沒啦,有人,路過,幫我 加了腿。”

    “可還記得那人的身形容貌?”

    “記得。”

    小精靈點點頭。

    那人跟它一樣,有著機械齒輪鍛造而成的雙腿。

    彼時,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精靈,想要逃離歸墟之簿,卻被歸墟之簿的枷鎖力量,斬斷了雙腿。

    它便不再逃竄,乖乖的守護歸墟之簿,成為一個合格的精靈判官。

    直到多年以後,有人遊曆四方,行走在空間裂隙,漂泊於時光之中,用一雙新奇的機械雙腿,走到了它的身邊,並問它——

    想要嗎?

    它點了點頭。

    那人戴著金色麵具,身穿黑袍,用時數月,為它鍛造出了一雙非常合適的機械腿。

    它高興不已,還沒道謝,對方便已繼續踏上征程。

    小精靈貪婪又小心地靠在了楚月的懷中,低聲道:

    “他說,他來自,另一個,時代。他不屬於這裏。”

    “是五叔……”

    楚月喃喃自語,嘴唇都在顫動,眼底泛起了淚光。

    如若陳蒼穹知曉此時,定會萬分歡喜的。

    陳姨這一生,為了尋找五叔,付出了太多,太多。

    楚月抿緊唇瓣,斂起情緒。

    “你要,走了嗎?”小精靈的眸底有失落。

    它,喜歡這個女子。

    “得走了。”

    楚月說完,眼見著小精靈失望到瘋狂忍著哭,以至於精致好看的麵部五官就差跟麵團般皺成了一坨,便淺笑道:“下回還來,給你帶糖,不過,不可再被鑄血晶收買了,心若赤誠,刻苦追求,終有一日,會見到真正的母親,而不是一縷煙。”

    小精靈眨巴了兩下眼睛,點點頭,吐露出了一個“好”字。

    精靈一族,向來聰穎。

    隻是無人教導。

    楚月走時,十萬陰鴉和千道太陽光護送。

    小精靈用機械腿往前跟著楚月走了幾步。

    既是相送陌生人,又是不舍一刻意味的母親。

    身穿雷霆盔甲的陰鴉們,看見小精靈童叟無欺的天真模樣,俱都是在心底裏鄙夷地冷笑了幾聲。

    若這小精靈在元神裏體驗了一回跑圈,便會知曉這個女人的殘酷,堪稱是魔鬼。

    想了想。

    陰鴉們又嫉妒地瞪了眼小精靈。

    它們跟在楚月的身邊如此之久,都沒被擁抱過。

    於是。

    一隻隻陰鴉便如深宮怨婦般,哀怨地看向楚月,時而又憤懣地瞪向小精靈,恨不得在小精靈的身上啄幾下方才解氣。

    楚月疑惑地望著這些陰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小精靈歪著頭睜大了綠眸,直到楚月的背影消失在了視野,方才重新覆上了落寞之色。

    ……

    廣場上。

    金光久久不變。

    歸墟之簿始終沒有動靜。

    圍聚在此的修行者們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葉楚月,沒有歸墟丹,就不要硬撐。”

    有人冷哼提醒道。

    說話的人,是一名乍然看去還算眉清目秀卻不耐看的藍袍少年。

    比起少年,眾人卻把注意力放在了與少年同行的人身上。

    那是一個……

    背著六把刀的女子。

    女子側臉有三道刀疤。

    她穿著幹練的紫色勁裝,靴長及膝,露出了部分黝黑的大腿,周身上下不算魁梧壯實,也不見纖瘦,完美的肌肉線條卻充盈著力量。

    此人名葉羨魚,是臨淵城的修行者,同修馴獸、陣法之道,在年輕一輩歸墟境區間的修行者裏,算是名聲大噪過,靠得就是背後的六把刀。

    每一把,都殺過人,還是越段殺人。

    葉羨魚席地而坐,閉目修煉之時,身後的六把刀會發出讓人駭然的刀鳴,哪怕沒有出竅,都能感受到那恐怖如斯的刀鋒氣息。

    反倒是那藍袍少年,見楚月等人的金色光團許久都沒個聲響,便要抬腿走過去,一麵走,還一麵說:

    “諸位,差不多可以了,你們下陸武者能修煉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就已是祖宗積德,可莫要耽誤了在座諸位的時間才是。”

    倏地!

    數道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段清歡肩扛斧子,歪頭挑眉,圓潤的臉上露出凶狠之意。

    “小子,沒看到你楚爺爺在登記嗎,急什麽?急著去投胎不成?”

    “你——”

    藍袍少年咬牙切齒。

    他隻是下意識地厭惡從下陸而來的武者罷了。

    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貴賤。

    下等便是下等。

    賤就是賤。

    就像是他也算家世顯赫卻不得不被更強之人壓榨一樣。

    人和人之間,便是一層一層地往下壓榨。

    當他發現,應當被他壓榨的下陸人,竟有今日的輝煌,風采如光熾烈遠遠超過於他,便萬般的不平衡了。

    反抗不了上等。

    壓榨不了下等。

    便是近乎扭曲的陰翳。

    這側,剛起爭論,沉默良久的歸墟之簿,就發生了變化。

    冷冰冰的石獅,眼睛流轉著金光,吐露出了回響不止的聲音:

    “夜罌,五品歸墟丹,火係星體,下陸——戰神。”

    戰神二字,道盡夜罌對於下陸和楚月的重要性。

    她既是下陸的戰神,更是葉楚帝的戰神。

  第2716章 貧瘠的下陸文明,開出荊棘之花

    金光熾盛。

    夜罌睜開了鋒利的眼眸。

    似有狂風卷落葉,以她為中心朝四麵八方掃蕩開來。

    乍然間,戰神氣勢威風凜凜。

    被段清歡攔住的少年以及雲都等人,都詫然地看向了夜罌。

    夜罌先前的狀態分明是有罪行的……

    怎麽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

    正當眾人感到匪夷所思之際,卻見歸墟之簿再沙沙作響的翻動了一頁。

    金光在眼睛裏如同靈魂般的石獅,再度出聲:

    “屠薇薇,八品歸墟丹,金係星體,下陸戰神。”

    “蕭離,九品歸墟丹,水係星體,下陸戰神。”

    “………”

    精靈判官,在歸墟之簿當中,用心地去感受蕭離等人的過往。

    從前,它麻木的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

    而現在,小精靈陡然就熱血沸騰,鬥誌昂揚的,隻盼望那個女子,下回還會來到這個孤獨而荒蕪的世界,看一看,殘破的自己。

    石獅聲音洪亮,猶若鍾鼎之聲敲響,傳遍了廣場,再沿著廣場,送到了無上殿的四個方向。

    下陸戰神等字眼,如平地驚雷,刺激著眾人的耳朵。

    莫說戰神了,下陸的陸主,放在海神界都是一文不值的。

    但當一群蓬勃年輕的少女,行過艱難險阻之路,從下界抵達此地,便會是截然不同的震撼。

    首席長老收起了平日裏的不正經和玩味之色,蒼老的麵上是難得的凝重和認真。

    老人垂下眼眸,深深地凝視著那幾個在金光當中的少女。

    他負手而立,輕歎了聲,欣賞欽佩地歎道:

    “這些孩子,是貧瘠的下界文明裏,開出的荊棘花。”

    她們四人身上的骨頭,加起來足足有一千多。

    每一條骨頭,都是護佑著故國的荊棘城牆。

    老人的眼眸濕潤。

    “下界能有她們離家奮鬥,是下界之福。”

    再貧瘠的地方,都會有著獨屬於一方土地的鐵骨戰士。

    “這三人,都登記了上三品的歸墟丹和戰神稱號,葉楚月那孩子,不知會是怎樣的結果。”沈長老皺起了眉頭。

    首席長老悵然的情緒驟然收住,像是看著金山般死死地盯著楚月。

    眉有火焰的長老捋了捋胡須,“夜罌行的也是凡人之道,她都有歸墟丹,葉楚月應該也有吧。”

    葉楚月的歸墟丹,不僅關乎到自身的未來,還關乎到這一屋老頭的錢袋子,可不得聚精會神的重視起來。

    廣場上的修行者們,無不是看向了楚月。

    半晌。

    就在眾人都等得要不耐煩的時候,沉寂多時的歸墟之簿終於有了動靜。

    卻見歸墟之簿隨著沙沙聲和拂麵而來的風又翻了一頁。

    在萬眾矚目的注視之下。

    便見翻過去的一頁簿子,又翻了回來。

    主樓上下,驚聲一片,嘩然不止,俱都在麵麵相覷,饒是見多識廣的長老們,都給不出一個滿意的解釋,從高處悄然地瞪著那歸墟之簿,不知是何故。

    “歸墟之簿壞了?”眉火長老兩手環胸,一副睿智沉思的模樣。

    林首席嗤笑,毫不客氣地道:

    “你腦子壞了,歸墟之簿都不會壞,而且這歸墟之簿原是在天機塔掌管的,根在天機塔那裏,就算真的壞了,天機塔的那位還能不知道嗎?”

    眾老聞言,頓覺有理。

    “那歸墟之簿,為何會這般?”沈長老問。

    林首席若有所思,停頓了會兒方才煞有其事地說:”許是,要給它錢?”

    眾老:“………”這廝以為,全天下的東西,都跟他一樣嗜財如命?

    ……

    “沙,沙——”

    歸墟之簿又翻了一頁。

    在眾人的好奇和期待下,又繼續翻了回去,保持著原樣。

    如此周而複始了好幾下,圍觀者們愈發覺得奇怪。

    一刻鍾後。

    久久不語的石獅,終於在修行者們的翹首以盼下,來了動靜。

    兩側威嚴佇立的石獅,陡然震顫,轟動,以至於與石獅相連的整座廣場,都在快速的抖動著。

    廣場裂隙。

    主樓的窗戶都在搖晃之中敞開。

    四方的氣力濃稠到凝滯不前。

    “這是——”

    段清華目光一亮,驚喜地看向了楚月。

    章瓷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激動不已。

    卿若水等人定定地瞪著石獅和歸墟之簿。

    根據楚月以往的作風和天賦來看,怕是又要有一番驚天地泣鬼神了。

    四長老背靠著廣場上的假山,勾起唇角,笑著道:“我宗天驕,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向來如此,毫無例外。”

    下一刻,便見震顫了好久的石獅,終於開口出聲:

    “無!”

    隻一個字,讓四長老的表情陡然僵住,疑惑地看向石獅。

    段清歡等人微微一怔。

    “好一個不鳴則已,當真是不鳴則已。”

    臨淵城的藍袍少年恣意挑眉,歪頭笑道:“就是不知貴宗天驕,要不鳴則已到何時,是一刻,一個時辰,一天,一月,還是三年五載?”

    字裏行間的嘲諷讓段清歡的臉色黑沉了下去。

    “唐焱,你爹在臨淵斷骨台上受罰的時候,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自己親爹也就那樣,怎麽,我家師妹比你親爹還重要,至於讓你叨個不停?”

    段清歡冷笑,兩眼陰狠地看著唐焱。

    小師妹。

    是整個星雲宗的軟肋和逆鱗。

    由不得旁人笑。

    唐焱麵色大變。

    眼裏翻湧的暗潮,是悲憤交加的陰翳,隱隱破空出一點殺機。

    被當眾揭短的他再看向段清歡的眼神,就像是吃人的凶獸,瞬爬上了幾條血絲,恨不得活生生地把段清歡給扒皮吞了。

    “段清歡,你星雲宗出了一個葉楚月,便能耐了,不過菩提之地的人,也敢在臨淵城麵前放肆?”

    唐焱袖口驟放出暗箭。

    染毒的箭,穿向了段清歡的腹部。

    章瓷目光一閃,驟翻血腥的紅霧。

    千鈞一發之際便伸出手赫然抓住了那一支箭。

    “唐焱!”

    章瓷手掌顫動,指尖發冷,瞪目看向唐焱時大聲怒喝,“無上殿內殺人,你怎麽敢?”

    “冷箭無眼,怪得了誰?”唐焱嗤笑。

    臨淵城的一夥人,驟然到了唐焱的身後。

    章瓷、卿若水等星雲宗人,俱都拔出兵器直接動手。

  第2717章 暮雲靉靆分不清是誰的血

    主樓廣場上,雙方赫然動手。

    臨淵城的隊伍裏,光是真元境強者, 就有五名之多。

    反觀星雲宗,唯有許予是真元境。

    他獨自一人,赤手空拳纏上對方五名真元境。

    連稱手的兵器都沒有一把。

    在此之前,他隻用父親傳下來的銀光劍。

    這把劍,這死在了雷火陣內。

    許予陷入了雙拳難敵四腿的困境。

    段清歡、章瓷等人也討不到好。

    臨淵城作為海神界的三大中流砥柱脊梁之一,底蘊之渾厚,自然非菩提之地的星雲宗可比。

    這也是唐焱敢囂張的原因之一。

    臨淵城的修行隊伍內,唯獨沒有出手的,便是那個背著六把刀的葉羨魚。

    葉羨魚正盤膝而坐,全神貫注地修煉。

    許是雙方的動靜過大。

    她皺著眉睜開了眼睛,淡漠地看向了動手的一夥人,隻淡淡道出了兩個不含溫情的字:

    “聒噪。”

    話音落下的瞬間,便見葉羨魚眼底鋒芒畢露。

    颶風四起,殺機破空。

    她微抬起下頜,冷漠到將一切生靈視為了塵埃。

    與此同時!

    身後的六把刀,瞬間暴掠而出。

    六刀飛速旋轉,似能絞肉。

    電光火石間,風馳電掣般暴掠而出,精準地劈砍向了章瓷、段清歡這些人。

    他們正在應對唐焱之流,來不及反應。

    葉羨魚仿佛已經事成定局般,再一次地閉上了眼睛,任由六把狂刀斬殺天地間。

    倏地,便見一道紅色身影瞬閃而來。

    狂風之中。

    金色的眼眸猶如神的睥睨。

    紅衣飛舞,她歪了歪頭,刹那間分裂六道身影。

    第一道,雷霆纏繞右臂和手掌,一拳打在了刀刃之上。

    第二道,白衣白瞳,手執冰晶般的扇子行走在大雪之中,一扇破刀法,聖潔如謫仙。

    ……

    ……

    第六道,雙手高舉偌大的碎骨戰斧,猛地與刀相劈。

    ……

    六道身影和六把刀,勢均力敵,互相碰撞,就互相消散。

    消散之際,掠出了一道快若閃電般的流行身影,瞬間就閃掠到了葉羨魚的麵前。

    紅衣翻飛如勝利的旗幟。

    楚月高舉雙刀,淩空斬下。

    葉羨魚陡然取出刀鞘抵擋攻勢。

    “哢嚓,哢嚓!”

    刀鞘瞬間破裂,儼然是不堪一擊。

    “唰,唰,唰唰唰唰……”

    楚月乘勝追擊,如殺豬宰羊的屠夫,雙刀在一個呼吸間就能劈砍下十幾次。

    葉羨魚的六把刀鞘悉數斷裂。

    她不惱不怒,反而來了興趣以及狂熱的戰意。

    “下陸楚帝,果不其然。”

    葉羨魚精神力展開,適才偃旗息鼓的六把狂刀,瞬間回歸。

    分別化作六頭狂獸,衝向楚月,前去撕咬。

    楚月凝眸挑眉。

    “吼吼吼吼吼!”

    數百神獸,從雷火灰燼之中涅槃新生,盤旋天穹遮擋光亮。

    每一道神獸都是盔甲,集數百強悍的獸甲在身,防禦力瞬間爆發。

    “趁我入冊,動我的人,閣下過於無禮了。”

    楚月周身氣勢迸發,手執雙刀像狼一樣朝葉羨魚撲了過去。

    葉羨魚腳掌踏地,飛掠而起,展示出了身上的盔甲。

    “吼吼吼……”

    神獸的吼叫聲從中傳來。

    眾人驚訝。

    “葉羨魚的身上,竟也有如此之多的的神獸?”

    “這兩人……”

    六頭狂獸飛奔而來到了葉鹹魚的手中。

    成為了六把刀刃互相交叉盤旋的新兵器!

    就像是永遠告訴旋轉的圓形鋸子般。

    每一麵,都是可怕的鋒芒。

    葉羨魚手執六刀鋒鏑,狂衝而出,像一頭豹子。

    “砰!”

    “砰!”

    “砰砰砰砰砰!”

    六刀鋸和楚月的雙刀互相碰撞出強烈刺目的火花。

    兩人的速度快到隻剩下殘影。

    每一次的碰撞,都有鮮血飛濺。

    是葉楚月的血。

    更是——

    葉鹹魚的!

    這般激烈又血腥的搏命戰鬥,讓所有人心下一驚。

    空氣裏,流動著鮮血的味道。

    隻一個呼吸間,便見兩人自主樓廣場的高空之中又碰撞了幾十下。

    每一下,都有鮮血飛濺成花。

    屠薇薇三個也加入了段清歡等人的戰鬥。

    但在這時,臨淵、星雲兩撥人竟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震撼地看向了血液飛濺,刀刀搏命的戰鬥。

    “砰!”

    又一次猛然地相撞後,楚月、葉羨魚兩人俱都猶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而出。

    楚月遍體鱗傷的在空中穩住身形,背後展開了一雙巨大的羽翼。

    葉羨魚滿身血液的凝滯在另一麵的高空,踩在六道刀刃之上。

    她的臉上,從鼻骨到鬢間,留下了一道深如溝壑般見骨的血傷。

    “在我臉上留下傷,還能活的,你是第一人。”

    葉羨魚眼底炙熱未減,舔了舔流淌到唇邊的血,興奮雀躍地笑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正視葉楚月,一個和她同姓又同性的女子。

    “彼此彼此。”

    楚月雙手握刀,懸浮在空。

    突地。

    臨淵城的一名真元境修行者,趁人不備,快速凝結出藍色光火閃耀的寶弓。

    男人眯起一隻眼睛,瞄準之精確堪稱百步穿楊。

    離弦之箭,倏然而過,直奔楚月的後脖頸。

    “小心!”

    葉羨魚的方位,不經意地垂眸俯瞰恰好剛到了這一幕。

    低喊聲,直接就脫口而出。

    背後偷襲,那樣快的速度,葉楚月縱有一千個眼睛,也不能躲避。

    更別提葉楚月還隻是歸墟境強者,剛經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頭頂上空,暮雲靉靆。

    第五執法隊,潛藏已久,如賊人般。

    段三斬見此,擰緊了眉頭。

    葉楚月……

    絕對躲不掉。

    韓洵閉上了眼睛。

    說起來。

    葉楚月那廝,還怪好玩的,就這麽死了也挺可惜。

    但葉楚月若喪命的話,第五執法隊送來的錢財,是否能由第五執法隊私吞了?

    “小師妹!”

    “……”

    段清歡等人慌了神。

    這一刻,段清歡懊悔自己的衝動,不該和唐焱起口角之爭。

    若葉師妹因此出事,她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魯莽和衝動。

    楚月定格在原地,臉上的血液不知是自己的,還是來自於葉羨魚。

    葉羨魚凝眸擔心時,楚月卻朝葉羨魚挑眉一笑,且緩慢地把一側的刀,抗到了肩上。

    她並未有任何的反擊。

    明明像是等死,卻有自信到讓人琢磨不透。

    那一根藍火箭矢,即將貫穿楚月的後腦勺。

    刹那間!

    塵土飛揚,光芒四濺。

    一道身影,從魔靈空間穿出。

    陳蒼穹高抬起右腿,旋身一轉,燃起雷霆和火焰的右腿,直接撞上真元藍火箭!

  第2718章 以腿為刀陳蒼穹,黑雲裂隙段三斬

    “刺啦——”

    碰撞之地,轟然作響,摩擦出的火花愈發濃烈。

    眾人倒吸涼氣,瞪圓了眼睛看過去。

    當看清阻擋真元藍火箭為何物時,便是猛地一驚。

    一雙雙眼睛,無不是緊縮起了眼瞳!

    但見那一條腿,竟非人的血肉之腿,而是猶若鋒鏑之氣般的利刃,青色的雷霆電光閃爍,大地之火紛然,二者緊密地交織之下,可見狼骨做成的腿刀,竟比部分珍稀的刀劍還要鋒利強悍!

    “哢,哢哢哢哢……”

    隨著聲音的響起,便能看到真元藍火箭成為了齏粉往下掉落。

    陳蒼穹躍然在楚月的背後,還保持著抬腿為刀的姿勢。

    眼神,不見任何的凶光,卻如獸王般,平淡中現殺氣。

    “那是什麽……狼腿?還是腿刀?”

    廣場上的修行者驚呼。

    他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的兵器。

    “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是啊……怎麽會有修行之人的身上, 以腿為刀?”

    “……”

    無數竊竊私語聲中,陳蒼穹收腿,站立在楚月的身邊。

    陳蒼穹雖無羽翼,雷火卻能支撐她懸在高空。

    她的武道境地,並沒有真元境那麽高,甚至連歸墟境都沒。

    之所以能夠抵擋住真元箭射出的一箭,是因為她在魔靈空間,接受過雷火的洗禮,從而放棄武道的修行,專修這一條狼骨腿!

    而這,便是她的道。

    既是用腿為刃,那麽便能以身為劍。

    人劍合一,於濁世開辟出新的大道和修行之法。

    在此之前,她嚐盡苦厄。

    “楚爺。”

    陳蒼穹拱手頷首。

    一聲楚爺,把夜罌等人的思緒,拉回到了故裏。

    楚月輕點螓首,波瀾不興之中,一寸寸地回過頭來,用淬了冰一樣的眼神,看向射出藍火箭的臨淵城真元境修行者,是個拿著弓的男人。

    男人對上那雙本該金色璀璨卻如古潭般沉寂的眼眸,心口猛地一驚,當下不停安撫已身,暗暗念叨對方隻是個剛晉升的歸墟境,情緒方才沉穩安然。

    “無上殿內,暗箭殺人,你,想死是嗎?”

    楚月淡漠如水,滔天的殺氣蓄勢待發。

    男人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葉羨魚立刻道:“孔爻,給葉姑娘道個歉,此次是你錯在先。”

    孔爻心有不甘。

    要他認錯,可以。

    但要他給一個下陸而來的歸墟境認錯,不如就此了斷在這主樓廣場得了,否則的話還有何顏麵回到臨淵城。

    “刀劍無眼,何錯之有?是她星雲宗弟子無禮挑釁在前,就怪不得旁人,羨魚小姐,更何況孔某隻是練習箭法罷了,是她葉楚月偏要攔在我的箭前,這也是孔某的錯嗎?葉姑娘口口聲聲說我暗箭殺人,敢問一句,孔某殺了誰,這廣場之上,又有何人死在了孔某的箭下?”

    孔爻挑眉冷笑,眼底殺氣漸浮,幾分叫囂溢於言表。

    在無上殿殺人,確實觸犯了無上殿的律法。

    但殺人之說也要講究個真憑實據。

    顯然,是沒有的。

    楚月輕挑起了一側的眉,指腹輕撫過紋路凸起略有冰涼之意的刀柄。

    孔爻許是知道楚月奈何不了他,對著楚月裂開嘴角到最大的限度,展露出了魔鬼的笑。

    臨淵城和雲都,俱聽命於清遠沐府。

    雪祖出海的洪荒令一事,讓葉楚月得罪了清遠沐府。

    臨淵城得知第五執法隊要來大炎城給葉楚月送錢,便讓孔爻暗下殺手 。

    葉楚月死不死不重要。

    隻要能在執法隊那裏討個好就行。

    因而——

    就算唐焱和段清歡沒有發生衝突,孔爻也會在無人知曉的暗處,拉開這一支箭。

    “轟!”

    “轟!”

    “轟!”

    三道震耳欲聾的萬鈞之聲,從天而來。

    宛若末世降臨,眾人心下一慌。

    未知的恐懼縈繞靈魂。

    主樓廣場上的眾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看向了轟然作響轉瞬就已黑雲密布的天穹。

    但見昏暗的黑雲裂開了三道刀光。

    刀鋒從光中來。

    以流星追月的速度往下降臨,直奔孔爻而去。

    三道刀鋒,掀起了狂風,勁道強到直接碎掉了孔爻束發的玉冠,滿身的衣裳碎裂成渣,在風中共同而舞,並在孔爻的身上留下了見骨的三道傷痕。

    刀鋒深入地麵,近乎十丈之深。

    “啊啊啊啊 啊 啊 !”

    孔爻淒慘地喊叫出聲。

    猶如遍體鱗傷,血泊中絕望的野獸。

    他瞪著眼睛,發狠又驚恐地看向了這片天。

    楚月眸光微凝,心下一動,目之所及的蒼穹,便看到黑雲散去,出現了氣勢凜然威嚴攝人的第五執法隊,站在首位的隊長段三斬,垂下眼眸,淡漠地看向了身受重創的孔爻。

    “第五執法隊,例行辦案,刀鋒無眼,閣下應當小心些。”

    孔爻呼吸急促,疼到眼睛通紅。

    三道刀鋒,分別在他的脊背、胸膛和臂膀,就差把他給原地剖開。

    段三斬落足於地麵,韓洵副隊長和隊員都跟在了後邊。

    韓洵看著隊長的後腦勺,喉結瘋狂地滾動,不知吞咽了多少下的口水。

    “段隊長,你怎能出手傷人?”唐焱急問。

    段三斬回首看來,眼睛幽深如潛龍休眠的深淵。

    “本隊長說話,你聽不懂?”

    言簡意賅的幾個字,卻有高山傾塌覆蓋螻蟻的壓迫感。

    “聽……聽得懂……”

    唐焱立刻低下頭,全然無了之前的囂張。

    他就算晨起時忘記把腦子從床榻撿起帶上,也應當知道執法隊的厲害,自不敢輕易得罪。

    段三斬收回視線,抬步踩著長風,如履階梯般,一步一步走到了楚月所在的半空。

    楚月眸光一閃,雙手作揖,“段隊長。”

    “嗯。”

    段三斬淡淡應。

    眾人的眼神匯聚於此,都是疑惑不解。

    “難不成,那葉楚月是犯下了什麽不得了的罪?”雲都雲子君身旁的友人好奇地問道,“要不然,這第五執法隊來此作甚?”

    那些個執法隊之中,排在前九的執法隊,都是隻有發生了重大事情時,才會出現。

    “但若是如此的話,段隊長的態度,未免太好了些?”另一位來自雲都的少女疑惑著開口。

    “或許,是臨死之前的,一點甜頭?”

    “………”

    就在眾人不解之時,便見段三斬對著楚月說:

    “海域錯案,按照規定,應當給月姑娘送上相對於的賠償。”

  第2719章 誰更勝一籌

    聞言,滿地嘩然聲。

    錯案賠償之事,雖有這麽個規定,但從無先例。

    再加上葉楚月還隻是個歸墟境,又是下界人,便都認為這件事最後定會不了了之了,哪能想到執法隊真會把賠償的錢財送過來,還是第五隊長段三斬親自來送,四舍五入下這也算是一份特別的殊榮了。

    楚月目光帶過血淋漓的孔爻,又看了眼段三斬空蕩蕩的手,輕眨了一下眼睫。

    “段隊長當真是負責之人,連送點東西,都要親力親為。”

    楚月清麗的麵龐揚起了恣意粲然的笑。

    “洪荒三界有像段隊長這般的好隊長,自會是安定長久,葉某二見段隊長,心中之佩服,如流水不絕酒千觴。”

    段三斬好笑地望著神采飛揚的女子,忽而便問:“本隊長之好,與周隊長相較,誰更勝一籌?”

    “………”

    口若懸河似要把段三斬誇出花來的楚月陡然哽住,不由地扯了扯臉皮。

    這段三斬,莫不是和第七執法隊的周隊長有仇?

    “二位隊長如月之皎皎,似驕陽之火,難辨春秋。”

    楚月醞釀思忖頗久,方才溫聲道。

    若輪阿諛奉承,她是有一套的。

    段三斬沉吟許久,眸底泛起了笑意,很快便收起。

    “不知執法隊送來的東西,是何等的天材地寶。”

    楚月見段三斬兩手空空遲遲不見黃白之物,便沒忍住試探性地問。

    而這時,首席長老、沈長老等七位長老從主樓中走出,來到了段三斬的麵前,俱是禮待有加,哪敢有絲毫的怠慢。

    “段隊長蒞臨此地,無上殿蓬蓽生輝。”

    林首席作揖的同時,灰濁的眼眸,悄然地打量著段三斬的甲胄。

    心中暗歎。

    不愧是執法隊的隊長,這一身的甲胄,就已價值連城了。

    楚月則在用餘光去掃視段三斬的周身,仿佛在找尋著執法隊送來的天材地寶。

    她與首席長老的目光,冷不丁地交匯了下,暗含著濃鬱且相同的銅臭氣,充滿了對金錢的渴望。

    楚月想到那摻了海嘯般的安神湯,直直地盯著首席長老看。

    “咳。”

    首席長老低咳了聲,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林長老,不必拘束。”

    段三斬則道:“因是錯案的緣故,本隊長此番前來,也算是自省。歸墟之簿既然還在登記,本隊長不便打擾,適才聽聞了萬花街的花自憐閣是葉姑娘的店鋪,去那裏等著便好。”

    花自憐閣內,已有薑君蓋過的鋪子,若還有第五隊長的臀部親自坐過,那身價不僅會在原有的基礎上水漲船高,還會如同招牌般吸引更多的人起來,假以時日,必然能夠和紫陽街的閣鋪分庭抗衡。

    段三斬轉身之際,披風劃開的弧度,如一陣風,自楚月的發梢帶過。

    步履果斷,行雲流水,說完就直奔口中的花自憐閣去。

    路過孔爻的身旁,隻一個眼神,真元境的孔爻,堂堂八尺男兒就嚇得夠嗆,生怕段三斬隨手一道刀鋒,讓他原地身亡。

    段三斬消失在孔爻視野之時,元神裏響起了對方的神識傳音。

    “沒有正當理由就要置葉楚月於死地,臨淵城的蠢貨,依舊多。”

    孔爻瞬間如夢初醒般明白過來。

    段三斬是在指責他衝動行事,不能把葉楚月給一擊斃命。

    但——

    孔爻深紅的眸,充滿疑惑地看向了段三斬披風滾動的背影,死死地擰起了眉。

    他怎麽覺得。

    段三斬此舉。

    更像是為葉楚月打抱不平?

    是他的錯覺嗎?

    深有同感的,還有那跟著段三斬出了無上殿的韓洵。

    “隊長,那葉楚月就靠花自憐閣賺錢,且不說你隊長身份不應當屈尊降貴等待葉楚月,光是你在花自憐閣裏稍作等候,就能讓她無人問津的花自憐閣門庭若市了。”

    韓洵百思不得其解,一麵走,一麵說:“葉楚月身份特殊,與她多親近,隻怕會招來禍端。若她是個有潛力的倒也就罷了,適才隊長你也看到了,她甚至都不能在歸墟之簿上登記。”

    倏地,話語聲戛然而止。

    韓洵腳步頓住,抬眸定定地看著停了下來的隊長。

    段三斬冷睨著他,殺氣隱隱待發。

    “本隊長行事,需要經你首肯?”

    “不……不……不需……”韓洵語無倫次到結巴。

    “那便行了。”

    段三斬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拍去了韓洵肩上的塵灰,“話多的人,命不長。”

    話音一落,便邁開了修長的腿,走向了花自憐閣。

    身後的韓洵,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心頭憤憤難平的是,別家隊長與副隊長相親相愛,輪到他這裏,做夢休憩都得睜一隻眼來守著,生怕半夜被段三斬給開了腦袋瓢。

    ……

    廣場。

    “孔爻大哥。”

    唐焱顫顫巍巍的手扶起了孔爻,忙不迭取出止血的藥在拳頭裏擠成藥水灑的孔爻見骨的傷口上,“你可還好?”

    “我沒事,唐賢弟不必擔心 。”

    “都這麽重的傷了。”

    唐焱回過頭,死瞪著楚月。

    “葉楚月,你可高興滿意了?”

    楚月側眸看來,目光如寶劍出鞘般鋒利,讓唐焱愣了一下。

    恍惚間, 便看到一襲紅衣的女子緩步走向了他。

    唐焱咬著牙,瞪大了眼睛。

    如段三斬那般人欺他辱他,他無話可說。

    下界來的低等修行者,便是不行!

    “轟”地一下。

    眾人眸子驟縮。

    便見楚月足下勁道極強,軟靴生風,直接抬起腿一腳踹到了孔爻的腹部。

    孔爻傷勢極重,難以反應,直接口吐鮮血。

    鮮血噴灑向楚月的瞬間,便見她倏地搖開了折扇,漫不經心地扇開了一陣風,便將紅霧般的血液掃回到了唐焱的臉上。

    孔爻跌倒在地。

    楚月一腳踩到了對方胸膛見骨的傷口。

    足部抬起。

    又一腳下去。

    接連許多回,足底盛開了猩紅色的花兒。

    唐焱完全被震懾住。

    楚月輕搖折扇,側眸看來,對著唐焱咧開嘴嫣然一笑。

    “現在,葉某滿意了,還得多謝唐公子的提醒。”

    唐焱張了張嘴,卻是如鯁在喉,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又宛若見鬼般看著明明擁有仙神純良之金瞳卻一身恐怖煞氣乖戾恣睢的女子。

  第2720章 踹一個孔爻,談何囂張?

    四下的修行者,無不是一驚。

    尤其是從偏遠之地而來的人。

    雲都、臨淵城等地,宛若海神界至高無上的皇權般。

    就算同為歸墟境,光是出身,就能壓人一等。

    不管去到何處,多數修行者,俱是恭恭敬敬的,哪像葉楚月這般,全然不把臨淵城放在眼裏,是不可一世的狂妄囂張。

    “星雲宗的少宗主倒是藝高人膽大。”

    雲都這邊,錦衣少女扯著唇笑:“她當真是個不怕死的,敢對臨淵城的人動手。”

    雲子君蔚然成風,淡漠如冰。

    聽得此話,側眸輕瞥了眼身旁同行的少女,低聲回:“臨淵城相較上界虞家,孔爻、唐焱之流相較虞風姿和楚南音,如何?”

    隻一聲問,便把雲都而來的同行之人給說得啞口無言了。

    先前開口的少女,悻悻地縮了縮脖子,抿著殷紅的唇不再言語。

    臨淵城再大,也大不過上界之尊。

    這葉楚月,可是敢斬虞家父女,挖南音公主眼睛的人。

    踹一個孔爻,談何囂張?

    隻是——

    臨淵城剩下的四名真元境,瞬間移形換影,足下乘著風來到了楚月的身邊將其給包圍住了。

    星雲宗等人明知實力不敵。

    一瞬之間,卻都是爆發出滿身的氣勢。

    劍拔弩張。

    風聲鶴唳。

    殺意,一點即燃。

    唐焱的額角沁出了潸潸而流的冷汗,眸子緊盯著近在眼前的楚月。

    楚月朝他挑眉,眼梢暈染開的緋紅,宛若天生的妖。

    唐焱見其眉間光彩自信,胸有成竹,便以為楚月還有能夠抗行四名真元境修行者的底牌,否則怎敢如此囂張。

    有了陳蒼穹的前車之鑒,四名真元境修行者聯想到楚月多次在海域立於不敗之地,當下便又了戒心,欲先試探後放殺招。

    下一刻便看到楚月回首看去,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位首席長老,當即開口道:“林長老——”

    眾老陡然看來,靜待下文。

    但見楚月笑吟吟地道:“適才在十四閣喝湯之時,給的錢,貌似是假的,過些時候弟子定會將錢財補上。”

    首席長老聽見假錢的時候,驟然便已愣住。

    很顯然。

    葉楚月若被四名真元境給宰了。

    他就少收了一筆錢。

    隨即,宛若一道稍縱即逝的劍光,當下就到了楚月的跟前。

    “都在做什麽?!”

    首席長老怒掃臨淵城等人,冷喝:“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爾等焉有真元之風采?在無上殿打人,當無上殿的長老都死絕了麽?”

    唐焱驚到嘴巴張大到能夠塞下鴨蛋的程度。

    他和四名真元境,呆呆地看了看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孔爻,一時之間不知究竟是誰在欺負誰。

    “林首席……”

    唐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想要辯解卻是詞窮無言。

    卻見楚月先一步取出了一箱丹藥。

    “首席長老,無上殿乃是重中之重,晚輩在無上殿內不守規矩,與人起了衝突,著實是晚輩的不對。在下陸,但凡有人盱眙鬧事,都得給上相應的錢財來彌補自己的過失。”楚月謙遜淡然若君子之風,“晚輩身上並無多少錢財,這些丹藥,應當能抵三萬的天玄丹,還請長老收下。”

    首席長老打開寶箱一看,嘴角猛地抽搐,連帶著雪白的胡須都在抖動。

    作為十四閣鋪主的他,沒人比他更清楚摻水之道了。

    而葉楚月的一箱水丹,實則是在拋磚引玉,亦是投其所好。

    她都把話說到這裏了,臨淵城修行者不割肉送點錢財出來,確實說不過去。

    從臨淵城而來的修行者們以唐焱、四名真元境為首,俱都麵麵相覷。

    “葉少宗主,有心了。”

    首席長老接過了寶箱,“你且放心,你給出的這些丹藥,定會幫助有需要的修行者。”

    說罷,看向了唐焱,“諸位,若是手頭上緊的話,可打欠條,立下個字據便好。”

    唐焱狂喜。

    隻要不把錢給出去,到時候請臨淵城的前輩出麵,此事便能掀過去。

    楚月則讚同地點頭,“聽聞,臨淵城主在解決通天山域通天境逃竄之事,到時候歸來的時候,估計會路過大炎城,剛好能把字據交給城主。”

    “尚可。”首席長老點點頭。

    唐焱瞳眸一縮。

    這要是被臨淵城主知曉了,那還得了?

    他唐焱,不死也得掉一層皮。

    在風雨飄零之中好不容易有個一席之地的唐家,豈不是要因為這次的事情而潰敗?

    “唐公子,可立字據。” 一名真元師低聲提醒。

    這意思,便是要讓唐焱去跟著首席長老立下字據。

    “不行!”

    唐焱瞪著眼睛,立即否決,“陳兄,依我之見,為表臨淵城的誠意,還是當下交付比較好,字據之說,過於麻煩。”

    陳錦南的臉色,瞬間就已黑沉了下去。

    如他這般的修行者,錢袋子裏的天玄丹,可都是名副其實的血汗錢。

    “唐公子說的是,那就如唐公子所言,還請唐公子把天玄丹取出來吧。”陳錦南冷聲道來,語氣裏略帶逼仄的鋒利。

    唐焱訕訕而笑,“眾所周知,唐某喜賭,早便在臨淵城的賭坊輸光了,這次來大炎城,著實沒帶幾個錢。”

    陳錦南在內的修行者,看著唐焱的眼神多了些冷意。

    饒是那在血泊之中的孔爻,也對唐焱失望透頂。

    不管怎麽說。

    這次的事,都是唐焱惹出來。

    唐焱又怎能置身事外?

    “那當真是巧了,我們幾個,也沒帶……”

    陳錦南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唐焱笑著說道:“陳兄,昨日喝酒之時,你和孔兄不還在說,此番大炎城帶了好幾萬的天玄丹,還特地給我看了,陳兄忘了?”

    陳錦南咬緊了後槽牙,清俊的麵龐盛滿了怒氣。

    “說的是!”

    陳錦南直接把自己積攢畢生的積蓄拿了出來,將一個儲物袋遞給了首席長老。

    “林長老,這裏有三萬五的天玄丹,是我們賠給無上殿的,此次之事,確實是我們幾個無禮。”

    孔爻幾個,眼眶發熱,著實被危難時刻陳錦南表露出來的兄弟義氣給感動到了,就連肺腑都流淌著春陽般的暖意。

  第2721章 難免遺憾而歸

    在陳錦南的鮮明對比之下,唐焱顯得是麵目可憎,讓人心底生厭。

    “無上殿也不是不講人情的地方。”

    首席長老一麵說,一麵動作利索地接過了裝滿了三萬五天玄丹的儲物袋,“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小懲大誡,否則的話,日後這無上殿的歸墟廣場,豈不是成了集市?這位小友總不能身無分文的離開,這哪裏像話?”

    而後——

    首席長老的精神之力沉浸到儲物袋內,翻找了半天,在陳錦南的期待下,取出了一枚圓滾滾又略顯出蕭瑟寂寞的天玄丹,放置在了陳錦南的掌心,“拿好了,回去的路錢。”

    “………”

    陳錦南和手上的天玄丹大眼瞪小眼,堂堂真元境修行者,竟流露出了令人心疼的窮酸之味。

    “不必感激,年紀大了,難免事事心軟,處處留情。”

    首席長老自賣自誇,樂不思蜀地捧著三萬多的天玄丹。

    當視線不經意劃過楚月送來的一箱丹藥時,拚命地遏製住自己厭惡的目光。

    “林長老。”林首席的腦子裏,忽而出現了女子的聲音:“不妨將這丹藥放到十四閣去賣,或有奇效?”

    首席長老的眼睛,倏地一亮。

    雖說摻水的丹藥本身不值錢,但放到十四閣,要不了多久,就能換來幾萬的天玄丹,可以說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思及此,便看了眼暗潮湧動的臨淵城一行人,先前還如眾人拾柴般的凝聚,而今發生了詭異的變化,想來在不久後,矛盾便會被激發。

    而這,便是葉楚月的目的。

    接下來,歸墟之簿隨風翻頁,繼而完成登記,直到白月初上方才結束。

    首席長老忙著把那一箱白花花的水丹送到十四閣,思考著如何定價,突地,渾身僵住,腦子一下都沒轉過來,愣在了原地。

    適才那孩子……好似是在對他神識傳音……?

    若他沒記錯的話,葉楚月還隻是個歸墟境!

    自古以來,修行曆史上,就從未有過低端修行者向高階境地之人神識傳音的事。

    她——

    是如何做到的?

    ……

    大炎城,夜幕降臨,籠罩著主樓前的廣場。

    林首席忙著去十四閣,沈長老、眉火長老等人則留在廣場監察歸墟之簿第一日的登記。

    星雲宗除了葉楚月以外的新歸墟境弟子,竟都有五品以上的歸墟丹和五行星體。

    “真可憐。”

    廣場之上人群如織,有人低聲歎,“葉少宗主空有雄心誌,帝王脈,卻無歸墟丹,便不得不止步於此,人世間,最無奈,莫過於鬱鬱不得誌,大業中道崩阻。”

    瓊城來者尤京華聽聞此歎,眉梢輕挑起,和許多人一樣,戲謔而嘲諷地看向了那道無論何時都挺拔脊背秀頎如雪中勁鬆般的身影。

    楚月麵露虔誠之色,對著無上殿的眾老行了行禮。

    “諸位長老,弟子今日表現不佳,明日可否再來嚐試登記?”

    每當歸墟之簿,總會有一兩個鍥而不舍的修行者,一次不成,便想著每日都來,但結果大差不差,末了也都是遺憾而歸。

    “自是可以。”眉火長老溫和仁慈地回道:“歸墟之簿,能多日登記,但切記,不可超過三日。三日未能登記,便已是定局了。”

    “如此,晚輩謝過長老的指點。”

    楚月深深地作揖,眉宇間有著年輕人不撞南牆心不死的固執。

    沈長老雙手攏袖,看了眼楚月,心內歎息一聲天才選錯了路,便提醒道:“葉姑娘,第一日登記,按照規定,新突破的歸墟境都能來,但從明日起,姑娘若是再來,則要交一萬天玄丹。”

    正因有如此苛刻的條件,大多數無法登記的修行者們,多是隻能試一次,一萬天玄丹,已經是屬於天價,尋常人等,付不起這個錢。

    楚月微愣,旋即應了個好,便帶著人離開無上殿,前往花自憐閣,若想住在無上殿,也需要交付相應的天玄丹。

    對於名門出身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麽。

    楚月秉持著能省一筆是一筆的想法,絕不在無上殿內過夜。

    四周眾人聞聲看了過來,隻當楚月是落荒而逃。

    不能在歸墟之簿登記的人,基本都有相對應的罪名。

    唯獨楚月,單單一個“無”字。

    還不如那罄竹難書的罪呢。

    “葉師妹,那個孔爻,怕是有問題。”

    是夜,無上殿外的街道依舊繁華,許予觀望了下四周,在楚月身邊低聲說道。

    “孔爻應當是一名弓箭手,但圍剿我的時候,並未使用弓,而且,對我沒用全力,像是留有後手對付你。我想,是臨淵城的吩咐,還是要多提防才是。”

    許予的眼底,浮現出森冷的殺氣。

    當他失去了劍,又被五名真元境圍剿的瞬間,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的挫敗無力感,猶若洪水猛獸般近乎蠶食掉了他,隻恨自己太弱,沒有那銅牆鐵壁的身軀,隨時隨地守護好宗門上下最喜愛的師妹。

    楚月適時地捕捉到了許予無奈的愧疚感,導致他清俊的麵龐,都染上了厚重的憔悴滄桑感。

    “許師兄。”

    楚月盯著他的眼睛,忽然開口。

    許予滿麵的凝重和嚴肅,聚精會神地等待著楚月接下來的交代和吩咐,便見楚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明日去無上殿二次登記的一萬天玄丹,就靠你了,”

    “?”

    “許師兄是我們當中實力最強的,積蓄也應當是最多的。”

    “……”

    楚月收回手,邁步走向萬花街。

    許予在原地愣了好久,風中淩亂,嘴角猛抽,跟上師妹步伐時,臉上的神情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他這師妹……

    最擅長的,往往是出其不意。

    ……

    楚月的神識遷入了元神之處,看向神侯府裏的一截銀色劍柄。

    劍柄之上,刻著端端正正的“予”字。

    柄壁的中空, 鬼斧神工般雕鏤著一行當用元神聚集方才能看到的話:

    願吾兒阿予,人端劍正,生如長虹之絢爛。

    ……

    深埋靈柩在土壤中腐朽的父親,盼望著那道能夠驅散掉若人間百難的銀光劃過碧霄。

  第2722章 修羅連地獄,人間苦厄處

    楚月把許予的劍柄,妥善地存放好,便步入了萬花街。

    花自憐閣內,段三斬坐在滿地狼藉唯一的椅上,手裏捧著一杯茶,韓洵垂首立在隊長的後側,瞧見楚月時,嘴角猛地抽動了好幾下,神情上寫滿了無語。

    能讓段隊長,在這瘡痍之中飲茶靜候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就隻有葉楚月了。

    “段隊長。”

    楚月作揖,笑著走進閣樓。

    段三斬抬眼看她,“結束了?”

    “不算結束,明日葉某還要去登記。”

    執法隊的成員們,聽得此話,眸底俱起了漣漪。

    歸墟之簿是從總執法處發放下去的。

    他們這些執法隊員,焉能不知,葉楚月這種情況,就算整日前往無上殿登記個十年八載的也是於事無補。

    “能夠持之以恒,是好事。”段三斬點點頭。

    楚月暗暗警惕地注視著段三斬。

    按理來說。

    段三斬來海神界,應當會快戰快決的把錢送給她,立刻打道回府。

    而不是刻意地拖延了半晌的時間。

    “葉姑娘。”

    段三斬直奔主題,“根據洪荒大律,和執法之訓,此次第五執法隊錯案,險些損害到姑娘的性命,應當賠償五十萬的天玄丹,執法隊額外多送五萬天玄丹和一卷仙書《破冰》拳法。”

    楚月顰了顰眉,頗為疑惑。

    執法隊,為何要這般做?

    段三斬接下來的話, 則是解了惑。

    “上界北方,本源一族,在雪祖隕落的當日,來了執法處。北方本源,孤立多年,而今老族長身體病好,還想通了許多,不再固守己見,也放下了對執法隊的成見,願意依附執法隊,共求榮光。”

    響在花自憐閣的一字一句,宛若利劍貫穿了楚月的心髒。

    老族長傲骨錚錚,偏執多年,寧願在一隅之地逐漸衰敗,也不和任何人同流合汙,就是希望本源一族會成為洪荒三界的清流。

    現如今,他為了一個剛認識的外孫女,打破原則,無視自己定下的規矩,甘願以身事權貴,隻求能給楚月帶來片刻的安寧。

    楚月深吸了口氣,掩下胸腔內翻動如驚濤的情緒。

    “外公年事已高,為人做事,正直之餘難免授人以柄,勞煩段隊長,韓副隊長,諸位第五執法隊的前輩,多多照拂一二。”

    她收起平日裏的吊兒郎當和不正經,虔誠地作了個長揖。

    跟在她身後的四長老、許予等人,紛紛作揖頷首。

    段三斬的目光閃了下,久久不語。

    楚月從元神之處,取出前些日子在天驕山煉製的丹藥。

    “這枚丹藥,勞煩段隊長,替我送到薑君那裏。”

    “……”段三斬垂眸掃了眼,挑眉,淡聲反問:“葉姑娘怎知,本隊長會屈尊去做這跑腿的事。”

    “旁人難說,若是段隊長的話,定然是會的。”楚月掀唇而笑。

    段三斬怔怔地看著女子的麵龐,許久,麵無表情地接過了丹藥。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

    楚月笑了笑。

    “走了。”

    段三斬便要帶第五執法隊離去。

    “諸位請留步,且稍等片刻——”

    眾人停在了狼藉之中,疑惑不解地看向了說話的葉楚月。

    隻見楚月快步走到了內閣深處,長袖一揮,使出武道氣力凝為禁製。

    她閉上眼睛垂著眸,耗盡神農之力和本源之氣,強行煉製出一枚枚純正的丹藥。

    為了提升丹藥的藥效,楚月以氣力為刀,裂開武體,以精血融入了丹藥。

    完成這一切,她的臉色白到嚇人。

    閣樓正廳,韓洵頗有些不耐煩。

    踱步走了兩下,皺眉道:“隊長,該回了。”

    再慢些,都趕不上執法處分發的飯了。

    段三斬抿唇不言,負手而立,淡淡地看了眼韓洵。

    韓洵立即感覺到刺骨的寒風呼嘯而來,當下噤若寒蟬,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哢嚓。”

    內門打開。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楚月提著一個箱子走了出來,淡淡的血腥味流動在空中。

    是精血的味道。

    精血,是心脈邊沿的血液,與流動在四肢百骸的血液有所不同。

    “葉師妹。”章瓷低呼。

    隻一去一回,楚月便虛弱不堪,叫人不得不擔憂。

    楚月淺淺一笑,隨即把箱子遞給了段三斬。

    段三斬並未接過箱子,而是平淡無波瀾地注視著楚月的眼睛。

    “葉姑娘,你虛弱了。”

    “無妨,一點薄禮,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你在賄賂本隊長?”

    “談不上賄賂,若硬要有個說法的話,那便是——心意。”

    女子的目光平靜如昨日深海,竟在某個瞬間,讓段三斬感覺到了海納百川的浩瀚。

    “這丹藥,傾注葉某心血,耗損精力。”

    楚月用神識傳音道。

    “葉某能夠察覺到,段隊長困於瓶頸,不妨試一試?”

    段三斬當下一驚。

    她的境界和實力,遠遠高於葉楚月。

    歸墟境,連給執法處洗刷門檻的資格都沒有。

    葉楚月卻能看穿她的瓶頸期,甚至還能給她神識傳音。

    “要我做什麽?”段三斬問。

    “修羅地獄,若有血鬼相關之人出世,還請隊長,斡旋一二。”

    “北方外公,心底仁慈,是純良之人,護他安好。”

    段三斬虛眯起了眸子。

    這兩件事,可都不好辦。

    倒映出那一雙金色眼眸的瞳孔,凝起了長夜漫漫般的深色。

    修羅連地獄,人間苦厄處。

    人人憎恨厭之如遊蕩的厲鬼。

    她倒是好,關心上了。

    且不說葉楚月完全得罪了清遠沐府,老族長的處境如履薄冰,她段三斬又能如何照拂。

    忽的。

    便見楚月不再神識傳音,而是高聲道:

    “還請段隊長,幫我帶話給北方龍族。雪挽歌生而不養,北方老族長作為我的外公,多年來未曾養育過我,我救他一命,就算是報了雪挽歌的生恩。從今往後,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我不再是,老族長的外孫女。若有朝一日再相見,必是我以本源族長的身份,蒞臨他北方龍族!”

    楚月把話說完,閉上了雙目,濃密纖長的睫翼,如墨般的漆黑。

    她靜下心來,感受泣血之疼。

  第2723章 滿目倔強掩殺伐,她要獨行她的道

    白骨山下恨。

    海域血未恥。

    楚月肩負著這麽多人的希望和托付,自要行到光明,揭露那陰霾。

    老族長既然與執法處有了交情,她的一言一行,也會牽扯到老族長。

    一刀兩斷,才是上上之策。

    她深吸了口氣,眼睛紅到無邊,卻對著段三斬無聲地笑。

    滿目倔強掩殺伐。

    她要獨行她的道。

    段三斬抿唇不言。

    閣樓正廳,寂靜到落針可聞。

    誰也沒想到,葉楚月會在這個時候,斷絕掉和老族長的關係。

    “葉姑娘。”

    韓洵說:“你的外公,對你很好,你看,這桂花糕,梅子酒釀,還有那傾城酥,都是你外公私下托我們帶給你的,是北方龍族最好吃的零嘴,可稀罕了。”

    那樣好的老人,若是聽到這番話,隻怕會斷腸般的傷心。

    “謝了,還請諸位,原話帶回。”

    楚月再次作揖。

    “葉……”

    韓洵的話被段三斬打斷,“葉姑娘放心,有本隊長在,就沒有斷不了的關係。執法隊送來的天玄丹、破冰拳法和北方佳肴,都放在了一道。如若姑娘不喜歡的話,到了上界,我會告訴老族長,這些東西,都被你丟了。”

    “勞煩段隊長了。”

    “客氣。”

    段三斬看了眼深暗的夜色,驟然揮手,抬步往外走,同時鏗鏘開口,擲地有聲,“走,回去——”

    數步以後,段三斬回眸看來,沉寂似深潭般的眼睛,幽幽似夜化不開的濃稠,在人群和閣樓的狼藉之中,有著不為人知的蕭瑟和孤獨。

    她說:“世道險惡,壞人數之不盡,姑娘應當處處謹慎小心,而不是隨意相信人。”

    今夜的葉楚月如個賭徒,堅定地相信著她。

    楚月莞爾一笑。

    段三斬一行人走出花自憐閣,周身迸發著冰與火,禦劍飛天而去。

    下方,傳來楚月刻意拔高的聲音。

    “葉某恭送段隊長和第五執法隊的親人們,下回有空,多來花自憐閣坐坐。”

    段三斬足下一個趔趄,險些從高空之上跌了下來。

    她垂下眸,在無邊落寞的夜色裏,看到了女子充斥著笑意的臉。

    那樣好看的金眸,卻是黯淡了下去。

    “隊長。”

    韓洵眨巴兩下眼睛,“這葉楚月,當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奇怪。”段三斬神色冷漠。

    韓洵側眸。

    段三斬:“是可愛。”

    韓洵:“………”

    那般貪錢的俗人,心中大義怕都是弄虛作假而來的,哪有半分可愛。

    說起來,他曾見過大楚的南音公主,那才是皇城公主的氣質,斐然如風,有仙神之氣,雖不苟言笑,是拒人千裏之外的淡漠如冰,但那一份高傲和對人世的悲憫,叫韓洵過目不忘。

    相比之下,葉楚月簡直就是掉錢眼裏去了。

    很快,韓洵便甩掉了腦子裏的想法,一心沉浸趕路,直奔執法處。

    段三斬的動作利落,不多時,就把葉楚月斷絕關係的消息傳到了總執法處和北方龍族。

    北方龍族,楚南音生了一場大病,非要在龍族休養。

    楚雲城帶著幾個兒子,為了讓雪挽歌回心轉意,便也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斷絕關係?簡直放肆!”

    楚雲城惱怒不已,瞪紅了眼睛,“這葉楚月當真是無法無天,就是個白眼狼啊,老族長待她如此之好,她在海域闖下彌天大禍,還是老族長為她擺平,否則清遠沐府那邊,不知要有怎樣的後手。”

    “爺爺,你可看見了,葉楚月不仁不義,說來真是好笑,你和雪姑的真心,丟水裏都能聽個響聲,給葉楚月,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龍遙憤然瞪目,言辭之犀利,恨不得把葉楚月貶低進塵埃裏。

    “這幾日南音帶病在身,今日還去鍾鳴寺為爺爺你祈福了,當真是高低立現。”

    才說完,就見楚世訣、楚時修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楚南音從外而來。

    楚南音並非佯裝出病態來博得同情,隻是她遭受大劫,失了雙眼,又沒了封號,身子哪能扛得住這些?

    “南音。”

    龍珩、龍遙兄妹望見楚南音登時眉開眼笑。

    見楚南音麵色蒼白,不由流露出了擔心之色。

    龍遙皺起英氣的眉,“南音,你的身子還沒好全,去什麽鍾鳴寺,舟車勞頓不說,還要經過駭人的瘴氣,一來一回你怎麽受得了。”

    “無妨,能為大楚和龍族求得上上簽即好。”

    楚南音敏銳地察覺到了凝重嚴肅的氛圍,便問:“發生何事了?”

    龍遙悶哼了聲,將段三斬所說,添油加醋的潤色後,眉飛色舞的細細到來,說到盡興處,還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楚南音擰起了眉。

    心底。

    無限疑惑。

    大楚不容葉楚月。

    葉楚月雖在諸神之日出盡風頭。

    然——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樹敵太多,儼然成了眾矢之的,唯有尋求本源一族和薑君的庇護才是,樹大好乘涼,她一個從下陸而來的凡人道修行者,單靠己身,又怎能在洪荒上界有大作為呢?

    薑君乃是外人,偶有青睞,點到即止,哪能事事上心,當成自家孩子?

    外公、母親,才是葉楚月最應該牢牢抓住的保護傘,卻被她拒之門外,一刀兩斷。

    荒唐又可笑。

    “她——太過分了。”

    楚南音雙目纏緞,麵紗遮臉,渾身透著疏離冷漠。

    “都散了吧。”

    老族長揉了揉眉心。

    龍遙欲言又止,被父親和弟弟拽走了。

    “南音。”

    楚南音心口一顫,停下了腳步,“外公?”

    “回大楚吧,龍族不是你的家。”

    “………是。”

    楚南音忍下了怒氣,但也知曉,不可操之過急,須得徐徐圖之。

    葉楚月此番作為,已經算是把外公母親都推向了她。

    待族人散去,門窗間隙透進了光的大殿,隻餘下老族長、雪挽歌父女二人。

    “挽歌……你如何看?”

    “斷了也好。”

    “是啊,斷了也好。”

    父女對視了眼,都發現彼此的眸子,染上了淺紅色。

    雪挽歌笑著落淚,溫婉垂眸,嗓音柔和似寒酥雪,“不斷了,她如何毫無顧忌的去放手一搏?”

    “大道朝天,終年向陽,由她且行,想盡方法為她兜底便是。”老族長歎了口氣。

    他們不知曉那孩子要做什麽。

    但他們知曉。

    那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不該被辜負。

  第2724章 我想,替小月,逆天改命一回

    殿內,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雪挽歌無聲地笑著,側眸看向了窗外躲在黑雲下的月,將睹物思人演繹到了淋漓盡致,當月色穿透黑雲,逐漸的出現在視野之中,兩行清淚驟然滑落了下來,從揚起的唇角蔓了進去,初嚐淚鹹,入喉盡是苦澀。

    “爹。”

    老族長看了過去,無以複加的心疼。

    “我想,替小月,逆天改命一回。”

    “……”

    分明在預料之中,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老族長還是怔住了。

    本源一族,有著古老的秘法禁術。

    以自身之骨血,為命定之人開路。

    以己為容器,承載遙遠的複蘇之力。

    屆時。

    楚月如若無法以凡人之道來到上界。

    便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

    讓楚月,過來。

    亡故一位。

    晉升一位。

    剛剛好。

    不需要楚月刻苦地修煉。

    而且楚月以這種方式前來,還能得到雪挽歌的畢生之力,以及本源一族的複蘇之力。

    “挽歌。”老族長歎息,“不可。”

    雪挽歌沒想到會被父親拒絕,眼睛泛起了紅,訝異地看向了父親,卻見老族長這般說道:“逆天改命,一人如何能夠做到?這些年,你意誌消磨,不如當初的風華,而今,為父,便陪你一同,助一助小月。這,是她應得的,是我們欠她的。”

    雪挽歌的眸子,微微睜大。

    淚水奪眶而出,心口猛然震顫。

    火焰般的溫暖,填滿了冰涼的胸腔。

    人生在世,唯有父親,待她如初,無怨無悔。

    父親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

    “我打聽到了,小月喜歡喝酒,但喝酒傷身,麒麟山那邊,紅蓮仙人釀造的麒麟酒,強身健體,固本培元,或有奇效。

    這段時間,我便去求麒麟酒,多要些才行,小月沒有家人,但有很多為她出生入死的朋友。

    北方的零嘴,購滿屋子,煉為空間,叫段隊長,時長給小月帶上一些。

    到時候,小月來了容器,你我二人雖然不在,以小月的能力,統領好北方龍族不是難事。

    隻是大楚和你兄長,覬覦此位,好在雪祖認定了小楚,族長之位不容置疑,不必寫下遺詔也行。

    唯獨遺憾的是……

    小月的心上人,將永遠封印在下界。罷了,小月喜歡便好,若能平平安安,又何必在乎那人身份幾何。”

    雪挽歌抿緊了發紅的唇,淚水模糊了父親的麵容,依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來自父親的愛。

    老族長站起了身,佝僂著背,走到了窗前。

    遙遙看去,能夠看到龍遙等人相送楚南音的場景。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非不得已,誰又舍得割舍掉一邊呢。”老族長長歎,“壞了的肉,隻能割裂,才能生長出新的、健康的血肉。”

    南音是他看著長大的。

    說不心痛,是假的。

    如若南音甘願歸還小月的眼睛,而非強詞奪理,忽視掉小月的過往,他也不願拒之千裏之外。

    他和雪挽歌,慧極必傷,俱都是通透之人,清楚大楚將永無阿寧之日,無法在拋棄過後,如無事人般,讓小月融入進去。

    隻能做出,奪舍的選擇。

    而自從知曉楚明月的存在,他們的選擇,永遠就隻有一人。

    是……

    小月啊。

    ……

    是夜。

    大炎城,花自憐閣。

    楚月目送第五執法隊遠離了這片夜。

    直到段三斬的身影消失在了漫漫夜色。

    楚月的雙腿發軟,渾身疲乏無力,就連骨頭好似都沒了支撐的勁道般,往下倒去。

    “葉師妹。”

    “小月姐姐。”

    眾人低呼出聲,簇擁而來。

    段清歡、蕭離離得近,一左一右攙扶著楚月。

    楚月抿緊了唇瓣,深吸了口氣。

    四長老連忙拿出凝神丹和聚元丹,著急地喂給了楚月。

    “四長老。”

    楚月並未吃下丹藥,而是看向四長老的眼睛,透露出了幾分迷惘。

    她問:“我能,上天梯嗎?”

    她承載著下界上萬大陸,億萬又億萬生靈的冤屈。

    能夠去那碧霄瓊雲光明璀璨之地,將下界刻骨的恨,道給神明聽嗎?

    肩頭的責任過於重大,艱難又險阻,讓她寸步而行。

    “你若不能,還有誰能?”

    四長老萬分認真地說:“別忘了,你可是,葉楚月啊,這世上,沒你葉楚月做不成的事,走不了的路,行不出的道,登不上的梯。這一路走來,你怕過什麽?別怕,我們都在,他日你登天梯,本長老要花光左宗主的小金庫,給你放成千上萬道的煙花。

    人活著,血肉之軀,又不是鐵打的心,時而迷惘,時而脆弱,都是正常之事。誰說脆弱不英雄,戰士不迷惘的?累了就歇,苦了就吃點糖,受委屈了就大家夥兒一起打回去,打得過就往死裏打,打不過咱就跑,然後繼續趕路便是。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四長老鮮少在人前說這麽多的話。

    頂著一張稚童的臉,用老氣橫秋的口吻勸解楚月,有模有樣的,真像是個上了年紀的長老。

    正對憂心忡忡的虞牽星,聞言,側眸看向侃侃而談的四長老,眸底燃起了一縷亮光,隨即又慢慢黯淡,在雷火陣內,她分明說了要試試看的話,出陣之後卻對她冷冰冰的。

    “長老說的是,晚輩謹遵四長老的教誨。”

    楚月勾唇而笑,望著四方的一雙雙眼睛,似是觸底反彈般,深吸了口氣,滿身滿心都是勁道。

    她是下陸之共主,帝域之尊。

    所行之路。

    是為故土!

    “好了就行。”

    四長老悶哼,“年輕人,就是麻煩。”

    楚月好笑地望著他。

    經過雷火陣和神侯府一事,楚月元神內的陰鴉更強,精神之力也隨著膨脹、濃鬱。

    她相信,不出七日,就能讓四長老恢複原樣。

    “洗洗睡了。”

    四長老打了個哈欠,準備走進閣樓的後院。

    虞牽星猶豫少頃,還是決定跟了過去。

    穿著黑色勁裝的少女一語不發。

    他走一步。

    她便跟一步。

    四長老察覺到,神色僵了下,便保持著長老的高傲,繼而往前走。

    “虞牽星。”

    最後,他實在是忍不了,回過身冷聲問:“你是打算看本長老沐浴嗎?”

    虞牽星潛意識就脫口而出。

    “長老這般小……”

    話語聲,戛然而止。

  第2725章 虞霸

    虞牽星捂住了嘴,眨巴兩下眼睛。

    一語,雙關。

    原是說長老看起來的年紀,但話到嘴邊,不對味了。

    藍雪姬斥四長老為侏儒之事,是莫大的恥辱。

    更是四長老的一生之痛。

    她不該在四長老的傷口撒鹽。

    “抱……抱歉……”

    虞牽星懊惱地皺緊了眉,“我並無別的意思,罷了,長老去沐浴更衣,早些歇息吧,若實在是不過,我便不在長老麵前晃蕩惹不痛快了。”

    她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了四長老的聲音。

    “虞牽星。”

    “?”

    虞牽星回首看去,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

    “雷火陣說的話,我能當真嗎?”四長老問。

    虞牽星目光微閃,體內的血液好似都已凝固住不再流動,雙足猶若紮根了般僵在原地,沉默不語了好久,才點頭說:“能——”

    “我不算一個真正的男子。”

    四長老再問:“為什麽?”

    “真正的男子是什麽?真正的女子又是什麽?”虞牽星反問:“如你先前所說,若你都不是真正的男子,誰又是呢?”

    四長老抿緊了唇,不敢去看虞牽星的眼睛。

    若在以往,他不敢奢想。

    小小稚子身,怎敢誤佳人?

    但楚月的丹藥,給了他足以涅槃新生的希望。

    “真,笨。”

    四長老說罷,動作迅速進了屋子,立即將門關上,唇角止不住地上揚,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兒,喉間、心髒都像是吃了蜜糖般的甜膩。

    這樣笨的女孩,他應當要保護好。

    虞牽星撇了撇嘴,抬手叩門。

    屋門當即打開,四長老麵無表情地看向她。

    “長老……”

    “沒什麽事的話,就退下吧。”

    嘎吱一聲,屋門又被關上。

    四長老在門後笑。

    已經在思考日後的孩子,叫什麽名字了。

    姓虞,挺好。

    虞霸。

    好名字。

    虞高強也不錯。

    又高又強。

    四長老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喜不自勝。

    等到小楚的丹藥能夠讓他具備一個成年男子該有的力量和身形,再去直麵虞牽星也不遲。

    若是以失敗告終的話……

    那便,遠遠觀望。

    虞牽星在門外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暗歎男子心猶若海底針猜不透,又如三月天說變就變,無奈地聳了聳肩,留下一句讓四長老宛若晴天霹靂的話便已離開。

    “長老沐浴吧,我去看看師父如何了。”

    師……

    師父?

    四長老小臉煞白。

    日後,難不成小月也是他的師父?

    這一夜,四長老苦苦無眠。

    萬花街,依舊和從前那樣冷清,並無行人,隻有養家糊口的閣鋪店主們因門庭冷清而唉聲歎氣,時而看向花自憐閣,亦是喟歎。

    三三兩兩的鋪主湊一起,低聲細語。

    “花自憐閣的葉楚月,不知怎麽想的,竟然讓人去看滿地狼藉,看吧,這一晚上,都沒來一個人。”

    “那可不,都揣著錢去紫陽街給賭台了。”

    “不如,我們也去賭台吧,押葉楚月能夠凝聚歸墟丹!”

    末了說話的人,嗓音帶點稚氣,是個穿著草鞋的少年,他用炙熱的目光望著眼前的每一個人,充滿了期待。

    四下,鴉雀無聲。

    鋪主麵麵相覷,沉寂過後嘲笑出聲。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麽都不懂。”

    “凜華,你娘病重,你爹剛斷了腿,你家的那點子積蓄可不能亂來,若真是急需錢的話,可以試試去賭台那裏以小博大,但要記得,賭葉楚月沒有歸墟丹,聽叔的,知道麽?”

    凜華雙手緊攥成拳。

    他抬起眼,看向了佇立在正前方的花自憐閣。

    閣內燈火通明,隱約能看見那道身影。

    其餘人不再管凜華,聚一起湊錢,打算隔日去賭台幹一番大的。

    押葉楚月無,可比在萬花街糊口容易多了。

    花自憐閣。

    許予出去又回來,風塵仆仆入閣。

    接過段清歡遞來的茶,把打探出來與賭台有關的消息一五一十說出。

    “葉師妹,這賭台,據說是藍雪姬和秦首領外加紫陽街的五大鋪合辦而成。大炎城的子民和外來修行者幾乎都加入了其中。”

    “真是荒唐。”

    屠薇薇兩手環胸,“這藍雪姬,分明是想羞辱小師妹。”

    “還有一件事。”

    許予沉了沉眉,看了眼閣樓深處。

    “四長老的事?”楚月問道。

    “嗯。”

    許予點頭,“歸墟之簿七日登記結束,按照大炎城的習俗,會請人‘抱神娘’,神娘是心儀的女子,抱神娘之人,往年都是魁梧雄壯的男子,而這次……”

    “是四長老?!”章瓷咬牙,“定是那藍雪姬搞的鬼,隻有她才會陰魂不散,為了羞辱四長老,無所不用其極。”

    許予點頭。

    眾人的眼底燃起了熊熊怒火。

    到時候。

    四長老若是抱成年女子,身形不一,畫麵必是極為滑稽。

    若要抱個青澀稚嫩的小女孩,則更是丟人現眼了……

    楚月眸色冷淡,指尖纏繞著一縷精純濃厚的精神之力,掐算著時間,是來得及的,奈何十萬陰鴉許是太過於疲憊,有點兒消極怠工的意味,如此下去,那便危險了。

    四長老剛要掀開珠玉簾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一動不動,神色冷峻,覆著秋霜般的清寒。

    “藍雪姬!”裏頭,虞牽星雙手握拳,低吼出聲,“殺人不過頭點地,她空有第一美人之稱,卻隻是個蛇蠍美人。到時候,讓長老抱我便好,我這裏有一枚五毒丹,服用此丹,骨骼會縮小一些。”

    她說得輕描淡寫,滿屋的人卻是驚到不行。

    五毒丹,乃是禁丹。

    海神界內僅剩的五毒丹都存放在界天宮……

    尋常人是拿不到的。

    除此之外,五毒丹確實能夠縮小人的骨骼,但會有很強的後遺症,縮小的過程之中,還要承受骨骼斷裂,血髓逆流之痛,從前通常是用來折磨人的。

    四長老低垂著眉眼,乍然間,涼風婉轉,是難得的溫柔如玉。

    眸子,紅了好大一圈,氤氳著水霧光澤。

    他無聲地笑了笑,便回身走向了原處。

    ……

    虞牽星。

    等老子長大了,就去娶你。

    ……

    他在心澗,低聲語。

  第2726章 因為她不想和她的王朝分離

    花自憐閣內因為四長老的事,氛圍凝重,一夜平淡。

    次日。

    晨光熹微,黎明破曉。

    寰宇東方的盡頭,翻轉出魚肚白。

    曙光渲染天穹,隨風帶來夏日的氣息。

    萬花街。

    依舊冷清。

    凜華翻箱倒櫃,把鋪子裏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他看了看病重的母親,和斷腿的父親,深吸了口氣,提著錢走出了鋪子,前往賭台那邊。

    “凜華。”

    街邊,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男人,將他喊住。

    凜華把錢藏好,回頭看去,警惕地看著對方。

    男人同為萬花街的鋪主。

    “你要去賭台吧。”

    男人把破舊的儲物袋拿出,遞給了凜華。

    凜華並未接下儲物袋,抬眼間,俱為不解。

    男人笑了笑。

    “這裏麵,有五千天玄丹,都是萬花街大家夥兒僅剩不多的積蓄了。你拿去賭台吧,下個月,一年到期,大家夥兒也拿不出錢繼續留在這裏,大概就各奔東西了。唯一的希望,便是這賭台。聽話,押葉楚月無,到時候賺了錢,給你分一成,拿去給你娘治病。”

    人到中年的男人,像是久經風霜般,滿麵滄桑,皮膚粗糙,背部都有些佝僂,好似被現實的重擔,壓垮了腰。

    “七叔,你不怕我拿著錢跑了?”

    凜華紅著眼問。

    男人拿出煙袋,深吸了口,笑著說:“你不會,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萬花街什麽都好,就是太窮了。”

    一年到頭,好不容易賺點,除了給大炎城的錢外,還要上交給秦家軍。

    就差把他們都給扒掉一層皮了。

    “人可以窮一天兩天,三年五載,不會窮一輩子的。萬花街,會富起來。”

    凜華猶豫少頃,像是鼓足了勇氣般,拿走了男人手上的儲物袋,連帶著自家的積蓄,直奔紫陽街一大早就人聲鼎沸的紫陽街賭台去。

    七叔抽著煙袋,長歎一聲的時候,煙霧從嘴裏出來。

    他從霧色之中,看著少年遠去,笑了笑。

    “傻孩子。窮人,是被世界遺棄的垃圾,知道嗎?”

    他自言自語,隻有風聽到。

    七叔扭頭,看向了恢弘的花自憐閣。

    雖然同是萬花街鋪主,但葉楚月,是星雲宗的少宗主。

    人和人之間,不一樣。

    正想著,便見花自憐閣開了雕花雙門。

    楚月一行人從閣內走出。

    街道兩側已經睡醒的鋪主,悄然從門窗的間隙裏看了過去。

    晨時的光映照在瞳孔。

    一群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仿佛是日光孕育的孩子。

    鮮活、朝氣、充滿了蓬勃的生機。

    不似他們。

    還沒到晚年,就已經暮氣沉沉了。

    七叔趕忙收起了煙袋,將煙袋別到了身後,怯懦地往後退去,生怕衝撞了身份尊貴的人。

    楚月走到七叔身旁的時候,卻駐足停了下來。

    七叔和在暗中觀望的鋪主們,心下當即一沉。

    “前輩,早——”

    楚月淺淺笑道。

    段清歡則說:“前輩還沒吃吧,花自憐閣內有很多美味佳肴,前輩不介意的話,去花自憐閣嚐一下我家師兄的手藝。”

    “這……這怎麽好意思。”

    “有何不好意思的。”

    章瓷許是昨夜未睡好,用手掩嘴,打著哈欠,“我們時常在外,花自憐閣還要靠前輩照拂,特別是尤婆婆,年紀大了,腿腳不便,諸位若能照拂一二便好。”

    “那是自然要的。”七叔連忙回。

    又寒暄了幾句,楚月等人便朝無上殿的方向走去。

    七叔呆呆地看著這群少年人的背影。

    不知怎的,眼睛熱了起來,還有點紅。

    萬花街的鋪主及家眷紛紛跟出來,將七叔圍住,新奇地說個不停。

    “可惜了,這麽好的姑娘,連歸墟丹都沒。”

    七叔歎了口氣。

    ……

    從萬花街到無上殿,要拐好些個道,路有點遠。

    途中。

    楚月看見,有些從遠地而來的修行者們,昨夜都是盤膝坐在偏僻空曠又冷清的巷子裏。

    目的就是為了省錢。

    她抿唇不語,一眼看了過去,能在外邊過夜的修行者,多數穿著簡單。

    這些人之中,有個背著重劍的赤瞳少女惹人注目。

    許予解釋道:“ 此人名為夏時歡,是東南苦寒之地天劫伶仃國的郡主。”

    伶仃國,又是大夏王朝,曾經在洪荒三界初期,是海神界最大的帝國。

    也是存留至今,最大的古國。

    當年。

    有三十一位上界之尊共同去下陸渡劫時。

    大夏國主傾盡舉國之力,想要救下即將滅亡的三十一陸。

    奈何不管他怎麽傾盡全力,都是功虧一簣,不僅害得大夏軍隊全軍覆沒,還使本該落在下界的三十一道天劫,落在了大夏王朝。

    大夏王朝承受著數百道無生釘,空氣裏蔓延著可怕的毒氣,吞噬掉他們曾經壯麗璀璨的武道文明,從此一蹶不振,被稱之為:伶仃國。

    孤苦伶仃人為獨,國為殤。

    楚月的耳邊,繼而響起了卿若水清潤如山間泉水般的聲音——

    “這位夏時歡,天賦極好,曾經界天宮、臨淵城、雲都等都給她拋出了橄欖枝,我們菩提之地的六大聖宗都蠢蠢欲動,但每一個想要栽培她的人,都有一個前提條件。”

    “前提條件,便是要她和她的伶仃國斷絕關係,不再是此國之公主,當以全新的身份出現,是嗎?”

    楚月雖是個疑問句,卻是萬分肯定的語氣。

    大夏王朝曾經觸怒了上界,又加上伶仃國內都是天劫無生釘所散發出的毒氣,海神界的上位者們,自也怕被毒氣幹擾,又為天才的誕生而心動。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虞牽星問,她雖是界天宮的公主,卻是不諳世事,父兄把她保護得很好,很好。

    這是楚月初次聽到有關伶仃國的故事。

    卻能為故事,續上精確的結尾。

    “後來……”

    楚月望著巷子深處,無人敢接觸,孤獨又冷傲的伶仃郡主,輕掀紅唇道:“後來她拒絕了所有的人,因為她不想和她的王朝分離,哪怕她的故土已經遍地荊棘,滿目瘡痍。”

    閉目休憩的夏時歡,或許察覺到了什麽,緩緩地睜開了一雙眸,平靜如月下深海般望著楚月。

  第2727章 助人者,永墮地獄

    少女的眼睛,是妖異的血色,如紅寶石般的好看。

    ……

    卿若水詫然地看了眼楚月。

    沒想到楚月會直接道出正確的答案。

    段清歡遺憾地道:“從此以後,她留在伶仃國承受著三十一道天劫去修行,再好的造詣和天賦,都被消磨殆盡了,如今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修行者,前不久才突破到歸墟境,故而走出伶仃國,來無上殿登記。”

    伶仃國,得罪的上界之尊,比楚月的樹敵還多。

    因為當初大夏國主為了幫下界,險些嚇得那三十一位即將突破的上界之尊命喪黃泉,時隔這麽多年,都已成了人中龍鳳,部分去了諸天萬道,最差也是能夠比肩大楚的存在。

    其中有一位,還是清遠沐府的人。

    “她的赤瞳,就是因為在伶仃國承受了太多的毒氣。”

    四長老道:“伶仃國的人,都是赤瞳。”

    在古老的大夏王朝,最早把紅色視為不祥,以紫氣東來之色為吉利,但在後來的今朝,人人都被天劫毒氣浸染成了赤瞳,導致海神界的人們很少提及伶仃國。

    一來是敬畏上界,二來也是覺得晦氣。

    就好比現在。

    其他的修行者,緊密地湊在一起,互相抱團,生怕被大炎城的人欺負。

    但以夏時歡為中心,四下百步開外,都是空無一人的。

    夏時歡看過來的赤瞳,從平淡如水,逐漸地凝聚起了寶劍般鋒利,像尚未被馴服充滿野性的狼。

    許予立刻將楚月護到了身後。

    四長老低聲道:“你們幾個,小心點,離她遠些,這夏時歡,很憎恨下陸來的修行者。大夏王朝是為了幫下界才淪落至此,大夏王朝的子很,既恨上界,更恨下界。但不管怎麽說,你們的帝域大陸,不在大夏國主的幫助範疇裏,不欠她的。”

    “欠的。”

    楚月忽然道。

    四長老訝異。

    小天驕一向愛憎分明,應當不會在這般的大是大非上拎不清。

    蕭離眸色幽幽,嗓音低沉:“下界一體,不可分割,傷害下界之人逍遙自在,得無上權利,輝煌又璀璨的快活,幫助過下界的人,子孫萬代,都活在天劫瘴毒之中,誰見了,不得說一句下界該死呢。情願它爛在深淵裏,也別伸出援助之手,享受富貴榮華活千年的都是禍害,好人,如履薄冰,寸步難行,遁入煎熬便是永無超生之日的不得好死。”

    流動四周的風,似已凝固。

    氛圍有些嚴肅。

    蕭離的話,是在說伶仃國,也是在自嘲。

    “下界無能,讓助人者,永墮深淵,下界欠她的,也欠他們的。”

    楚月歎了口氣。

    他日得道劍在手,九霄雲巔睥睨天下時,恩是恩,仇是仇,一賬歸一賬,賬賬得清算。

    虞牽星聽到這些話,瞳眸緊縮,目光輕閃。

    跟在這些人的身邊,她才發現,自己活的有血有肉,總能在某時某刻頓悟出新的心境。

    楚月收回視線,斂起心緒,踏步無上殿。

    她現如今的處境,算不得好,無法饋贈下界虧欠之人。

    她是共主,下界唯一的王,有些賬,她得認。

    夏時歡側眸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染上了鮮血般的沉鬱之色,緩慢地咬緊了牙關,隨後覆上滿身比冬日寒風還要凜冽的冷。

    無上殿的鍾聲敲響。

    紫陽街的賭台熱鬧。

    夏時歡起身之際,便能看到遠在百步之外的修行者們,見鬼似得,又退縮了些。

    對此,她早已習以為常,並不意外。

    她停留在原地好久,再次朝適才楚月所在的方向看去,已經連人的背影都望不到了。

    “下界,扶不起的爛泥罷了。”

    “葉楚月,別重蹈覆轍。”

    就像過去的大夏國主那樣,靠著一腔熱血和悲憫之心去了下界。

    獨自一人承受數百道無生釘,可有人念他的好?

    世人如對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似若瘟神,晦氣不詳。

    是英雄,更是害得大夏王朝民不聊生的蠢貨。

    但家國再壞,她也不會遠走高飛,她每往前走一步路,扛在肩上的伶仃國,就會隨她同行向前。

    夏時歡披散著三千柔順的青絲,血紅色的眼睛,晶瑩剔透,流轉著惑人的瀲灩之光。

    她直視太陽,像精靈一樣。

    旋即,踏步行路,前往無上殿。

    無上殿門口,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數量簡直比從前還多了一倍。

    楚月來時,個個眉開眼笑,好似看見了什麽送財童子般。

    段清歡見狀,嘴角猛地抽搐,無語到了極點。

    “這群人,當真不知收斂,生怕別人不曉得他們賭了一把。”

    說完便也擔心地看了眼楚月,歸墟丹,凝星體,算是打下行的根基。

    自此,脫胎換骨,開啟嶄新的武道之路,追求真正的仙神之道。

    而最為荒唐的是,楚南音擁有金瞳,卻能行仙神道。

    金瞳回到楚月的身上,卻連歸墟丹都凝聚不出。

    “無妨。”

    楚月淡淡說罷,勾著唇角搖開了冰晶般的落雪扇,還是同樣的紈絝,這邊作揖,那邊頷首,時而介紹一下花自憐閣,看得人笑容僵硬,兩眼發黑,暗罵這葉楚月怎是個厚顏無恥之徒。

    人群裏,穿著草鞋的凜華,睜大了眼睛看向楚月。

    他還沒去賭台,提著萬花街人僅剩的錢。

    楚月看了他一眼,便走進了無上殿,遇到殿門前的守衛,還不忘挑眉笑道:“二位,今日葉某不用行那雷火陣了吧?”

    守衛幹笑,叫苦連天。

    這女子與南音公主是雙生女,怎的脾性氣質天差地別?

    ……

    無上殿,十四閣,已經上了楚月的摻水丹藥。

    其名為:九轉輪回氣壯山河丹。

    此乃首席長老一夜未眠絞盡腦汁熬出來的好名字。

    楚月一行人看見這丹藥的瞬間,嘴角抽搐,風中淩亂,頓感丟大臉了,逃也似的去了主樓廣場,好在氣壯丹不到兩個時辰,一售而空,給首席長老賺了好幾萬的天玄丹,讓他笑得合不攏嘴,優哉遊哉趕往主樓廣場。

    晌午時分,主樓廣場聚集滿了人。

    修行者們陸續登記之後,葉楚月的名字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一雙雙眼睛當下看了過來。

    很顯然,都在賭台押了注企圖賺點小錢。

  第2728章 次子

    “葉楚月——”

    主樓門前的兩側石獅,發出了極盡威嚴的聲音。

    “啪嗒”一聲。

    楚月收攏起了清雪扇,自金光蒲團前拂袖落座。

    光芒覆蓋她身。

    她閉目沉浸元神,任由歸墟之簿來定格她。

    四下眾人,激動不已,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道紅色身影,連眨眼睛都不敢,且屏住呼吸,幾近窒息。

    這一回,歸墟之簿很快就給出了回應。

    “葉楚月:無!”

    還是同昨日一樣既定的結局。

    雖說一點兒不出意料,卻引得滿堂歡呼。

    就連躲在主樓裏邊觀察的長老們,亦是激動萬分。

    反倒是首席長老摸了摸下巴,目光緊盯著歸墟之簿下方的金光蒲團。

    沈長老高興之餘,問:“林首席,你押了多少?”

    林首席敷衍回:“跟你們相差無幾。”

    “看來,這葉楚月初來無上殿,就給每個人送財了,著實是個好孩子。”

    眉火長老捋著胡須笑吟吟地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麽般,忽而就疑神疑鬼,“你們說,這葉楚月私下,會去買自己敗嗎?”

    “旁人說不準,但從花自憐閣和陸青之事來看,這葉楚月分明就是個貪財之人……當真有這個可能性,更何況她的手裏,不是還有秦軸軸和段三斬給的錢。”

    沈長老說至此處,眾老渾濁的眼睛,倏地就瞪大了,如那年初遇美嬌娘般,一顆心如小鹿亂撞,滿目皆是對那黃白之物的炙熱。

    林首席垂下的眼睛,稍縱即逝過狡黠之色。

    在某個瞬間,如同藏在深山裏的老狐狸般。

    ……

    主樓廣場,萬千矚目之下,楚月站了起來,冷著臉走到石獅的麵前,用合攏好的扇子,在兩側的石獅腦袋,各敲打了一下,直把石獅和諸多的修行者們給打懵了。

    這麽多年來,不論登記的結局如何,還從未有人打過石獅。

    當真是惱羞成怒真小人了,並無半點君子之風。

    再加上經過諸神之日的事,知曉楚月和楚南音的關係後,難免會將這兩人放到一起去想……

    末了,便得出結論:

    “不愧是下界來的人。”

    說話之人,是跟在雲子君身後的一個青年。

    “雖是下界共主,有帝王之尊,也生在大楚那等尊貴之地,難改陋習。”

    青年豐神俊朗,年紀輕輕頗有仙風道骨之姿,望向楚月時失望地搖搖頭,“原以為有大義,不曾想,真小人。花自憐閣訛陸青,主樓廣場打聖獅,這葉楚月,空有一番盛名在外,實在是叫人,失望透頂。”

    雲子君不言,背著來時的琴,淡漠地看著楚月。

    過了會兒。

    她側頭問:“聽說,你今早去烈風錢莊了?”

    青年麵色驟然一變。

    “還去了,紫陽街的……賭……台?”

    雲子君見青年目光飄忽,冷笑了聲。

    青年咽了咽口水,“子君小姐,我隻是去看看,看一看。”

    跟在雲子君身邊的人都很清楚,雲子君最痛斥與賭相關的種種,她曾勒令禁止任何追隨她的人都不能走進每個地方的賭坊,哪怕隻是一塊碎銀的小賭,也是大逆鱗。

    雲子君不語,眸光發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腳踏實地,比什麽都好,妄想一步登天的人,往往是摔得粉身碎骨。你們想做什麽,我不阻攔,但事關賭之一事,但凡沾染,若要善後,我自是作壁上觀,絕不參與任何咎由自取玩火自焚的事。”

    幼年時,她親眼目睹過,走進賭坊的人,是有多麽的麵目猙獰。

    隻想坐享其成,為此,賣妻送女者數不勝數。

    輕者傾家蕩產。

    重者家破人亡。

    雲子君深吸了口氣,臨行前,多看了眼角落裏的夏時歡,眉頭緊緊地蹙起。

    夏時歡不管走到何處,身旁四周都是空蕩蕩的,人人避之如瘟神。

    “這夏時歡,倒也是個奇人。”青年說道:“她在伶仃國那樣瘴毒彌漫的地方,還能在這個年紀修煉到歸墟境。”

    “比起她曾經的天賦造詣,現在的她,弱多了。”

    雲子君淡漠地說完,便收回了眼神,風輕雲淡地邁步走向廣場外,在無上殿內較為奢侈輝煌的樓閣裏休憩。

    回到樓閣之後,跟在她身旁的人,都已躡手躡腳的離開,無不是前往紫陽街。

    那側,許予安慰道:“葉師妹,莫要灰心,歸墟丹,也不是非要不可的。”

    楚月扯著唇,牽強地笑了笑。

    四長老瞪了眼許予,“沒看到她不大高興嗎,少說點。”

    許予抿緊唇部,默然不語。

    眾人大氣不敢出一個,跟在楚月的身邊離開無上殿。

    路過大殿門前的守衛身旁時,守衛便關懷備至地問道:“葉姑娘,今日的情況如何?”

    楚月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說話,精神萎靡地往外走。

    兩名守衛興奮不已,喜上眉梢,意識到了彼此的過分,俱都忍耐住這份驚喜。

    聚集在殿門前密如山海的修行者們,一個個的,俱都如過年般喜氣洋洋的高興,都去賭台那裏拿錢。

    這讓旁觀猶豫不敢下注的人紅了眼睛。

    有錢的掏錢。

    沒錢的借錢。

    大炎城東側,烈風錢莊裏排滿了人。

    藍雪姬幽幽地望著這一幕,目光薄涼如水。

    “雪姬小姐,好本事。”

    秦首領為她倒了一杯酒,“烈風錢莊背後神秘莫測的三把手,竟然是雪姬小姐,雪姬小姐這一手棋下的當真是妙,秦某欽佩之。雪姬小姐的胸襟謀略,非尋常人可比,那葉楚月隻會些投機取巧上不得台麵的小聰明,幸得上天眷顧才沒死在無間地獄,哪能和你相提並論。”

    烈風錢莊的莊主,是大炎城主的次子。

    副莊主乃是大焱陸家,

    至於三把手,無人知。

    但誰都不會想到,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藍雪姬。

    轉念一想,卻也能明白。

    前些年,大炎城主的次子,對藍雪姬一見鍾情。

    明知藍雪姬有未婚夫,還控製不住地愛慕。

    為此,鬧得沸沸揚揚,讓大炎城主麵上無光。

    大炎城主一怒之下痛打兒子關了禁閉。

    從那以後,二公子再出來,便失去了對藍雪姬的愛慕之情。

  第2729章 殺人誅心藍雪姬

    久而久之,這件事就被人們遺忘。

    秦軸軸如今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城主的二公子,依舊對藍雪姬有情,隻不過這份情誼,早就被鼎沸的人聲給淹沒了。

    “秦首領說笑了。”藍雪姬唇角勾起,問道:“再過幾日,修武館前抱嬸娘,可記得,讓那星雲宗四長老的父母前來,首領別忘了。”

    秦首領喉結滾動,抬起眸來,頗為詫異又深恐地看著輕描淡寫說話的藍雪姬。

    很難想象。

    她是如何用這傾國傾城的美豔容貌,說出那等陰毒的話。

    這世上,遠遠有比殺人更可怕的東西。

    那便是——

    殺人誅心!

    “雪姬姑娘,我秦某人做事,你放一萬個心。你吩咐過的,絕不會忘。”

    秦軸軸看著人來人往的烈風錢莊,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貪婪之色,每個人都在做著不勞而獲的美夢,眼睛裏的狂熱連秦軸軸這等黑心的人都不敢直視。

    他歎了口氣,咬搖著頭,充滿了憐憫的目光,掃向了這些人。

    這些蠢笨而愚鈍像豬一樣的人,絕不知道,這次的賭台,是一場空歡喜。

    坊間傳聞,賭台是他和藍雪姬以及紫陽街鋪主共同創辦。

    但卻沒有真憑實據。

    到時候,他們抵死不認即可,至於紫陽街的幾個鋪主,連夜逃走,誰也不知。

    而前去賭台的人,從烈風錢莊借走大量天玄丹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做不得假,便要背上這些債被錢莊吸血,殊不知兜兜轉轉一番,所有的錢,還是落入了烈風錢莊的口袋子裏。

    黑。

    實在是黑。

    秦軸軸宛若打開了新世界般,驚奇之餘,無邊的震撼,究極佩服眼前這位貌美的女子,像葉楚月那般的人,如何玩得過藍雪姬。

    思及此。

    秦軸軸倒是同情起葉楚月了。

    到時候。

    那些欠債之人,走投無路,被逼至絕境,必然會萬分怨怪葉楚月。

    哪怕葉楚月什麽也沒做。

    她的存在,她的每一下呼吸,都將是罪大惡極之行徑!

    秦軸軸幾乎都能想象得到,葉楚月接下來在大炎城的處境,該是何等的淒慘!

    到時候,他定要把秦家軍、陸青在花自憐閣所受的委屈和賬都一一算清。

    “首領。”

    恰逢此時,秦家軍的二把手敲了敲門走進來。

    秦首領不耐煩地看過去。

    副首領說:“那葉楚月,去紫陽街了。”

    藍雪姬端著酒杯的動作猛地一頓。

    秦首領眼睛睜大。

    “她去紫陽街了?她去紫陽街做什麽?難道也要賭自己無嗎?”

    這種事,葉楚月那等厚顏無恥的人,當真能做出來。

    “還不知曉。”二把手麵對藍雪姬和秦首領,說話時,大氣都不敢喘一個的。

    “雪姬小姐,你看,這——”

    秦首領忙不迭地看向了藍雪姬。

    藍雪姬執起酒杯於口齒之間飲下了醇香的酒水,方才動作優雅,把見底的杯盞置放在了桌麵,且淡聲說:

    “酒,涼了。”

    秦軸軸和副首領齊齊一愣。

    隻見藍雪姬繼而道:“酒,我隻喝八分熱的。”

    “…………”

    秦家軍兩位麵麵相覷,猶如骨鯁在喉,瞪目難言,臉上的表情跟吃了蒼蠅似得難看。

    藍雪姬人如其名,清冷如月,精致好看的麵龐籠著冷峻的霜,一雙眸子,看向了紫陽街賭台的方向,且徐徐地眯起,泛著一絲冷意和誌在必得的自信。

    ……

    賭台,人滿為患。

    烈日當日,炙熱炎炎,賭徒們的氣氛,比這濃烈的日光還要強。

    一個又一個把錢壓在賭台,瘋了一樣。

    人類最原始到宛若野獸般的性子暴露無遺。

    “擠什麽擠,都給老子讓開!”

    一道聲音如平地驚雷般炸起。

    眾人聞言,剛想痛斥說話之人的無禮。

    當看到來人時,立即噤若寒蟬,敢怒而不敢言。

    卻見君子堂的人以陸猛為首,雄赳赳氣昂昂,威風凜凜踏步走來,最低都是真元境的實力,自詡為人間真君子。

    陸猛提著刀,左看看,右望望,眼前被讓出了一條路,悶哼了聲,便大搖大擺地往前走去,因身形魁梧壯實,或因真元境實力之高超,每走一步,恍然間大地便震顫幾分,直到陸猛提著十個用來裝天玄丹的儲物袋停在了賭台前方,賭台四下地麵的抖動方才陸續停了下來。

    “砰——”

    陸猛直接把十個儲物袋拿出來,財大氣粗地丟在了桌上。

    賭台前房的人拿著羊毫筆畏畏縮縮地看了眼陸猛。

    “陸,陸猛閣下,是押葉楚月無吧。”

    “押你三舅爺頭的無。”

    陸猛翻了個白眼,“爾等烏合之眾,懂個臀,老子要押楚大姐有,還不僅要押一個歸墟丹,老子要押一千個歸墟丹,看見沒,這些儲物袋裏,有一千萬的地玄丹,睜大你的眼睛看好了,給老子記!!少記一個,老子今晚給你脖子上不中用的腦袋去找新家。”

    眾人聞言,險些兩眼發黑昏厥過去,暗罵這陸猛是個實打實沒腦子的東西。

    “哪有像他這樣的押法?”

    “是啊,要麽押有,要麽押無,他倒是好,直接押一千。”

    “他怎麽不說葉楚月是楚神侯。”

    “………”

    眾人小聲絮叨幾句不敢去看陸猛的眼睛。

    這陸猛是出了名的狂躁,腦子不怎麽好,偏偏講義氣,還有一身修煉天賦。

    “陸……陸……陸……”

    賭台前記下賭注的男人,語無倫次,陸了半天都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陸什麽陸?”陸猛瞪眼看他。

    男人當即低下頭收起了陸猛的錢。

    陸猛抬了抬下巴,和君子堂的弟兄們對視了眼。

    昨日。

    他們服下了葉楚月給的丹藥,頓感被洗筋伐髓了,渾身舒暢。

    今晨才知,那珍貴之物乃是氣壯丹。

    而他們所得的氣壯丹,比十四閣所賣的還多了點葉姑娘的精血。

    十四閣一箱氣壯丹能賣幾萬天玄丹,他們的精血氣壯丹,豈非要翻一番?

    這相當於是葉姑娘白送了他們幾萬天玄丹。

    陸猛聽聞賭台之事,不求賺錢,特地在君子堂湊錢,把十萬天玄丹刻意換成了一千萬的地玄丹,不為別的,就為了給楚大姐壯壯氣勢。

  第2730章 苦修凡人道,聚不出歸墟丹

    “葉楚月來了。”

    紫陽街賭台四周,眾人正沉浸在陸猛的愚蠢之舉時,便見星雲宗一行人從人頭攢動、熱鬧的街道盡頭徐徐而至。

    葉楚月的最後側,跟著一個穿著黑衣,披有墨色鬥篷的女子,女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裸露在外的刀鋒狼骨腿,自太陽光下閃爍著凜冽的寒芒,讓人遠遠看上一眼,便已是心悸肉跳。

    “楚大姐。”

    陸猛望見楚月,兩眼放光,比看見親娘還要激動。

    “陸兄。”

    楚月瞧著熱情到恨不得把自己賣給自己的陸猛,嘴角猛地抽搐了下,連帶著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動,隨即掩下心緒,抬手間合扇作揖,眸光掃向君子堂眾人的時候,以示禮貌,輕點了點頭,“諸位兄台,又見麵了,葉某遠遠便聞君子之氣,原來是自家兄弟。”

    君子之氣……?

    眾人看著以地痞流氓著稱的陸猛等人,俱都風中淩亂,同時也佩服葉楚月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君子堂一眾之人,少部分修行者對葉楚月頗有微詞,如今聽得君子二字,便血湧上頭,看這葉楚月,自是越瞧越是順眼歡喜了。

    “楚大姐,這沒臉沒皮的紫陽街給你設了賭台,偏要押你的歸墟丹,你且放心,這一千萬的地玄丹,是君子堂所有的積蓄,今日不為別的,隻為告訴諸位,別欺我楚姐初來乍到。”

    陸猛冷哼,暴喝出聲,橫眉怒視四方,瞪著眼睛如鮮活的豹子般,周遭眾人當即後退了幾步避其鋒芒。

    “陸兄……”

    楚月詫然地望著陸猛,隨後再次作揖。

    “陸兄豪氣淩雲,是仗義之人,從今往後,陸兄和君子堂的諸位兄弟,都是我星雲宗的座上賓。陸兄待我不薄,我自不能兩手空空。”

    這般說著,直接取出了第五執法隊所送來的儲物袋。

    “足足六十萬的天玄丹,跟我陸兄一樣,押一千歸墟丹。”

    “………”

    沸騰如火人聲鼎沸的紫陽街瞬間鴉雀無聲,死一般的寂靜,無數雙眼睛瞪大到滾圓,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互相感動的葉、陸二人。

    若非親眼所見,實難想象這世上還會發生如此古怪罕見到堪稱荒唐的事。

    “不可,不可。”

    陸猛連忙湊過來,壓低了聲,“再多,就血本無歸了,壯個氣勢便好,何必押這般多。”

    他不是傻,當然知曉這錢一旦拿出來,就有來無回。

    縱觀洪荒三界的修行者,哪有人凝聚出一千枚歸墟丹。

    就算是有,元神也放不下啊。

    “楚姐,冷靜一下。”

    陸猛頓感頭疼。

    這新結交的女子,怎的比自己還要凶殘生猛。

    “陸兄,不必攔我。”

    楚月拍了拍陸猛的肩膀,目光堅定地看著陸猛,“君子之行,坦蕩磊落,當如高竹,節節攀升。為兄弟,尚且需要兩肋插刀,不過傾家蕩產一回,葉某,向來便視錢財如糞土,區區幾十萬糞土,怎能和星雲宗、君子堂二者的交情相提並論。陸兄壯我之勢,我並諸位之肩,同行君子道,有何不可?”

    陸猛原就溢出了光的眼睛,瞬間閃耀。

    宛若兩個太陽般,直直地盯著楚月看。

    君子堂的諸位修行者,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楚月,胸腔內被此番感動所填滿,恨不得立即拽著她去楚神侯的雕塑前結為異姓兄弟。

    “咳,咳咳咳咳咳咳……”

    許予聽見視錢財為糞土,登時咳嗽出聲。

    他以拳抵唇,企圖掩蓋,怎料咳嗽得愈發猛,以至於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紅。

    屠薇薇等人低垂眉眼,忍俊不禁,瘋狂憋住了款狂湧的情緒。

    “好!”

    陸猛大喝:“好兄弟!”

    心中暗歎,這下陸來的姑娘太講義氣,又過於良善和耿直,修行於世,日後免不了遭人欺負。

    得罪上界不說,且苦修凡人道,聚不出歸墟丹,難登天梯,餘生是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悲哀,日後君子堂定要將這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兒護好才是。

    楚月勾唇一笑。

    賭台前的男人,就把裝滿六十萬天玄丹的儲物袋收下。

    “慢著——”

    男人不解地看向了楚月,“葉少宗主,莫不是後悔了?”

    “葉某平生,從不後悔,隻是在我下界賭台有規矩,你既然做莊設賭台,怎不見莊家出現,到時候,跑了……可怎麽辦呢?”楚月淺笑,吸血地看向作為賬房的男人,“葉某聽聞,秦首領和藍姑娘是莊家之一,可否有此事?”

    男人心口猛顫,目光閃躲,心虛到一時之間不敢回話。

    賭台莊家之事,私下悄然流傳於坊間。

    人人堅信不疑。

    怎想過有假?

    “說的沒錯。”

    陸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冷視賬房,“做莊之人呢,我們七十萬天玄丹,你們做莊之人都不出來嗎?”

    “自……自是會出來的。”

    賬房做賊心虛,額頭冷汗直流,強行鎮定下來。

    “諸位稍等,我這就去請。”

    話音才落,轉過身腳底抹油,逃也似的走了,去內閣找此次賭台背後的莊家。

    楚月神色泰然,眸光平靜地望著賭台的內閣深處。

    就好似,凝視著深淵。

    ……

    “藍小姐,秦首領,這可如何是好。”

    藍雪姬、秦首領從巷子拐口進入內閣,就看到急急忙忙的賬房和紫陽街的六位鋪主。

    “這葉楚月,倒是個謹慎的。”秦首領詫異不已。

    賬房擦了擦汗,“陸猛和葉楚月,共同押了六十萬的天玄丹,他們也有資格提這個要求,而且屬下瞧著葉楚月的架勢,不確定莊家,不肯罷休。”

    “藍小姐,這葉楚月,該不會真能凝聚出一千枚歸墟丹吧?”其中之一的鋪主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地問道,都是商賈出身的人,在黃白之物方麵有著異於常人的嗅覺和警惕。

    “言之有理。”

    秦軸軸點頭,迫切地看向了藍雪姬。

    “雪姬小姐,須得謹慎才是。”

    “無妨。”

    藍雪姬緩緩落座。

    婢女習以為常,倒了一盞八分熱的濃香烈酒。

    “她葉楚月,翻不出風浪,你們六家鋪主,齊齊出麵,摘掉我與秦首領,唯有如此,才能確保萬無一失。”藍雪姬飲了口酒,眼梢染上了一抹緋紅之色,落杯時緩緩地抬起眼睫,泛起寒光乍現的冷。

    “葉楚月她,利用了無上殿林首席,讓陸猛為她壯勢,自己則拿出錢財,企圖在大炎城內,得到君子堂的庇護罷了。

    二也是為了在明日塵埃落定之局,平息眾怒。

    葉楚月輸得傾家蕩產,誰人敢怒?

    她也算有點小聰明,知曉賭台是個局,想要以身破局,詐我出來,讓我和賭台緊密相連。

    太天真了。”

    藍雪姬絕不相信,這世上的凡人之道,能夠凝聚出一千枚歸墟丹。

    就算能夠凝聚出,前麵兩日,還能控製歸墟之簿不成?

    因而,她勝券在握。

    修行。

    修的不僅是道。

    還有腦子。

  第2731章 小月,她無所不能

    葉楚月所謂的謀略,隻能騙騙陸猛那等空有匹夫之勇沒腦子的人。

    “藍小姐。”

    鋪主猶豫著問道:“你和秦首領不出麵的話,那葉楚月和下注之人,還願意嗎?”

    “當然願意。”

    藍雪姬淡聲道:“去吧,莫要耽誤時間。”

    比起賭台的勝券在握,她更期待數日後的抱神娘。

    腦海裏,驟然浮現了虞牽星的麵龐。

    藍雪姬攥緊了酒杯,虛眯起鋒利的眼睛。

    垃圾罷了。

    她丟掉的垃圾,陰溝裏的臭蟲,也沒資格染指她用過的東西。

    ……

    六名鋪主聽從藍雪姬的話,跟著賬房從內閣走到了人群湧動到快要密不透風的賭台。

    此次回來,賬房理直氣壯,抬起下頜笑著便開口:

    “葉少宗主,這六位都是紫陽街響當當的鋪主,這下,你放心了吧。”

    “藍雪姬和秦首領呢?”陸猛問道。

    “忘了告訴諸位,藍小姐和秦首領,與這次的賭台無關。”

    嘴角長痣的中年鋪主連忙出來解釋。

    楚月沉了沉眸,眼底泛起了戲謔之色。

    鋪主的話,登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許多人敢去烈風錢莊借錢都要賭,就是因為賭台的背後有藍雪姬和秦首領。

    “今日,賭台所收的錢財,少數有數百萬的天玄丹。”

    蕭離冷嗤:“你們六位鋪主,拿的出這麽多錢嗎?你們,真該死啊!為了吸引賭徒,你們不惜假借藍小姐和秦首領之名,爾等難道不知道我家少宗主與秦首領情同手足嗎?”

    其聲,低沉喝出,卻如悶雷般針震響。

    在賭台內側的秦首領,聽到那義憤填膺的怒語聲,頗有幾分不自在。

    為掩尷尬抓耳撓腮了番,訕訕地幹笑了兩聲。

    怪不好意思的。

    藍雪姬眸光陰冷,默不作聲。

    她淡淡看向了外頭正好的日光,閉上眼睛輕呼吸了下。

    若非葉楚月處處針對她,她會很欣賞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女修行者。

    常言道。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葉楚月卻沒有資格與她博弈——

    外頭。

    “蕭姑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可不能汙蔑我等。”

    鋪主俱都滿麵怒容,開口聲討。

    “閣下言重了,談不上汙蔑。”

    楚月淡聲道:“隻要你們能拿出做莊的錢財,在座諸位,便會相信幾位鋪主的誠意。”

    鋪主早有一手。

    俱都把全部的家產拿了出來,勉強能湊個數。

    “夠了吧?”鋪主問道。

    “不夠——”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眾人心下一驚。

    而後便見紫陽街以東的道路盡頭,日光鋪道,金輝雀躍。

    身穿黑衣戴著麵具和鬥笠的神秘人赫然出現在了人前。

    來曆不明的神秘老者,鬥笠下方可見幾縷灰白的發。

    隻見他身手矯健來到了賭台前,直接把一個古法做工的空間手鐲放在了台麵。

    “五十萬天玄丹,按照你們賭台這次的賠法,賠十成,要五百萬的天玄丹,還有葉楚月和陸猛所放的天玄丹,把你們賣了都賠不起。”老人冷笑。

    “這……”

    鋪主們互相對視。

    誰也沒想到,會出來個不速之客。

    老人看了眼楚月,而後望向賬房和鋪主們。

    “老朽押,葉楚月,一千歸墟丹。”

    “還有我。”

    老人剛說完,就見一道溫潤清涼,既如翡玉又似山間之水般的聲音響起。

    楚月側眸。

    鬱九行於平地,袖袍生風,如踏星河綴滿流光。

    “鬱前輩。”

    “小月。”

    鬱九想要伸出手揉一揉楚月的腦袋,卻是生生地忍住了。

    手在半空凝滯了會兒,便快速地收回。

    他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古箱,放在了賭台桌上。

    這古箱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是天罡送他的。

    那年。

    他鬱鬱寡歡,不得誌。

    萎靡不振又消極。

    趙天罡就送了個古箱給他。

    “小九,這古箱,是我父親留下來的,能留住日光。每當晴天的時候,你就去搜集日光,從此以後,你的人生就不會再有陰霾天了。”

    他試圖讓鬱九收集溫暖,以此來驅散短暫的低迷。

    兩人還約定,等到日後共同去了洪荒上界,要把海神界的陽光,帶去上界。

    “鬱靈師?”陸猛皺眉,對鬱九還算尊重,少了些躁鬱的戾氣。

    鬱九平淡地笑了笑,而後把古箱打開,看向了鋪主。

    “三百萬天玄丹,押葉楚月,一千歸墟丹。”

    “………”

    此話一出,滿座寂靜。

    無聲的沉寂如暴風雨般蔓延到了整條街。

    饒是那陸猛,都愣了下。

    楚月眨巴兩下眼睛。

    神秘老者看著被鬱九打開的箱子,口水差點從鬥笠裏流出。

    鋪主的腿當即一軟。

    “鬱靈師,你要不要再想想?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不必想了。”

    鬱九含笑,“小月,她無所不能。”

    “這還得讓我們幾個去商榷下。”

    鋪主們暗暗對視了眼,便要進去找藍雪姬。

    “幾位且慢。”

    楚月笑了,“既是隻有你們幾個,何必要去屋子裏商榷呢,更何況,賭台之事,根據賭桌而來,難道是根據諸位而來?那這賭台,豈不是形同虛設?”

    “哢嚓——”

    另一頭的藍雪姬,掐碎了掌心的杯盞。

    “要不這樣吧,諸位去烈風錢莊借錢好了?”

    楚月為焦頭爛額的鋪主們指了一條將要通往深淵去沉淪的路。

    兜兜轉轉,萬變不離其宗,離不開這烈風錢莊。

  第2732章 那孩子,就交給我吧

    烈風錢莊借錢?

    六位鋪主聞言,心頭猛地一顫。

    現如今,確實有這麽一個法子。

    他們雖和藍雪姬打交道,但並不知曉藍雪姬就是烈風錢莊的三把手,隻知道這次賭台之後,拿著錢消失在大炎城。

    鋪主們看了看賭桌上閃耀著光的玄石、玄丹,猶若直麵一座金山,無人能夠拒絕如此的誘惑。

    光是葉楚月幾人加一起,就有大幾百萬的天玄丹。

    再加上其他人零零碎碎的。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連帶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趙鋪主……”

    其他鋪主都看向了同一人。

    是那個嘴角有痣的中年男人。

    很顯然。

    這位趙鋪主,在鋪主之中,還是有著決定性的地位。

    趙鋪主蹙起了眉頭,用手摸著下巴,凝視滿桌玄丹之際,正在細細地思考,權衡利弊後好做決策。

    內屋的藍雪姬和秦首領聽到烈風錢莊,神色驟然大變。

    “絕對不行!”

    藍雪姬驀地站起,喊來賭台的小侍,交代了幾句便吩咐小侍把話帶了出去。

    然而,小侍走到門前時,卻感覺一層厚實壁障般的禁製阻擋了他的去路。

    小侍被禁製的風暴勁道衝撞,猶若斷線的風箏般倒飛了出去,直接摔在了藍雪姬身旁的桌上,將杯盞酒壺摔了一地。

    “這……?”秦首領疑惑了。

    藍雪姬眼睛鋒銳地往前看去。

    一雙瀲灩的眼眸透過禁製看見了出手之人。

    乃是那位來路不明的神秘老者。

    老者不僅是給這棟樓閣下了禁製,連帶著整條街,都下了禁製。

    藍雪姬心下一驚。

    好強的力量!

    此人,究竟是誰?

    大炎城,何時來了這等人物?

    “老前輩,你這是?”趙鋪主心驚肉跳地看向了設下禁製的老者。

    楚月側眸挑眉,近距離的感受到了來自於強者的壓迫。

    猶若海綿翻湧起了無盡的驚濤駭浪,連帶著元神都在一浪浪的震蕩。

    老者望向趙鋪主的時候,趙鋪主的心口咯噔一跳,瞬間低眉垂首不敢去看老者的身形。

    “賭台之上,錢財過多,爾等宵小之輩,怕是守不住這些玄石,老朽來幫你們收。”老者淡聲道:“諸位若要去烈風錢莊借錢的話,老朽前去護送,也是為了諸位的安危考慮。諸位,且給出個答案吧。”

    趙鋪主用眼角餘光悄然地看向了楚月,似是下了什麽決定般,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道:“好,我們前去烈風錢莊借錢。”

    雪姬姑娘未曾出麵阻止,便也是默許了。

    再者說來。

    這幾人押的都是一千歸墟丹。

    比葉楚月有歸墟丹還有離譜。

    若想贏,堪稱難如登天。

    穩贏的局,就差一顆激流勇進的心。

    “諸位,請——”

    老者擺了擺手。

    “老前輩,請。”

    趙鋪主等人留了兩個守著賭台,剩下的人都跟著老者去了烈風錢莊。

    楚月回過頭,看向那鬥篷飛揚於烈日之下的老人,金色的眼眸,泛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炷香的時辰後,老者、趙鋪主幾人便去而複返。

    趙鋪主紅光滿麵。

    “諸位放心,烈風錢莊少不了諸位的錢,不管明日結果如何,一分錢不少諸位的。”

    趙鋪主拿出了烈風錢莊的玄票,“到時候,憑此玄票和字據,就能去烈風錢莊兌換錢財。”

    烈風錢莊起初並不想借這筆錢,但趙鋪主是個聰明的,他私下藏起了藍雪姬掉落的玉佩,便將烈風錢莊的管事拖拽到暗處,給出了藍雪姬的玉佩。

    趙鋪主原是想藍雪姬好借錢。

    但錢莊管事卻知藍雪姬是烈風的三把手,還以為這是藍雪姬的會意。

    於是,給了一張玄票字據。

    用來敷衍大眾,目的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好讓賭台的事繼續進行下去。

    明日結局,顯而易見,葉楚月能凝聚出一千歸墟丹,他都能把腦袋剁了當椅子坐。

    因而,管事從未想過,日後會有人拿這玄票來烈風錢莊兌換錢。

    都已被富貴迷了眼,哪還管今後事。

    “趙鋪主,爽快人。”楚月笑了笑,“既然已經下注,那葉某便不久留了,為了能拿下這賭台上的玄丹,葉某還得趕回去抓緊修煉,希望到明日能修煉出一千歸墟丹。”

    此話一出,哄堂大笑。

    都當星雲宗的少宗主是個風趣幽默之人。

    楚月回花自憐閣時,恰逢無上殿的沈長老、眉火長老們成群結隊而來。

    “葉姑娘。”沈長老安慰道:“今日廣場之事,我們已經聽說了,修行非一朝一夕之事,莫要因此而氣餒,當再接再厲,來日定能更上一層樓。別擔心,我們都很看上你。”

    楚月頗為感動。

    不多時。

    眾老走到賭台前。

    “押葉楚月無。”

    “………”

    楚月腳步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嘴角抽動了好幾下,頗為無語地看向了激動下注的長老們。

    而跟楚月同行的,除了星雲宗人,還有無上殿的陣法師鬱九。

    走出紫陽街,將要分道揚鑣時,楚月還是忍不住說:

    “鬱前輩,就不怕血本無歸?”

    “不怕。”

    鬱九淺笑。

    如凜冬高山之上的一抔雪,在月下泛著清冷的光弧。

    半晌。

    鬱九解釋道:“因為,不會。”

    楚月抿唇不語。

    陸猛是為了壯勢,鬱九卻不是。

    鬱九是堅信她能夠做到。

    四長老也疑惑地看向了鬱九。

    鬱九跟小月從前並不相識,至今也隻是陣靈之交罷了,何至於這般堅定?

    鬱九單手負於身後,抬眸看向有些晃人眼球的日頭。

    乍然間,宛若清風之回雪。

    “星雲宗,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趙天罡,葉天驕,都值得。”

    痛失天罡。

    不可失天驕。

    這便是星雲宗。

    準確來說——

    鬱九將無條件堅定地相信趙天罡選擇認定的人。

    四長老、楚月都已靜默。

    每每提及趙天罡,不僅僅是其師父大長老,是星雲宗從上到下的悲哀。

    風華正茂向陽而生的青年人,不該死在殘酷的現實利刃之下。

    恍惚間。

    鬱九已經走遠。

    鬱九提著酒,獨自去了無上殿後殿偏僻無人的山坡上。

    他以烈酒敬夏風,與那故人隔著陰陽來碰杯。

    “天罡,九幽黃泉,奈何橋畔,你且安心上路。”

    “那孩子,就交給我吧。”

  第2733章 味道,不怎麽樣

    鬱九仰頭低垂著睫翼,半遮住濕潤的眼眸,痛飲下一壺烈酒。

    似若水霧凝聚成珠,晶瑩的淚水沿著眼梢往下流淌,沒入了鬢發之中。

    懦弱的人,將會一生活在悔恨之中。

    讓他追悔莫及的是。

    那年,那天,沒能和趙天罡並肩作戰,追求光明下璀璨的正道。

    有時,死在路上,也好過苟且偷生般如行屍走肉活著。

    ……

    “小星。”

    楚月走到了虞牽星的麵前,“可否幫個忙?”

    “師父請說——”

    “幫我找到一些人。”

    “何人?”

    “趙鋪主等人的,家人。”

    在紫陽街的時候,楚月觀察過了,趙鋪主這些人的家人,集體蒸發了似得。

    萬花街的每個閣鋪,都是拖家帶口的。

    就算有獨行的商賈,也不至於六大鋪主皆如此。

    “好。”

    虞牽星轉身就走,末了,頓足回頭,睜大了晶亮的眸,“師父為何認定,我能找到?”

    “因為,葉楚月的徒兒,也無所不能。”楚月淺淺一笑。

    在此之前,她沒有收徒的想法。

    收徒,好比婚嫁,都是要負責任的。

    更何況虞牽星的實力比她還強。

    但經過雷火陣後,便改變了點想法。

    當然,至關重要的還是想看一看,日後四長老也跟著喊一聲師父的場麵,該是何等的有趣。

    虞牽星愣在原地,定定地看著楚月,緩慢地消化著楚月所說的話,心髒也隨之快速地跳動,眼睛發熱,咧著嘴角一笑燦若明珠,轉瞬幹勁十足的去處理楚月所吩咐之事。

    “葉師妹,小星她一個人能行嗎?”段清歡擔心地問。

    “能的。”

    楚月凝了凝神。

    章瓷上下打量著楚月,猶豫少頃,還是沉默不語,靠著師兄妹之間的感情去相信葉師妹能夠凝聚出一千枚的歸墟丹,做到這近乎能用荒唐來形容的離譜之事。

    接下來,在回花自憐閣的途中,看到了受困的夏時歡。

    ……

    夏時歡登記結束,回到今早所在的地方盤膝而坐,閉目修行。

    她珍惜著不被瘴毒之氣侵襲的每一刻,竭盡全力,全神貫注地修煉。

    一夥人,當即把夏時歡給包圍了。

    正是一群同來無上殿登記的新晉歸墟境,其中不乏有菩提萬宗的一些弟子。

    世人對衰敗沒落被瘴毒覆蓋的大夏王朝避之不及。

    夏時歡雖被毒氣浸染出了一雙血紅色的妖異眼眸,卻是美得驚心動魄。

    白皙如瓷的皮膚,殷紅的唇部,還有孤僻的性格。

    伶仃國在最遙遠的地方,裏邊養著一群中了毒的子民。

    就算把夏時歡給宰了,都沒人會為她討回公道。

    “清歡郡主。”

    清歡,是夏時歡在伶仃國的封號。

    這些歸墟境的青年,將夏時歡給團團圍住。

    “郡主,伶仃國路途遙遠,不如跟我們走吧。”

    夏時歡徐徐地睜開了眸,看到菩提萬宗弟子的服飾,眼底翻湧起了鋒利的恨意和徹骨的冷。

    星雲宗乃是第一宗門。

    連宗門協會的會長薑不語都能忽視。

    這些人,莫不是葉楚月授意的?

    夏時歡袖衫下的雙手緊攥成了拳頭。

    “走?走去哪裏?”她啞聲問道。

    許是鮮少開口說話,嗓子沙啞到說話艱難。

    “自是去該去之地。”

    身穿黑袍的青年近距離地觀察夏時歡。

    他看著那一雙不含感情的赤瞳,雀躍到心髒怦然跳動。

    熱血如獸。

    驟然沸騰。

    “該去之地,是何處?”夏時歡問。

    “快活逍遙地,自有銷魂時。”

    黑袍青年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撫摸著夏時歡的臉龐。

    夏時歡是一個歸墟境,四周的人,卻有幾十個。

    哪怕夏時歡是個天才。

    也不值一提。

    青年的手,順著夏時歡的臉龐往下滑。

    撫到脖頸。

    還要往下。

    青年的呼吸愈發急促。

    周圍的人聚成人牆,除了頭頂的日光,便看不到這中央的場景。

    這些修行者們,血脈噴張,心口猛顫。

    比起像藍雪姬那樣的美人。

    他們更喜歡,被瘴毒侵蝕過的清歡郡主。

    誠然,也是因為清歡郡主孤立無援。

    “哢嚓。”

    夏時歡手裏的匕首,紮進了男人的眼球。

    她側過頭,半邊臉都沾著血,微笑著問:“我美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袍男人慘叫出聲。

    “哢嚓。”

    夏時歡拔出了匕首。

    嘴角舔了口匕首上的血,失望地搖搖頭。

    “味道,不怎麽樣。”

    黑袍男人忘記了疼痛,驚恐地看著夏時歡。

    猶若望見了披著美人皮的厲鬼,從那枯井之中爬出來敲骨吮血的吃著人。

    “她就一個人,能掀起什麽風浪?”

    說話的人,是菩提萬宗的男弟子。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瞬間讓四周眾人都清醒了過來。

    當即,氣力綻開,刀刃相見。

    鋒芒交織,各類陣法禁製的結印,密密麻麻,鋪天蓋地攻向了夏時歡。

    夏時歡雙拳難敵四腿。

    她血紅著眼睛,宛若困獸,憤怒怨恨地看著這群人。

    氣力鋒芒越強,夏時歡便越痛苦。

    她常年承受瘴毒之氣的折磨,年輕的身體,早已沒了韌性。

    突地——

    氣力止住。

    這些新晉歸墟境,瞪大了眼睛,錯愕地看向了夏時歡。

    嚴格來說,是緊盯著夏時歡的後背看。

    那一條脊椎骨,宛若群星蜿蜒般,散發著無數道點綴在脊椎相連的光。

    匯聚在一起,竟如白日裏的煙火般絢爛好看。

    “那是什麽?”萬宗弟子問道。

    “好美……”有人呼吸急促,“那是,星辰嗎?”

    這世上,當真會有人把星辰,融在脊椎骨裏嗎?

    剛踏步此地的楚月,指尖微顫的瞬間,鑲嵌在右側的神魔瞳像是被鋼針深紮了般的刺痛。

    一片血紅之中。

    透過筋脈和大炎城的陽光,視線穿裂血肉,看到了夏時歡的脊椎骨。

    是一條千瘡百孔的脊椎骨。

    無數個窟窿和窟窿相連。

    細微薄弱的骨頭扯著骨頭,好似隨時都會扯斷,偏生又頂著這破爛之椎,活到了今日。

  第2734章 若有來生,別做英雄了(2章合一)

    “刺啦,刺啦……”

    同時。

    楚月背部已然成為了星芒的無生釘,自燃起了火焰。

    鑽心刺骨的疼痛,相連神魔瞳。

    她猶如老樹紮根,停留在原地,眼睛通紅地看著夏時歡。

    被人群圍聚的夏時歡,聽見了滿地充滿震撼的嘩然之聲。

    她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了楚月那邊,唇角扯著自嘲的笑。

    這脊椎骨的兩百多根無生釘,原是在大夏王朝的國主身上。

    國主背負無生釘九萬年多年。

    身體蜷縮如畸形的野獸。

    他必須承受!

    隻因無生釘一旦從體內離開,就會使後來的伶仃國子民痛不欲生。

    兩百多無生釘,分散開來,足以亡國。

    夏時歡自告奮勇,將這些無生釘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每個晝夜,每時每刻,都被無生釘煎熬著。

    哪怕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她還是修煉到了歸墟境。

    無生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劇痛難耐。

    這次,又提前了。

    夏時歡小臉煞白,閉上了眼睛,遮住妖異又詭譎的赤瞳。

    國主大人。

    人生若能重來,你可還會為了下陸螻蟻,害我大夏王朝一去不複返嗎?

    淚水從夏時歡的眼梢流出。

    國主石化前的彌留之際,他問過這個問題。

    那會兒。

    國主白發蒼蒼,畸形的模樣,像一條落魄又病態的狗。

    他發紅的眼睛,含淚望著夏時歡。

    “清歡,總要有人,把人命當命。”

    昔日人族尚未崛起,遭受獸族等奴役。

    喝人血,吃人髓,披人衣,笑人賤。

    人族團結一心,追隨人皇,後有楚神侯,方才在這大千世界有了一絲地位。

    誰能想到多年以後,不把人當人看的,不是他族,是同輩。

    國主說完那一句話,就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成了一塊毫無生氣的石頭。

    這石頭,隻有幾歲的稚童那般大。

    ……

    大炎城,長街深深,風熱又血腥。

    夏時歡深吸了口氣。

    國主大人。

    若有來生,別做英雄了。

    她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著頭。

    極端的悲慟情緒過於濃烈,震蕩到了整條脊椎骨。

    她也如那年的國主,逐漸變得畸形。

    尾椎國會不停地縮起來。

    直到把她蜷成了一個圓形。

    夏時歡放棄了自我拯救。

    或許說。

    菩提萬宗弟子加入到這場剝削壓榨的行為裏,讓她萬分的失望。

    又或許說。

    葉楚月路過而平靜地看她像一個跳梁小醜般慢慢死去,讓她萬念俱灰。

    “那到底是什麽?”

    美色被拋諸腦後。

    眾人都在驚奇地看著夏時歡的變化。

    “聽聞大夏王朝也有上古時代的遺址,莫不是也有上古時期的寶藏?”

    青年們聽到這話,那還得了,貪念登時就如燎原之火般瘋狂地燃燒擴散,在人群之中以最快的速度彌漫,導致每個人都紅了眼,張牙舞爪像是從深淵離爬出的厲鬼,且目不轉睛地盯著夏時歡看,就像群狼在夜色之下逐步靠近那一塊滴油發香的大肥肉。

    “快,趁現在修行者們都在賭台,趕緊抽掉她的脊椎骨看一看。”

    那位萬宗弟子紅了眼說。

    正是赤羽宗的弟子。

    名為趙渤海。

    趙渤海深吸了口氣。

    他帶著萬宗弟子和這群人同流合汙,目的就是為了找個保護傘。

    “趙兄,不可,大炎城內,做出這等事,是要受罰的,律法不允許,無上殿的殿規也不允許。”

    有人理智地提醒。

    這人原先以為大家夥兒都是開個玩笑,不帶惡意,卻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趙渤海嗤笑了聲,不以為意。

    “李家兄弟,大炎城律和無上殿規,都是對人有用,你說這伶仃國的郡主算是人嗎?”

    “哪怕她是個人,但諸位兄弟好好看看她的身軀,都要裂變畸形了,這是人該有的樣子嗎?”

    “………”

    眾人沉默著,猶豫著,認為趙渤海說的話在理。

    楚月那邊。

    四長老等人原要出手。

    奈何溫度驟然升高。

    一下子又降低到了冰點。

    楚月的神情很不對勁,就像是封魔了般。

    “小師妹,你怎麽了,別嚇我們啊。”

    段清歡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就算在海域之戰,小師妹的臉色都沒這麽白過,身上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變化。

    楚月立即凝神聚氣,穩住自己的心神,強行關閉自己的神魔瞳。

    整個右瞳,已經全部變得血紅。

    沒有眼黑眼白之分。

    眼眶之內,被一片猩紅給徹底的填滿。

    “小楚——”

    四長老嚇了一跳。

    眾人圍聚過來。

    憂心忡忡到不行。

    “我沒事——”

    楚月吐出了一口氣,扯開嗓子,發出沙啞到了極致的聲音。

    ……

    “清歡郡主,你別怕。”

    趙渤海拿出了匕首,走到夏時歡的背後,要用刀刃割裂開夏時歡的後背。

    夏時歡年少時讀史書,知道野獸會吃人。

    但現在,她知道的更多了。

    國主大人。

    人,也是會吃人的呢。

    她被抽空了力氣。

    堅持了這麽久,腦子裏頭一次有了亡國的念頭。

    亡了吧。

    伶仃國。

    無人知你豐功偉業。

    無人歌頌,唯有漫野的踐踏之足和猙獰的麵目,光明正大的暴露在日頭之下。

    周圍的其他修行者很聰明,等著趙渤海下死手,再跟著揮下去。

    到時候,就算犯了錯被帶走,也有個趙渤海頂在前頭。

    趙渤海獰笑滿麵,手起刀落——

    “很快就好,郡主。”

    “哢嚓!”

    “啊啊啊啊啊啊!”

    倏地,卻見趙渤海的左側長空,驟然扭曲,紅色之影如水中波紋瀲灩而開。

    楚月足踏瞬步,自那紅煙波紋的長空裏瞬閃而現。

    她麵無表情,一手舉刀,劈砍往下,刀刃切割開趙渤海一側的肩胛骨,然後斬斷了趙渤海的一條臂膀。

    趙渤海和眾人都在同一時間扭頭看去。

    楚月側眸看來。

    那是一隻——

    血紅的眼睛。

    跟夏歡歡的赤瞳不一樣。

    是……

    隻有血色的眸。

    趙渤海的臂膀掉落到了地上。

    他臉色煞白,額頭冷汗連連,痛苦又驚懼地慘叫出聲。

    楚月雙足穩穩落地,手中的刀斜指地麵。

    鮮血順著刀刃往下流淌,凝聚成紅珠滴落在地,飛濺時猶如盛放的花兒般美麗。

    “葉,葉,葉葉楚月?”

    倒在血泊裏的趙渤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提刀砍人的楚月。

    楚月低垂下濃密纖長的睫翼,輕遮住一雙金紅的異瞳。

    尤其是右側的血紅,宛若墮神。

    夏時歡眸光輕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眸,詫然地看向了楚月。

    她如鯁在喉。

    緊盯著楚月的右瞳看。

    像是無盡的深淵,藏滿了屍山骨海。

    楚月踏步走到了趙渤海的麵前,抬眸淡淡地看向四周,冷淡地問:“你們,想做什麽?”

    眾人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幾步,驚懼萬分地看著躁鬱如魔的女子。

    “砰!”

    楚月一腳踩在了趙渤海的膝蓋骨上。

    “哢,哢嚓。”

    膝蓋骨裂。

    她的腳掌緩慢地挪動,使裂開的膝蓋骨頃刻間便碎如齏粉。

    “啊啊啊啊啊啊。”

    趙渤海發絲衝冠,迅速便披散了下來,因沁滿了汗水而黏糊糊地纏繞在鬢間、脖頸上。

    楚月眸色森然,幽幽地環視了一圈。

    “老子問——”

    “你們想做什麽?”

    “砰!”

    又一腳提起猛地往下踩。

    “啊啊啊!”

    趙渤海慘叫出聲,仰起頭撕心裂肺地吼叫。

    楚月足踩其膝蓋的刹那,四周眾人的心髒好似都跟著跳動了下。

    再看向楚月的眼神,宛若看一尊瘟神。

    這些人逞強淩弱慣了。

    楚月身邊還有個真元境的許予。

    哪能真動起手。

    於是——

    眾人慘白著臉往外就跑。

    “轟!”

    許予宛若一陣風,雙掌打出,充滿勁道和氣勢的銀色流光暴掠。

    “砰!”

    屠薇薇翻空而過。

    落地之際,雙手握著血殺刀劈砍下來,在地上劈出了一條觸目驚心的溝壑痕跡。

    蕭離掠到最前方堵住所有人的路,扛著刀淡淡地看向他們,“允許,爾等,擅自散場了嗎?”

    段清歡腳掌踏地,體內的神獸怒吼出聲。

    一把闊斧橫在半空。

    她坐於斧上笑,低頭挑眉,冷嗤道:“好戲開場了,別逃啊,小王八羔子們。”

    夜罌拖著斧頭,逐步靠近。

    ……

    眾人出手間,四長老悄咪咪掐碎了幾顆毒丹。

    也不是什麽致命的丹藥。

    就是讓那些人,髒腑奇癢難耐罷。

    “葉楚月,你究竟要做什麽?”

    “是啊,你自己歸墟之簿登記不成,要拿我們幾個開涮嗎?”

    “星雲宗作為第一宗,你作為星雲少主,在大炎城內膽大妄為,肆意傷人,可有把大炎城主放在眼裏?”

    話多起來,便也熱鬧。

    猶若是眾人拾材火焰高般,適才心驚肉跳地落荒而逃,這會兒膽子都大了起來梗著脖子就開始質問。

    “開脊是吧——”

    楚月卻好似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在陽光下,渾身冒著刺骨的寒氣,自言自語的啞聲說著些什麽。

    眾人麵麵相覷,疑惑不解,不懂楚月的話中含義到底是什麽,豎起耳朵專心致誌都聽不出個清楚明白。

    卻見下一刻,楚月一腳踹到了趙渤海的麵龐。

    蘊滿氣力勁道的一腳,宛若鋼鐵般的力量,直把趙渤海的鼻梁骨給踹斷了,使得趙渤海整個人往後栽倒,鼻口流血不止。

    趙渤海身體因慣性翻轉,染著血的單手撐在了地上。

    他剛要使勁撐起來的時候,刀尖卻指在了他的脊椎骨頂部。

    刀劍割破衣裳,碰到了他小麥色的粗糙皮膚。

    一股寒氣,自脊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渾身的血液都像是開出了冰霜之花。

    痛到生不如死的他,瞪大了一雙眼睛。

    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害怕到忘記了斷臂裂骨之疼。

    眾人依舊感到迷惑。

    “看好了,開脊,得這麽開——”

    話罷。

    楚月一刀下去,斬開了趙渤海背部的皮肉,刀尖沾上血腥,近乎是貼著他的整條脊椎骨往下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趙渤海痛到瞳眸渙散,呈放射狀往外擴。

    四周之人,已然看呆,怔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害怕到無以複加。

    “跪下。”

    楚月淡淡掃來。

    “撲通!”

    膽小如鼠的人,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哪還敢有半點兒的猶豫。

    接下來,便是滿地的膝蓋觸底之聲,不絕於耳,美妙又動聽。

    幾十個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跪去。

    “跪誰?”楚月再問。

    跪地的修行者們登時挪動膝蓋調轉了方向直麵夏時歡。

    夏時歡抿緊了唇。

    楚月收刀,用精神之力洗滌掉滿身的血腥味,隨即一步一步走到了夏時歡的麵前,看向夏時歡。

    一個蜷縮在金光裏,宛如畸形的精靈,用一雙憎惡過人世的清澈眼瞳,略有幾分不解地抬眸朝上望。

    一個血衣披日輝,金紅瞳孔如神魔。

    上下兩界。

    她們都是承受過無生釘的人。

    楚月平靜如海,緩緩地朝她伸出了手。

    掌心紋路細膩,瓷白如雪,長指如蔥似玉不見薄繭,皓腕盈盈冷似寒酥。

    夏時歡擰緊了眉,警惕地看著楚月。

    見楚月遲遲不動,還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楚月的掌心。

    碰到的那一刻,她隻有一個感受。

    這個人的手,微微涼,像是那年春日和母親行於山水吹過的晚風。

    如若晚風之中沒有害人不淺的瘴毒之氣,那可就更好了。

    楚月握住她的手掌,將神農之力灌了進去。

    倏地!

    夏時歡神色驟然一變。

    她看見自己脊椎骨裏的無生釘,拔出了幾根,沿著神農之力過渡的軌道,進入了葉楚月的脊椎。

    沒了七根無生釘,夏時歡好受了些,但也不能拔除太多,她的脊椎骨會直接廢掉。

    她瞪大了眼睛,深深地看著楚月的眼睛。

    楚月稍稍用力,將她拉了起來。

    隨即,往後退了一步,雙手作揖之時,屠薇薇、蕭離、夜罌三人都在她身後作揖。

    “下界之主葉某,攜下界戰友,以及下界亡故的,或者的武者,向大夏王朝道一聲謝。吾等,謝過國主當年相助!此恩,此情,必然是銘記於心,永世不忘!”

    夏時歡深受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一雙赤瞳,泛起了水霧之光。

    淚水自眼梢往下流。

  第2735章 伶仃歎孤苦,飄零瘴毒海

    夏時歡死灰般的靈魂,在這一刻,好似生長出了新的火苗兒。

    她赤紅著眼睛蓄滿了淚水,望著楚月一行四人,心口猛然顫動。

    恍惚間,好似與當年的國主感同身受了。

    楚月頷首低頭,紅衣微揚,一向張揚桀驁的人兒,此刻眉眼凝重嚴肅滿正色,不敢有半點吊兒郎當的紈絝。

    身後來自下界帝域的三人,是同樣的恭敬和真摯,發自髒腑的感謝。

    謝在下界危難之際,有人在乎過下陸武者的命。

    四長老等人默不作聲,目光平靜心卻震驚地注視著這一幕,並未有任何的動作。

    唯有下界的銘記,才會讓夏時歡心中好受些。

    “葉楚月。”

    夏時歡沙啞又哽咽的出聲。

    楚月朝她看去。

    “國主,可安息了。”

    夏時歡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顫抖地回了個禮。

    作揖時,她深深地低下了頭。

    “是我該謝你們,讓國主和大夏王朝,並不完全像是個笑話。”

    讓她深有所感的不僅僅是來自下界共主的謝意。

    而是葉楚月,喊的是大夏王朝,而非伶仃國。

    伶仃國是臨淵城主、雲都王等十來位海神界擁有至高無上地位之人,親自賜的名,共同在被瘴毒吞沒的大夏王朝國門前提的字,就像是一份永遠不能忘掉的屈辱,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每一個王朝子民,大勢已去,唯有伶仃歎孤苦,飄零瘴毒海。

    原來的海神界名,並非海神二字,而是大夏之界。

    終是一照落魄,衰敗難崛起。

    夏時歡低著頭,笑了笑。

    “還有人記得大夏,真好。”

    她直起身子,淡漠地看向楚月,“今日的人情,我必會記住,希望來日有還人情之時,更希望你前路平坦順心,給不了我這個機會。”

    淚水滑落之際,她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緩緩地轉過了身。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卻驅散不掉她的苦寒。

    她抬頭,穿過大炎城的高空,看了看天——

    葉楚月。

    如若大夏王朝未被瘴毒之氣侵蝕。

    如若大夏見山是山,望海是海,我會邀請你,去看一看太平盛世的大夏。

    可惜——

    伶仃之苦厄,不見昨日輝煌。

    楚月抿唇,望著夏時歡的背影,直到她漸行漸遠。

    “她這……?”

    段清歡蹙緊了眉。

    楚月搖頭,隨即看向許予,“許師兄,可否幫我個忙。”

    “好。”

    還不等楚月把請求說出,許予點頭前行,悄然地跟上了夏時歡,隻為護送一程。

    楚月斜睨跪在地上的修行者們,泛起了生冷的殺意,如火山噴發前般的濃烈。

    “葉,葉少宗主……”

    又一名萬宗弟子聲線發顫,焦灼萬分的為自己擺脫困境。

    “都是趙渤海逼我們這麽幹的,我們也不想的,還請少宗主饒恕我等。”

    “是啊,全怪趙渤海,要不是她,我們怎麽會湊這個事。”

    “葉少宗主,我們也跟清歡郡主認了錯了,也知道錯了,誠心悔過,還請少宗主給個機會。”

    若在平日裏,有大炎城律法的約束,倒也不怕葉楚月做出殺人放火的窮凶極惡之事。

    然而,適才葉楚月對趙渤海下手的場麵過於血腥,親眼目睹更是叫人直麵劊子手般的驚懼,完完全全都不敢造次,就差當場哭出來,哪還能有微詞。

    更別提這是偏僻之地,人群都一窩蜂擠到了紫陽街的賭台,誰管他們幾個的死活?

    趙渤海像牲口一樣在粘稠滿地的血泊裏痙攣。

    意識還不算清醒的他,承受裂骨之痛,聽到這些人推脫責任的話,恨得牙癢癢。

    楚月淡淡地看向他們,唇角微勾,“放過爾等,不是不可以……”

    眾人聽見這話,麵露驚喜之色。

    楚月漫不經心,繼而說道:“這樣吧,等會兒你們幾個都去街頭巷尾,散布一些話,最好鬧得滿城風雨。”

    “什麽話?”

    “說藍雪姬和秦首領參與賭台之事,不敢出麵,恐是想讓紫陽街鋪主拿著錢遁走。”

    “藍雪姬?”

    眾人驚了,猶豫著。

    藍雪姬乃海神界第一美人。

    傾城之色。

    又執過清遠沐府洪荒令,深受雲都王的器重。

    此人怎麽看,都比葉楚月要前途遠大,不可得罪的。

    “看來,諸位已經做出選擇了,無妨,左右是見閻王的事。”

    楚月再次取出了青煙刀。

    刀鋒銳利,閃耀出的寒芒仿佛扯動著眾人的靈魂。

    “好,好,我們這就去散布,少宗主莫要動怒。”

    膽小之流連滾帶爬,忙不迭地起身,慌慌張張就竄了出去。

    “小離。”

    “嗯。”

    “記下這些人的臉和名字,膽敢有人懈怠,挖了脊椎喂狗,髒腑搗藥,骨血鍛器,可都是好東西。”

    “這樣,會不會授人以柄?”

    “不怕,大炎城主與我關係廢棄。”

    “是。”

    “………”

    正欲逃竄的修行者們,聽到這話,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當場摔倒。

    一張張臉慘白到毫無血色,滿頭大汗,驚慌失措到像是深陷進絕望又病入膏肓的人。

    若旁人說這話,許是唬人的,但這葉楚月,心狠手辣,什麽事幹不出來?

    眾人腦子裏曆曆在目的,還是趙渤海像犬彘一樣被開脊的畫麵。

    恐懼的促使之下,不得不去做楚月所交代的事。

    仔細想想,這葉楚月不僅是下界共主。

    她可是個剛出生就被丟進無間地獄還能活下來的人。

    ……

    楚月淡然地望著他們遠去,輕挑起了一側的眉梢。

    好戲,這才剛剛開始。

    她便與藍雪姬,好好玩一玩。

    “藍雪姬此人,心胸狹隘,陰毒至極。”

    卿若水冷聲道。

    四長老沉默不語。

    猶記得那年還小,都不到大人的腰高。

    上元佳節,紅綢漫天,煙火絢爛。

    他問:“日後長大了,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藍雪姬坐在秋千上晃蕩著兩條腿,夜色深深掩蓋不住她的明媚。

    “我要,當一個行俠仗義救死扶傷的女子。”

    “……”

    四長老扯著唇,自嘲地笑了笑。

    承諾二字,是最不值錢的破爛東西,偏生還總是在人們的記憶裏揮之不去。

    若藍雪姬真在幕後操控賭台,並且打算卷著錢財遁走,幾乎是陷許多無辜之人於不義之地,終是和年少之理想背道而馳。

    從白到黑,不過成長而已,要不了多少載。

  第2736章 凜華

    “長老。”

    楚月喊了聲。

    四長老抬眼,仰頭看去,莫名狂躁。

    煩死了。

    長這麽高做什麽。

    每次都要梗著脖子看,要人老命了。

    “莫陷在他人之錯釀造出的枷鎖裏。”

    楚月笑了笑,平淡說罷,往前行去。

    四長老眨巴了兩下眼睛,兩手環胸,一副死魚眼,“老氣橫秋的說著大道理給誰看,誰才是長老,誰是弟子?”

    言罷,悶哼了兩聲。

    楚月嘴角勾了又勾,抬步後並未直接回萬花街,而是在附近的鋪子,買了一雙不算大的新靴。

    ……

    平日裏,萬花街就很冷清。

    如今大炎城的人都聚集在紫陽街賭台,就更加的空蕩了。

    “凜華。”

    七叔和一夥人,看見凜華,眼睛都大了。

    “怎麽樣,賭台去了嗎?是不是人很多,熱鬧得很?”

    “嗯,去了。”凜華點點頭。

    “你押了什麽?”

    “押了葉楚月,一千歸墟丹。”

    “………………”

    四下,一片死寂。

    眾人的笑容,便如畫麵定格般,瞬間就凝固在了萬花街鋪主及其家眷的臉上。

    在此之前,萬花街的大家夥兒都還在討論拿到了賺來的錢該去做什麽。

    卻沒想到得到這樣的一個結果。

    “凜華!”

    七叔勃然大怒。

    他是這些人裏最為疼愛凜華的。

    沒想到凜華會做出陰奉陽違之事。

    “你太不懂事了,你真的該打。”

    七叔抬起的手猛地落下,卻生生地頓在了半空,凝滯好久都不曾落下,眼睛便紅了一大圈,“你這孩子,辜負了大家的信任和期待,你縱然有自己的想法,哪怕你押葉楚月能夠凝聚歸墟丹也好,你押一千歸墟丹,這……是毫無希望啊。”

    “老七,你就是太慣著這孩子了,我早就說了吧,這麽大的事不能交給一個孩子,偏是你,說要讓他去紫陽街曆練下,現在好了,我看曆練的不是他,是我們才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嗬斥。

    有些婦人更是哭出了聲。

    “那可是我們的全部積蓄啊,凜華,你父親斷腿,母親生死一線,萬花街的人,哪個沒出錢出力,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誒……”

    七叔長歎了口氣,看著凜華的眼睛,充滿了失望。

    眾人陷入了愁雲籠罩的氛圍裏。

    凜華低下了頭,握緊雙拳,“諸位叔叔嬸嬸,信我一次可好?”

    “你還有臉說話?”

    另一位鋪主急道。

    這邊正吵起來,恰逢星雲宗人步入萬花街,眾人方才沉默,唯有眼神多染哀怨之色。

    楚月頓足停下,看了看無措卻又倔強的凜華。

    “諸位,我們剛來萬花街,這兩日忙得很,而今才有點空閑時間,諸位若是得空的話,不妨去花自憐閣聚上一聚?閣樓自有好酒好菜,款待諸位,還望莫要嫌棄。”

    眾人局促又拘謹,互相對視了半會,沒個拿主意的人。

    還是七叔一鼓作氣,“葉姑娘盛情邀請,我等自不能拒絕,還望姑娘莫要嫌棄窮酸髒門檻。”

    “一條街上的人,七叔說這話,便是見外了。”

    眾人見狀,便也漸漸地放寬了心,膽子大了起來,看向花自憐閣時,眼底也多了一抹心馳神往。

    凜華睜大了眼睛,怯生生地望著楚月。

    “過來——”

    楚月低聲喊。

    凜華抿緊了唇,抬步走到楚月的身邊。

    楚月低頭看了看少年破爛的草鞋。

    凜華往後退了退。

    隨即便見一雙新靴出現在他的麵前。

    眾人詫然。

    凜華也是訝異地看向了楚月,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大炎城的夏日,地上炎氣灼足,這是給你買的,好好穿著。還有這枚氣壯丹,等會兒給你母親喂下。”

    凜華張了張嘴,眼睛紅了一大圈。

    萬花街眾人驚訝的同時,內心掀起了澎湃的熱潮。

    “楚……楚姐姐,謝……”

    “別候著了,走吧,反正街道冷清沒個客人,不如及時行樂,樂得一日是一日。”

    楚月直接打斷了凜華想要道謝的話,恣意不羈一笑,徑直走向了花自憐閣。

    閣內的女侍和尤自憐婆婆等了好久。

    聽見楚月的聲音,尤婆婆慈祥的麵容方才眉開眼笑,猶若看見自家孫女歸來般。

    “葉姑娘,今日……沒人進閣。”

    尤婆婆說到這裏,神色黯淡。

    原想在晚年之際大刀闊斧的搏一搏,現實的坎坷叫她垂頭喪氣,鬱鬱不止。

    “婆婆,誰說沒人了,有的是貴客。”

    楚月笑而招手,“自得好好招待貴客才是。”

    萬花街的人,俱都進入了花自憐閣。

    閣內正廳,還是陸青留下的滿地狼藉,於是眾人聚在了露天寬敞的後院,喝酒吃肉,看篝火之光與皓月星輝一色相連。

    酒過三巡,喝到盡興處,部分鋪主還會載歌載舞。

    這一晚,萬花街熱鬧得很,凜華押錯之事仿佛被拋諸腦後,隻是偶爾想起來心會刺痛般的難受。

    凜華年紀小,不喝酒,捧著新靴坐在門檻上,愛不釋手,舍不得穿。

    “穿上吧。”四長老說。

    凜華側目看來。

    四長老笑道:“那孩子精心為你選的,穿上,她心裏高興。”

    “好。”凜華重重點了點頭,目光灼熱如火。

    ……

    夜深時分。

    被開脊的趙渤海被路過之人送到醫館裏救治。

    醫師費盡心思,下半生也隻能癱在床榻。

    他咬著牙,死死地瞪著前方濃鬱的夜色。

    葉楚月。

    赤羽宗不會放過你的。

    ……

    同時,靜悄悄的紫陽街,六大鋪主身穿夜行衣正打算溜出紫陽街,離開大炎城。

    這兩日裏,賭台上的所有玄石錢財,都在他們的手上。

    “出了紫陽街,雪姬姑娘會幫我們出城的。”

    幾位鋪主對視了眼,互相點頭,眼見著就要走出紫陽街。

    倏地,燈火亮起,白日裏的神秘老者和黑壓壓的人群,把紫陽街圍了個水泄不通,壓根不給他們溜走的打算。

    趙鋪主等人傻眼了。

    “諸位鋪主,夜色已身,各穿一身墨,是要做什麽?”老者問道:“該不會,是想要出城?”

  第2737章 從此你是我爹,我是你兒子

    紫陽街外猶若鐵壁城牆般的眾人,瞪著一雙雙眼睛狐疑地看向了趙鋪主之流。

    鋪主們頓感心驚肉跳,和萬分的難以置信。

    “啊……”

    趙鋪主拖長了音,腦子高速的運轉。

    好半晌過去,臉上才堆起了訕訕的笑,扯動了兩下唇,方才解釋道:“我等,且出來看看,觀望下有沒有賊人潛入紫陽街,賭台之事非同小可,牽扯到天價玄石,自得上心操勞才是。”

    “也是。”

    神秘老者點點頭,“幾位鋪主放心,我們在這守著,莫說賊人,一隻蒼蠅都肺部進來。倒是諸位,穿得跟個賊似得。”

    趙鋪主:“………”

    若非這糟老頭兒實力高強,身份神秘莫測,他真恨不得把眼前的老東西給剁碎了。

    趙鋪主幹笑了幾聲,“怎麽會呢,既然相安無事,我等便回街內閣鋪就是。”

    他暗暗給鋪主們一個眼神,隨即帶著人回到了紫陽街。

    “趙兄,這到底怎麽回事?那老頭兒,是跟我們杠上了嗎?莫不是有備而來?”

    “還有那群修行者,怎麽也跟著老東西湊熱鬧,把紫陽街的四麵八方都賭死了,我們還怎麽出城?等天一亮,葉楚月在歸墟之簿的登記就要塵埃落定了……”

    “沒時間了。”

    趙鋪主焦頭爛額地聽著鋪主們抱怨的聲音,皺緊了眉頭。

    “這樣下去勢必不行,讓藍小姐和秦首領去處理吧。”

    趙鋪主說:“實在不行的話,就當白忙活一場,好在葉楚月、陸猛這些蠢貨給賭台添了一筆錢,明日一早結果出來,把這些錢分發出去,也能填補住窟窿。”

    眾人圍在賭台旁側,眼熱地望著大幾百萬的天玄丹,有種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的痛苦感,隻期待藍雪姬那邊能幫上忙。

    紫陽街外,夜色深深。

    藍雪姬打著天青色的油紙傘出現,目光冷冽地注視著人滿為患之地。

    秦首領匆匆而來,停在了藍雪姬的身後,低聲說:“雪姬姑娘,打聽到了,是有一夥人,從晌午開始,就到處去散步謠言,說我們想拿走這筆錢。聽得人多了,再加上那來路不明的老東西出頭,便有了現在這樣的局麵,都怕賭台的錢被連夜遁走。”

    藍雪姬攥著油紙傘柄的手緩緩加深了力道。

    掌心之下,油紙傘從柄部開始,一節一節地化為了天青色的煙霧。

    她在青煙裏回過頭來,幽邃清寒的眸,觀望著近在咫尺的秦首領。

    “查出來,那一夥人,到底是誰。”

    “已經在查了,眼下,紫陽街的事,我們該如何自處?”秦首領皺眉,“紫陽街被圍個水泄不通,趙鋪主他們怕是走不了了。”

    “秦首領,你說,若萬花街整條街的人都被燒死,漫天的大火,可會吸引掉這群庸人呢?”

    她淺淺一笑,眉目間漾著月輝,輕言細語的問話,讓秦首領卻是猶如直麵晴天霹靂般的震悚。

    “雪姬小姐,你是說……要本將放火燒了萬花街?”

    “大炎之地,夏日失火,是常有之事,秦首領何必親自去放火?是死是活,還不是全靠他們的命數?若賭台的錢到手,秦首領自有五成的得利。”

    藍雪姬拍了拍秦首領的肩膀,唇角的笑意正濃,噙著徹骨的冷意。

    末了。

    她湊在秦首領的耳邊,低聲說:“拿著她的骨灰來,見我。”

    秦首領眉頭緊皺,在原地猶豫了很久。

    想到賭台上的玄石,咬著牙,直奔秦家軍營,商榷縱火之事。

    神秘老者盤膝在地,看了看秦首領的背影,而後起身穿梭人群,前往萬花街。

    再晚點兒,那孩子怕是就沒命了。

    ……

    花自憐閣,後院深深,晚風微涼如水。

    歡聲笑語,是這冷清的街裏,唯一的溫馨。

    七叔喝到麵紅耳赤,捧著酒杯,敬向了楚月。

    “楚爺,我等,都欽佩你,諸神之日的事,我等都聽說了,敢擋上界之尊入海域者,這數萬年來,你是第一人。”

    七叔搖搖晃晃,腦袋暈暈乎乎,“來,咱爺倆喝了這碗酒,從此往後,你是我爹,我給你當兒子。”

    楚月:“………”

    眾人哭笑不得。

    更有甚者,眼淚都笑出來了。

    七嬸捂麵,頓感沒臉見人。

    年級這般大的現眼包,她丈夫可算是頭一個。

    她趕忙上前揪著七叔的耳朵下來,“人姑娘多大,你多大,沒皮沒臉不害臊的,還想給人當兒子,段姑娘說了,人兒子白嫩可愛,有你這樣皮糙肉厚的兒子嗎?”

    七叔嗷嗷大叫,酒醉時與平日裏判若兩人。

    楚月笑容滿麵地飲酒,抬眸看了看夜色深深。

    蕭離走到楚月的身後。

    “小月姐姐,紫陽街被修行者包圍了,鋪主無路可去。”

    “挺好。”

    楚月站起身來,“該做點別的了,君子堂的人,聯係到了嗎?”

    “聯係到了。”蕭離點頭。

    楚月抬手,飲了口酒,眸底倒映今夜的月。

    “酒濃勝過夜,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時機。”

    淡淡說罷,便又飲了幾口酒,望見穿上新鞋的凜華,便走了過去。

    “凜華。”

    “楚姐姐。”

    “為何會押我?”

    楚月好奇地問道。

    凜華頓了頓,隨機咧著嘴角笑,壓低了聲問道:“楚姐姐,是不是在耍他們玩?”

    楚月挑眉,不言。

    “楚姐姐,你會登上天梯的,因為,你是了不起的修行者。”

    凜華篤定地道,雙眸熠熠生輝,藏著對欽佩之人的狂熱。

    楚月和蕭離互相對視一眼,都笑出了聲,隨即用酒壺跟凜華的茶水杯碰了一下,“借你吉言。”

    “轟!”

    大地震顫,打斷了閣樓後院其樂融融的歡喜。

    烈火自東方炸裂。

    濃煙驟起。

    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擴散開來。

    宛若凶獸的深淵巨口,恨不得將萬花街鱗次櫛比的樓閣吞噬掉。

    “起火了!”

    七嬸慌了神。

    凜華瞪大眼睛,迅速朝父母所走的閣鋪狂奔而去,卻被楚月抓住了後脖頸。

    “姐姐,我爹,娘……”凜華的聲音在發顫。

    “先別動。”

    楚月把他放下,眸色冷凝,望向了烈火處。

  第2738章 大火焚街

    “快,快逃,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

    “葉姑娘,趕緊走。”

    “……”

    楚月心神微凝。

    強悍有勁的精神力呼嘯而出,直奔四麵而去。

    宛若無形中的壁障,攔住了所有驚慌失措想要逃走的人。

    七嬸等人疑惑不解地看向了楚月。

    “葉姑娘……?”

    “諸位,不急。”

    楚月回話時,表情聲線都是同樣的平淡,眉間有著獨屬於她的自信,像是有某種魔力般,讓人深信不疑,情緒也趨於平緩。

    眼見著火勢漸大。

    “不行,我要去找爹娘。”凜華哭著喊。

    “凜兒——”

    熟悉的聲音響起。

    凜華淚眼婆娑,回過頭看去。

    隻見卿若水用輪椅推著一個斷了腿的中年男人出現。

    男人笑望著凜華,眼角眉梢有著父親的慈愛和寵溺。

    卿若水道:“適才我就去把令尊令母接來了花自憐閣,令母身子不大好,在床榻上休養,不能來這。”

    凜華重重地呼出了口氣。

    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麽般,驀地看向了楚月,詫異地問:“楚姐姐,你早便知道,會起火?”

    七嬸等人俱都看了過來。

    心裏掀起了驚濤。

    眼神,充滿了警惕的複雜之色。

    這把火,難不成是葉楚月放的?

    “葉姑娘,你這是何意?”七嬸凝色問道。

    “聽聞萬花街的諸位,再過不久,閣鋪到期,就要重新交錢了。”

    楚月粲然而笑,“葉某的意思是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眾人聽得雲裏霧裏的,不明所以。

    楚月並未解釋,而是欣賞著今晚的大火。

    四長老的神色沉了下去。

    不知從何時起。

    昔日靈動清澈的女孩,成了如今為達目的從而不擇手段的陰毒之人。

    總有些披著人皮的鬼揣著一顆發黑的蛇蠍之心,把人當成牲口來看。

    ……

    萬花街,火焰四起。

    秦首領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就像是看見了幾百萬的天玄丹般激動。

    他甚至都想好了,這次通過藍雪姬得來的錢,要怎麽去用。

    “差不多了,撤——”

    秦首領斂起了激動的情緒,揮了揮手,趁著濃煙四散,打道回府。

    神秘老者躲在雲中暗處就要動手滅火,忽而發覺有些奇怪。

    他擔憂地低下頭時,便看到了處變不驚的葉楚月,還有閑情雅致去飲酒談話,好似不知火焰彌漫將要死到臨頭般。

    他見秦首領帶著副將幾人就要逃走,正欲出手,便見情勢陡轉——

    一行人踏地生猛,散發真元之氣,從萬花街外的遠處而來,將秦首領等人給團團圍住。

    “陸猛?”

    秦首領的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宛若打了死結般難以解開,滿目地詫然。

    “秦首領,縱火之事你也做得出來?”

    陸猛瞪目,大怒。

    蕭離在傍晚時分找到了他們。

    隻為了兩件事。

    一是花自憐閣擺酒,請君子堂的兄弟過來。

    二是許予久久未歸,請君子堂的人,晚些時候去四個城門守著。

    陸猛高高興興而來,便看到了烈火焚燒。

    此火,乃熔晶之火,需要從源頭掐滅,便把秦首領逮了個正著。

    “縱火?縱什麽火?”秦首領當即裝傻充愣,打死不認這個罪名,同時心裏慌張無措,急到不行,把藍雪姬的祖宗都罵了個遍。

    他打聽到實力最強的許予不在萬花街,將夏時歡郡主送出了城。

    便尋思著帶兩個人,燃點熔晶,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萬花街給焚了。

    “君子堂的人親眼所見,秦首領,你抵賴不掉,楚姐若有個三長兩短,秦首領,君子堂的人此生便與你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君子堂,最重義氣。

    一人出事,全堂拔刀。

    更不談平日裏最愛伸張正義,喜歡做的事是懲惡揚善,哪能忍得下眼前之事。

    “陸猛,我勸你別多管閑事。”秦首領橫眉冷視,“本將與你老子都是平起平坐,你也敢栽贓嫁禍到本將的頭上來?找死!還不滾開!”

    “拿下他!”

    陸猛冷喝。

    秦首領的實力最強,但陸猛毫不畏懼。

    好在君子堂人足夠多,也能一戰。

    隻是萬花街的火……就撲不滅了……

    “陸猛,本將來大炎城時,你還是個青瓜蛋子,隻有你這種蠢貨,被葉楚月賣了還幫著她數錢,陸青被她打成那樣,你作為陸青的手足兄弟,竟還處處幫著葉楚月。”

    秦首領怒吼了聲,瞪目看向前方,爆發出一身的氣勢。

    陸猛等人,直接撲了上去。

    雙方劍拔弩張。

    戰意,一點就起。

    衝天的火光,焚燒了一座座閣鋪。

    遠在紫陽街的眾人,心下大驚。

    “萬花街起火了,還是熔晶之火。”

    “快,趕緊去看看。”

    “葉楚月好似就在萬花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腳步慌張就朝萬花街趕去,全然忘了紫陽街賭台的事。

    六位鋪主,趁亂離開紫陽街。

    眾人頓感虛驚一場,氣喘籲籲。

    “還好藍小姐出手了,否則我等,怕是要被關在紫陽街內不得出。”

    趙鋪主籲出了口氣。

    “有藍小姐在,必然是萬無一失。”其他的鋪主,皆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揚。

    鋪主們藏在運送藥材的箱子裏,正打算通過距離紫陽街最近的東城門溜之大吉

    東城門處,君子堂的弟兄找到了許予,寒暄之時便看到萬花街著火。

    “完了,葉姑娘還在萬花街。”

    君子堂修行者們著急不已,腳掌踏地,飛掠而起。

    “諸位且慢——”

    眾人朝許予看來,隻見守城的侍衛任由馬車拖著藥材箱子離開,許予卻是一步走了過去,攔在前方,抬起的手輕叩了叩箱子,“有古怪。”

    “這位公子,藥材箱我們都檢查過了,有何古怪?”

    城門守衛皺眉,看著許予的眼神,閃過精芒,麵露不耐之色,“還請你,不要影響到我們。”

    許予雙手一動,掀開了箱蓋。

    君子堂的人都聚了過來,認認真真地檢查藥箱。

    那名說話的守衛滿目焦急。

    許予等人在藥材箱裏翻找了會兒,才發現別有洞天。

    藥箱有暗格和隔層。

    隔層下方,放置著聖品空間寶物:玲瓏隕。

    玲瓏隕相當於有一個馬車大小的空間,能夠在一個時辰之內,容納活人。

    空間寶物之內,麵露竊喜的六位鋪主,經過一番起起落落的周折, 終是心如土灰。

  第2739章 此般功德,更能代代相傳

    大炎城的東側城門口,陷入了僵局。

    守衛見狀,麵色大變。

    君子堂的修行者無不是看了過來。

    “趙鋪主?你們這是?”

    “諸位鋪主,莫不是攜玄石而逃?”

    趙鋪主幾人的臉色相當難看。

    原以為能夠順暢的逃之夭夭,沒想到半路殺出了這麽一夥人。

    如今的情形,倒不如就留在紫陽街,也好過這般。

    “君子堂的兄弟,勞煩諸位搜查一下,我畢竟不是大炎城人,乃星雲宗的弟子。”許予以退為進,後撤一步,雙手優雅平淡地作了作揖,“萬花街走水,我還得過去一趟,恐不能多留。”

    “許兄放心,有君子堂的弟兄和城前的守衛都在,定會徹查清楚這件事,你趕緊去萬花街。”

    在君子堂內,地位僅次於陸猛之下的季陽,抱了抱拳。

    隨後季陽取出了一枚薄如蟬翼卻能凝結冰霜之花,朝外散發著寒氣的冰晶。

    “這冰晶,是季家祖傳之物,你且拿去救人吧。”

    “不可……”許予猶豫了,“祖傳之物,應當代代相傳。”

    季陽笑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般功德,更能代代相傳,護我季家子孫。更何況季某隻想跟著陸大哥走南闖北,征戰天涯,子孫與否,都是後話了。”

    許予微紅著眼睛,頗為感動地看著季陽。

    “快去吧,許兄——”

    “好。”

    許予咬緊了後槽牙,而後一鼓作氣地拿下了季家祖傳的冰晶,踩著長風身如流光暴掠而出,焦急萬分地趕往了萬花街。

    季陽看著許予的背影微微一笑,轉頭麵朝趙鋪主之流的時候,展露出了乖戾的凶光和玄冰般的冷峻。

    許予掠出三百丈的距離,回頭朝後看去,抿緊了唇部。

    他和葉師妹,利用君子堂的人,反將一軍,隻因季陽等人的心底純正,便生愧疚之情。

    不好受……

    許予深吸了口氣,記下了今日的情誼,直奔前方。

    他把清歡郡主送出了大炎城,替夏時歡喬裝打扮成壯男模樣,又把身上的值錢東西都給了夏時歡。

    見其安然無恙地踏上了回家的征程,方才來做第二件事。

    就是守住想要逃走的趙鋪主等人。

    ……

    此時的萬花街,人也越來越多。

    火光衝天,硝煙彌漫。

    街道側邊,君子堂的人還和秦首領打起來了。

    秦首領何許人也。

    雖說和陸猛等人同為真元境,但作為真元境大乘的修行者,以一敵百不在話下,勢如破竹驚濤洶湧,滿身的真元之氣,宛若崩塌的高山碾壓沿路的螻蟻至屍骨無存之田地。

    “轟!”

    秦首領掌中的長戟鋒芒畢露,掃蕩開來如風暴席卷身側的四麵八方,百來位君子堂修行者七歪八倒碎了一地。

    陸猛如斷線的風箏摔倒在地,口中鮮血狂流而出。

    下一刻。

    秦首領手執黑色長戟出現在了陸猛的麵前,目陰狠地看向了陸猛,並且攥著陸猛的脖頸,陡然一個用力,便將其拽了起來,說話時唾沫四濺,怒火中燒。

    “陸猛,老子能當上大炎城的首領之一,靠的可不是花拳繡腿。”

    他湊在陸猛的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隻有彼此才能聽得見。

    “你不是在意那葉楚月嗎,明日一早,她就是灰燼一抔了,蠢東西,那葉楚月樹敵太多,得罪了上界多少人,你與她稱兄道弟,是嫌你陸家太過於風光盼著早點滅族嗎?我與你爹多有來往,今日代你老子教訓教訓你也是應當的分內之責。”

    話音落下,冷嗤了聲。

    將陸猛鬆開之後,轉身就要走。

    就算在眾目睽睽之下,隻要他現在帶著人離開,洗滌掉罪證,萬花街燒死多少人都跟他沒關係。

    但是再拖下去,副城主那些人來了,可就難辦。

    “砰”的一下。

    但見陸猛雙手死死地抱住了秦首領的大腿,紅著眼睛瞪向秦首領。

    “找死。”

    “轟!”

    秦首領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陸猛的天靈蓋。

    陸猛卻像是失了理智般,猶若發狂的充滿血性的野獸,死死地抱著秦首領的大腿,怎麽都不讓秦首領走。

    “姓秦的,你不配,為大炎城的首領。”

    陸猛狠狠地瞪了過去。

    四周的圍觀者和救火之人越來越多。

    秦首領愈發著急。

    接連兩掌砸在了陸猛的天靈蓋。

    陸猛吃痛到雙眼血紅,手都在發冷顫抖,但怎麽都不肯鬆開秦首領。

    秦首領知曉陸猛是一根筋的人,今日才體會到陸猛是如此的軸。

    他亦無耐心久留,手掌瘋狂地砸向了陸猛的天靈蓋。

    “轟!”

    萬花街燃火的閣鋪坍塌。

    陸猛嘴角溢血。

    眼睛含淚地看向了火光搖曳之地。

    他若能再來早一些,就好了……

    今日,從紫陽街回到君子堂,他和君子堂的弟兄們湊在了一起,翻看著調查來的厚實資料,翻開的每一個都有關於葉楚月,仔細了解,便是平地起熱血,由衷地佩服這樣的女子,原還想看她在海神界大刀闊斧的戰一場,卻不想傳奇死在大火之內。

    秦首領眸底浮現起了陰翳的笑。

    倏地,火焰往外撲來。

    焰色凝固。

    一道身影穿梭而出,裹著雷與火。

    隻見腿部修長身影挺拔的陳蒼穹, 躍到了火焰最濃鬱的地方。

    翻身一轉,猶如屠夫出刀利落宰殺的瞬間,動作行雲流水般的順暢,快到連殘影都捕捉不到。

    那一條寒芒閃爍的狼骨鋒鏑之刃,劃出了夾雜雷霆的光弧。

    光弧衝擊而出。

    大火聚集向她。

    便如無底洞般,悉數吞沒了這要遮天的一場大火。

    濃煙四起。

    秦首領定睛朝萬花街內處看去,數道身影,緩緩地出現。

    煙霧之中,紅裙揚起了一角。

    來者走在焦黑的大地,心靜如水,淡淡然地看向了秦首領。

    秦首領竟如白日見鬼般瞪大了眼睛。

    陸猛卻是滿目驚喜。

    楚月抿緊唇部,看向了陸猛的頭部。

    血液粘稠在發絲之上。

    順著額角流淌在了麵龐。

    魁梧結實的壯漢,這會兒竟憨憨地笑了。

    “楚……楚姐。”

    楚月眼底,驟生戾色。

    殺氣狂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