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謝玄把懷中符交到小小手裏,小小取出兩張,貼在門上窗上,保住無人偷聽,這才對他道:“我昨日見到紫微真人了。”

  “你又離魂了?”

  “我在皇宮裏,還見到了皇帝,紫微真人端得厲害,隻一眼就瞧破我在何處,要不是我逃得快,就被他黃符所傷。”

  “那他跟皇帝老頭子說什麽?”謝玄沒見過皇帝,可戲台上的皇帝都是老頭子,皇宮中的那個自然也是老頭子了。

  小小搖搖頭:“不知道,他們還沒說話,我就逃了,但我聽見皇帝跟一個女人說話,他們說在找藥治病,已經找了十五年了。”

  師父被通緝也有十五六年了,這必然有聯係。

  謝玄背轉著身子,在屋中踱了兩步,突然靈光一現:“會不會……會不會那本不見的藥書中,就有丹藥的製法,偷了書就是偷了藥。”

  小小一聽,連連點頭:“定是這樣!”

  謝玄臉色一正:“今日,我就去探一探卓一道的屋子。”

  卓一道要閱卷,那些卷軸全都鎖在箱子裏,擺在三清殿中,他要批閱卷軸也得在三清殿內,與奉天觀的道士一起。

  後日便要張榜,篩選人數準備第二場大比,今夜他無論無如何都要點燈煎蠟的把卷子評出等級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兩人互望一眼,打開了屋門,去看符籙比試的名次,再打聽打聽他們什麽時候開始閱卷。

  黃榜張在紫微宮平台上的石雕八卦前,謝玄拉著小小擠到前麵,第一名是他,第二名是小小。

  他挑眉一笑,餘下八位上等,紫微宮占六個,奉天觀占了兩個,可這六個人裏,並沒有聞人羽。

  謝玄一路順著往下看,到黃榜中央,才看見了聞人羽的名字,他竟然隻得了一個中等。

  聞人羽渾不在意,就連經論也答得尋常,比完了也不作停留,回到竹林精舍。

  大夫人此時該稱為明氏,明氏早就預備了小菜等著兒子,她未嫁之時針線廚事樣樣都曾學過,幾十年不用,又再撿了起來。

  小道童替她燒火,她做了幾天菜,越做越手越熟。

  站在竹屋門前,絞好巾帕等著兒子回來:“阿羽,累了罷,泡了茶給你。”

  嫁妝還沒還回來,先用嫩竹葉曬幹作茶,泡了一杯等著聞人羽,桌上擺了三四樣素齋,明氏道:“你那兩位朋友,幫了我們許多,也該請他們過來用飯才是。”

  聞人羽點一點頭:“等放榜之後。”

  明氏一個字也不問兒子考得如何,隻是給他添了兩筷子素菇,笑著看他吃下去,若不是住在紫微宮,而是在外麵,她此生也就無憾了。

  卓一道將聞人羽的評等報給紫微真人,紫微真人聽了,頗有些詫異:“這真是阿羽畫的符?”

  這個徒弟習丹書十數年,他手把著手教的畫符,不該畫成這樣,這張黃符筆意凝滯,炁散神走,書不成符。

  紫微真人看了黃符,皺起眉頭:“是可穆國公府,出了事?”

  卓一道便將穆國公府的事詳細稟報。

  紫微真人隻當愛徒是一時受挫:“塵根斷絕對他倒是好事,讓他靜思幾日,自能明白過來。”

  卓一道心知紫微真人對聞人羽寄予厚望,躬身應道:“是。”

  紫微真人又道:“我師兄的那兩個孩子,也不知論經如何,我是他們的師叔,等評完了卷,你將二人的經論拿來我看一看。”

  玉虛師伯是最不愛念經的,在紫微宮中小住幾日,醒了便埋怨紫微宮早課晚課,念不完的經卷,想來他的徒弟確實不會念經,師父這才想著指點一二。

  卓一道心中這麽想,應一聲:“弟子知道。”

  入夜時分,三清殿中燈火通明,紫微宮與奉天觀羅列坐席,對麵而坐,每個卷軸都穩去了姓名,抽到哪卷,便給哪卷評等。

  因不知是哪一家的卷子,誰也不敢隨意評等,卷麵若有汙漬,一概不用。

  卓一道評了十卷,又伸手從箱子中抽出一卷,解開係繩,把卷軸一攤,整張紙上就隻有一個字“簡”。

  等查閱題目,又是一個字“道”。

  卓一道對著這張卷子犯難,若說錯,確實不錯,可要說好,又不足稱好。

  他一皺眉頭,奉天觀的鍾希文便以為這張卷軸是自家門人寫的,伸頭一看,筆鋒之中果然劍意揮灑,字體雖然平庸,但力透紙背。

  立時便道:“答得不錯,該列上等。”

  卓一道反詰:“是否太簡單了。”

  “大道至簡,有何錯?”奉天觀的鍾希文道,“難道卓道兄還有更高明的見解?”

  卓一道筆尖一頓,以朱砂點了個上等。

  評級之後,卷麵自然顯出姓名,將這等級記在各人名下。

  上字最後一筆寫完,謝玄的名字出現在卷麵上。

  鍾希文方才還麵有得色,以為自家一個上等已經穩了,看清姓名臉色大變,這卷竟不是自家的,他替紫微宮的人爭了個上等來。

  卓一道見他臉色如此難看,微微一笑:“鍾道兄真是好眼力。”

  心中微詫,這個謝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

  那日帶他們去藏經樓,並非有意漏題,一百個不同的題目,縱想透露也透露不過來,他隻是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竟真被謝玄給抽中。

  運氣極好的謝玄,翻窗進了卓一道的屋子,腳尖還沒落地,就見月光照出屋中地上條條墨線,身子一提,踩在風上。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仔細看去,就見梁上柱上處處都有禁製,若是方才他腳尖落了地,那便觸動機關。

  謝玄眯起眼睛,卓一道的屋裏,設這麽多的機關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謝玄:雖然沒押題,但我還是中了

  豆豆:我繼續不見

  第86章 藏寶格

  卓一道的屋子獨占一處高台,有藥爐,有書齋,似他這樣身份的人,都有道童隨侍左右。

  他不在時,道童不能隨意進他的屋子,就在門前廊下守著。

  小小走到階前跟小道士搭話,謝玄趁機翻窗進去,聽見小小外麵道:“請問卓師兄在不在?”

  道童躬身答話:“回師姑的話,師父在三清殿中批閱卷軸,今夜隻怕不會回來了,師姑有何事,隻管與我說。”

  小小生得美貌,兼之年輕,這小道童還未曾冠,其實與小小也差不多年紀,恭恭敬敬垂手立著。

  小小衣擺微揚,兩個小紙人從她袖子底下鑽了出來,手裏抬著一張黃符。

  小小目光直視著道童:“我是來多謝卓師兄的,聽說第三場比式是煉丹,想跟卓師兄討教討教。”

  這兩句話,跟謝玄練了許久。

  每到大比總有人來卓一道門前探聽題目,特別是丹道,小道童沒什麽可懷疑的,對小小道:“師姑不如明日再來。”

  小小微微點頭:“多謝你了。”

  小紙人將黃符拍到道童背後,小小剛剛轉身,他便困倦起來,打了長哈欠,歪在廊下睡著了。

  謝玄隔著窗子瞧見道童倒頭睡著,打起火折來,屋裏一下亮了。

  他腳尖虛點,走到卓一道書桌前,見桌上鋪的都是藥方,小心翼翼拉開抽屜,就見裏麵一疊黃紙。

  謝玄眉毛一挑,這便是卓一道在山中等的信。

  他把這一疊信出來,長的五六句,短的三四句,都是索要藥材的信件,越是擺在上麵的,需要就越多。

  謝玄粗通醫理,鄉野之中多是些跌打損傷,他認得其中一些藥材,是專用止血化瘀的。

  還有些人參靈芝,混在一起,看不出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卓一道跟京城的藥材鋪子做生意?

  謝玄咧咧嘴,把這些黃紙放回抽屜,點著蠟燭小心去看,看桌底下有沒有暗格。

  屋中門窗緊閉,謝玄靠著一陣風撐到現在,這陣風四散而去,他差點站不穩,對窗外小小低低聲道:“吹風進來。”

  腳底風散,身子一滑,臉差點貼在地板上。

  小小一把掀開窗棱,用衣擺扇風進去,謝玄差點栽倒之際,又險險穩住了。

  鼻尖正對著地板,隻差分毫就會觸動禁製。

  他籲出口氣,剛要站起,便見這塊地板的咒符顏色更深,兩塊格板邊緣磨得發亮,若非盯著細看,極難看出來。

  師父最愛在石板下麵藏東西,他時常要外出幾日,房中石板下麵藏著一隻粗陶罐,裏麵存著銅板,是他們的全部身家。

  他們曾經說好,有了閑錢都塞在那個陶罐裏,到過年前,就把這陶罐取出來砸碎,用裏麵的錢,置辦年貨。

  那個陶罐隻開了個小口,能進不能出,可師父偷偷用勾子從裏麵勾出錢來買酒吃。

  有一年過年,陶罐頭裏麵就隻有二十來個銅板,不夠買糖買油,小小雖不吵鬧,卻吧噠吧噠掉眼淚,師父帶她在院子裏堆了一排小雪人,她才高興起來。

  難道……兄弟倆一個毛病,都愛在地下藏東西?

  謝玄取出匕首,隨著邊緣,往木板縫中一撬,略一鬆動就把木板浮起,看見地下果然有個暗格,裏麵放著一個木盒。

  木盒裏卷著一副畫,謝玄把這畫拿在手中,把木盒放回原處,偷偷溜了出去。

  謝玄把畫藏在懷中,又從窗口飛出去,小紙人揭落道童身上的符咒,藏在樹陰裏等紙鶴來接它們回去。

  謝玄回屋便點起燈火,將紙鋪開:“這東西藏得這麽嚴實,定是要緊之物。”

  小小也湊上前,鋪開一看,這竟然是一張地圖。

  上麵畫著京城和各種州府鄉縣,偶爾在地名上劃下幾道痕跡,墨色都已經很淺了。

  小小瞧了半日也沒瞧出什麽,謝玄反複念叨地名,倏地明白過來:“這是咱們到過的地方!”

  小小記不清楚了,可謝玄記得很清楚,師父將他背在竹簍裏,等有了小小,就是小小躺在竹簍裏。

  他們有時連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風餐露宿。

  是後來才定居在村裏,那地方到處是山,又窮又貧瘠,謝玄很不喜歡,問師父為什麽不在別上一個村子,再上一個村子落腳。

  師父隻是笑一笑。

  謝玄認字極早,大部分城池都沒印象,還有記得幾個,聯起來看,就是卓一道一直都知道他們去過哪裏。

  卓一道回到房前,見小徒弟睡在廊下,拍了拍他的背。

  沾手便是山間露,他顯然已經睡了許久,卓一道喚他:“白術?怎麽在這裏睡了。”

  白術揉揉眼睛:“師父,弟子不知怎麽困得厲害,想閉上眼睛歇一歇的,沒想到就這麽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