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卓一道眉頭一擰,推門入屋。

  他是煉藥之人,鼻子極靈,一聞便知有人進來過。

  白術跟在身後,卓一道問:“我不在時有誰來過?”

  白術道:“三師叔派人來過,桑師姑也來過,不過停留片刻又走了,三師叔不知所為何事,桑師姑是想向師父請教丹道。”

  卓一道麵沉如水,衣袖一拂:“你去罷,關上門。”

  門一關上,他便打開木格板,從裏麵取出木盒來,才剛要打開盒蓋,就聽見白術的聲音:“三師叔來了,師父剛剛回來。”

  卓一道眉頭一皺,把木盒又放回去,將格板填好,端坐在桌前。

  白術叩一叩門:“師父,三師叔來拜訪。”

  “請他進來。”

  白術推門請一陽真人進屋,又奉上香茗點心,看二人神色肅然,退了出去。

  一陽真人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師伯的那兩位弟子,師父可曾有什麽囑咐給師兄?”

  卓一道手中托著茶盞,微微一笑:“三師弟少來我的藥爐,我這裏的茶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

  一陽真人臉色一僵,自從出了那件事,師兄弟們很是疑心了一回卓一道。

  那個外門看爐弟子,竟能偷走師父的秘書,若說沒有裏應外合,誰能相信,卓一道端著師兄的架子,竟幹下這事來。

  當日便鬧過一場,可師父也不知為何,極相信他,觀中大小事務還交到他手中。

  隻是師兄弟之間的情誼,難再修複了。

  一陽真人咳嗽一聲:“師兄說笑了。”

  他經營多年的心血,若不是因為蕭廣福那個蠢貨,招惹了誰不好,竟招惹了玉虛師伯的徒弟,攪亂了真武大帝聖誕。

  這事鬧到師父跟前,連他也跟著受了責罰,“教徒不嚴,縱徒橫行。”,罵得一陽真人頭都抬不起來。

  單隻受罰也還罷了,一陽觀在外香火鼎盛,年年有多少油水流進他的口袋裏,若是將知觀的職責交到別的師兄弟們手中,他這些年豈不白替他人作嫁衣。

  卓一道看了看一陽真人的臉色:“玉虛師伯隻有這兩個徒兒,師父是長輩,豈會不關照他們。”

  一陽真人入門很早,師父與玉虛真人不和,他早就知道,聽卓一道這麽說,心中不信:“師父連這二人的麵都沒見,還談什麽關照。”

  不過是嘴上說一說,怕外間人議論起來,說他連同門同宗的弟子都不照拂。

  一陽真人是第二場站樁比試的裁定,他此時來藥爐來,一是打聽蕭廣福的事,師父將如何處置;二是探聽謝玄在師父心中的位置。

  “我那逆徒,惹出這樣的事來,汙了紫微宮名聲,可他到底與我有幾十年的師徒之誼,不知師父想要如何處置他?”

  一陽真人因何而來,卓一道心知肚明:“師父秉公辦理,各道觀若有帳目不清,傳道不勤的,一律革去職務。”

  一陽真人麵皮一抖,師父竟當真要下手整治。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了盒蓋:“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枚九轉大還金丹。”

  卓一道立時看去,九還金丹極難煉製,還是先人傳下,已經許多年沒人煉製過了,他早年想試,把八卦爐煉得爆開,也沒成功。

  一陽真人蓋上盒子,麵有得色:“寶劍贈英雄,鮮花配美人,丹道之術,無人比師兄更精通,自然該送給師兄。”

  說著他將木盒擱在桌上:“還請師兄替我美言幾句。”

  站起身來拂一拂衣袍,將要出門時,被卓一道喊住了:“這個你拿回去。”把盒子往一陽真人手中一塞。

  一陽真人一把攥住了木盒,扭頭要走,又轉身道:“師兄,做人可別太獨了。”

  白術站在廊下連大氣都不敢出,見師父臉色如常,進屋將茶盞收拾幹淨。

  卓一道再次關上門,將格板打開,拿出木盒,隻見那張地圖安安穩穩躺在裏麵,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謝玄早一步就將地圖還了回來。

  夜裏兩人都沒睡著,小小枕著謝玄的:“他究竟是好人還是惡人?”

  說他是敵,他又隱瞞了師父這些年的蹤跡,可說他是友,他又從未替師父辯解過。

  天下至純至善之人,五蘊之氣純淨無垢,惡人則頭頂黑雲,這兩種人都極為罕見。

  大多數人五蘊之氣迷蒙混沌,是因心中善惡難定,惡人也會行善,善人也會作惡,卓一道的五蘊之氣便是灰蒙蒙的。

  謝玄拍拍小小的頭:“別傻,他這麽多年定然害怕師父回來告狀,當然要知道師父的行蹤,讓師父出逃在外,才沒人拆穿他!”

  小小一翻身,把胳膊搭到謝玄的腰上,臉蹭著他胸口衣襟。

  謝玄一下子僵住,手忙腳亂的就想坐起來,可偏偏動彈不得,人直挺挺躺著,聞見小小身上的草木青香味,心曠神怡。

  正伸出手試探著想搭在她肩上,小小一骨碌坐了起來,謝玄還以為自己那點小心思被發現了:“怎麽了?”

  “豆豆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小:我幹的壞事都是師兄教的

  豆豆:媽媽終於想起我咧

  第87章 八卦樁

  豆豆自破殼起,就一直被小小謝玄帶在身邊,是條十分粘人的蛇。

  偶爾也會躲起來睡覺玩耍,但隻要餓了就會出來討吃的,頂著小小的手掌心,磨磨蹭蹭的要肉吃。

  這會兒還才想來,已經一天都不見豆豆了。

  謝玄點起油燈,把被子枕頭都掀起來,小小舉著蠟燭在床上梁上找,沒找到豆豆,倒找到了幾隻死老鼠。

  看上去像是豆豆給自己找的玩具。

  小小蹲在地上:“豆豆?你快出來罷。”

  豆豆很聽得懂人話,若是你叫它出來玩,它得看心情,若是叫它出來吃,它立刻就出現了,光聽聲音就能分辨你想給它什麽。

  可這會兒豆豆一聲不出,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房裏。

  兩人把屋子找了個遍,不見豆豆的蹤影,謝玄疊了紙鶴放出去,讓它飛到空中找豆豆,連小紙人也一起幫忙。

  山間霧色茫茫,小小提著燈籠,和謝玄分開找豆豆,在樹上石上草間都找過了,還是沒有豆豆。

  撥開長草,草中盤著一條蛇,黑底白花,盤得像塊大石頭,小小靠近,它一點不驚,抬起頭來,衝著小小吐吐信子。

  似乎是聞見了小小身上豆豆的味道,竟沒有攻擊的意思,還友好地拍了拍尾巴。

  小小蹲下身來,客客氣氣對它道:“你見沒見著豆豆,是一條小紅蛇,要是看見它,讓它別貪玩,趕緊回來罷。”

  那條花蛇懶洋洋抬抬頭,衝小小吐吐信子,似乎是答應了,慢慢遊走。

  找了半夜都不見豆豆,小小悶悶不樂,坐在床邊:“它又懶又饞,在外頭可怎麽活。”

  不僅饞還挑食,因為從小跟著人,是隻極挑食的小蛇妖,肉得烤得熟了才肯吃,除了魂魄,最愛的就是滴著油脂的烤雞腿。

  謝玄眼看小小眼圈都紅了,指間掐訣,點一點紙人和紙鶴,紙人三步兩步跳上紙鶴的背,紙鶴拍飛到半空中,兩個小紙人在紙鶴背上翻筋鬥。

  小小還是不笑,謝玄急得撓腦袋,他說:“說不定豆豆是認識了新朋友,玩得忘了時辰,等它回來,看我揍它一頓。”

  小小低下頭:“它是不是不想跟著我們了?”

  “咱們待它這樣好,再說了它破殼就跟著我們,還能去哪兒,要不然……它是迷路了?”

  小小擔心豆豆,謝玄哄了她半夜,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著了。

  謝玄摟著小小,閉眼打盹,半夜裏聽見窗格一聲輕響,有什麽東西頂開了窗戶,從外麵進來。

  謝玄眯起眼睛,就見一條條條的繩索從窗外伸進來。

  他挑挑眉頭,瓷瓶裏的惡鬼還沒找到主人,就又來了一個,他把小小拍醒,示意她房裏進東西了。

  就見那細繩竟從窗戶一直探到床頭,眼看就要爬到床上。

  謝玄一跳起,小小打起火折,火光一閃之間,謝玄匕首刺出,差點就把那東西釘在床上:“什麽妖物!”

  那細長長的東西猛得“嘶嘶”兩聲。

  謝玄刀鋒一偏,釘要木板上。

  那細長長的東西,就是豆豆。

  它變了一個模樣,還是小手指頭那麽粗,卻變成長長一條,抬頭小腦袋,流火似的眼睛盯著謝玄,這一刀可把豆豆給嚇壞了。

  頭伏低了,很輕很輕的對謝玄吐吐信子“嘶嘶”。

  小小一下伸出手:“豆豆!”

  豆豆立時抬起脖子,遊到小小的手掌上,像原來那樣想把身子纏在她腕子上,繞了半天還有半截。

  豆豆愣住了,扭頭看看自己的身子,它還不習慣自己變得這麽長。

  小小摸著它的腦袋,問謝玄:“怎麽一天會長得這麽大?”

  謝玄哪兒知道,這小東西在殼子裏就會引誘人去吸食魂魄,突然長大,也就不是什麽怪事兒了。

  豆豆還想在小小的懷裏打滾,可它已經不是條巴掌長的小蛇了,它這會兒有小小的胳膊那麽長,打滾不成,呆在床上。

  小小破涕為笑,下床絞了巾帕給豆豆擦身,問它:“是不是一條黑花蛇找到你的?”

  豆豆竟然點點頭,它被一條黑花蛇找到,兩蛇嘶嘶交流,這才知道小小和謝玄都在找它,它躺直了任由小小替它擦身,小小一邊擦一邊奇道:“豆豆怎麽好像變色了?”

  謝玄湊過來看了看,伸出手指頭戳戳肚皮:“這兒好像白了。”

  原來是通身赤紅色,這會兒肚子上的皮隱隱泛白,背上皮膚顏色更深,成了暗紅色。

  豆豆仰著下巴“嘶”一聲,委委屈屈的,它覺得它現在沒有原來漂亮了。

  小小趕緊安慰它:“豆豆現在也漂亮,纏不上手腕了,咱們就纏在腰上。”當一條漂亮的細腰帶。

  豆豆這才高興起來,等擦幹淨身體,還用尾巴尖尖點點窗口。

  小小到窗前一看,就前窗前放著一段蛇皮,是豆豆蛻下來的皮,薄如蟬翼,卻十分柔韌,輕輕撕拉都撕拉不開。

  這東西可以入藥,但豆豆的皮有什麽藥效他們都不知道。

  小小用帕子把蛇皮包起來,收在竹簍中,豆豆還不習慣自己突然變大,還要盤在枕頭上,被謝玄拎起來放到床邊。

  豆豆氣壞了,尾巴尖剛要拍床,謝玄一根手指伸了起來,隔空威嚇它。

  豆豆雖長大了許多,力氣也大了,可它還是垂下尾巴,把頭藏在身體下麵,沒一會兒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