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常伯樊無動於衷, 他麵帶淡笑, 但眼神堅定冰冷,那氣勢比蘇居定竟然有過之而為不及。

  蘇居定盯了常伯樊片刻, 忽地又笑了起來,嘴邊帶著悅笑道:“既然常兄開了口, 那就依常兄所言罷。”

  他轉向蘇苑娘, 笑容突然變得輕挑了不少, 道:“來, 苑娘妹妹叫聲定堂兄給為兄聽聽。”

  那戲謔的口氣,就好似蘇苑娘是個什麽小把戲似的,可以隨意玩弄戲嘲。

  這廂不等蘇居甫開口, 常伯樊攔在妻子麵前, 又搶在舅兄前麵冷冷道:“蘇二公子,今日我受嶽父囑托,特地帶內子過來拜訪親人,不知二公子家裏還有何長輩在?若是都不在, 我們這就不過多打擾, 先行告辭了。”

  這要若是換個人家, 再如何心有不甘,衝著不得罪他們家也會叫家裏的婦道人家出來叫一聲,蘇居定沒想到這落魄人家出來的無能子孫居然敢和他叫板, 他不可思議地仰頭大笑了兩聲, 又瞬間收住笑, 抬下頭來冷冷地掃了常伯樊一眼, 側過身,抽出腰間扇套裏的的扇子隨意一擺:“請。”

  還道他家稀罕他們的拜訪不成?他等著蘇居甫帶著人像喪家狗一樣回來找他們家求饒。

  “既然家裏長輩不在,那我們就先告辭了。”這次蘇居甫搶在了妹夫前麵說話,抬手一拱,回頭就對常伯樊與妹妹道:“隨為兄回罷。”

  說著大手一揮,朝常家那幾個手抬著禮物低頭言的下人道:“跟上,走了。”

  蘇居甫身邊名叫隨平的長隨極有眼色,拉了身邊的常家管家一下,低聲道:“走了,你們跟著我。”

  看他們大公子的意思,是不想把禮物放下,而是帶著走。

  隨平跟了蘇居甫很多個年頭了,極明白他家公子的心,這是絕不想把東西留下便宜了本家這些個人。蘇家惹極了公子,公子就是帶根草來也不想把那根草留下。

  蘇居甫先邁開了腿往大門走去,邊走邊朝蘇居定笑意吟吟:“居定弟,告辭!”

  此時蘇居甫目光毒辣,笑容如刀,大有蘇居定再過份一點,他就要把這地方鬧成天翻地覆之勢。他此前是鬧過的,單槍匹馬差點把此事鬧得聖上麵前,最後還是護國公爺親自出馬才平息了那事。看他真毛了,蘇居定按捺住了心中那股蠢蠢欲動欲要上前再踩他們一腳的心思,朝蘇居甫微微一笑,假模假式道:“居甫兄,慢走,我還有點事,就不送您了。”

  “客氣。”蘇居甫護著妹夫和妹妹還有下人們先行出了門,等他們一踏出大門去,他回頭朝蘇居定冷冷一笑,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大叔的意思?”

  自然是他的意思。他父親不想親自見人,覺得一個旁枝的女婿上門來攀個親戚他還要親自見,未免貽笑大方,但他父親也就是讓他見見人,領到後頭見過他母親就送客,臉麵還是要給蘇讖父子留一點的。但蘇居定厭惡極了蘇居甫,無事之時都要踩他這狡詐陰險的堂兄兩腳,今天這人自己把自己送上門來了,他自然不會給人好看,回頭等與父親一報,就說這家子人見不到主人不屑跟他打交道就先走了,這又是蘇居甫的一筆。此時蘇居定內心算盤已打好,聽蘇居甫一道,他假假一笑,巧妙回道:“讓我來見你們,不是父親的意思,難道堂兄還以為這家裏人有誰能令我過來?”

  蘇居定自以為聰明的回答在蘇居甫耳裏聽著不過是個搬口弄舌的小鬼,蘇居甫在京城多年無父母可依靠,自己當著自己的家,自己主持著自己的前途,見過的牛鬼蛇神不知幾何,他焉能不明白蘇居定的那點心思?

  當家的再不喜歡這外頭的人,為著大局著想,還是著重點顏麵的,不過有著這些不斷從裏頭鑿牆自毀長城的雜碎在,倒也不必以為他們的城牆百年都還固若金湯。

  他早晚讓他們好看。蘇居甫此時心中悲憤不平至極,恨極了這些人給頭一次上門的妹妹如此的難堪,心中原本對本家七分的恨意也到了十分的頂點,他看著看似勝券在握,似是等著他們上門求饒的蘇居定,冷冷道:“原來這是本家當家大叔的意思,我知道了。”

  說罷,他轉頭就走。

  蘇居定看他走得果決,在後麵仰頭長聲道:“慢走,不送……”

  一行人走得很快,很快就去了,蘇居定的笑刹那消失無蹤,看著身邊的家仆冷冷問:“之前他們說什麽了嗎?”

  那家仆連忙朝左側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招手,有一個小丫頭飛快從一處不知道哪的地方跑出來,在他耳邊快快耳語了幾句,又駝著腰飛快走了。

  從頭到尾,她連個臉都沒露,蘇居定也一點也不奇怪,等她退下後,看向了那家仆,隻見那家仆麵露奇怪道:“竟然一句話都沒說,就坐在那幹等著,中間沒上來過人一聲招呼都沒有他們也沒出聲,說是所有人都沒說什麽,連丫頭家丁的頭都沒抬起過。”

  “蘇居甫那小惡賊,比他老父那老惡賊還可惡!”蘇居定一聽,袖子一甩恨恨道,又一巴掌朝那說話的家仆甩去,“一點小事也辦不好,回頭我父親問起來,你自個兒跟他請罪去,你敢說是我的主意,我讓你全家跟著你一起完蛋!”

  說罷,不理會那被他扇巴掌的下人一眼的淚水,他步伐一邁,背著手氣衝衝地往外去了。

  **

  這廂,待自家的馬車和舅兄的大馬好好的出了這宅府,一出門,安靜了一路的常伯樊朝蘇居甫彎腰拱手謝罪:“是伯樊衝動給兄長添亂了,請兄長怪罪。”

  “怪罪什麽?”蘇居甫朝他一揮手,淡淡道,隨後他翻身上馬,“有話家去說,我下午一散衙就先過去你們那邊,我先回衙門。”

  說著,不等常伯樊發話,他已策馬長去。

  隨平見公子已衝了出去,本欲上馬緊隨,眼睛一瞥到自家的娘子和姑爺,忙急忙上前解說道:“還請姑爺和娘子不必在意,公子本離不開衙門,現在快兩步回去也好給上官老爺有個交待,至於別的事,還請姑爺和娘子無需芥懷……”

  他看了大門邊上盯著他們不放的門子們,見離的遠,他話說得輕點他們也聽不到,便壓低了聲音跟娘子和姑爺道:“公子沒有生你們的氣,他生的是這府裏人的氣,這次來鬧的這般的不快,我們公子心疼我們小娘子都來不及。”

  說著,隨平見小娘子眼裏已有眼淚打轉,知道自家小娘子是聽懂了的,他“唉”了一聲,也不知再往何處說,說多了就不是他這下人能多嘴的了,是以他在歎氣後與他們一彎腰,輕聲道:“小的就不多說了,公子今下午會去你們家的,小的先走了啊。”

  “去罷,辛苦了。”常伯樊見他緊緊牽著馬繩,一副恨不得馬上翻馬就走的樣子,便道。

  隨平朝他們再一行禮,飛快翻身上馬。

  “駕……”他喝斥了一聲,已快馬而去。

  兄長與身邊的仆人都走了,蘇苑娘速速把眼邊的眼淚擦去,回頭朝常伯樊擠出來笑來,道:“當家,我們也回去了。”

  她心裏感激常伯樊護他,不等常伯樊回她,她就已伸過去手拉著他的袖子,感激地看著他。

  這麽明顯的示好,常伯樊很難在她身上看見,見她一點也沒怪罪他毀了這次拜見,還對他懷有感激,常伯樊心中那一直繃著的弦突然就鬆馳了下來。

  往後若是因著這個受點什麽刁難,哪怕是劫難,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多年在外打拚,常伯樊早就接受了這世道的險惡與不公,若是能以物易物,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來到的或者到的時候根本就無關緊要的險惡換取她的真情,對他來說,就已是賺錢買賣。

  “是了,回家。”一放鬆,常伯樊就恢複到了平常一貫的溫文爾雅,他微微一笑,朝南和道:“把凳子放下來,讓夫人上去,我們回了。”

  “是。”南和已把禮物放上了他們坐的那輛馬車,等候在旁等聽吩咐,一聽當家吩咐,眼皮小心地撩起看了當家一眼,見當家一身的鬆馳淡然,他心下也跟著一鬆,飛快把上馬車的腳凳放了下來。

  一行人回了家,等他們馬車一走,那盯著他們看的門子們湊到一起一陣商量,然後走了一人往後院報消息去了。

  此時蘇家本家的當家,蘇氏一族的族長乃之前老當家的嫡二子,他頭上兄長已逝,又有老護國公爺護航這才輪到他當的家,他當家也沒幾個年頭,到今年方是第六年。

  此時當家夫人、族長夫人乃他原配馬氏。

  蘇馬氏得了消息,一聽這家人走得很快,想到了蘇居甫那個恨其欲其死的性子,又想起蘇讖雖遠在臨蘇,可跟那幾個大儒和書院的山長交情可一點也不弱,這朝廷上到今天還有為他說話的同窗友人。這家人他們家不是得罪不起,可真得罪了,麻煩也不少,馬氏唯恐後麵出什麽她料不到的事情,是以等丈夫蘇承一回來,就把這事馬上報給了他。

  蘇承一聽這家人進門連杯茶都沒喝就走了,挑眉一問:“沒說什麽時候再上門來?”

  “沒說,就說是長輩不在,那他們就走,也沒說改日再過來。”馬氏沉吟了片刻,道:“看蘇居甫那口氣,看樣子是不打算再過來了,定兒的意思是不給點顏色讓他們看看,蘇居甫看來是不可能有尊重你我,還當我們是他的長輩的意思了。”

  蘇承也沒被她的話攏住,看著她道:“你不喜歡他們一家我是知道的,但這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還是先跟我說清楚。要是你們過了,這事經蘇居甫的手由他再鬧大,到時候伯父厭不厭我我不知道,但厭了你是肯定的,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們這些婦道人家的小肚雞腸惹出來的事,到時候要是事情出在你這裏,像上次那樣讓蘇讖那兒子把理給占了,我就是想站在你這邊,也於理不合,你說呢?夫人。”

  蘇居甫是不好得罪,可就是因著如此,這一年年的仇恨累積下來讓馬氏光聽到此人的名字就會無端生出憎恨,聽蘇承這毫不偏袒的一翻話出來,她沉下臉,半晌後抬頭與蘇承道:“也就怠慢了一二而已,也沒說不見,他們兩句話不到就說告辭,氣衝衝地就走了,這天大氣性,就是皇親貴胄也不見得比他們的大,還不是對我們家心存怨恨,見到風就是雨,恨不得就此找出我們的錯處來,我看他們也不是誠心要來的,就是想拿我們一頭,就此發作了而已,跟他們那個父親一樣,做什麽事都要拿人一頭,死守著好處不放。”

  蘇讖就是如此,當年他放走臨蘇,臨走之前非逼著當時的族長和幾個族老還有老護國公簽下了他蘇讖子孫世代享族利的契約,若不然他就不走,讓蘇氏一整個家族與他共沉淪。這事是他逼著族長族老們幹的,壓了所有人一頭不得不屈就他的要求,老護國公因此對他這個原本看好的天縱奇才的侄子也敗了最後的好感,蘇承當時也是知情人,這些年對他這個心思狠決的堂兄也是不快得很,聽馬氏這麽一說,他對蘇讖的不快也被勾了起來,當下冷著道:“這倒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蘇居甫那心計,跟他那個老父還真是一脈相承來的。”

  “那……”馬氏抬眼看著他。

  “此事不急,容我再想想。蘇居甫在的那應天府最近出了大事,我明兒去細打聽聽,看看能不能就此把他給折進去。”

  蘇承這開口再想想,就已打算把蘇居甫折進去,馬氏聽了心下大慰,馬上展了歡顏,笑道:“還是我夫家主大人厲害!”

  見蘇居甫倒黴,她就高興成了這個樣子,這婦人。蘇承失笑搖頭,心裏想著就是要用點大手段,此次也要多施兩分力,把蘇居甫的前程徹底毀了,省得蘇讖在那千裏之外,還敢耀武揚威,無端礙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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