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朕與將軍解戰袍(二)
  驚鴻一瞥,南宮熾自此對沈長歌一見傾心,日思夜想,難以入眠。為了得到沈長歌,南宮熾可謂是軟硬兼施,各種招數使盡,又是英雄救“美”,又是投其所好。投其所好的時候倒是沒出簍子,演英雄救美的時候,南宮熾自己太投入,失足掉進池塘,還是沈長歌救他上來的。

  一來二去的,沈長歌也知道了他的心思。兩人早已熟識,他對南宮熾一直有好感,即使知道斷袖有悖倫常,但還是耐不住少年郎初識情愛滋味的熱騰勁,腦一熱便栽了進去。

  這種兩情相悅的日子,不知不覺便過了六年。如今年方二十二的新帝,更是未曾寵幸過後宮一人,後宮裏的那十指可數得過來的妃子,還是諸多大臣強拉硬塞進去的。

  南宮熾對他始終如一,沈長歌自然也潔身自好,極力避免與男子的接觸,更不會與妙齡女子同處一室。鬧得軍營裏的那些大老爺們,常常笑他是混進軍營裏的小娘子,他倒也笑笑不生氣,一轉頭便將笑他的那些人袋子裏的酒換成了醋。導致現在那些人一想笑他,話還未出口嘴裏便泛了酸,戲弄的話卻是再也不敢說了。

  待沈長歌走上金鑾殿時,朝臣紛紛側目,而南宮熾也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了過來。

  “微臣,叩見皇上。”沈長歌麵上帶著三分笑意,掀開前擺單膝跪了下去,他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著,為能見到朝思暮想的愛人而歡呼雀躍,他喜不自勝,他心潮難平,他抬起頭,熾熱而滿含愛意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投向了龍椅上的新帝。

  然後他的動作驀然停頓了。南宮熾臉上的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臉皮緊繃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冰冰涼涼的,毫無往日的寵溺與深情。

  沈長歌還在想著是誰惹他的陛下不高興了,便聽到一句:“沈將軍,朕未讓你抬頭,你如何就抬頭了?”以往一見他便笑逐顏開的南宮熾,此時卻笑也不笑,臉色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沈長歌正詫異著,卻又馬上反應過來這不是嬉鬧的地方,這是金鑾殿,朝臣們可都看著呢,他可不能在這時候折了南宮熾的麵子。於是他隻好告罪道:“是臣著急麵見聖顏,忘了禮數,請皇上恕罪。”

  南宮熾一句寬慰的話也沒有,隻是哼了一聲,不鹹不淡地吐出一句:“起來吧。”

  “毛球,幫我看看他對我的好感值有多少。”溫斐在虛擬空間裏呼喚毛球,毛球便是係統的一部分,一個物化形態是一隻有著粉耳朵大眼睛的白毛團子。

  毛球雖然短手短腳,動作倒是挺快,沒讓他等多久便調出了數據念給他聽。

  “宿主大人,他對您的喜愛值是0,後悔度是0,鬼畜值是90。”毛球補充道:“鬼畜值是隨劇情隨機觸發的,不會影響完成度,但它卻表明了攻略目標對您的態度。90的話,算是非常差了。”

  溫斐:“……”他現在辭職還來得及麽,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也。

  驚訝的同時,溫斐也在猜測南宮熾的反常是出於什麽原因。依沈長歌的記憶來看,上一次分別時他們明明還相愛甚歡,如膠似漆,怎麽才在漠北待了幾個月回來,這天就變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兩人是戀人,光看數據,溫斐恐怕得以為兩人是仇人。

  南宮熾低頭看了看站在右側首位的沈長歌,看好戲般的,眼裏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他突然把折子一放,猛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鄭尚書,你方才要朕納妃的折子朕看了,朕也是時候為皇室開枝散葉了。這幾日你便著手去準備秀女選拔的諸項事宜吧。”

  禮部尚書忙跪下領旨。滿殿讚同聲中,沈長歌僵立當場,如同在灑水成冰的冬日被人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滿腔愛意與期盼被熄了個一幹二淨,連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龍椅上的帝王,仿佛突然變得不認識他的一樣。沈長歌袖中的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如此反複多次,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壓製著自己,才沒有當場失態,天知道他是怎麽忍下來的。他咬著牙關,用力得連牙齦都泛起了疼痛,苦挨了許久,才等到了太監宣布下朝的聲音。

  南宮熾也時不時地會投過來幾絲打量的目光,隻是溫斐裝作沒有發現。

  下朝之後,沈長歌衣服都來不及回去換,便匆匆跟去禦花園找南宮熾。他知道南宮熾最愛在桂花園的假山一角那裏待著,而南宮熾也仿佛早就猜到他會跟過去一樣,就站在那裏等著他。

  “崇凜。”沈長歌快步走過去,在南宮熾麵前站定。崇凜是新帝的字,一般在私下裏,他都會這樣喚他。

  南宮熾正拿著食盆喂魚,水池中紅的白的金的鯉魚,簇擁在一塊,去搶奪他撒下的魚飼。

  沈長歌快步走過去,驚得邊緣搶不到食的魚兒又鑽回了水裏。“你怎麽突然要納妃?”沈長歌心下一急,也顧不得其他,直接便問了出來。

  “怎麽,朕不能納了麽?”南宮熾聞言,扭過頭來看著他,麵上有些不快,眼裏半點笑意也無。

  沈長歌看著他的眼神,突然心裏一緊,要說的話就堵在喉嚨口,又原封不動地咽了回去。他記得崇凜以前明明跟他說過,說自己不喜歡女子,隻喜歡他一個,又誇他比世間任何女子都要好看,還說若是實在要納妃也會跟他一起商量,可如今怎麽這些話都不作數了呢。

  南宮熾手一抖,將食盆裏的魚飼盡數潑入池中,引得一堆鯉魚又活躍起來,紛紛擠到有食的地方去搶。

  “怎麽?難道朕納妃,還要經過沈將軍同意不成?”

  沈長歌從未見過他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既搞不清楚他的怒氣來源於何處,又怕自己再說些什麽會徒增他的不快,便幹脆絞盡腦汁地回憶究竟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惹得他不快活。

  他大腦猶在思考,嘴上已先行道了歉:“微臣不敢。”

  看他戰戰兢兢的樣子,南宮熾繃著的臉上忽而又綻放出笑意,他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道:“瞧你嚇成這個樣子,我開開玩笑,你還當真了不成。是禮部那些老家夥催得太急了,我就隨便納幾個做做樣子給他們看,不會碰的。”南宮熾隨口便扯了個謊。

  溫斐看得出南宮熾的口是心非,但他現在是沈長歌,自然還是要裝傻一番。

  沈長歌半信半疑地抬起頭來,見到他臉上笑容,這才放心了一些。又聽他給自己解釋納妃的緣由,想來也是十分在乎自己,便也幹脆將之前的事情拋諸腦後,主動提起了話頭:“我此次自漠北歸來,與那夷族打了一場,他們倒是比以前更加狡猾了,使詐誘我深入嘉虎關,借助地形之利讓我吃了個暗虧,真是糟心得緊。”他語氣輕鬆,將戰場之凶險輕描淡寫地揭過。他常在軍中,說起戰事便有熱血沸騰的感覺,說這話的時候眉飛色舞,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倒映著瀲灩的水波,又顯得勾人的很。

  以往總會順著他的話討論一番的南宮熾這次卻是什麽都沒說,而是止住話頭,道:“先不談這個,你此番與北夷交涉,可有什麽收獲?”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出這一句,實則視線一直逡巡在他臉上,連沈長歌的臉上的半點表情變化都沒放過,盡收眼底。

  “繳了他們十幾匹好馬,與那北夷王子拓跋逍見過一次麵,他倒是說要簽訂十年的休戰條約,不過要求太苛刻,我沒有答應。”

  “哦?他要什麽?”

  沈長歌想起那拓跋逍說的,要讓自己做他的男寵侍奉左右,便覺得又氣又惱,耳根都紅了半邊。但這種話他肯定是不能跟南宮熾直說的,免得這個敏感多疑又性子火爆的新帝一怒之下讓漠北軍踏平了北夷。周國現在百廢待興,主動挑起戰事於周國百害而無一利。因此他隻好努力掩飾自己的別扭,強裝淡定地回答道:“自然又是要些兵馬良田之類的,隻不過這次胃口太大了些,所以我才沒有答應。”

  聽著他的回答,南宮熾投射出的目光卻是越來越冷。若不是今天有此一問,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最信任也是最親近的沈大將軍,居然真的跟那拓跋逍攪和在了一起。拓跋逍一直以來進退都十分有度,他知道周國國勢積弱,不可能拿出太多的兵馬良田,若是他想要講和又怎麽可能開出太過離譜的要求,所以,隻有可能是沈長歌在說謊。

  沈長歌因為不好意思,所以說話的時候稍稍移開了目光,等他轉回視線時南宮熾已經收斂好了表情,看上去與平時並無不同。他親親熱熱地牽住南宮熾的手,關切地問道:“近來睡得好不好,你之前總說夜間不扯著我的袖子睡便睡不著,那我離開這些時日你可睡得安穩?”

  南宮熾聽他在耳邊絮語,卻是再也無法用平常心來看待他說的話。他想,自己堂堂一個帝王,何時到了連睡覺都得靠他牽製的地步,真是豈有此理。

  猜忌一旦形成,再想心無芥蒂那是絕無可能。南宮熾心境已變,再與沈長歌相處,隻會覺得他每句話都別有用心。

  沈長歌機敏地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與南宮熾之間多了層隔閡。這讓他心中十分不快。

  兩人一起回了承澤殿,這是南宮熾的寢宮。

  幾月未見,按南宮熾的性子,此時應該早就按捺不住與他吻作一團了,可他卻沒有這樣做。

  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態度異常,氣氛異常,南宮熾就像換了個人一樣,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對勁了。

  進了宮殿,南宮熾揮退了宮人,待門被人關上後,才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為沈長歌解身上的鎧甲。以往他十分熱衷於這項活動,但沈長歌今日遇到的想不通的事實在太多了些,因此他不敢再讓皇帝動手,自己伸手解了。南宮熾也不攔他,隻微垂著眼,像在看他,又像在看著別處。

  沈長歌忐忑,南宮熾沉默,最後還是沈長歌主動拉他坐到床上,問:“崇凜,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門關了,窗也半掩著,南宮熾抬起頭來,看著在燭火掩映下沈長歌秀麗的臉龐,心說,你為何這麽好看呢,叫我這麽愛你……他右手撫上沈長歌的臉頰,湊過去輕輕吻住他的唇。溫暖的唇,一如既往的甜美。

  可朕這麽愛你,你為何要背叛我呢?南宮熾情緒變動,下嘴也愈發沒了輕重。沈長歌隻覺得嘴上一痛,慌忙往後退,嘴角已經被他咬破了。

  “崇凜?”沈長歌看著南宮熾,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