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管家被渾身是傷的大少爺嚇懵了,讓幾個傭人追著給少爺上藥,梁在野順手拿了傭人手裏的藥水,抱著文羚進臥室,把門踹鎖了,砰的一聲把傭人們關在外邊。

  文羚一沾床就縮進了角落裏,把被子蓋到鼻尖。

  “先別鑽。”梁在野坐過來扒他的衣服,文羚緊緊抓住睡衣衣襟,結果雙手腕子都被梁在野攥在手裏,強迫著把衣服脫了。

  看見他胸前沒了翡翠環,梁在野眼神暗了暗。

  文羚默默咬著牙,閉上眼睛等著即將落在自己臉上的耳光或者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

  沒想到梁在野沒說什麽,而是翻看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

  “他沒有虐待我。”文羚停止了掙紮,淡淡望著他,“你是他哥哥,他很聽你的話。”

  梁在野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長這麽大沒聽過我的話。”

  “我聽。”文羚爬起來,卑微順從地枕在梁在野膝頭,口是心非地和他說“我聽你的話,別追究他了,正在分遺產的關鍵時候,弄出案子來對您不利。我受點委屈沒關係的。”

  梁在野就像一隻纏鬥過的公貓,渾身的毛都倒豎著,被文羚一點一點撫了下去。

  他抱起文羚,粗魯地親他的嘴,仿佛要把他身上屬於別人的味道全部舔淨。文羚無力地扶著梁在野還在滲血的胸膛,他無從抵抗,也不敢抵抗。

  梁在野摸上他脊背的烏鴉刺青,把他從衣服裏撕出來,迫不及待地確定這具漂亮的身體仍歸自己所有。

  文羚痛苦地攥緊了他的衣服,軟弱地伸手推梁在野的胯骨,指尖冰冷發抖。

  “今天不要。”

  “為什麽。”

  “我不喜歡。”

  梁在野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沒再做下去。

  身下的小孩看起來十分虛弱,一種沒來由的灰敗感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讓他像一座坍塌的廢墟。這筆債梁在野理所應當算在了梁二頭上。

  文羚的手腕搭在床沿邊垂著,手細而修長,握在手裏十分柔軟,天生就是屬於畫家的手。

  小家夥骨相生得好看,是那種第一眼看去覺得好看,第二眼再看就要據為己有的那種好看。梁在野不自覺去捏他的手,文羚抗拒地把手縮到臉頰前,身體蜷得緊緊的。

  “他把你怎麽了?”梁在野把他從被窩裏挖出來放在兩腿間,想說幾句讓小孩覺得安慰的話,“你說我是廢他一隻手還是弄瞎他一隻眼睛?”

  文羚打了個寒顫,恐懼地推他,好像想離他遠遠的。

  梁在野就不明白他想要什麽了。

  “你過來,過來我抱抱……聽話,過來!”他用堅硬粗糙的大手把文羚的細腰鉗住,小孩越是掙紮,梁在野心裏就越生出一股邪氣兒,生拉硬拽著把人往自己懷裏按。

  可文羚沒有梁二那麽結實,不管下多狠的手都能站起來反抗,他手臂的骨頭咯噔響了一聲,冷汗立刻從額頭上冒出來。

  “操。”梁在野也沒想到這麽容易就給他拽脫了臼,自己也愣了,一下子出了一頭汗,僵硬地握住他的肩膀,幫他把關節擰回去。

  隨著一聲骨響關節歸位,文羚不知道哪兒來了一股力氣狠狠甩他一耳光。

  “你離我遠點!”他憤怒地瞪圓了秀氣的眼睛,爬起來站到桌子上,離他遠遠的。

  梁在野被這一巴掌打懵了,怔了足足半分鍾。小時候他爸可一次都沒打過他,就算跟梁二從家裏打到學校,從學校打到部隊打了那麽多年,他弟弟也從沒往他臉上招呼過。

  胸骨上被梁二砸的傷愈發鈍痛,這個小孩兒還可勁兒惹他發火。

  他把站到書桌上的文羚抱下來,扣住雙手讓他沒法動彈:“幹什麽?你這麽有能耐你當初自己去上大學唄,你找上我,我還不能拿報酬了?老子想好好疼疼你,你作個沒完沒了給誰看呢?”

  文羚愣了愣,泄了氣般安靜下來。

  “我找上你……是我想找你嗎?你敢說你沒暗示過我舅舅嗎?我第一次見你那年,回來以後他們變本加厲阻止我畫畫阻止我考試,你憑良心說這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嗎?我舅舅的法拉利哪兒來的,小別墅哪兒來的,我表弟的戶口哪兒來的?”

  “不就是……你逼我來求你嗎……”文羚低下頭,呼吸也變得微弱了。“也沒錯,我隻能求你。”

  梁在野忽然笑了一聲。

  “厲害。”他抬起文羚的下巴,注視著他驚懼的眼神,“我就說呢,會拿錄音筆記我們談話,看見車轍印就知道讓鄭晝查車禍的案子,不說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小間諜。什麽時候知道的?”

  文羚冷漠回答,來梁家老宅一年後。他在二樓看見舅舅跟在一位老板後邊提著禮物拜訪梁在野,當時提的禮物裏有一磚金瓜貢茶,名貴的茶葉向來是梁在野的珍愛,他居然隨手把茶扔進了垃圾桶——明明是看不上的人卻幫他行了方便。文羚花了很長時間跟蹤和思考這些蛛絲馬跡。

  “我不是在救你嗎。在我這總比在你舅舅那兒好多了,你舅舅見錢眼開又愛拉皮條,要沒遇上我你早被別人操開花兒了。”

  “是,我感謝你。”文羚勉強打起精神,“你愛你女兒,對朋友講義氣,對生意夥伴都很大方。你隻不把我當人而已。”

  梁在野咬牙深吸了口氣才平複下來,半眯著眼睛打量他,“你還知道什麽?”

  文羚低著頭,看不清眼神,在陰影裏隻露出一點翹起的唇角:“還知道很多。”

  “丫的小婊子吃裏扒外,回來再收拾你。”梁在野摸了一把臉上火辣辣的巴掌印,轉身摔門而去。

  臥室門關閉的那一刻,梁在野感到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那種粘稠的感情被暫時切斷了。

  他有些胸悶,靠在門外抽了根煙。

  現在隱隱作痛的感覺就像那天躺在擔架床上看著那個孩子焦急地跑來給自己獻血一樣。

  他從不相信親情和愛情。但沒有什麽東西是一瞬間進入內心的,它會像孢子一樣從破綻中潛入,在不知不覺間生根,當他意識到疼痛,就已經被那隻聰明得可怕的小魔鬼扼住了咽喉。

  梁在野早有準備,卻依然措手不及。

  文羚靜靜坐著,蒼白的兩條小腿垂落在床邊,腳上還沾著血汙。細密的疼痛再一次包裹了心髒,他抓住左胸的衣襟,自暴自棄地仰麵躺在床上。

  夢裏又見到了如琢——如琢渾身都是血,微笑著站在遠處,一旦他朝如琢走近一步,如琢身上就多一道傷口,傷口把那雙令人心動的桃花眼毀壞,把會說情話的嘴扯碎,把白皙柔軟的手指斬斷,因為他的靠近,讓如琢身上的美好全部被奪走了,變得支離破碎。

  即使到現在他是咎由自取,那如琢做錯了什麽,當時與他擦肩而過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他痛苦的心跳。

  文羚捂住嘴,始終不敢叫出如琢的名字,怕自己一出聲,就會讓這座維納斯的雕像再多一條裂痕。

  ——梁在野再回來時是下午,還帶來一位灰綠色眼睛的美國醫生外加幾位護士。

  文羚窩在黑暗的角落裏開著一盞小燈,抱著畫板畫畫。

  梁在野讓醫生稍等,然後上床把文羚從角落裏拖出來。

  “過來,讓大夫看看。”

  文羚緩慢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反而把身體蜷得更小,重新縮進角落那一小塊黑暗裏,用筆尖蘸取水和顏料小心地在紙上細細塗抹。顏料是如琢送給他的禮物,他拆每一塊包裝時虔誠得好比女孩子們欣喜地拆開一整套限量版口紅禮盒。

  醫生扶著儀器,略微皺眉看著房間裏兩個人的舉動,抓住梁在野的手腕,用不熟練的中文製止他:“嘿先生!不要這樣對待病人!先心病人是非常脆弱的。”

  梁在野一邊說著知道了,一邊把文羚拽出來,攥著他雙手腕,硬把他從蜷縮的一團給拉直了,扒了衣服,讓大夫看診,還說這是他約了很久才騰時間過來的專家。

  醫生把冰冷的儀器連接在文羚身上時,他無聊地盯著醫生的眼睛,笑了笑。

  “醫生,不用治得太認真。”

  “反正我也活得很潦草。”

  文羚眼睛裏並沒有笑意,他皮膚很白,並且日漸減少血色,襯得鼻梁上眼角前的小紅痣異常鮮豔。

  第43章

  自從那次真刀真槍的不愉快過後,小嫂子就被大哥被束之高閣。他現在隻能被迫再一次把稱呼從“親愛的”變回“嫂子”。

  梁老爺子還沒斷氣,財產分割的會議卻幾乎每周都在老宅的會客室召開一遍,時而是大哥的前妻到場,時而是老爺子的幾個兄弟和他們的兒子們到場,場麵總是以平靜開始,以混亂結束。

  梁如琢對這件事已經厭煩了,他們口沫橫飛地談論公司和房產時,他總是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蠟梅,尋找小嫂子曾經折過的那一截斷枝。

  他心裏是責怪小嫂子的,讓小嫂子沒有安全感是他的錯,但不信任他是小嫂子的錯,嫂子來他懷裏時大概一早就做好了被大哥一把扯走的打算,這對男人的尊嚴是一種侮辱,也是對他愛情的鄙視。

  嫂子大概真的不愛他,所幸他也不愛大哥。

  唯一讓他情緒有所波動的事是大哥從樓上下來時一半臉頰是紅的。雖然不嚴重,但他還是看出來大哥被嫂子打了,不禁感歎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敢打他大哥臉的人,而他居然上過這隻勇敢的小野貓很多很多次。

  家庭會議再一次不歡而散,叔伯兄弟們離開了,大哥走到他麵前,凶神惡煞的眼神像要讓他滾。

  梁如琢坐在沙發扶手上,手裏握著一杯茶。他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銀色手提箱,告訴他哥這裏麵是嫂子的藥。

  梁在野點了頭。

  梁如琢跟他說裏麵還有別的我的東西,你自己把藥拿出來。大哥狠狠瞪了他一眼,單膝蹲下來開手提箱上的鎖扣。

  這還是第一次梁在野願意在梁如琢麵前低頭。梁如琢忽然把皮鞋的鞋尖踩在了手提箱上,擋住大哥的手,垂眼俯視他:“大哥,你愛上嫂子了。你愛他。”

  他哥說關你屁事。

  這算是一種變相的肯定。也就是說他等不到小嫂子被扔出來的那一天了。

  他也不想再等。也許愛情才需要忠誠而偷情並不需要,小嫂子背叛了他,走得十分決絕,一次也沒有回頭看過他,像幼兒園的小孩子們被家長接走那麽幹脆,為嫂子付出的那些感情似乎什麽也不曾得到,甚至讓他變成了介入別人婚姻的惡劣第三者。

  他再一次來老宅是兩個星期後,中間缺席了一次,因為工作需要去實地考察了一段時間。分割遺產對他來說很沒意思,他既不缺錢,對這個家庭也沒有什麽歸屬感,來老宅隻是因為他想來。

  因為一條錄音,談判的天平向梁家嚴重傾斜,離婚這事兒已經板上釘釘。這一次唐寧撂下狠話,說一定會讓梁在野付出慘痛的代價,他們唐家從來就不是好惹的。她說得沒錯,唐家前身涉黑,即使轉了行,骨子裏也必然帶著黑道的狠戾勁兒。

  送走氣急敗壞的叔伯和律師們之後,梁如琢坐在正對窗外蠟梅的真皮沙發上待了一會兒,喝完了一杯茶才拿上衣服走人。

  樓上傳來一陣摔砸東西的噪音,大哥的嗓門低沉粗啞,很有震懾力地在吼,我不知道!我沒見過!我沒扔!

  接著就是小嫂子歇斯底裏的叫喊,讓大哥滾,別抱他,也別碰他的東西。

  傭人們急急忙忙地跑下樓來,像在尋找什麽東西。一位年輕的小女傭看見梁如琢還沒走,匆忙低下頭躲著走,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倒退回來,左右看看身邊沒人才問:“二少爺見過一個袖扣沒?琺琅的,侄少爺很喜歡,但不知道丟在哪兒了,正跟大少爺發脾氣呢。”

  梁如琢默默把手插進口袋,捏著兜裏的一枚琺琅袖扣。

  當年他把坐在冷風裏的小嫂子抱上車帶到醫院以後,小嫂子一直抓著他法式襯衫的袖口,昏昏沉沉自言自語,很依賴地叫他的名字。他當時不想和大哥的人扯上關係,急於脫身,回家才發現袖扣丟了一個。

  那時候他們並不熟,但很巧,每次回老宅都能看見小嫂子甜甜地對自己笑。

  嫂子這麽聰明,也許每次相遇都是他計算好的。他不知不覺走進陷阱裏,又心甘情願坐在裏麵不出來。

  梁如琢鬆開眉頭,輕笑說,抱歉,我沒見過。但離開時他把袖扣放在了牆角一個醒目的位置。

  他走出宅門沒多遠,就聽見裏麵傭人大叫著“找到啦!”,不多時小嫂子和大哥的爭吵聲也平息下來。

  入春以後梁如琢的工作忙碌起來,經常要去現場勘測一些內容,再來老宅時已經是五月份,今天他來得格外早,遠遠地看見小嫂子躺在二樓陽台的躺椅上。

  他兀自走上樓,大哥臥室的門半掩著。

  看見小嫂子時他猛地怔住了,像有人在他胸口重重地砸了一拳,用力攪拌著他的心緒,一陣難以承受的銳痛襲過他的大腦,湧遍全身。

  怎麽會瘦成這樣。

  躺椅裏的少年幾乎隻有薄薄一層皮肉掛在身上,纖薄的睡衣貼著他高聳的胯骨,衣領敞開,深深的鎖骨下是一道一道的胸骨,全身都浮著一層病白。頭發也很久沒有剪過了,長長軟軟地在滴水。

  一條大型德牧犬趴在文羚腳下,時不時舔一舔他細長的腳趾,老大養的那隻琉璃金剛站在雀籠裏梳理羽毛。像一幅掛在陽台的灰敗的畫兒,隻有狗、鸚鵡和文羚鼻梁上那顆朱砂小痣是畫上唯一的顏色。

  梁如琢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把小嫂子牢牢抱在懷裏,把他抱離陽台尚未入夏的冷春天氣。他可以不再責怪嫂子了,如果他足夠讓嫂子得到安全感而不是隻顧滿足自己的勝負欲控製欲和性欲,事情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文羚並沒有受驚嚇,而是有些遲鈍地抬起眼皮,呆滯了很久,才抬起手摸了摸梁如琢的臉,摸他的鼻梁和眼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