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常伯樊這一聲失聲叫喊, 把蘇苑娘的驚魂拉了回來,這廂她嘴裏也能發出聲了, 跟著常伯話的尾音也喃喃道了一句:“常伯樊,你怎地了?”

  你也莫嚇我。

  “苑娘?”

  “常伯樊?”

  倆人兩兩相望,末了還是常伯樊先回過神來, 扶著她往凳子上坐,身體也跟著她往下蹲, 等到她坐好,他也蹲到了她麵前, 一抬起頭來,又看了她頭上的一片汗,情急之下著急問道:“可是哪兒不舒服?”

  通秋也蹲跪下來意欲給娘子擦汗, 卻被著急的姑爺一把搶過了帕子, 由著他給娘子擦起汗來了。

  娘子是他娘子,可也是她娘子啊。通秋略有些委屈,可睜眼一看, 她家娘子也隻看著姑爺,都沒看她, 通秋也隻好含著委屈站到了一角, 等著娘子想起她來召喚她吩咐她事情。

  她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隻是被嚇著了,蘇苑娘搖頭看著他, 見他還拿帕伸手夠她的額頭, 便不由愣了一下。

  這一愣, 常伯樊已替她擦了一道汗,見她怔怔的似是失了神,但也沒有哪兒不舒服的樣子,他這心慌便少了些許,喑啞著嗓子問:“怎地了?是哪不舒服,還是哪件事沒想明白?”

  她一想事就失神,常伯樊怕她是被自己想的事嚇住了,這廂說話也較平常放輕了一些,生怕又嚇著她。

  蘇苑娘又是搖頭,見他也是無事的樣子,頓了片刻方下意識問道:“怎地讓三姐叫大夫?你可有哪兒不舒服的?”

  他若是哪兒不舒服,她就得讓下人去哥哥家一趟,她哥哥在京很久了,想來知道京裏哪幾個大夫比較厲害。

  蘇苑娘已想著後麵的事,卻聽常伯樊朝她連連搖頭,搖了好幾下方道:“不是我不舒服,而是我想找大夫來給你看看。”

  “給我?”蘇苑娘真真不解,“我沒事啊。”

  她低頭看自己,“我怎地了?我隻是胖了一些些而已,回頭我每頓少吃半碗就罷了,你不用信中告訴我爹爹,等我回去了到時候會瘦許多的。”

  他們倆說的話,也是頗有些風馬牛不相及了,這廂常伯樊已回過神來,頗有些啼笑皆非,摸著她低頭看向的肚子笑歎道:“等大夫來了你就知道了,傻孩子。”

  怎麽還說她是傻孩子來了?蘇苑娘不喜他這般的說法,蹙眉道:“我隻比你小一兩歲罷了,我不傻也非傻孩子。”

  “是是是,我錯了。”常伯樊自知說錯了話,忙疊聲道歉道,現眼下不管她說什麽都是對的,他隻想等到大夫來,看看那結果是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常伯樊焦心無比,可此時他的眉眼之間藏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悅,蘇苑娘看在眼裏,著實不解他喜從何來。可這世她到底要比以前敏銳了不少,看他看著她的肚子忍不住雀躍的樣子,再一細想,她這個月的月事竟然是還沒來,這時間離她原本的小日子差著有半個月去了。

  蘇苑娘這下真真是怔住了。

  她看著常伯樊喜形於色滿臉的期待雀躍,喉嚨竟被心裏突然湧現而上的氣息哽得酸辣交織,讓她無語凝噎。

  常伯樊以為她有孕了罷?可她沒有,她上世懷小娘子的時間不是這個時間,她很難受孕,她上世就是因著這個好幾年都沒懷孕,常氏一族的人還逼著他納妾休離她來著。

  可看著他歡喜雀躍的樣子,蘇苑娘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甚至然心中因此黯然不已,想起了前世有關於孩子和他的一些事來。

  他也曾因她受孕這般高興過,就是其中有人說她懷的隻是個小娘子,他也說隻要是她生的,無論男女,都是他的明珠珍寶。

  兩世他都是高興的啊。

  蘇苑娘的眼睛有些疼,見他趨過身來用臉貼她的肚子,渾然不顧他一介大丈夫蹲在她麵前那有些難堪難受的模樣,她不由地抱住了他的頭,好半晌才沙啞著嗓子和他道:“常伯樊,我沒懷小娃娃,我,我……”

  說著,眼淚流過了她的臉龐,蘇苑娘的眼睛裏滿是水霧,隻聽她哽咽著道:“我隻是胖了。”

  常伯樊一聽她竟是哭了,猛然抬起頭來,見她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極其難過的樣子,當下常當家也不顧她到底是不是懷了,連聲道:“好,隻是胖了,沒事……”

  說罷又覺話不對,常當家連忙改口:“胖了沒事,胖了那是有福氣,隻有那有福氣的人才會胖。”

  這一說罷,常伯樊覺著自己真是失心瘋了,才把前後說成了一個意思,又速速改口道:“苑娘,你沒胖,為夫夜夜抱著你就沒發現你胖過,你跟以前是一樣的,跟你小時一樣的嬌美可人,靈動伶俐。”

  常伯樊再三改口,連連說著話,蘇苑娘仔細聽著,一時也是聽傻了竟忘了再傷心難過,等到回過神來,發現他已站了起來,朝她擠了過來,把她抱到了身上坐著,雙手摟著她的腰輕聲在她耳邊安慰:“無礙的,你看,我還是抱得起你。”

  這一會兒,蘇苑娘思緒繁雜,一時想得多了,千言萬語當中不知自己要挑出哪句話來跟他說才好,等到常伯樊接過通秋拿來的熱帕子給她擦眼淚,她鼻中還吹出了不少鼻涕出來,她頓時隻顧得上自己的不好意思,避過他的手扭過頭朝通秋伸手:“拿塊新的。”

  等她淨好臉,把常伯樊的手臉也擦了一遍,隻聽外麵南和道:“老爺,夫人,梅大夫來了。”

  **

  梅大夫是被個小丫頭拖著來的。

  找他的小丫頭男女不忌,入夜一個小娘子孤身出來請他出診也就罷了,他這剛背上藥箱出門,她就拉著他的手要跑,沒跑兩步竟嫌他慢,彎下腰來居然要背他一個老大爺,把他嚇得險些沒站穩差點跌出個好歹來。

  這一下把他給氣著了,愣是沒走站著好生說了她一頓,說的時候如若不是他的小徒弟跟過來攔著她,這丫頭還想把他往背上背,簡直就是強搶老大夫,眼裏沒有王法了,梅大夫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等聽她說是鄰街的主人請他過去看急病的,家裏主人要不好了,人命關天,老大夫這才暫且壓住了火氣,如她所願跟著她一路小跑了過來。

  可一過來,聽這家的男主人說是給女主人探喜脈的,老大夫當下就壓不住心頭那股火氣了,對著那小丫頭就是瞪眼睛:“不是說你家人生死不明,讓老夫過來搶救的嗎?”

  怎地轉眼就成把脈了?

  老大夫不快,常伯樊瞧了三姐一眼,見剛還喘不過氣來的三姐也瞪直了眼,正看著她們娘子一副驚訝至極的樣子,他心想這等好日子就不計較這等小事了,便朝老大夫溫和道:“是在下急了,還請大夫幫我替我夫人把一下脈,請。”

  “哼。”老大夫哼了一聲,還是很不快。

  三姐見他還哼聲,急了,在後麵捅了他的背一下,哀求道:“好大夫,您快把把罷,您就是那神仙大老爺,神醫轉世,是大慈大悲的大人物,是百年後要上天上當神仙的大好人,您就別跟我一個小丫頭計較我那請的不恭敬的錯了,趕緊幫我們娘子把把脈罷,若是請的好,回頭我給您家杏春堂門口掃三個月的大街。”

  “誰用你掃了?粗頭粗腦,笨手笨腳的,連個話都傳不準,誰用你誰倒黴,我可不敢用你。”老大夫忍不住心頭的火氣,火冒三丈罵了她一頓,但他來都來了,眼前也有人要看病,讓他掉頭就走他也做不到,便朝那看著他一直不言不語頗有幾分乖巧安靜小夫人道:“把手伸出來,老夫替你瞧瞧。”

  蘇苑娘便拉起袖子伸出了手來。

  她朝被匆忙請過來臉上還因氣息不平紅脹著的老大夫歉意地頷了頷首,隨即轉頭朝身邊貼著她坐著的常伯樊看去。

  常伯樊沒有看她,隻是緊張地看著老大夫的方向,蘇苑娘掉過頭去,看著老大夫拿出藥箱當中的藥枕。

  等他把藥枕在桌上擺好,不等他說話,她就把手搭了上去。

  老大夫把了好一陣脈都沒有說話。

  他未說話,屋子裏的丫鬟這廂卻都圍了過來,便連南和這個管家的也緊站在大當家的身後,皆緊張不已地看著他。

  半晌後,常伯樊沉不住氣,先開了口,“梅大夫,怎麽樣了?”

  梅老大夫正靜心聽著脈,聞言瞪了他一眼,不屑理會這心急的夫郎,偏過身去換了個不對著他的姿勢,又沉下心來細細聽脈。

  常伯樊見他沒有回應,更是焦心,眉心也因此攏了起來,他正焦慮不堪的時候,此時身邊伸過了一隻手來,靜靜悄悄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與之五指交岔交纏。

  他的心陡地被安了一下,常伯樊想緊握回去,又怕占了她的心神耽誤了大夫聽診,不得不閉眼深呼吸了一記,再三告誡自己這等時候務必要冷靜。

  “小日子多久沒來了?”就在他強自按捺之際,大夫開口了。

  “啊?”常伯樊當下就回過神來,在妻子開口之前先行答了大夫的話,“有十來個日子了,我算一算……”

  常伯樊心中默了一下便算了出來,“少說也有十四個日子了。”

  聽他一口就道了出來,老大夫不禁回過頭來,奇怪地看了這把夫人的小日子記得這般牢的夫郎一眼,見他一表人材還是難得的英俊長相,看著氣勢還不是普通人家的兒郎,這一看他就不敢再往下細看了,連忙收回眼,又把著小夫人的手沉思了片刻,末了方斟酌著道:“依老朽鄙見,是有了,隻是這日子尚淺,老朽不敢說十成十是有了,但老朽還是有大半的……”

  “果真有了?賞!”不等他說完他那還是有大半把握的自謙之詞,隻見那看起來家中不愁銀子用的郎君當下就站了出來,發出了氣勢磅礴的一聲賞來。

  果然是那等不缺銀子的朱門出來的子弟,他都發出這一聲浩大的“賞”來了,想來銀子不會少,梅大夫馬上站起身來,很是客氣恭敬地笑道:“多謝公子的賞。”

  他這要了銀子,等於說是這事是十成十的妥了,常伯樊轉頭就朝苑娘看去,狂喜道:“苑娘,我們有孩子了,是叫雙安還是叫伯安都隨你。”

  “……”蘇苑娘半晌無言,見他定定看著她不放,方慢慢道:“還是叫雙安罷。”

  她回頭困惑地朝那聽著賞字整個人都變客氣了許多的老大夫看去,心想這老人家莫不是來騙他們家的銀子的罷?

  她看向三姐,問那正傻呼呼笑著的那未來的小女將軍:“可是杏春街杏春堂請來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