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小小下巴一點:“怪不得,他不僅作法害了李瀚海,你身上也有邪術的痕跡。”

  陸子仁迷蒙抬頭,想不出自己什麽地方不對勁,可聽說自己也被害,反而欣喜起來,這樣瑛娘便不會再怪罪於他了。

  可瑛娘素著一張臉,依舊不理會他,陸子仁這才知道,原來往日瑛娘待他客氣,隻不過將他當作是丈夫的朋友。

  他一咬牙:“他不敢對我如何,我陪著去。”

  瑛娘厲聲喝止:“不必,你若將小道長誑騙了去,加害於他又怎麽辦?”

  陸子仁呆呆跪在地上,聽瑛娘這一句,實將他當作是萬惡不赦的人,他臉色煞白,抖著嘴唇說道:“那我,那我帶人去,他施術害人,總有痕跡,我帶著官兵去,這總該信我了罷?”

  瑛娘沉臉不語,她知道小小與謝玄有些來曆,可這兩個孩子,幫他們夫妻這麽多,絕不連累他們。

  李瀚海似醒非醒,話能聽見,但沒辦氣開口,自胸口到四肢,無處不麻,好不容易舌頭又有了知覺,輕聲道:“讓他去,先去老師家,再去官府。”

  沒有陸子仁,這事兒辦不成,宋濟才隻要聽見風聲就會銷毀證據。

  瑛娘聽丈夫這樣說,心裏依舊顧忌會因此害了謝玄小小。

  可陸子仁聽見這句如奉綸音,立刻起身:“我這就去,先找老師,再帶人抓住他。”說裏說著這話,眼睛卻還盯著瑛娘,見瑛娘依舊不看他,低聲道,“若我辦不成這事,自然也無顏回來見你們,我把這條命陪給李兄就是。”

  謝玄這一口牙都要叫他給酸倒了:“趕緊著些,不知他還有什麽害人的法術,我去暗中盯住,可別等到天黑。”

  謝玄讓小小留下守著瑛娘夫妻,跟陸子仁摸到宋濟才的別院,紙鶴飛不進去,他三兩下便跳到樹上,伸頭往裏一探。

  隻見院中用紅繩結頂,仿佛一把巨大的紅傘,傘上係滿了黃符,底下一個鼎大的香爐,插滿了香燭,香煙陣陣飄出院外。

  陸子仁騎馬進城去報官,謝玄潛伏在樹上,知道這人法陣厲害,不敢貿然派紙鶴紙人進去。

  等了片刻,小院後頭出來個小道童,謝玄看了半日,這別苑雖大,裏頭卻沒什麽人,大約是宋濟才怕走漏風聲。

  好容易送上門的“眼線”,可不能白白放過。

  他輕跳下樹,跟在道童身後,放出紙鶴:“去。”

  紙鶴輕飄飄落以道童身上,跟著道童進入法陣。

  金道士看見小徒弟撿柴還磨磨蹭蹭,踢了他一腳:“趕緊著,給為師燒洗澡水,再給你大師兄供些點心果子去。”

  道童忍氣吞聲,先到堂前給“大師兄”供果子,點起一束香,匆匆忙忙插進香爐中,不敢抬頭去看那瓷娃娃。

  瓷娃娃卻猛然一旋,點漆雙目盯住道童,道童動彈不得,口中叫道:“大師兄,饒命啊!”

  金道士在外頭聽見,隻當這徒弟又觸怒了瓷娃,大步進去:“你這蠢才,又幹了些什麽蠢事?”

  紙鶴“啪噠”一聲,落在地上,翅膀輕扇,卻怎麽也飛不起來了。

  金道士撿起紙鶴一看,哭喪眉挑起:“好啊,找上門來了。”

  他把這紙鶴放到瓷娃娃麵前:“好兒子,乖兒子,去找它的主人找出來。”

  謝玄蹲在別苑外的大樹上,半日都聽不見紙鶴傳音,心中正疑惑,聽見小院中紅繩陣上的鈴鐺輕顫。

  似乎是一陣風刮過,他未開眼,盯著紅繩看了半日,也沒瞧出什麽來。

  小小正在瑛娘屋中往外望,她時刻憂心謝玄,忽然目色一淡,眼前一片濃綠枝椏,聽見個嬰孩咯咯噥噥。

  眨一眨,就見那嬰孩正飄在謝玄身前,五官擠作一團,衝著謝玄張開大口。

  小小急叫一聲:“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小紙鶴:救命啊!我被抓住啦!

  金道士:大家都是通緝犯,天下烏鴉一般黑

  第28章 陰虛體

  謝玄蹲在樹上,鬼麵娃娃就停在他的麵門前,看他一無所覺,咧開紅口大笑。

  謝玄既聽不見也看不見,目光穿過鬼麵娃娃的身體,盯著小院,鬼娃還是小兒心性,頗覺有趣,繞著謝玄轉了好幾圈,見他神魂強健,心中歡喜。

  啃這人一口,它就能再長大一些了,原來那個小身子就不要了,讓金道士再找人給它捏個大一些的身體。

  它又轉一圈,想找個容易下嘴的地方,一抬頭,就見著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滿含霧色,正牢牢盯住它。

  瓷娃娃有些猶豫,還想退後一步,看看這眼睛有沒有什麽厲害的法術。

  它是陰物,才剛降生便被拘在瓷器身體中,隻是粗通七情,卻也瞧得出來這雙眼睛對樹上的人十分關切。

  可卻隻能看著。

  瓷娃娃咧嘴大笑,咯咯噥噥作小兒語,似是在嘲笑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越是著急,它就越是得意洋洋。

  終於選好了要下嘴的部位,張開嘴巴撲過去,還沒碰到謝玄的身體,一團火光在它身上炸開。

  炸得它捂眼亂叫,再抬頭看時,隻見那人的元神灼灼似火燒燃,通身被金光籠罩其間,要不是它退得快,就把它整個炸裂了。

  鬼麵娃娃本是陰物,被這至陽的光束一射,魂魄似被火烤,飛也似的逃回瓷器身體中去。

  金道士放出他養了許多年的“乖兒子”,隻等著他兒子把那個與他作對的人揪出來,正起香念咒,催它趕緊把人抓住。

  堂前一陣陰風刮過,忽然聽見一聲脆響,供在錦匣中的瓷娃娃裂開了一道口子,瓷娃娃的一隻眼睛裏,流出濃濃汙血。

  金道士一下扔掉香,捧起他的寶貝兒:“乖兒,這是怎麽了?哪個心狠手黑的這樣待你。”

  瓷娃娃便是承載它魂魄的器皿,身體裂開一個口子,就是魂魄受了損傷,那人竟能壞了瓷娃一隻眼。

  金道士趕緊點上香油蠟燭,讓“兒子”好好補上一補,這可有些棘手,這樣的口子得以魂補魂,方能補全。

  這下金道士那兩道哭喪眉是當真在哭喪了。

  小徒弟一見平日裏無所不能的“大師兄”都裂開了,嚇得縮成一團:“師父,那人……是不是極厲害?”

  要不然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將紙鶴放在他的身上,讓他帶入法陣中,還把大師兄打成這樣。

  金道士的寶貝兒子都受了重傷,隻怕那人來頭不小,他正被道門通緝,若是來的是紫微宮的人,可就完蛋了。

  好歹也在這小院子裏好吃好喝的呆了一年,本想多喝宋濟才幾口血的,可形勢比人強,此時不開溜,等道門的人來了,可就沒這舒坦日子好過了。

  “你去把屋裏貴重的東西都收拾了,別管那個姓宋的,咱們走。”

  小徒弟還發懵,被金道士一巴掌打在後腦勺上:“趕緊的。”

  謝玄一直蹲在樹上,目不轉睛望著小院,半晌都沒動靜,突然就見那小道童在院中穿梭,收拾了細軟,眼看要逃。

  謝玄暗自疑惑,這人是怎麽知道被人盯上了的?前後都無人來,是誰走漏了風聲?

  陸子仁還沒帶著官府的人來,可不能讓他們先逃走,謝玄從樹下跳到簷上,看見宋濟才坐在小院的靠椅上,盯著李瀚海那根壽數香。

  看樣子,他還不知道那個道士要卷細軟逃跑。

  謝玄隨手摸了一塊瓦片,輕輕一扔,擊中香爐中那根長香,這香本來就燃得極慢,被瓦片一打,火星熄了。

  宋濟才“騰”一下站起來,慌忙進屋去找金道士,正瞧見他在收拾屋中的東西。

  金道士一笑:“法堂裏太亂,我收拾收拾。”

  小徒弟繞了進來:“師父要不要帶被褥……”

  宋濟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把揪住金道士的衣襟:“你不能走!”

  金道士邪術厲害,身子卻脆,宋濟才到底年輕力壯,被他半拎起來,掙脫不掉。

  金道士擺擺手:“不是要跑,我是出去躲兩天,那邊請了紫微宮的人,我也打不過不是。”

  宋濟才冷笑一聲:“事兒還沒成,你這會兒逃了,我到哪兒找你去?”他零零碎碎給了這道士許多銀子,這人一走,李瀚海的氣運還回到他自己身上,這一年煎熬都是白費。

  金道士把他手揮開:“宋狀元,你真以為那些人找上門來,你能逃得掉,不說你如今還不是狀元,就當真成了狀元,紫微宮說要拿你,皇帝能說不?我被抓住了,你也逃不了。”

  宋濟才一聽這話,鬆開了手,若這事叫人發現,他名聲盡毀,仕途無望。

  “當真要來人了?”

  金道士急得跺腳,掀開盒蓋給他看自己的寶貝兒子:“你瞧瞧我兒子都傷成這樣了,這可都是為著你。”

  宋濟才扭過臉去不敢看:“那也得把我這兒弄幹淨了再走。”

  這些香爐紅繩,法陣法器,一看便是設下害人用的,金道士逃了,他宋濟才一樣脫不了幹係。

  金道士眼睛一轉,指著小徒弟:“你跟宋相公收拾法陣,把那些紅線和符都給燒了,香爐裏的灰都掏幹淨,為師到後頭去把東西收幹淨。”

  謝玄趴在簷上,遠遠看見來了十幾個穿著官服的人,陸子仁就在其中,鬆了口氣:“來的忒慢。”

  要不是他讓兩人狗咬狗,這會兒那個妖道已經逃了。

  就這麽片刻分神,金道士已經背著行囊,從後麵逃出來了,一路頭也不回往山中轉去,謝玄掃過去時,隻看見他杏黃道袍的一個角。

  謝玄待想去追,十幾人已經到了門前,為首那個本客客氣氣敲門,忽然見裏頭冒出陣陣濃煙,一腳踹開,正看見宋濟才和小道童正在燒毀證據。

  謝玄鬆一口氣,反正這宋濟才是跑不了,他得趕緊回去,帶小小快走。

  小小望見幾裏外的情狀,情急之下喊出聲來。

  聲音一出,眼前景色驟然倒退,瞳中花綠一片,等她再看清楚時,眼中又是李家的竹屋,瑛娘正扶著她,關切問道:“你怎麽樣?”

  小小一把攥住瑛娘的手:“我睡了多少?”天色已經蒙蒙發暗了。

  瑛娘臉上劃傷,小小雖替她糊上草藥,到底沒有仔細醫治,好在陸子仁架了回春堂的王大夫過來。

  陸子仁騎馬去報官,留下王大夫給瑛娘治傷。

  瑛娘強忍疼痛,照顧丈夫,聽見窗前響動,頭一抬就見小小軟在窗邊,趕緊扶她起來,讓王大夫給他摸脈。

  小小以為自己大聲喊了謝玄,可聽在瑛娘耳中不過含混一聲,連她說什麽都沒聽清楚,隻看見人軟了下來。

  王大夫一摸脈便眉頭緊皺,看了看瑛娘,欲言又止。

  瑛娘給小小蓋上薄被,請王大夫出門說話,王大夫道:“這姑娘的身子虛得很,脈若遊絲,雖無疾病,可身子著實太弱,須得仔細調養才是。”

  看著活蹦亂跳的,沒想到底子這樣差,若不好好將養,隻怕不是長壽之相。

  瑛娘一聽,心疼起來,這兄妹倆年紀這樣小便流落江湖,既無好吃又無好穿,都快五月天了,小小身上還裹著一件絮襖,方才一摸,她指若春冰。

  “大夫,您給開些補藥吧。”

  王大夫搖搖頭:“不必開藥,她這會虛難受補,這樣的病症一時三刻難好,非得慢慢將養才行。”

  若是生在富貴人家,便是一輩子養不好也沒什麽,生在貧寒人家還得這樣的“富貴病”那可真是遭了罪。

  瑛娘聽了,心裏歎一聲,去灶間切了半碗紅糖煮開,又打了兩個雞蛋進去,端到小小身邊,探手去碰她手背,一絲兒暖意都沒有,涼得像是浸了冰水。

  小小一醒來就先問她睡了多久,說不準師兄已經撞上那個鬼麵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