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到了家, 孔氏已離去。

  回來的一路夫妻倆皆沉默, 等到了家,蘇苑娘發現頭有些疼, 想來是去的一路盡管是在馬車屋內的時辰多,但還是吹了不少冷風所致, 好在通秋在家熬了薑糖水,蘇苑娘一回來就端了上來。

  蘇苑娘喝了一碗又要了一碗,身邊僅拿薑水碰了碰唇的常伯樊不禁朝她望去。

  “你喝完。”蘇苑娘早已發現常伯樊不愛喝那些黏黏糊糊的糖水,要換她在家,就會讓丫鬟不放糖, 但通秋這丫頭腦袋一根筋, 隻會想著她愛喝的。

  她一提,常伯樊立馬一口氣把一碗都喝完了,忙不迭擱下碗問她:“有哪兒不舒服的?”

  蘇苑娘搖首,並不打算與他說。她已不是過去的那個她了, 不能有一點點不適在這當口就去歇著。

  許是人生攏拱就那麽一點甜罷,她若是趁早全部嚐完一點苦也不捱, 人生往後就盡是苦了。

  “苑娘?”常伯樊叫了她一聲。

  蘇苑娘還是搖首, 與他道:“你鋪子可有要忙的事?有你就去,離得也不遠, 哥哥一來,我就讓丁子去叫你。”

  丁子是常伯樊商隊裏的跑腳人, 這次被常伯樊帶了過來, 蘇苑娘聽三姐說過這全家隻有他一人腳能快過她, 蘇苑娘這廂已記住此人了。

  常伯樊遲疑了片刻,方無奈道:“是要去一趟,之前京裏那些和嶀哥打交道的人聽說我來了,給我下帖子的人不少。我原本想著哪天抽空了就去拜訪一二,可這空也不知道哪天抽出來,趁得空去拜訪一家是一家。”

  怕她聽不懂,他解釋道:“這些人與我互為主顧,各自幫襯著對方的生意,不好怠慢。”

  這些人是常伯樊最不想怠慢的,比起那些光鮮亮麗有無數法子剝盤他的大人們,這些能給他帶來衣食的生意人才是他的根本,這其中孰輕孰重,常伯樊向來分得清楚。

  常伯樊看她聽得認真,還要解釋,卻聽她頷首道:“是了,這抽空也不知哪天能得空。哥哥衙門有事,來也是放衙後了,你快快去,能走一家是一家,這不好空手去罷,可要我備點什麽你帶著去?”

  說著,她已站了起來,常伯樊笑著跟她一道站起,道:“是經常來往的東家掌櫃,就不用備那多的了。省得讓人家還要回禮,禮來禮去的麻煩。”

  “拎兩個包封,就是個瓜子花生,給他們家裏小兒捎去,小心意而已,不用他們回禮,他們若是回,你千萬別接。”蘇苑娘說著,就朝三姐明夏道:“你們去封五封,瓜子花生南瓜糖各一包作一封拿麻繩裝好了,姑爺要出去了,你們快一些。”

  “是。”

  蘇苑娘又轉頭看向常伯樊,小小的玉臉上一片平靜,“今天也不早了,你走不了五家罷?”

  常伯樊看著她頷了一記首。

  “剩下的你別帶回來了,給鋪子裏用得稱手的家裏有孩子的夥計們帶回去給家裏孩子吃。”蘇苑娘記得鋪子還是有幾個在京城裏找的夥計的,用的不光是他們在臨蘇帶過來的人。

  “知道了。”她有條不紊一一吩咐,常伯樊皆一一應下,把她的吩咐當成是吩咐聽,無一不從。

  這廂通秋又端來了兩碗冒著熱氣的薑糖水,常當家一看還有他的份,眉頭一抖,抬頭就往門外看去,尋思著是不是要逃,這還沒等他找好借口,就見當家夫人拿過她那碗,把他的那一碗往他手邊一推,道:“你又要出門,再喝一碗罷,心口有口熱氣出去了就不那麽冷了。”

  常伯樊著實是不想喝這一碗糖水,沉了沉心思,盡力委婉道:“為夫體熱,不用喝那麽多的。”

  蘇苑娘喝著薑水抬起眼睛看著他,也不言語,還沒等她尋出那勸說他的話,就聽他似是無力道:“我還是喝罷,這也是苑娘的一片心意。”

  蘇苑娘未語,慢慢喝著她的,等她喝完,快手快腳的三姐明夏帶著裝好點心的籃子都出來了,她方慢慢朝常伯樊淺淺一笑,道:“不喝也行的。”

  用不著勉強。

  可這時候她再說這話已來不及了,灌了一肚子甜膩膩的常當家垂下眼皮笑個不停,認下了妻子的這份小作弄。

  夫妻倆又商量了一下報信的方式,常伯樊就帶著下人出門去了,見姑爺走了,通秋忙過來扶蘇苑娘,心疼道:“娘子你在外麵累著了罷?可是吹著風頭疼?我們趕緊回屋躺一躺歇一歇罷,可真是苦著你了。”

  她有何苦的?萬事比不得奔波苦,她兄長,常伯樊,他們每一天皆在路上,何時曾真的歇停過。

  蘇苑娘心道不管父兄甚至是丈夫是如何的想讓她安逸,但這世她定不能安逸下來。若不然等她被養成了一個廢物,等事情來的時候,她也隻能像個廢物一樣萬事無主,手足無措,隻管受苦等死……

  “我喝點熱茶就好,通秋你去給我煮點熱茶,你可在家給我做好吃的了?”

  通秋忙點頭。

  “那給我拿上一小盤過來,我就著茶吃點理理帳本。”家裏的事已安排得差不多了,但帳本還可以再理理,常伯樊給了她不少的銀子,她不能給兄嫂,但也不能光收著砸在自己的手上。

  她臨蘇有自己的嫁妝,臨走前她還不僅安排了自家的人管著,還讓母親時不時去她的嫁妝鋪子裏看兩眼,有母親那個主持家計多年的老人在,她鋪子裏的營生應是差不了。但那個是她的嫁妝,是她不到至無奈之時不能動用的底氣,是她以後還要傳給她的娃娃的東西,至於多的,她現在就要想著怎麽給自己掙更多的了,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指著常伯樊何時能再給她分銀子。

  她也可以在京裏開幾個鋪子,這事她會跟常伯樊說,但不能跟常伯樊要銀子要人,要靠自己做起來,到時候打點爹爹他們的事情來,就是常伯樊有不同意思,她也不至束手束腳。

  靠自己,比靠誰都來得有用,且快。蘇苑娘讓三姐給她拿出帳本來,看著沉思了一陣,就看向了身邊守著她等候吩咐的三姐。

  三姐最好用,可是,三姐有三姐的前程。她的前程要比守在她身邊當個好用的管事丫鬟,以後的管事娘子風光多了。

  哪怕到今天,每一個都三姐身邊的人都會勸說三姐姐不要太野,如此才會有男人娶她。可三姐充耳不聞,她喜歡往外跑,她的心從來不在內宅這三畝分寸地裏。

  她如此與眾不同,以至於蘇苑娘從無私心想過把她扣下來留在身邊當大用。

  魚蝦有魚蝦的池塘,飛鳥有飛鳥的天空,每一個人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方是不枉來這世間辛苦走的這一遭。

  蘇苑娘朝三姐招了招手。

  三姐正納悶娘子好好的帳本看著怎麽看到她身上來了,蘇苑娘一招手,她忙過來,臉上堆臉了笑:“娘子,你叫我有什麽好事啊?”

  三姐不光是腳靈活,這嘴巴也不差,蘇苑娘大概能想見她上世在軍營裏的如魚得水是從何而來。

  見娘子聽著就笑,三姐膽子更大了,笑嘻嘻道:“可是我今兒差事辦得好,娘子要給我賞啊?”

  三姐也是個愛銀子的,要賞從不落人於下,甚至幾個丫鬟當中就數她有膽敢跟姑爺主動討賞。常姑爺給得也慷慨,一兩重的銀角子都賞過她,可就是給的多,現今為止也隻有三姐一個人敢跟他討。

  三姐可是攢了不少銀子了,明夏她們當三姐不好嫁人,要在之前多給自己攢點銀子好嫁一個好一點的男人,可蘇苑娘知道三姐絕計不是這樣想的。

  “給。”蘇苑娘點頭先是應了她的話,爾後問道:“三姐,你攢銀子是想作甚?”

  “嫁人啊,帶著嫁妝好嫁人啊。”三姐笑嘻嘻道,把別人說她的話拿出來糊弄自家的娘子。

  “那攢夠了多的,想不想遠走高飛過點不受束縛的日子?”蘇苑娘問她。

  三姐呆了,過了片刻,她慌忙笑道:“那哪能啊?我和您說過的,我想在娘子身邊呆一輩子。”

  “能,也不能。字還是要練,到了京裏,出去多打聽點,官話你是不用學了,跟著家裏這些年,你說的很好,西北那邊的話你要學著點,我聽姑爺說西市賣馬的那一條街全是西北人,我讓你出去置辦東西的時候你多出去走走……”

  “娘……娘子,”三姐幹笑著咽口水,聲音都小了,“您說什麽啊?我都聽不懂。”

  “我好多次夢見你你成了女將軍,也不知道你是怎麽辦到的。”蘇苑娘不想與三姐過心眼,她不是能對親人摯友虛偽的人,她朝三姐微微一笑:“合適的時候你就走,你爹娘我會讓人照顧的,等你凱旋飛回來,我就在家裏等你。”

  離上輩子三姐要離家的時候不遠了,蘇苑娘給她飛走的翅膀上多安了幾根能讓她易求生的羽毛,但她所能做的僅限如此了,該三姐的路,得由三姐自己親自去走了。

  “欸,娘……娘子……”三姐眼睛紅了,她忽地一閉,再睜開眼時,她已眨去了眼裏的濕意,臉上露出了開朗的笑容:“您的話,我都聽到了。”

  她的娘子有著一顆這世上最是善良金貴不過的心,三姐當她無所不能,娘子說讓她合適的時候就走,那她把娘子說的都學會了之後就走罷。

  她不想被逼著嫁人,她隻想做那些男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打仗,謀生,建功立業,養活一家人。這些他們能做的,她皆想去做,她想讓世人知道,巾幗不僅不讓須眉,更能叱吒風雲,頂天立地。

  嫁人生子不該是她惟一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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