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玉子聽見槍炮聲後第一時間跑了出來,剛出房門就遇到了同樣往外跑的太奶奶廖八妹,隻見她早就被嚇得慌亂不知所措,玉子趕緊拉上她跑了出去。剛到門口就看到了宗賢正帶著隊伍趕去村口,他現在也顧不上她們,得趕緊召集部隊抗敵。他和炊事班班長交代了下,要他們馬上帶著村民往山上躲,保護好村民,讓玉子她們也跟著村民們趕緊逃。說完,看了玉子一眼,依依不舍的轉身走了。玉子很擔心他的安危,想拉著他叮囑幾句都沒來得及,他們就一轉眼跑沒影了。

  玉子拉著廖八妹就跟著大家上了村後的那座山。大家一路狂奔,什麽東西沒沒來得及拿。村口的槍聲越來越密集了,雙方主力似乎已經交上火了。玉子她們跑到了一個山坳裏就沒有再跑了,也實在是跑不動了,這裏有一半都是女人孩子和老人,長途跋涉是不可能的。大家就這麽躲在山坳的草叢和密林裏,聽著對麵山口的槍炮聲,瑟瑟發抖,每個人臉上都一副愁容滿麵,孩子們被嚇得哭鬧開來,更是攪得大家心神不寧。

  玉子爬到一個視野開闊的山坡上,想看下前方的情況到底怎樣了,可這大晚上的隻能看到對麵山口炸彈爆炸發出的光點,村子裏每落下一顆炮彈玉子的心都要顫一下。

  “李連長他們,不會有事吧?”身後傳來了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

  玉子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廖八妹,她也跟了過來想看下情況。

  “不會的,我哥他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你就別擔心了。”

  “怎麽能不擔心,對麵槍炮聲那麽密集。他們可千萬別有事,上一個駐紮在我們村的隊伍就是這樣被夜晚偷襲幹掉的。那幾十個當兵的都犧牲了,埋在村口的土都還生著呢。嗚嗚嗚……”

  “我說你別哭啊?我哥還沒死呢。你這樣一哭攪得我心裏也七上八下的。”玉子也有點緊張起來,拚命的朝遠處交戰的山頭望去。

  忽然前麵的草叢傳來了一絲異動,好像有兩個人影逐漸靠近了過來,借著月光,玉子看到了那兩人身上穿著明黃的軍服。糟了,不會是日軍從後麵包抄上來了吧。要是這樣的話,這一整個山坳的老百姓都得有危險啊。

  玉子立馬拉了下廖八妹的衣角,做了一噓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蹲下後,她趕緊找了一兩塊大石頭,給廖妹子也拿了一塊,兩人慢慢摸過去,想給那兩個人影來個出其不意的頭上開花。雖然她的身手沒有宗賢好,但也隻能賭一把了。她們剛摸到那兩人身後,正要站起來,誰知那兩人突然轉過身來,此時玉子看清了對方的臉,才發現居然是小高小順兩兄弟。那兩人一見到玉子,弟弟小順就聲淚俱下的哭訴起來。

  “玉子姐,我們可算找到你了,嗚嗚嗚……我們這一路真的是九死一生的趕來給你通風報信啊!”老實的小順被嚇破膽了,咋咋呼呼的半天說不到重點。

  “出了什麽事了,你們別急,慢慢說。”玉子看著他都著急得不行。

  還是哥哥小高鎮定,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歇了兩口氣,趕忙給玉子解釋了起來。

  “你讓我們去搞那個什麽藥,趙隊長就被日軍憲兵隊盯上了,藥我們弄出來了藏在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可是趙隊長,趙隊長他被憲兵隊抓走了,怕是凶多吉少。我們有幾個弟兄也被抓進去了。趙隊長走之前讓我們趕緊來給你和李連長報信,讓你們趕緊離開找個地方躲躲,這裏怕是已經暴露了。結果我們連夜趕來都還是晚了,日軍已經派兵來掃蕩了。我們看村口打得正激烈呢,就繞了一圈過來,沒想到就遇到你們了。”小高急得滿頭大汗一口氣說完,氣都顧不上喘。

  玉子萬萬沒想到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她想起了那個外表魁梧內心憨憨的趙隊長。他被抓了的話他一家老小該怎麽辦?她突然有點後悔讓他卷進來了。

  就在大家還對眼前這些事一籌莫展的時候,玉子她們忽然發現山下的村莊著火了,夏日的風一吹,連著一片,村裏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該死,日本人進村放火了!!!”

  “這天殺的日本鬼子啊,我家的房子啊,這可怎麽辦啊!”

  “我家裏剛收的糧食啊!這可怎麽是好哦?!…嗚嗚嗚…”

  “……”

  旁邊不停聚集過來的村民們看到此番景象,都坐在地上痛哭起來,這可是他們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村子,現在什麽都沒了。

  這果然是一個徹底摧毀抗日遊擊根據地的最好方式,讓你們既無片瓦遮身,也無一粒米下鍋,看你們還怎麽抗日,怎麽躲在背後搗亂,真是斬草除根啊!

  比起眼前這一片火海玉子更擔心宗賢他們,日本人已經進村,是不是他們打輸了?他們現在在哪?有沒有危險?還是已經,戰死了?

  憲兵隊司令部陰冷潮濕的審訊室刑房正中吊掛著一個人,已經被鞭打得血肉模糊,折磨得隻剩半口氣了。忽然刑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士兵徑自走了進來。

  “報告!石原中佐,有個電話找你。”

  握著沾著鹽水的皮鞭正在興頭上的石原康夫非常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隻因為他打斷了自己的“玩樂”。話裏話外都透著一股不耐煩。

  “什麽事那麽急?沒看我正在忙嗎?”

  看到他一臉的不爽,那人有點害怕起來,說話都有點結巴。

  “是,是大木繁少將找你。”

  一聽到這個名字,石原緊張了起來,趕緊扔下鞭子就走,沒有半刻遲疑。都沒交代是繼續用刑還是怎麽辦?這不像他一貫的作風啊,站在一旁的兩個憲兵納悶的大眼瞪小眼起來。

  石原一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對他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對方好像正在氣頭上,有點激動,他也隻能一個勁的應承著,插不上半句話。待那邊好像發火完畢了,他才試圖解釋起來。

  “大木少將,屬下並非毫無證據的亂抓人,請你相信我。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拿到確鑿證據。”

  “我說石原你怎麽是個死腦筋,我說沒有就沒有,這件事你不必查了。有這個時間你多幹點正事好不好?守好占領區的治安,防止抗日武裝擾亂我們補給線,不要總是把眼睛盯著自己人。”

  “可是,這件事就是……”

  “可是什麽可是,你難道還敢抗命不成?”

  “屬下不敢。”

  “那還不趕緊放人?”

  “嗨!”

  放下電話後,石原心裏湧起一團怒火,那個曾經令他討厭至極的感覺又一次侵襲了他——為什麽他就可以?為什麽?就因為他叫山田真一?他氣得一把把辦公桌上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

  為什麽自己兢兢業業的努力往上爬,全心全意的為帝國著想,豁出命去想要爭取得到的東西,他卻輕易就能唾手可得?陸士第一名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明明都是板上釘釘的事,自己的上司隻需要輕而易舉的一句話,他就能無罪?!!憑什麽,憑什麽他就能那樣特殊?他不服氣,氣不過,更放不下,一直耿耿於懷。山田真一,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你會栽在我手上。

  合肥日軍臨時醫院的一間病房裏,一個剛被送來渾身是傷的軍人躺在鋪著白床單的床上發著呆。

  忽然病房的門打開了,進來了一個年過四旬,目光矍鑠的日軍高官。門口四周都站滿警衛,嚴防警戒,以確保他的安全。他進到屋裏徑自來到了床邊,站在一旁。床上的人見他進來,隻是瞥了一眼,也不打招呼,一點都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身體,沒事吧?”山田乙三冷冰冰的開口問道,表情嚴肅得像是在下命令一樣。

  “放心,死不了。”山田真一直直的盯著天花板,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憲兵隊的那些手段他又不是沒嚐過,在陸士訓練的時候都領教過了。

  “聽說,你想要離開軍隊?”

  “是的,父親,不瞞你說,我有這麽想過。”

  “是為了一個叫玉子的支/那女人?”

  “是。”

  聽到這個回答,站在一旁的山田乙三瞬間像是被觸了逆鱗,一把揪起床上那個被折騰得還剩半口氣的人,狠狠給了他一拳,揍得他滾下床去。看來憲兵隊的人還沒把他給打醒,還需要他這個做老子的親自教訓一下。

  “混蛋,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我要是以你上級而不是你父親的身份坐在這裏,當場就可以把你直接槍斃了!!早知道你那麽沒出息,就沒必要枉費我一番心血的栽培你、為你鋪路。”

  山田真一伸手擦掉了嘴角流出的血跡,慢慢爬起來,麵朝著他的方向正定的跪坐著,對他鄭重說道。

  “父親,我隻是說出了我心中所想。即便您打死我,我也是這樣想的。玉子是我認定的女人,我的心意不會改變。我現在已經歸隊,為大日本帝國應盡的責任我不會忘記,您不必擔心。”

  山田乙三看著兒子這一副狼狽樣,也知錯向他示弱了,於是也不忍繼續苛責。男人年輕的時候誰還沒有過被漂亮女子蒙蔽了雙眼的糊塗時刻呢,也許此事也沒有那麽複雜,隻要他和惠子結了婚應該就能收心了,專注於事業了。於是一向命令慣人了的他,幹脆直接給他下了命令。

  “你趕緊給我離那個卑賤的□□女人遠點,徹底斷了關係,這幾天就趕緊和惠子完婚。”

  山田真一沒想到他的父親完全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完全不顧及他的感受,隻想著他的政治聯姻。

  他緩緩抬起頭,死死盯著他,幾乎是吼著表達出了他的憤怒和不滿。

  “我再說一遍,她不是什麽卑賤的□□女人!!!她是要成為我妻子的女人!!你休想讓我再娶其他女人!!”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朝他父親這樣吼道。這是山田乙三沒有想到的,才幾天不見他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兒子怎麽會變成這樣。

  “你居然學會頂撞我了?”

  “父親,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聽您的,讀陸軍士官學校,考陸軍大學,參軍,上戰場,您說什麽我都未曾有過非議,可這次,對不起,恕難從命!我就隻有這麽一個要求,求您成全。”

  說完他低下了他那一向高傲的頭,砰的一聲在山田乙三麵前磕向了那個堅硬而又冰冷的地板,誠懇的求他。

  山田乙三看著他這一副不爭氣的樣子,氣得胸膛起伏,瞪大了眼睛,火冒金光。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你別忘了,憲兵隊的石原還在盯著你呢,要是他繼續深究下去,你那個可憐的女人,你以為你能保得住?你如今唯有娶惠子,斷了這條線索,才是保全她的最佳方式。如果你不同意,就算石原不追查,我也會派人去殺了那個摧毀你軍人意誌的女人。你怎麽能讓她把你變成了現在這副儒弱又瞻前顧後的樣子,曾經那個淩厲果決的你呢?死到哪裏去了?!!嗯?!!我都懷疑你還是那個我山田乙三引以為傲的長子嗎?”

  山田真一緩緩起身,眼神呆滯的望著地麵,平靜脫口而出。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和別人無關。請父親不要怪罪於她。”

  “父親,您叫我幹什麽都可以,就算是讓我為大日本帝國去死,我也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唯獨我自己的婚姻,我想自己做主一回,可以嗎?”他抬起頭望向那個從未對自己溫柔過的嚴厲父親,最後一次懇求道。希望他能在一心為了大日本帝國考慮之餘稍微也為他兒子的終生幸福考慮那麽一下下。可是他還是沒能等到奇跡的發生,他那個死板的父親果然給了他一個連他自己都已經猜到了的回答,語氣嚴厲,不容置噱。

  “你的身體都獻給大日本帝國了,你還要你的心,你的愛情,你的婚姻?有意義嗎?你和惠子聯姻才是最好的選擇,才是最有利於你自己,才是有利於我們家族,才是最有利於帝國的選擇。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收起你那一文不值的所謂愛情,武漢會戰馬上要開始了,你還要耽誤到什麽時候?!還不趕緊給我上戰場,去建功立業。”戰死疆場才是一個男人最高的榮譽,一生最高光的時刻,武士道的終極追求。一天兒女情長的充其量隻能算是個男孩,他的家族不需要天真的男孩,隻需要意誌剛強、冷酷嗜血的男人。

  “......”他沉默了,原來他早已別無選擇。

  “好好收拾準備一下,明天隨我一起去見畑俊六大將。”

  山田乙山看了一眼那個跪在地上渾身是血滿眼麻木沉默不語的他,沒有絲毫心疼和猶豫,背著手走了,他來這原來隻是為了通知他一聲。就在他快要開門走出去的時候,一個頹廢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父親,如果母親不是陸軍教育總監的女兒,您會娶她嗎?”

  山田乙三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時間有點恍惚,頓了頓,看了一眼他,冷冷的留下了兩個字,轉身就走了。

  “不會!”

  其實這個問題,他已在他自己心裏問過無數次,答案早已明確。那個站在櫻花樹下迎著漫天花瓣朝他回眸一笑的明媚女子,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想起了,久到自己甚至都快忘了她的樣子。在他大婚的那天,她就永遠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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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困啊,先這樣吧,後麵再改,困死了,嗚嗚嗚……感謝在2021-01-11 00:44:53~2021-01-14 02:12: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貝貝 1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