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小道童抱著卷軸走到聞人羽麵前,正是三七,他咧嘴一笑,把卷軸遞給聞人羽,輕聲道:“師兄一定能贏。”

  聞人羽眉頭舒展,微微一笑。

  等人人桌前都擺上卷軸,巨鼓無錘而響,“咚咚咚”三聲,響徹山穀。

  巨石香爐中插上一根香,卓一道朗聲道:“香盡收卷。”

  那根香被山風一吹,燒得極快,至多不過半個時辰就會燃盡,各道門中人紛紛展開桌上卷軸,急急去看卷上的題目。

  作文章真不是謝玄的強項,他解開卷軸上的係繩,把卷軸攤開,一點一點露出上麵的字來。

  他一邊自己動作,一邊還用餘光不住瞥著別人,每人卷上都寫了兩三行字,有人麵露凝色,有人下筆如神。

  隻有謝玄的卷軸,展了個開頭,隻有一點墨色,他幹脆把整個卷軸一甩,白紙上露出一個大字“道。”

  這便是謝玄這一場比試的題目。

  待謝玄看過之後,紙張變作白色,讓他就在這張白紙上作答。

  謝玄挑挑眉頭,抬眼去看站在高台上的卓一道,他把他們帶到道藏經閣中去,又對他說“大道至簡”,是不是有心想要泄露題目給他。

  不管是不是,反正拿回去的那本經書,他和小小都沒空看。

  謝玄這輩子都沒正經念過書,更別說作文章,他又不考秀才,心裏這麽想,舉目四顧,場中隻有毛筆書寫的聲音。

  紫微宮的門人都低頭書寫,奉天觀的那些,落筆幾個字,又皺眉抬頭,苦思冥想。

  謝玄一會用食指頂著毛筆,運氣讓筆管在指尖轉動;一會兒又咬著竹管,齜牙咧嘴,餘光去看聞人羽,心道這小子讀了這麽多年經,必是下筆如有神了。

  誰知聞人羽也是一樣,對著白紙枯坐,連墨也沒有磨。

  謝玄剛要用小石子彈他一下,就覺得桌椅在動,竟將他抬了起來,換到另一邊去,場上如此變幻的還不止是他一個。

  紫微宮人著紫袍,奉天觀著藍袍,就隻有小小和謝玄穿得不同,雖有百來人,從上往下看去,一目了然。

  謝玄無法,隻好自己想,眼睛珠子轉來轉去,等場上一半人立起來交卷時。

  他抓耳撓腮,咬牙道:“罷了罷了。”

  飛腕寫了一個“簡”字,把卷軸一卷,交了上去,管它成不成,反正這隻占一半的分數,還要考丹書符籙呢。

  場中百人,這一試就刷掉了五六人,這五六個皆是想用障眼法作弊的,卓一道將他們捉出,趕出了考場。

  謝玄兩條腿勾在書桌上,看著這些人被清出去,都是穿藍袍的奉天觀門人。

  洞靈道人氣得臉色鐵青,紫微真人卻微微笑道:“都是小孩子,不值得生氣,道兄試一試我這茶水,乃是采山岩上的野茶泡就的。”

  洞靈道人取起茶盞一飲而盡。

  一共四場比試,每人皆以上中下來列等,一場得了下等不要緊,還有旁的可以補救,但隻要作弊,便會取消大比資格。

  洞靈道人如何不怒,那幾個門人不敢再上前觸怒他,都躲回房中去了。

  紫微真人手捋白須,低頭飲茶,這五人中,有三個是好手,腰腿有力,一身勁力絲毫不鬆懈,還未戰第二場戰樁比武,就先落敗,必是奉天觀想私下辦些什麽事。

  交完卷後,相熟的人便聚到一處,互問試題。

  謝玄眼睛一掃,找到了小小,她身邊竟圍了幾個人,有紫微宮的也有奉天觀的,小小臉色淡漠,並不理會。

  見到謝玄過來,璨然一笑:“師兄,你的試題是什麽?”

  “道。”

  那幾個人紛紛看向他,何為道?隻怕修行多年也不能解答,這樣的題目要如何盡善盡美,這些人本來隱隱嫉妒謝玄,聽見他的試題,有的撇眉有的失笑。

  縱是文舉狀元都不定能寫得漂亮,何況謝玄一看便不是讀書人。

  小小蹙了眉頭,謝玄寬慰她:“放心罷,今日還有第二場。”

  收入箱中的卷軸,隨著箱子飛到台上,紫微真人將茶盞一放,場下又響三聲鼓。

  這回發到每人麵前的是朱砂,一張黃紙一束線香和一碟朱砂,前十人列為上等。

  畫靈符要起神壇,奉香念咒請神,就算符頭符膽符腳俱全,也得看這張符中靈氣足不足,這麽多人一起請神,就得各憑本事。

  黃紙一發到桌上,便有人從袖中取出法器,下拜請香,念咒落筆。

  紫微真舉起茶盞,又飲一口,寬大袖袍掩過麵,喃喃念了一道開眼咒,待袖袍落下,他眼中場內人人筆下的靈氣,一覽無遺。

  他袍袖一落,便心中暗驚,眼睛盯著正中那張桌子,一見那人服色,便問卓一道:“那個,就是師兄的徒弟?”

  卓一道點點頭:“不錯,是玉虛師伯的徒弟,姓謝名玄,師伯還未賜下道號。”

  卓一道看了眼師父的神色,心中一凜,他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見到師父露出這樣的目光了,不由詫異,也望向謝玄。

  就見謝玄捏著筆管,站沒站相,吊兒郎當,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瞧瞧那個。

  畫符一事沒有作弊一說,畫得像不像不在考評之內,要看這符靈不靈,偷看別人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謝玄左右伸頭一望,看人人口中念念有辭,有的還用朱砂在地上畫法陣,他隨意用筆尖沾了沾朱砂。

  闔眼凝神,緩緩睜開,筆走遊龍,一氣嗬成。

  扔了筆管,將那黃符舉起來,輕輕吹了口氣,十分滿意的樣子。

  “呯”一聲輕響,紫微真人手中薄瓷茶盞應聲而碎。

  盞中殘茶淋漓,順著指縫滴落,沾濕了道袍。

  紫微真人立時回神,拂塵一掃,碎杯茶漬無影無蹤。

  洞靈道人橫眉看他:“怎麽,道兄如此在意,是想著這把年紀,該挑一挑繼任之人了?”

  紫微真人充耳不聞。

  方才謝玄畫符之時,就見四方靈力凝聚在他一人身上,點點光斑在他身後盤旋,自上往下看,便條一條盤龍。

  靈符書就,靈光消散,朱砂黃符灼然生光。

  這樣一道符,他苦練三十年方才能畫就。

  隻是後生可畏,並不會讓紫微真人就此失態,找了十五年的人,終於現身。

  他微微一笑,取盞痛飲,杯中茶色一泛,化為酒漿:師兄啊師兄,你曾說要收這天下最厲害的徒弟,竟然真被你找到了。

  第85章 第一名

  謝玄符書一成,靈光四散而去。

  等他的符成了,餘下的這些人才有靈光可取,離謝玄近的人便沾了光。

  紫微真人在座上看著,看謝玄第一個畫完,將黃符交到卓一道手中,忽爾一笑。

  洞靈道人看紫微真人臉上帶笑,問道:“道兄在笑什麽?”

  “道門之中有如此多的後起之秀,我心甚慰。”

  洞靈道人知道他一張嘴便沒實話,哼了一聲,不再同他搭話,眼睛不斷去看自己家觀中的後輩,怎麽竟被個野道搶了先。

  謝玄還是那一身舊道袍,紫微宮人人知他來曆,不敢小覷,但奉天觀的的徒眾,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反而小看了他。

  見他第一個畫成符,都有些瞧熱鬧的意思,等著看這第一張道符是不是廢符,能在上中下中評上第幾等。

  卓一道接過黃符,往壇前一供,爐中香煙倏地爆出火苗,符上朱砂灼然生光,雖在白日,那團光也亮得極耀眼。

  一時惹人嘩然,幾次大比都卓一道來驗符,還從未見過這麽強的光。

  他舉目一掃,全場靜寂,朗聲評道:“上等。”

  這個評等,無人指謫,若連這樣的符書都評不上等,那他們手中這些,就更不成了。

  畫符不是奉天觀的強項,看謝玄出頭露臉,便有人存心較量。

  第二場站樁比武,才是奉天觀占優,不論誰遇上了謝玄,都要將他踢下樁台,也好揚一揚奉天觀的威風。

  小小看著謝玄的靈符書成,這才低頭寫自己的符籙,考經她不怕,畫符還真不知能不能成。

  小小神魂虛弱,下筆之時靈光難聚,握著筆杆念了幾遍神咒,畫出的符上隻有零星一點靈光。

  小小將這張符送到卓一道的手上。

  點香之後,靈光幾乎不見,但卓一道再次評等:“上等。”

  奉天觀的人跳出來:“她這符畫得這樣尋常,憑什麽能得上等?”

  一人出聲,諸人應和,就連紫微宮參加的徒眾都麵有疑色,都盯著卓一道,等他解釋,若他解釋不了,上座還在紫微真人和洞靈道人。

  卓一道掃了他們一眼:“我方才說了,前十人列為上等。”

  符籙不僅要比威力,還要比速度,單論威力,畫符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掐算一個請神吉日,擺上神壇,齋戒三天,符上的靈光自然變強。

  大比比的便是誰更快能畫出有效用的符。

  小小的符上靈光雖微,可這是一張有用的符,當然應該列為上等。

  諸人被卓一道駁得啞口無言,對視一眼,爭先恐後的把自己畫的符交上去。短短片刻,已經有五人被列成上等了。

  小小走到謝玄身邊,謝玄摸摸她的頭,又伸著脖子去看聞人羽,上等都已經評完了,他還慢條斯理。

  謝玄抱著胳膊疑惑:“他不是有個小法陣麽,怎麽不用那個。”

  這場比試各出法寶,有從袖中取出三清鈴的,也有供上五雷令牌的,似聞人羽這樣,分明有法寶,但不用的,還真是少見。

  “你說這個呆子,是不是真的呆了。”

  小小扯了扯謝玄的袖子:“師兄,我有話跟你說。”

  謝玄看了看已經比完的人,符籙是當場評等,上一場的論經卻要等諸位高人選過之後才會放榜。

  接下來也沒什麽好看的,他便跟小小先走一步。

  一麵爬石階,一麵道:“我方才就在想,紫微真人那個仙鶴,必是先剪出來,再用咒變大,那這符中不僅要畫上風咒,還得用變幻咒,等我回去琢磨琢磨,給你弄個蝴蝶玩玩。”

  小小應了兩聲,直到走進房中,她一下關了屋門。

  伸手就去翻謝玄的衣裳,謝玄退後一步,雙臂擋在胸前,臉上大紅,結結巴巴:“幹……幹什麽?”

  小小眨眨眼:“把符給我。”

  謝玄鬆一口氣,麵上尷尬:“你要符,怎麽不說,都大姑娘了,可不能動手動腳的。”

  小小蹙了眉頭,覺得師兄今日真是古怪,平素這樣,他可從來都沒拒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