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存在之物
  馮嫣怔了怔。

  她一手捏著下巴,仰頭望著今夜天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不知道呢,”她回過頭,“可能是無師自通的本領。”

  ……

  半夜三更,杜嘲風打著嗬欠回到自己的屋子。

  才一推門,就當場嚇得要叫出了聲。

  ——“魏行貞”和殷時韞兩個人坐在一處喝茶,從一旁已經泡開的茶葉殘渣來看,兩人在這兒已經坐了好一會兒了。

  “天師終於回來了。”殷時韞回過頭來望著他。

  杜嘲風咽了咽口水。

  自從上次魏行貞突然出現,拜托他日常打個掩護之後,這個“魏行貞”每天晚上都會到他的房間裏來待命,以免夜間獨處時露出什麽破綻。

  對外倒是很好解釋——在殉靈人把朝局攪得風起雲湧的這段時間,他們倆常常同進同出,這會兒馮嫣也不在,兩人討論應對之策討論到深夜,索性就在一處住下倒也說得過去。

  “這麽晚了,殷大人怎麽過來了。”杜嘲風脫下了大氅,遞給近旁的宮人,“也不事先說一聲……”

  “倒是想說,結果杜天師一整日都在陛下身邊,實在是找不到機會。”殷時韞笑道。

  正說著話,魏行貞已經提起一旁的茶壺,給自己和殷時韞空了的杯盞續上了茶水。

  杜嘲風有些沒眼看。

  ——這絕不是魏行貞本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但是幻術的一個弊端就是,隨著時間的推延,替身會不斷模仿周圍人的舉止,直到泯然眾人——對妖物來說,這原本是一件好事,因為越是往後,替身身上屬於妖物的行為就會越來越少,直到變成一個完全不會被認出的“人”。

  殷時韞笑了一聲,接過魏行貞遞來的茶杯,“有勞魏大人。”

  “不客氣。”

  “有什麽事……殷大人盡快說吧,”杜嘲風也坐去了那兩人圍坐的桌旁,“今天的事情有點多,我也實在是累了。”

  說著,杜嘲風張嘴就是一個大嗬欠,好像能把整個茶壺都塞進去。

  “那天師先去休息好了,”殷時韞低聲道,“我與魏大人今晚聊得很投緣,還有不少事想和他請教。”

  杜嘲風眯起眼睛,感覺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他笑眯眯地抬手給自己添水,“你們背著我都聊了什麽啊,是不是說我什麽壞話了?”

  “沒有。”魏行貞答道,“一直在說朝局的事情。”

  殷時韞放下杯盞,意味深長地看著杜嘲風,笑道,“天師怕我們說你什麽壞話?”

  杜嘲風聳聳肩,“我做的壞事那麽多,我哪知道你們會說哪一件。”

  “也罷,既然杜天師一日辛勞,我就不打擾了,”殷時韞站起了身,對一旁的魏行貞道,“魏大人,我們走吧。”

  魏行貞當即站了起來,杜嘲風一臉愕然地看著這個魏行貞跟著殷時韞就要出門,他一手拉住了魏行貞的衣擺,“慢著!你們要到哪裏去?”

  “殷大人說,今年的冬官發現了異樣的天象,可能與最近的野靈異常有關。”魏行貞聲音平靜地答道,“需要我去看看,應該不用多長時間,天師就在這兒等我吧。”

  杜嘲風愣了一下——你倒是真不和人家客氣?

  “這畢竟是我司天台的內務,”殷時韞笑道,“杜天師就不必跟隨了吧。”

  “那魏行貞他也——”

  “隻怕現下還在岱宗山上的官員中,再沒有誰比魏大人更熟悉司天台的事務了,”殷時韞答道,“天師在擔心什麽?”

  “嗯。”魏行貞在一旁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天師不必擔心什麽。”

  說罷,他轉過頭對殷時韞道,“我們走吧。”

  殷時韞微笑點頭。

  杜嘲風內心開始罵罵咧咧。

  他才不信殷時韞會這麽好心地跑過來做一個單純的邀約……

  想必是這幾日裏什麽地方被殷時韞看出破綻了。

  還未等兩人推開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重物跌落的聲響,兩人同時回頭,見杜嘲風仰麵朝天倒在地上。

  魏行貞幾步上前將天師扶起,“天師怎麽了?”

  杜嘲風咬牙切齒地盯著眼前人,“我,頭疼。”

  “那得喊太醫啊。”魏行貞答道,“來人!”

  “不用……”杜嘲風緊緊攥住了魏行貞的手腕,“主要還是……睡得少了——得有人,幫我守夜。”

  殷時韞站在不遠處,默默望著這一幕。

  “天師還打算演到什麽時候?”

  杜嘲風挑起一邊眉毛,“……你們年輕人就不懂上了年紀的辛苦,我這是——”

  “這個魏行貞是假的。”殷時韞垂眸笑道,“我已經看出來了。”

  魏行貞抬起頭,“殷大人這話,我怎麽聽不懂。”

  “你不用聽懂,一會兒再來收拾你。”殷時韞兩手置於袖中,他看向杜嘲風,“能製出如此逼真的傀儡,想必魏行貞是妖的事,天師也早就知道了吧。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替他隱瞞——”

  “你怎麽憑空汙人清白。”魏行貞打斷了殷時韞的話。

  殷時韞笑了一聲。

  杜嘲風拍了拍身邊這個魏行貞的手,“魏大人幫我個忙。”

  “你說。”

  “我裏屋靠牆櫃子,有支畫著虎紋的藥膏,能治我的頭痛,你去幫我拿來。”杜嘲風輕聲道,“也可能不在靠牆的櫃子裏,要是沒找到,你就多找找。”

  “好。”

  外屋隻剩下殷時韞和杜嘲風兩人。

  杜嘲風皺著眉,仍是一副被頭疼折磨的表情。殷時韞站在不遠向他拋來許多問題,他一邊打太極,一邊想著對策。

  所謂虎紋藥膏,隻是權宜之計罷了,他屋子裏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東西。

  但至少能拖下一點時間。

  他沒有什麽正經理由能強行把這個傻乎乎的替身留在身邊——尤其是這個魏行貞自己還一臉真誠地想要去司天台給殷時韞搭把手。

  杜嘲風隱隱感到外麵似乎有一批修士在靠近。

  看來今晚殷時韞是誌在必得——即便和天箕宮徹底撕破臉,他也要。

  如果強行救人,那等於就是在承認這個魏行貞有問題。

  但如果真的放他走,還不知道殷時韞那邊到底準備了什麽手段來獲取更多的證據和線索。

  “來人。”殷時韞輕聲說道。

  兩個修士從門外徑直闖了進來。

  “殷大人,”杜嘲風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去裏麵看看,魏大人找著了東西沒有,”殷時韞笑著道,“要是沒有,幫他找找——”

  話音未落,魏行貞忽然再次從裏屋走了出來。

  杜嘲風皺起眉頭,此刻他心裏已經被這個一直胳膊肘往外拐的假狐狸折騰得一陣煩躁。

  “你出來幹什麽——”

  魏行貞走到杜嘲風身前,“藥膏,找到了。”

  他攤開手掌,一支帶著虎紋的藥膏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