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他真心地懺悔致歉,恨不能將心挖出來給她瞧瞧,喃喃著低下頭去, 動情地輕吻她的眉心, 醉中的她,抬起頭來望他, 透著朦朧的淚光, 似不知他是誰,手揪著他的衣襟,輕輕地喚了一聲,“迦葉……”

  她輕哽的嗓音, 似凝有無限哀愁,“迦葉,怎麽辦呢……”

  宇文泓原以為蕭觀音隻是醉中隨便喚人,可當她連續喚了數聲“迦葉”後,他心中一動,直覺到一絲不尋常,追著問下去道:“迦葉怎麽了?”

  她卻不說什麽了,隻是輕歎,隻是愁攏淡眉,宇文泓沒問出什麽來,但將這絲不尋常記在心中,留待深查,在沉默片刻後,又輕輕問道:“……宇文泓……怎麽了?”

  她不說話,隻是在聽到這三個字時,瀅然的雙眸微瞬了瞬,又寂寂地垂了下去,宇文泓望著蕭觀音,大著膽子,接著試著問道:“澹月榭……在澹月榭那天夜裏,發生了什麽?”

  她長久沒有言語,久到宇文泓,都快要以為,她是不是已伏在他身前醉睡過去時,忽地輕輕出聲,講出了大哥與柳姬之事,末了,抬起頭來,眼望著他,輕輕地道:“我沒有寫那張約箋,是誰寫的呢?”

  澹月榭大哥與柳姬之事,宇文泓後來有查知,但這約箋藏得太深,他方才知曉,在此事上,確確實實清白無比的宇文泓,見蕭觀音眸如明鏡地望著他,立將頭搖得如撥浪鼓般,“不是我,絕不是我,若這事是我做的,立叫老天降雷下來,將我劈死在你麵前!”

  她靜靜地望了他一陣,也不知信沒信他的話,無聲地垂下了眼簾,宇文泓暗想了片刻這約箋之事,將心思又轉回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上——最要緊的,是暮春夜澹月榭助情酒一事,她究竟知不知情?!

  趁醉幾經試探,她確實並不知情,所知道的,僅僅是夏夜大哥與柳姬一事,想來是大哥引她以為那約箋是出自他手,讓她認為他宇文泓一直以來都在利用她,但,僅僅如此,也不足以令她倒向大哥,大哥究竟使了什麽法子……迦葉?會與她同父異母的弟弟蕭迦葉有關嗎?

  凝神深思的心,已無先前那般滯重,隻要她不知助情酒一事就好,隻要她不知道此事,一切,就有挽回之機,宇文泓望著懷中已然醉睡的女子,低下頭去,輕將她眼睫處懸著的一滴淚珠吻幹,心中慶幸,他還有回寰之機,前方不再是全然的黑暗,仍留有一絲天光,隻要有光,他定會牢牢抓住,絕不會再做半點蠢事,讓這光,從他手中指縫間流逝殆盡。

  她,就是他的光。

  待被送回善莊的蕭觀音,從醉中醒來時,知道她一向不記得醉中之事的宇文泓,也不待醒後的蕭觀音,如之前請他離開或是根本不理他,直接從她睜眼開始,就連連表陳心意,指天對地地發誓,澹月榭約箋之事,絕對與他沒有半分關聯。

  他一人絮絮說了許多許多,連帶著將自己當年摔下馬後、為何要裝癡扮傻的緣由,都講與她聽,一人動情傾吐心聲良久,最後眼望著蕭觀音,無比情真意切道:“觀音,我之前是有許多事情瞞著你,但世事所迫,我亦是不得已,我向你道歉,我若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好女子,早知道我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成親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會向你交代地明明白白的,也不會那樣戲弄你……”

  “對不起”,宇文泓回想自己幹過的那些混賬事,喃喃說了一聲又一聲,雙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道,“我過去是糊塗混賬,是欺瞞了你許多,但有一件沒有,我是真的喜歡你,在這件事上,沒有半點虛假,我心裏隻有你,隻有你一個人,觀音……”

  蕭觀音剛從醉中蘇醒,剛從榻上坐起身來,頭還有些醉後的發暈,整個人尚懵懵怔怔地,就見宇文泓突然映入她眼簾,而後與她講了許多許多的話,她本就暈乎的心神,陡然沉浸在潮水般湧來的話語裏,許久後才將這一句句在心底聽想明白,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被宇文泓緊緊攥在手中。

  沉默中,她想輕抽出自己的手,但宇文泓攥得更緊了,深深望著她道:“觀音,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許多事,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往後,我拿一生償你……”

  原先被宇文泓深深凝望的眸光、被他所說的往事、被那一聲聲“相信”“真心”,攪亂如麻的心,在聽到“往後”二字時,又重重墜沉了下去,往後……哪有什麽往後呢……

  心境惘亂低沉的蕭觀音,想及宇文清的警告、身上的重擔,今日從地牢開始的種種,花林下、酒館裏,連帶著現下耳邊宇文泓的一字字一聲聲,心緒愈發糾纏不清,慢將自己的手,從宇文泓手中,緩緩抽回。

  這一次,宇文泓沒有強攥,隻是望著她,聲音微低地問道:“觀音,你是不是有什麽為難之事?”

  “……迦葉……”在她沉默不語時,他輕輕道出了這個名字,蕭觀音靜默微垂的眸光,隨之一閃,而宇文泓迅速捕捉到這絲異常,再次追問道,“是不是你弟弟出什麽事了?”

  ……此事攥在我手中,沒有任何外力阻擾,能快得過我稟呈父王……

  ……若你將此事告訴外人尤其是二弟,我會為此不快,我若不快,觀音,你知道我可能會做什麽……

  縱是身前眸光懇切,但那一字字威脅之語,錐心刺骨,令蕭觀音有口難言,宇文泓見她遲遲不語,想蕭觀音或是還不相信他的真心,還在惱他之前種種欺瞞之舉,懇切急問:“觀音,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話音剛落,室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少年關心擔憂的聲音,微微沙沉地響起,“姐姐……你沒事吧?”

  先前,宇文泓為能同蕭觀音好好說會兒話,自將蕭觀音送回善莊,就將醉中的她與自己,一同鎖在這間房裏,不讓旁人進來打擾,他的這一舉動,自是讓外麵的管事侍女等,為此憂急不已。

  雖然長樂公是曾經的姑爺,但現下已不是了,怎可這般蠻橫無禮地與醉中的小姐同處一室,管事侍女等,俱為此心急不安,可又無法,一是小姐醉了,沒有開口吩咐他們做些什麽,二是長樂公身份在此,他們不能隨意冒犯,三則,此地位於郊外,離京中安善坊蕭家來回車程不短,請老爺公子等,過來做主,一時之間,想是來不及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眾人守在外頭,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正好小公子來善莊了,這算是終於來了一位主子,鶯兒等人,忙將此事告訴小公子聽,心係姐姐的蕭迦葉聽了,立走至姐姐房門前,關心叩問。

  “姐姐”,在聽無人回應後,不由心急的蕭迦葉,叩門聲也大了些,“姐姐,我是迦葉,你沒事吧?!”

  室內,蕭觀音在看了宇文泓一眼後,沒有回答他那個問題,而是先趿鞋下榻,從內將門打開。

  蕭迦葉原擔心姐姐在內受欺負,但入室一看情形,見姐姐神色沉靜,應是沒出什麽事的,暗暗鬆了口氣,他依儀朝姐姐從前的夫君長樂公,行了下禮,看他根本不注意他,一雙憂灼的眸子,隻眼巴巴地望著姐姐,像是在等待一個很重要的答案,而姐姐一直不說話,也不看長樂公,隻是攜他這弟弟在窗下坐了,給他倒茶。

  宇文泓人在蕭觀音居室內又留了一陣兒,看蕭觀音似是還不肯相信他,不肯如實相告,心中難過的同時,亦能理解,短時間內,她還無法接受他的道歉,無法相信他這個人,畢竟,從前的他,真的太過糟糕。

  雖然不能聽她親口說出實情,但有了“迦葉”這個點,到底也有下手可查的地方了,宇文泓如今不比從前,是個忙人,今天是貿然丟下差事跑來,這時候,必得回去善後了,他瞄看了坐在蕭觀音身旁的蕭迦葉一眼,將要走時,又無人應答地同蕭觀音說了一些話,最後靜了靜,望著蕭觀音,輕聲囑咐道:“今日那樣貿然跑去酒館喝酒,再不可了,你一個人這樣,是很危險的。”

  正在喝茶的蕭迦葉,聽姐姐竟會做出這樣的事,驚訝地一口茶嗆在嗓子裏,邊輕聲咳嗽,邊等長樂公離開後,問姐姐道:“……長樂公說的,是真的嗎?”

  蕭觀音默了默道:“是真的。”

  ……今日,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許是長久積攢的鬱沉心事,在刺激下,全然爆發出來,整個人心裏像湧著一團火,那樣執拗地一個人往前走,那樣衝動地走進酒館想灌醉自己,確確實實不似平日的自己……

  ……宇文泓說的對,那樣做,確實是很危險的,她不該那般,現在想來,都有些後怕,可當時,為什麽敢就直接一個人往密林裏走,敢一個人到酒館裏喝酒,明知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且酒量極差的,卻還這般大膽妄為……

  ……是因為,心底深處知道,其實她不是一個人,宇文泓,就在她的身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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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姐妹

  蕭迦葉望著姐姐默然無聲的模樣, 心中的擔憂,如秋日落葉, 積覆了一層又一層。

  ……自從姐姐常住郊外善莊後, 他時不時會過來幫忙, 起先一段時間, 姐姐將自己浸在繁忙的事務裏,至於心情好壞, 實難分辨,後來,長樂公經常過來, 姐姐似心情為此輕徐不少,再後來, 也不知怎麽了, 姐姐與長樂公冷淡下來,反與世子殿下走的近些,人也隨之鬱沉許多, 盡管在人前, 總是極力掩飾,強顏歡笑……

  ……事實上, 他好像有很久, 沒見姐姐真心開懷一笑了……

  這期間,他有試著探詢姐姐心事,但姐姐總是避而不答,反和他說些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他還以為自己隻是養子時,在家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自是值得懷念的,說著說著,姐姐也會微微彎唇,淡淡笑一笑,但笑後隱有愁憂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麵上,令他不明所以,也隱感不安……

  ……姐姐,怎麽了……

  總是試問不出什麽來的蕭迦葉,因心中擔憂,縈繞在舌尖的茶味,都似越發苦了,他想為姐姐分擔,可不知要分擔什麽,也不知該如何做,姐姐或許心中真的有事,隻是因他根本幫不上忙,所以才不對他如實相告,選擇避而不答的吧……

  深感無能的沮喪,在蕭迦葉心中蔓延開來,化作低沉的話語,在室內輕輕響起,“我已經十五歲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他這樣說著,放下手中的茶杯,“之前,我也想致力科舉,出來做事,像哥哥一樣幫扶家裏,但不知為何,父親卻不希望我如此……”

  父親背後的隱憂,蕭觀音如今能明白了,卻也不好對迦葉說,隻是握住他手道:“不管為何緣故,父親總是為你好的。”

  蕭迦葉點頭,“我知道”,他抬頭望著蕭觀音道,“我也希望父親好,希望姐姐好,希望家裏人都好。”

  “姐姐”,他再一次擔憂地問道,“你……還好嗎?”

  “我……”,在弟弟關心的目光注視下,蕭觀音微低了頭道,“我隻是心裏有些亂……”

  “……是為了長樂公嗎?”蕭迦葉試探著問出這句,因為從前心如止水的姐姐,如今,好像會因這位曾經的丈夫,心境有變了……之前他叩門入室時,室內姐姐與長樂公之間的氣氛,也似有幾分不同尋常……

  重重心事積壓,雖不僅僅是為了宇文泓一人,但一想到宇文泓,她的心,好像真就會很亂很亂,不僅心亂,做出的事也是,不論是在樹下捶打、齧咬宇文泓,還是任性地跑去酒館中喝酒,行事也是亂七八糟,完全不像她自己,真真是亂透了……

  沉默的蕭觀音沒有回答,但蕭迦葉望著姐姐無言垂首的神色,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姐姐會為長樂公心亂,從前心如止水的姐姐,從未為人心亂過,長樂公是第一個,會是……唯一一個嗎?

  無聲的思量,落在在蕭迦葉心裏,亦在蕭觀音心中,日複一日地,隨著重重心事,來回碾磨,每一日,亦如噩夢開始的每一日,身不由己,隻是相較之前,如亂麻千頭萬緒理不清的思緒,好像漸漸可梳理了,盡管這梳理甚是緩慢,但有一些從前從未想過的念頭,時不時地竄入蕭觀音心中,譬如,在不得不對宇文泓冷淡時,心中會忽地想起玉郎表哥的話,表哥說,想近而不能,有時也是喜歡,在想起這句時,她會在心裏猛地想起宇文泓,她想靠近他嗎?……想嗎?

  心事積壓的迷茫中,身不由己的一日日,時光煎熬,一日,在安善坊家中時,蕭觀音望著哥哥將小侄兒架在肩頭,嫂嫂在一旁牽著小侄兒的手,兩人一同笑引小侄兒賞看園中紅楓的情景,心中不知怎的竟閃過一念,想若她與宇文泓沒有和離,會否有一日,她與宇文泓,也似眼前這般……?

  ……怎會這樣想?!

  在醒覺自己方才在想什麽後,蕭觀音驚站起身,一顆心突突直跳,幾是逃避般,腳步飛快地離了眼前之景。

  ……原想清靜禮佛一生,縱是不得不嫁為人婦,她也未想過,要真正成為一位妻子,怎會莫名其妙地瘋想到這裏去了,她真是越來越亂了,想是因心事太重,心思也越發瘋亂了,長久以往,她怕不是真的會瘋……

  ……如果一世如現下煎熬,也許真的會瘋……迦葉之事,如泰山壓頂,壓在整個蕭家之上,之前,她有想將此事告訴父親,但看父親不過四十餘年紀,鬢邊竟生出了幾絲華發,又將此事生生咽下,不想父親與她一般,成日擔驚受怕,從此沒個安穩覺……這樣的日子,還要煎熬到何時呢,難道,真要延續一生一世嗎?……

  蕭觀音正邊心亂如麻地想著,邊匆匆走過園中小徑時,一轉角,見不遠處侍從皆被屏退幹淨,母親正單獨與妙蓮說話,也不知在說什麽,一直低頭聽著的妙蓮,臉也紅了、眼淚也湧上來了,最後輕輕一跺腳,直接就甩著帕子跑開了。

  妙蓮雖然任性些,但對母親一向敬愛,又知母親身體不好,不會為日常小事,同母親這般置氣的,不解且擔憂的蕭觀音,放緩腳步,走上前去,輕問母親是怎麽了,母親輕輕歎了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女兒家大了,心思野了,母親本不是那種拘泥死板之人,婚姻之事,可隨妙蓮自己心意的,但……”

  母親抬頭望了她一眼,嗓音含憂道:“我不希望,再有一個女兒,和宇文家有所牽扯。”

  蕭觀音心中一驚,從母親口中得知,妹妹妙蓮,竟同宇文四公子,私下有所往來,原本這事瞞得死死的,母親也是無意間發現了來往的書函,才發現這件秘事,已隱瞞長達數年。

  ……妹妹妙蓮,是真心喜歡宇文四公子嗎?

  對男|女之事,自己都弄不清楚的蕭觀音,不知該如何評判此事,隻能道她過後會去看看妙蓮、同她聊聊,試著勸母親寬心些,但母親寬不了心,像不僅僅為此事,另有沉重心事壓在母親心頭,令她無法舒展眉頭。

  “……其實,妙蓮這性子,有一點像你小姨,我不敢十分反對她,怕她本來心誌還不十分堅定,反因他人反對,而硬拗性子,非要成事,就像……就像當年你小姨那般……”

  走至幾叢玉簪花前的母親,頓住了腳步,靜靜地望著眼前潔白如雪的花朵道:“你小姨她,是很喜歡這種花的,在家做女兒時,每年玉簪花開,總愛掐上幾朵,簪在鬢邊,有時,也會順帶著為我簪上一朵……”

  母親很少主動說小姨的事,蕭觀音聽母親提起,接聲問了幾句母親與小姨舊日閨中的姐妹情誼,本意是想讓母親暫從妙蓮的事情上脫開,寬一寬心,但母親聞問,卻輕輕搖了搖頭道:“其實這樣的姐妹簪花之事,是極少的,我與你小姨,雖似你與妙蓮一母同胞,但姐妹關係,卻不似你和妙蓮這般好,或者說,我不知該怎麽同你小姨好……”

  “我不懂她……”母親這樣輕輕地說著,眉眼間憂惘縈攏,“你小姨的性子,不似常人,做事,也不似常人,旁人家的少女姐妹,要麽情誼深厚,要麽不睦吵嘴,但你小姨與我,既不親近也不吵鬧,我身為姐姐,自然是想待她好的,但,她總是淡淡,我在許多事上,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麽,隻有一件十分清楚,就是她很不喜歡,她的容貌,有幾分像我……”

  “旁人家的姐妹,衣飾妝容常常近似,但你小姨,因這份不喜歡,常與我反其道而行之,旁人家的姐姐,擔著教引妹妹之責,但我卻沒什麽可教引你小姨的,因你小姨為人處世,其實比我理智許多,甚至在我做下錯事蠢事時,警醒我這個姐姐的,正是你小姨……

  ……既曾做下錯事蠢事,理應來由我這個犯錯的人,來承擔後果才是,可我不知老天為何如此安排,卻將禍水,一而再地引至你小姨身上,你小姨,是極恨我的,幾年前,我見過她一次,這些年的唯一一次,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她在清河王離世後,以遺孀身份,過著出世隱居的生活,那一次才知道,她這些年,原是怎麽過的,她恨極我了,那次相見,她說至死再也不想相見,要我徹底把她忘了,隻當沒有她這個妹妹……

  ……是我害了她,如果我當年沒有一念之仁,她如今或仍是清河王妃,也許不會陷入現今的處境裏……”

  有些話,蕭觀音聽得懂,有些話,蕭觀音就聽不明白了,她感覺母親也不是想同她說什麽,隻是心事積壓得太久太重,尋個契機,喃喃傾訴出來,目望著風中輕曳的玉簪花,輕輕地自言自語道:“做錯事,當彌補,若能讓你小姨得到解脫,縱以命償,我也什麽都願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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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落崖

  長久的沉默後, 母親思緒,又轉回到妙蓮的婚事上, 微傾身體, 手撫著潔白的玉簪花道:“其實當年, 家中是屬意將我嫁給清河王的, 家裏隻是需要一個女兒成為清河王妃,我是做姐姐的, 年長一些,這婚事,自就落到我的頭上, 至於我本人,從未見過清河王、與他也談不上絲毫情意, 就不在家中長輩的考慮範圍內了……

  ……原是這樣的, 但後來在議婚前夕,你小姨她,突然要嫁清河王, 原因我是姐姐、且性子比她溫和些, 家中長輩,還是屬意將我嫁出, 可你小姨態度十分堅決, 外人越是反對,她就越是鐵了心,到最後,竟有幾分以死相逼的意思了……我怕妙蓮她, 也像你小姨那樣,我越是反對,她就越是態度堅決,甚至,以死相迫……”

  “不會的,妹妹她,不會這樣傷您的心的”,蕭觀音柔聲安慰了母親幾句,見鶯兒走近,向她一福道:“小姐,老爺請您去他書房一趟,說是有事要問。”

  到了書房,才知哥哥也在,不是之前與嫂嫂和小侄兒一起賞楓時的笑容滿麵,而是低著眉頭、木著一張臉,像是剛剛被父親狠狠斥責了一頓,隻是,雖看著有幾分垂頭喪氣,麵上仍似,隱有不服。

  蕭觀音走近前去,見一向性情溫潤、待子女十分寬和的父親,神色凝肅,難掩失望地望著哥哥,眉頭緊擰,似是怒氣難消,在見她走近後,微斂了斂麵上怒氣,沉聲望著她問道:“因你哥哥一味瞞著,我今日才知你與世子殿下私下往來甚多,觀音,你與世子殿下……到底是如何?”

  在被父親冷著臉喚進書房時,知道事出何因的蕭羅什,雖知道免不了一場斥罵,但其實並未放在心上,心情仍是輕徐,但等他走出書房後,便如經了一場天翻地覆的洗禮,心緒從飄輕如鴻毛,到沉重似泰山,妹妹觀音在書房內時,於長久沉默後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雙有力的巨手,掐在他的脖頸處,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雙要命的手,也掐在蕭家的脖頸處,走出書房的蕭羅什,腳步虛浮,又一步步走得沉重,驚茫震駭到目光飄忽,望見妻子裴氏仍在帶著他們的兒子在園中玩耍,萬事不知的無憂模樣,就似他之前那般,在看見他時,妻子握著兒子的小手,笑朝他揮了揮手,母子兩人的笑容,真是這世間至美的一幅圖景,看一世也看不倦的……

  ……這樣美好平安的生活,怎能消失,妻子、兒子、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妹妹……

  陡然悉知的禍事,讓蕭羅什日夜憂心難安,縱是他心內認定追隨雍王世子,一直希望妹妹觀音與世子殿下能夠結緣,但眼下這樣的“結緣”方式,讓他心情無法言說地複雜,要命的把柄,怎能一世握在他人手中,縱是那人是他所追隨的雍王世子,亦不可讓全家擔著如此風險,他還從未在妹妹觀音麵上見過那等神情,縱是當日不得不嫁給宇文泓時,也未曾見過妹妹那般……

  沉重的心事,在一日日的煎熬中,漸熬成了蕭羅什心中的一根毒刺,而另一知情人,亦是日夜煎熬,蕭父當年為保全清河王遺孤性命,將迦葉先收為養子後認作私生子時,為防之後禍事,多年來守口如瓶,為的是有一日萬一暴露人前,他可與家人切割,一切罪責由他承擔,但眼下事情發展,超出了他曾經的想象,雍王世子,未來的北雍之主,竟以此事脅迫觀音,這已不單單是他一人之事,雍王世子既有此心,以他手中權柄,徑可輕輕鬆鬆,直接將此事打成全家知情、一同包庇罪人之後,蕭家滿門,性命堪憂。

  原想一人扛下,可當年的不忍心、不得已,卻在今時今日,成了束縛女兒觀音的枷鎖,愧疚至極的蕭父,日夜苦思破局之策尚未得時,已有人在驚恐下先他一步,於那人來說,家人固然手心手背皆是肉,但,親疏有別,十指,終有短長。

  隻是,雖抱有此念,心底,仍是猶疑,當十五歲的少年,在清寒的山風中,湛目看來,靜靜地問他,“哥哥,為何想殺我”時,蕭羅什心中一震,顫唇難言。

  他以為自己藏得很深,因他自己也未真正想定,一直在心內糾結搖擺,隻是從伽藍寺中,將弟弟迦葉帶出,攜他來到了幼時一家人曾一同遊玩的京郊落英山,像從前一樣,與他登山賞景而已。

  懷著滿腹的心事,在山中,他與迦葉隨意聊說了許多從前家中之事,在他少時,僅僅以為迦葉是父親養子時,他將迦葉當親兄弟看,又因迦葉是男孩子,不同於兩個妹妹,他與迦葉有更多的話可說、更多的事可一起做,他與迦葉,十分親近,縱是後來這份親近,因“私生子”身份被揭、母親的震怒、迦葉的離家而淡了些,但兄弟之情未改,他心內,原是想如照顧兩個妹妹般,作為長兄,照顧這同父異母的弟弟一世的,但未想到,世事會是這般……

  ……到底隔了一層,親疏有別,他在心內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但始終下不了決心,仍是猶豫搖擺,也許,心底隱秘的糾結,有在一句句聊說舊日之事中,不慎流露出幾分,但未想到,迦葉會直接聰慧敏感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