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來如舊夢幾多時(下)
  洛城,吳宅。

  “你方才做什麽去了?怎的此時才回來?”

  襄安沉著臉,擋住了正欲從後門而入的齡兒。

  “啊原來是阿姐呀,你平日裏不是忙於問診,便是去南宮府,怎麽忽地關心起我的行蹤啦?”

  原本麵有驚異的齡兒眼見擋路之人是襄安,這才鬆了口氣。

  “用晚膳的時辰都過了,見你一直未有歸家,便有些擔心。”

  雖說月光並不算明亮,但足以將襄安麵上的陰沉與不鬱之色展現無疑。

  “倒是頗為稀奇,不過我已經在外麵同朋友一道用過晚膳了,阿姐無需擔心。

  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便先回房沐浴了。”

  齡兒似乎是察覺到了襄安今日的不同尋常,便不欲與她再多言,說著便轉身欲走。

  “等等,我找你還有其他事。”襄安的語氣聽來愈發生硬了。

  齡兒的腳步一頓,假意勾起的笑意瞬間耷拉下來,她並未回身,亦是語氣稍顯不悅地問道:“何事?”

  襄安直視著齡兒被暗色籠罩的身影道:“我房中藥櫃裏少了幾味藥材。”

  “少了藥材去尋小廝幫你補齊便是,尋我作甚?

  難不成阿姐是覺得即將要嫁入南宮府的自己在家中地位還不及我這個庶出的妹妹?”

  齡兒仍舊未有轉身,隻是微微側偏著頭,用餘光斜視著立於空曠之處,身被月光的襄安。

  “這幾味藥材恰好是你前些時日問過我的藥方之一。”襄安的雙唇止不住地發顫。

  “哦?是嗎?這還真是巧。”齡兒仍舊作雲淡風輕狀。

  “是你拿了吧。”

  襄安單刀直入,並未發問,而是用極為肯定的語氣開口。

  齡兒的肩膀一僵,隨即挽起笑意,重新走回到襄安身邊,“我沒事拿你的藥材作甚?我又不像你這般對它們滿心興趣。”

  “我少的那幾味藥材是為稀有之料,在一般的醫館均尋不見,雖說你拿取的量並不多,但那些藥材皆是我極寶貴的東西,隻要我細細查看,便能發現。”

  “阿姐,你就這般肯定是我拿的?我沒事拿你的藥材能作甚?難不成照貓畫虎也去當個醫者?”

  齡兒滿麵惑色,語氣聽來比方才溫和甚多。

  “你是將此藥方拿去給其他人了吧?”

  襄安目無斜視,始終將視線定定地打在齡兒身上。

  “其他人?我連你說的是何藥方都不知,我會拿給誰人?”齡兒攤攤手,麵上盡是無辜之態。

  “那藥方是叫人有假孕之脈象的藥方,現在想起來了嗎?”襄安提醒道。

  “哦!我想起來了!我是曾問過你這方子來著,當日還是我在話本上看到,覺得世間應當不存在這種藥方子,才專程向阿姐你請教的。”

  齡兒作恍然大悟狀。

  “真是如此嗎?那為何今日我卻得知剛好有一個女子有了身孕,但他的丈夫還從未與她同過房,除了假意被設計後的同|房。”

  襄安的雙手之中已生了冷汗,牙關不住地打顫。

  “阿姐你這話,妹妹我可就聽不懂了,你知曉此事有和我有甚幹係?”

  “因為那女子名為薑阿和,你應該知曉她是誰。”

  襄安頓了頓,齡兒趁機正欲開口,卻被襄安打斷道:

  “別說你不認識她,更別說你與她不相熟,那日在秋然山莊見到她,我便知曉她就是時常鬼鬼祟祟來府中尋你,又不欲讓他人知曉還以一架破舊馬車欲蓋彌彰的人。”

  齡兒聽到此處,神色不由微變,被暗色染得漆黑的眸子中隱約閃爍著陰戾之色。

  “我是與她相熟又怎樣?是將假孕的藥給了她又怎樣?”

  “你皆承認了?今日你可是還買通了那醫館的醫者?此前秋然山莊的事件你可也曾參與?”

  襄安眼中閃爍著不可置信的點點微光,心口處好似有某種東西一點點碎裂開來。

  “承認了又如何?參與了又怎樣?我不過是幫她取悅高子玦罷了。

  不過,那老者我卻並未買通,不過是在他出診回來後,佯裝詢問打探,借機讓他以為懷有身孕之人名為南宮青羽。”

  齡兒滿目理直氣壯,洋洋自得。

  “為、為何?你要故意將名字說錯?”襄安心頭壓抑得幾乎快要喘不上氣來。

  “以免南宮青羽因太相信高子玦,不信眼前所見之景而要親自前去詢問一二。”

  齡兒毫無懼色,似乎並不怕襄安知曉這一切。

  襄安越發疑惑起來。

  “不懂?那我說得詳細些。

  我在此之前便算好時間,送了一封信去高子玦日常練兵之地,信上說的是,南宮青羽有了身子,我還貼心地將那前去出診醫者的醫館地址一並寫了進去。

  想來,高子玦愛她至深,定然會第一時間前去醫館求證。

  怪隻怪南宮青羽太相信他了,不信醫者的診斷是真,非得要親自前去探求真相,否則若是她等在家中,待高子玦歸去,這檔子謊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齡兒將此計劃和盤托出,笑態恣意妄然,自恃於對青羽的了如指掌,並甚是樂在其中。

  “你!你如此協助那薑阿和,可知會傷害到阿羽!”襄安聲音募地抬高。

  “嗬——你果真是相當在意她啊,到底她是你的親妹子還是我?”齡兒冷嗤一聲。

  “她不是,卻勝似。”襄安沉聲,篤定而語。

  “真是令人感動的姐妹情深呀,那你便去將我做的這些告訴她呀,當麵揭穿我呀,在此處與我說這麽多又是為何?”

  齡兒滿麵盡是不屑,眸中燃燒著愈發熱烈的妒火。

  “阿羽她待你為友,你究竟為何處心積慮如此而為?”

  襄安眸中的點點閃光已越積越多,聲音顫動,雙唇顫栗。

  “待我為友?她當真真心待我過嗎?她當初以男裝騙我的感情,肆意踐踏我之尊嚴之時,怎的未有考慮我的心情?

  她與你姐妹相稱,成雙結對,卻對我處處防備之時,可有當我為友?

  哦不過興許她此後是心存慚愧,但我吳襄齡就是睚眥必報之人,她曾予我的屈辱,我要雙倍奉還。

  忘了告訴你,當初在安陽,她還曾親手繪製一隻天燈送我,燈上繪著鈴蘭,她說我似那純真可人的鈴蘭花。

  可她應當不知道,那鈴蘭花美則美矣,卻是劇毒無比!”

  一半隱匿在樹影裏,一半沐浴在月光下的齡兒此時猶似鬼魅邪祟,叫人不寒而栗。

  “你……你如此而為便僅僅是為了報複?”

  襄安的視線被層出不窮的淚水所模糊,聲音沙啞,眼底盡是不忍置信。

  “怎麽會呢,我想要的,比這更多。”

  齡兒笑起來,笑態似一朵陰冶的詭花,在黑夜無盡的暗色中綻放。

  “你太可怕了!”

  淚水已經將襄安的臉頰濕透,她無心探尋齡兒最終的意圖,但就她方才所言來看,她的目的定然叫人難以想象。

  與其停在原地猜測不前,不如盡快將存在於青羽和高子玦二人身上的誤會解開,以免青羽因承受不住打擊而輕生。

  襄安正轉身欲從後門離開,卻聽齡兒的聲音幽幽而來:

  “你以為你還能再見到她?或者說,還能見到活著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