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婦界的花魁
  “你放手,你鬧夠了沒有?”

  玉子對山田這股莫名的怒火感到很不可理喻。

  待進到屋裏,一路無言的山田真一終於在她的一再抗議下放開了她的手。他一把扯掉披在她身上的別人的軍服,一把把她拉進懷裏。什麽都沒說,隻是緊緊地抱著,沒有再多說一句。

  一陣沉默過後,玉子小心翼翼,還想爭取解釋一下。

  “早川,他……”

  “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他立馬打斷了她,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

  他今天心裏已經很煩了,為了家裏人背著他同意打下徐州後和荻洲惠子立即完婚的事,他和荻洲立兵吵了一架,心情很不好。一回來又看到她失蹤了,更是火上澆油。所以才會衝她發了那麽大的火,如果是在平時,他根本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現在又重新感受到了她在懷裏的真實,心情才平複了一些,頓時又有些後悔。他其實很想證實一件事情,一件在他心裏疑問了很久的事,一件讓他一直惶惶不安的事,那就是她的心意。

  “玉子,你喜歡我嗎?我不在的時候,有思念我嗎?有想見我嗎?有像我一樣喜歡你喜歡到放不下嗎?”他希望聽到她果斷、幹脆、萬分肯定的回答,好讓他有和戰友、上司、家人甚至全世界鬧翻的勇氣。從始至終,他甚至都沒聽到她說過一句喜歡自己,就肆意的為了她把自己的生活事業夢想攪得一團亂。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急於去向她求證她內心真正心意的時候,回應他的卻是耳邊死一般的沉寂,隻能聽到她緊張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便再也沒有隻言片語。

  他從未像此刻般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立無援,如果連她都是這個態度,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見懷中人沒有任何回應,他痛苦的道出了他心中了然了的答案,是那麽的無力。

  “原來,你從未喜歡過我。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

  當玉子聽到耳邊傳來他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酸酸的,忽然就變得模糊起來,眼淚早已不自覺的流了下來,一口氣一句話堵在心裏,說不出也咽不下。感受著來自他懷抱的溫暖,自己卻沒辦法也沒立場去回應,心像仿佛沉入了一個深淵,空落落的、堵得慌、憋得快喘不上氣了。

  許久,他釋然道:“能給我再唱一首那天你給太郎唱的那首歌嗎?”

  玉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不久,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玉子那溫柔清澈的歌聲。雖然她已經盡力調整,可隻要用心聽,不會聽不出她歌聲中帶著一絲哽咽,無論她怎麽掩飾都掩飾不住。

  “庭院裏晶瑩的露水,

  打在了初開的夕顏上。

  在外玩耍的小貓踏進了玄關,

  “歡迎回來!”

  看吧,天空中雲彩的漣漪,

  呈現著杏黃色和絳紫色。

  西沉的夕陽給天空帶來了一抹綺麗,

  這一切宛如夢幻一般!

  風兒啊,你來自哪裏,

  或許穿越了遠方茫茫大海,

  經曆了長途跋涉才來到我身邊。

  ……,……

  那個人回來的時候,

  一定餓了吧,

  今天的晚飯做什麽好呢?

  ……,……

  天空中第一顆星星,露出了光芒,

  明日一定會是個晴天吧!

  風將去哪裏,

  風將吹往何處,

  誰都不知道。

  …………”

  那天,我第一次聽你唱起這首歌,有那麽一瞬間,憧憬著是否能有那麽一天,你和太郎每天都能在家裏乖乖等我回家吃飯。真的,很想能有那麽一天。不過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那麽一天了。

  一曲唱罷,他無力地鬆開了抱著她的手,緩緩的走出了門,在走下門口台階時晃了一下差點沒摔倒,原來知道了真相的心是那麽難以承受的痛。

  待他走出了房間,直到望著他孤獨的背影消失在這個院子門口,玉子才終於忍不住的癱坐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哭了起來。為什麽要讓她遇到他,為什麽他偏偏是她的敵人,為什麽這一切就不能是剛剛好?如果他不是日軍軍官,她也不是國軍孫女,他們隻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兩個普通人,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後麵連著過了幾天,玉子都沒有再見到山田真一,門口守衛的士兵也換了,不再是早川。

  這天,玉子睡到很晚都沒有起,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伴著一陣不太禮貌的敲門聲把她吵醒了。

  她一開始並不想去理會,沒想到那人鍥而不舍的一直敲個不停,終於把她從床上敲起來了。

  穿好衣服走過去打開門,發現居然又是隔壁的宇田南波,笑得一臉燦爛。

  “Hi,玉子,是我,宇田南波!”

  現在玉子沒有心情去理她,隻想馬上關門送客。誰知她一腳插了進來,力氣還挺大,扒著門板,門關也關不上,推也推不出去。最後玉子放棄了,門一下子打開了,她也豪不客氣,直接衝了進來自顧自的坐了下來。玉子看著不由分說衝進來的南波,一臉頭大的表情,這個人是不是閑得很無聊。

  “這幾天沒見你出來,是發生了什麽事嗎?我說,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那天你和山田君在門口拉拉扯扯的我都在樓上看到了。”

  “這不關你的事吧?我現在沒心情和你討論這些。”

  “你這話說的,太見外了,難道你是看不起我?沒把我當姐妹?”

  “我沒有啊。”看不起倒不至於,不過她確實沒把她當姐妹。

  “我們女人啊,就是要站在一條戰線上,我之前怎麽給你說的,這男人不管多寵你也不能把他惹急了。你看,這幾天他不來了吧?”

  “他愛來不來!”

  “你看看,你這就嘴強了吧,一點都不溫柔體貼。不是和你吹,當情婦這事,我有經驗,多少正妻都敗在我裙下,要不我給你出出主意?”

  “我要和你說多少遍你才相信,我不是情婦,我也不想和他扯不清楚。”別說扯不清楚了,現在基本上算扯斷了,好吧。

  “好好好,不叫情婦,叫紅顏知己行了吧。這要想留住男人,一個是要麵上順從溫柔體貼給他麵子,不要老甩臉子,要以柔克剛。再一個就是要床上功夫了得。這點非常重要,可得花功夫研究,首先你要……喂喂,你…捂住…我嘴……幹什麽?”玉子聽到她在這大放厥詞說些有的沒有,立馬上去堵住她的嘴,否則真不知道她要說出點什麽顛覆三觀的東西出來。玉子可不想她純淨的心靈被受汙染。

  “你這,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呢,你給我講這些!!!”玉子氣鼓鼓的望著她。

  “你,沒和山田少將,那啥???”

  “沒有啦!”玉子被她說得又羞又氣。這都什麽人,風月場所出來的都這德性嗎。

  “怪不得,完了,完了,你的危險係數又增加了一級。”

  “啥危險係數?”

  “被正妻幹掉的危險係數啊。你沒看那天那個什麽未婚妻看你的眼神,那是很不屑一顧,誌在必得。”

  “被順利幹掉也好,省得小命不保。”玉子小聲嘀咕著,她可沒忘記那天惠子對她的警告。

  “不行,你怎麽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呢!這可不是我們情婦界的作風。情婦對正妻,那向來都是有優勢的,你怎麽能這麽快就認輸呢。而且據我觀察,那個山田少將對你是真不錯,比起我家那位好太多了。一個走心一個走腎,完全沒法比。你還是很有潛力的,隻要我再幫你從旁指點稍加打磨,你一定能成為我們情婦界的花魁,以後我跟著你在十三師團都可以橫著走,你信不信?”就連日本現下最火的什麽吉永小百合,岡田奈奈,全都不是對手,南波一臉篤定的憧憬著。她看玉子那眼神,就像一個資深媽媽桑發現了極品璞玉,眼冒精光。

  “什麽情婦界的花魁?我做不來,我想你是找錯人了。”玉子表示一點不感興趣。

  見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南波有些著急了,她不能這樣啊,她還指著能抱上她這個大腿,畢竟高橋大佐那邊她也沒把握能傍上多久,部隊隨時都有可能四處征戰,如果哪天失去了靠山,她可不想被重新丟入底層慰安婦的行列,那裏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好不容易從地獄中爬出來,她發誓就算是死也不會再回去。知道玉子心善,她立馬調整了策略,眼裏趕緊擠出幾滴淚水,開始了她的賣慘。

  “玉子,我沒有你那麽幸運,就是一個可憐人,現在雖然榜上了高橋大佐,但始終沒把握能持續多久,如果你能幫我,那我就有更多機會。大家相互幫襯著活下去,不好嗎?”

  “我說,你就不能找個正經職業,好好工作養活自己嗎?就非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嗎?自己自食其力不好嗎?有尊嚴也硬氣。”玉子這個新時代的女性完全不能理解她這種離了男人不能活的思想。

  聽到玉子一副清高的對著她說教,她忽然很氣憤,像她這種被保護得一無所知的天真女生,讓她感到惡心。

  “別拿你那一帆風順的日子來評判我們這種生活在陰溝裏的人,你知道什麽?你隻看到我現在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坐在你麵前,可來這之前受過多少罪,你知道嗎?你現在無所謂,那是你從來沒有在絕望中掙紮過,如果你也曾經經曆過我之前的生活,你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動於衷。你會抓著哪怕一根稍微像樣一點的稻草,也要擠破腦袋想著怎麽爬上來。”

  聽到南波語氣中帶著幾分激動和憤怒,玉子也感覺到了剛才自己的話欠妥。

  “對不起。我確實對你以前的生活一無所知。”

  “你以為我剛才和你費半天勁是在閑聊些無關緊要的事嗎?我和你說真的,要在這亂世活下去,不靠男人是絕對做不到的,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我來支/那之前,是個歌舞伎町的妓/女,生活湊合著過著,餓不死也見不到希望,客人像走馬燈一樣換了一波又一波,自己就像那始終沒有根的浮萍,我覺得這樣下去不長久,於是開始盤算著攢錢從良。不久,開始打仗了,有個國防婦女會的來動員說隻要願意來前線勞軍能賺大錢又能為國家做貢獻,而且還能結識很多軍官。軍官在日本可是份十分體麵的工作,如果能嫁給一個軍官,那我下半輩子就有著落了。結果沒想到一來就被投到那暗無天日的慰安所,從事著非人的工作,那裏麵的女人不如說是畜生和母狗更貼切。後勤警備部隊還好些,一線慰安所更是慘不忍睹,你知道就十三師團前幾天設立的那個慰安所,一個女人一天接待的人數是多少嗎?”

  玉子看著她搖了搖頭,那天她看到了那滿院子的士兵,這個問題她不敢細想。

  “是100人左右,一天24小時不吃不喝不睡覺,伺候100個男人!就算是意外懷孕、生理期也不能停!恐怖吧!”

  玉子驚呆了!這是一個普通女人能承受的事情嗎?且不說心裏能不能接受,就算是身體也不能承受吧。玉子被她說得心裏發毛,膈應得很。

  看著玉子震驚的表情,南波料想之中,可不這樣說她不了解目前她們生存形勢的嚴峻,況且這就是事實,絕不是在開玩笑。

  說到這,南波麵上也不複明媚,神色漸漸凝重起來。言語中夾雜著一絲痛苦,繼續說道:“我有幾個之前和我一起來的姐妹,不是找不到了就是已經死了。我永遠記得那天,我看著身旁還在工作的晴子那赤/裸冰涼的身體從一動不動到逐漸僵硬發灰,清澈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死不瞑目。從那天起,我暗暗發誓,我不要像她們那樣死去,豬狗不如,一文不值。我要發奮努力,勾搭上有權有勢的軍官,把我帶出這人間地獄。於是我等啊等,直到有一天,聽說前線要設立新的慰安所,我就來碰碰運氣了。那天我好好的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在下車的那一瞬間,掃過了在場的所有軍官,終於讓我勾搭上了一個。我才來到了這裏,才能和你這樣幹淨的人好好說上兩句話,否則我也像那些低賤的朝鮮女人一樣,現在還在被人無情的踐踏,直到不知道哪天被蹂/躪至死,拋屍荒野。”她一邊說著,一邊眼眶裏含滿了淚水,玉子看得出來,她這不是裝的。玉子完全沒想到,原來在光鮮亮麗的外表背後,她有著如此不為人知的心酸。忽然感覺她不再讓人討厭,反而有點同情起她來了。作為一個亂世女人,能活下去已經耗盡了她能使出的最大氣力。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嘲笑這樣堅強的女人呢。在這種殘酷的形勢下,確實不能奢望還能擁有什麽可笑的尊嚴,尊嚴那玩意太貴,要不起。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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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登麻美子的《夕顏》,殺生丸大人和鈴的專屬曲目。非常治愈的一首歌,有著讓人向往的美好。

  聽得我有點想太郎了,懷念三個人在一起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