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這些事,蕭羅什聽在耳中,自是歡喜的,從前妹妹與長樂公和離後,他原以為妹妹自此可擺脫宇文泓這癡人庸人,卻不想宇文泓還總往善莊跑、妹妹也總是以禮相待,他之前就此事言語暗示過妹妹幾次,妹妹反覺他想得太多,說友人交遊隻是尋常之事,弄得他也無法,總不能在善莊門前插塊牌子,道“長樂公不得入內”,如今,妹妹終於聽進去他的話,真是再好不過了。

  原為此事心憂的蕭羅什,終於在這年冬天,放寬了心,這心,一直寬到來年,他耳聽侍從回報妹妹觀音與世子殿下的私下交遊之事,並幫著將這事,在父母親那裏瞞了下來,眼望著這時節裏春暖花開,心情也是十分輕徐,仿佛已可見蕭家未來鮮花著錦之象,為此,更是勤於政事,為世子殿下分憂,夙興夜寐,不辭辛勞。

  但,這春暖花開的時景,半點,也落不進蕭觀音眸中,她的身心,一直留在去歲凜冽的寒冬裏,一時半刻,不得輕徐。如世子殿下要求,她與宇文泓徹底疏離了,他來善莊,她總是閉門不見,而世子殿下相邀,她必得赴約,有時,是在山中梅園,世子殿下請她用宴,彈琴與她聽,有時,是在風景佳麗處,世子殿下攜她泛舟,賞春|光麗景,也有時,世子殿下帶她去的,便是些她本該無法踏足之地,她在那裏會看到宇文泓,在屏風後、垂簾後,聽到看到一個,與她從前所認識的、極為不同的宇文泓。

  縱是在一次次地看聽後,記憶中對宇文泓的原有印象,已經漸漸裂痕遍生,但今日所見,還是深深地震著了蕭觀音,在被世子殿下帶回馬車上後,好像猶然身處在那幽暗的地牢裏,耳邊是囚徒受刑的慘叫聲,眼中所見,是神色陰冷的宇文泓,看他不耐地拔出手邊長劍,白光一閃,即斷了那慘叫,砍下了那人的頭顱,眼也不眨,陰沉的眸光,未因此有絲毫改變,好似對殺戮之事,習以為常,天生對這樣的嗜血之事,不但沒有半絲抗拒,反還順之從之。

  明明已經離了那地牢,濃重的血腥味,似還混繞在鼻下,雙手冰涼的蕭觀音,正因不久前的驚震,心神不寧時,又有一股淡淡清香襲來,是車上的世子殿下,執了一方帕子,拭向她的臉龐。

  一點血珠,在雪白的帕子一角洇開,是不久前,宇文泓斬殺那人時,飛濺至她麵上的,仿佛又見她受驚出聲後,宇文泓猝然回身看向她時的神情,蕭觀音不由攥緊了指尖,以強抑鎮定心神,可身體卻難受控,仍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栗。

  宇文清自是能察覺到蕭觀音此刻身心如何,這也正是他想要見到的,自去冬至今春,他一再有意刺激二弟,迫他展露真實性情,並時不時安排蕭觀音親眼看看、親耳聽聽,今日這事,也是他通過父王,將審問細作的差事,交到了二弟手中。

  回想不久前二弟猝然回身,驚見蕭觀音竟然在場的神情,宇文清心中快意,微垂目光,看向蕭觀音足下浸血的繡鞋,彎下|身去。

  雖然世子殿下提出了那樣的要求,但,除了初至梅園那次,往後世子殿下令她赴約出行,其實都並未對她做過什麽,忽被握住足踝的蕭觀音,身子一僵,下意識要掙開時,聽世子殿下,聲音淡淡地道:“繡鞋既已浸了血,不能穿了,那就該將它丟了,換雙新的,你說是不是?”

  背靠著車壁的蕭觀音,僵定著身子,看世子殿下一手握著她足踝,一手握著她繡鞋鞋尖,微抬眸光,靜靜望著她道:“若不肯舍棄這雙浸了血的舊鞋,堅持留在足下,隻會弄髒了你自己。”

  嗓音平靜溫和,動作卻漸添力道,沒有用盡全力,卻是剛剛好,控得她掙不開,蕭觀音一顆心,隨世子殿下除鞋動作,懸高揪起時,忽聽車後馬蹄聲急,一路衝至車前,於一聲勒馬長嘶後,迫得原正前行的馬車,勒韁停下,車夫驚惶聲音,在前響起,“長……長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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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真心

  自冬日那夜開始, 蕭觀音總是對他閉門不見,他幾次強行來到她麵前, 她也總是眉目清冷, 一字不言, 仿佛眼裏看不到他這個人, 而與此相反的,是她對大哥的態度, 從前總是避著大哥的蕭觀音,如今對大哥,卻是有約必應。

  對這一與過去截然相反的變化, 沒有頭緒、暫查不出深因的宇文泓,因蕭觀音那夜, 破天荒地問他是否有愧於她、是否欺瞞過她, 而誤以為是大哥告訴了蕭觀音什麽,才使得蕭觀音待他如此冷淡,與他劃清界限。

  論事實, 他欺瞞了蕭觀音太多太多, 旁的事,多少還有回寰之機, 隻暮春夜澹月榭助情酒一事, 最是要命無解,不知蕭觀音到底知道了什麽、知道了多少、是否具體知曉這件要命無解之事的宇文泓,這些時日以來,也是有口難言,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蕭觀音一日勝過一日地疏離他、親近大哥,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依他憂灼之心,眼看著蕭觀音親近他這豺狼大哥,心底恨不能直接殺了大哥了事,將蕭觀音奪回身邊來,可偏偏時機未到,勢力不足,時局也不允他如此肆意妄為,隻能忍耐,形勢本已壞到了極點,今日蕭觀音,竟還親眼見到他動手殺人,她自然不可能隨意到這種地方來,此事是大哥有意安排,回身醒覺的那一瞬,他深悔自己因心緒極差,心思浮亂,竟未能早點察覺。

  在聽到她因驚嚇出聲的一瞬,他心頭一震,倉皇轉身,他恐慌地希望自己隻是出現了幻聽,可驟然回身的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眼裏的自己,陰冷猙獰的,像是暗夜裏的惡鬼,身上濺著被殺之人的血,那血亦濺到了她的頰上,玷汙了她雪白無瑕的麵龐。

  似因被她的眸光震懾住了,眼睜睜地望著大哥帶她離開,雙足像是浸在血潭裏動彈不得,滿心隻是她看他的最後眼神,滿心隻是驚懼恐慌,鋪天蓋地地叫囂著“完了”“完了”,殺人時亦未顫|抖半分的手,因這一聲聲的“完了”,而難以抑製地輕顫起來,觀音是佛女性子,她眼裏容不得殺戮,她已經疏離了一個欺瞞她、有愧於她的宇文泓,對一個視殺戮為尋常之事、手上浸滿鮮血、陰鷙心狠的宇文泓,定會更加遠離,此生此世,不想與他這樣的人,再有半分牽扯,他與她,徹底玩了……

  ……不,不會完,不可以完!!

  滿心的驚震恐慌,最終凝成了堅執的信念,穿心刻骨,令他如溺水之人,必得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邁開步伐,追了上去,必須追上,他心中有種感覺,必須追上,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不能由她就這麽走了,若由她就這樣離開,也許他與她之間,這一世,永將停留在地牢裏的這一刻,不可如此,絕不可如此!!

  一路縱馬,攔下了大哥的車馬,隔著車廂垂簾,他顫聲喚她,“……觀音!”

  沒有回音,自去冬那日後,她再未同他說過一個字,車廂之內,眼看蕭觀音在二弟焦急的喚聲下,微垂著頭,一言不發,似還籠罩在地牢血腥殺戮的陰影下,是他意想之中應有的反應,宇文清心情輕悠,原正要對車外聒噪之聲,充耳不聞,繼續為蕭觀音除下沾血的繡鞋時,卻見一直僵身不動的她,抬起頭來,輕握住他的手腕,眸光輕顫地望著他道:“我想下去走走……我想,自己回去……”

  她道:“車裏,太悶了……”

  微眯著眼、凝望她片刻後,宇文清放開手道:“好。”

  宛如欣賞一場好戲,他直起身體,慵懶地倚坐車中,如看出不了五指山的掌中雀鳥,看著蕭觀音垂著目光,抓起手邊的帷帽,打起垂簾,緩緩地下了馬車,他的二弟,自是緊著拍馬、伴走在她的身邊,一雙眸子,緊緊地盯望著蕭觀音,小心惶恐,哪有之前在牢中那般鐵血無情,又哪有從前裝癡扮傻時的氣定神閑,他死死地抓住了他的七寸,認知到這一點,叫宇文清心中暢快。

  他深深地意識到,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能比蕭觀音之事,更能摧殘宇文泓的心智脊梁,凡俗之事哪怕是世人的鄙棄、世人追逐的權柄,也隻能叫宇文泓假意彎下脊梁,叫他性情更為陰沉而已,隻有蕭觀音,能徹底地壓垮他,讓他真正為之心智瘋狂。

  ……還未瘋呢……

  宇文清看著他的二弟與蕭觀音現下距離隻有咫尺,卻似隔有天塹,再無從前在長樂苑時親密無間,心神悠悠地緩叩著手中折扇時,見二弟在僵凝不動須臾後,忽伸手攬抱住蕭觀音,硬將她攬帶著坐在馬背上,隨之狠狠一揚鞭,強摟著蕭觀音,馳馬離開。

  沉思一瞬後,宇文清放棄了派人追逐,雖知現下二弟這般心緒激動,或會發瘋傷著了蕭觀音,但這卻會讓蕭觀音,在今日刺激下,真正認識到宇文泓是為何人,二弟現下離蕭觀音越近,將刺傷她越深,實際上是會將蕭觀音越推越遠,令受傷的蕭觀音,徹底對其心死……

  若放在從前,他定不會坐視如此,因他不忍見蕭觀音受到半點傷害,但現在,他卻這麽做了,沒有猶疑多久,便這麽做了,從脅迫蕭觀音,到眼下這般,隻是為了更遠的目的……宇文清望著急馳遠去的身影,悠悠心神慢慢僵滯住,手中折扇,也緩緩頓在掌心,眸光漸幽。

  ……也許,他自己,已先一步瘋了……

  急馳的駿馬,在少人的郊野花林處,停下飛蹄,宇文泓雖知自己手臂力大,身前的蕭觀音,理應掙脫不開,但因她掙紮動作實在劇烈,他還是不敢這般強硬,怕她在掙紮間,不慎從飛馳的馬上跌下出事,於是在此處勒停了馬,鬆了手勁兒。

  手勁一鬆,她立就下了馬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宇文泓牽馬跟走在後,心中慌亂,言辭亦是絮亂,一時急著解釋自己先前所為,“觀音,那人是南雍派來的細作,他該死,若他與他背後的勢力,所謀成事,神都城將死不少人”,一時又為她與大哥的親近,難掩心中憂灼憤恨,“觀音,縱是你惱我恨我,也不該同大哥一處,作踐自己!”

  絮亂惶急地說了許多許多,卻始終一個字也得不到回應,隻是見她像是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一味地隻身向前走,若是能將心掏出來予她看,宇文泓早就這麽做了,他看著蕭觀音,覺得自己空長了唇齒,空長了四肢百骸,完全無用,完全不知該如何做、如何說,才能讓她肯看他一眼,才能讓她與他回到從前。

  她的冷淡與無視,是這世間最傷人的冰刀,這麽長時間以來的折磨,已足夠叫宇文泓錐心刺骨,此刻滿腹的千言萬語,似一字也不能叩動她的心,更叫他心急如焚,難道與她這一世,真要停留在地牢中濺血相望的那一刻,再也無法進前半步,也再也回不到過去半分嗎?!

  ……不!!

  從絕望中噴湧而出的激烈不甘,令啞聲望著蕭觀音的宇文泓,忽地鬆開了手中馬鞭,徑抱攬住前方的蕭觀音,令她轉過身來,手按在她的發後,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的吻,像他滿心的愛一樣,洶湧灼人,又因此刻心中的懼怕與絕望,越發強勢,不容推拒,不肯放手,他早不是第一次吻蕭觀音,從前做夫妻時,在他的誘哄下,他吻她,有過多次,她無一次主動,總是心存羞拒之意,卻也總是無奈地包容承受,縱容他這夫君,僅有的一次,有點生氣著急了,闔齒推拒的動作,也是輕輕的,怕傷著了他,不像此刻,在最初地一怔後,即用力地掙紮推拒,像是忍受不了他半點觸碰,不願再與他有半點牽連。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蕭觀音越是推拒,宇文泓心中恐懼愈深,深吻愈是用力,推拒的動作,被他緊攬在懷中,他全然地抱著她,緊緊相貼,如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裏,永不分離,她似是排斥拒絕這種相融,強掙的身體不肯放棄,軟和的唇齒亦作掙紮,全無從前的一味溫柔包容,心裏像是發了狠,帶著對他的怨意,將自己的唇齒,化作發怒的利刃。

  已有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開來,但這點子痛,哪裏比得上宇文泓心中之痛萬分之一,仍是深吻,手臂攬在她的發背處,強勢壓靠在樹幹上,盡情宣泄自己這些時日的恐慌,和長久以來的壓抑,末了,在感知到她麵上的濕意時,慢慢離開,凝望著她濕潤泛紅的雙眸,輕輕吻上她瀅然的眼睫處,啞聲輕道:“觀音,我愛你……”

  他望著她道:“我是騙了你,騙了你許多許多,但有一點,從來沒有……從前的宇文泓,對你說‘喜歡’時,沒有一次,不是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文除了男女主,其他角色哪怕是搞事的,都是某種意義上男女主的助攻,如果不搞事,他們怎會成親?!如果婚姻生活完全風平浪靜,無人搞事,蕭觀音也有可能愛上宇文泓,但那過程將相當地緩慢漫長,不似現在,所以其實看到搞事情節不必慌,一切都是為了愛~

  然後說下女主人設問題,有同學覺得女主人設偏了,偏了嗎?那當然要偏啊,要是作者寫到現在,大家覺得女主人設完全無變化,那作者要去拿塊豆腐撞牆了_(:з」∠)_

  這篇文,其實可以說是女主崩人設的過程,她最初是不懂情愛、不通凡心、不會生氣、處處與人為善、被逼嫁二傻子都沒掉一滴眼淚的一個人,她最後是愛得很濃烈的一個人,自與男主相識相處以來,她一直在慢慢地偏離最初的人設,每章都在偏一點偏一點,等她偏完了,這文也就快結束了,作者的小目標是端午前寫完正文,希望能盡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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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懼內

  也許是因外在威脅, 長期壓抑的心潮,已難再克製, 也許是因至今都未能在心底接受宇文泓利用她一事, 不久前, 當宇文泓忽然強吻她時, 這些在心中積壓多時的陰鬱心緒,如火山將迸, 一下子全然爆發出來,她拚命地推搡掙紮,甚是用手用力捶打他, 用唇齒狠狠齧咬他,像是有一腔怨氣要泄, 必須要對宇文泓宣泄出來。

  但, 宣泄著的同時,其實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的怒怨, 為何會這麽重, 她早知道這世間人心不同,她待人好時, 也僅僅是她本心如此, 就這麽去做了,並沒有想過要從別人那裏獲得什麽,並沒有想著別人必須同樣待她好,可為何偏偏在得知宇文泓欺瞞利用她時, 心裏會那樣難受,從沒有過的難受,就好像,她對宇文泓,抱有什麽獨一無二的期待似的……

  一壁是難以宣泄殆盡的怨怒,一壁是愈發深重迷惘的不解,兩者在宇文泓強勢的擁吻下,攪成一團,讓她的心愈發亂了,唇齒間,是淡淡的血腥味,心底,是越發濃厚的酸澀,在一波高過一波的複雜心潮衝擊下,直往上湧,潤濕了她的雙眸。

  他停下了那樣迫切到幾近絕望的深吻,雙臂仍是緊攏著她,不允她離開他懷中分毫,他望著她,深深地望著她說,他愛她,他說從前對她說喜歡時,沒有一次,不是真心……

  ……喜歡……什麽是喜歡……他的喜歡,是什麽……

  所謂喜歡,應是唯願她好,這是之前玉郎表哥,曾經對她所說,那時,玉郎表哥過來善莊這裏,說是得閑半日,過來幫忙,但她看得出,玉郎表哥滿腹心事,隻是借此在排遣愁緒而已,而她,也是滿腹心事之人,在留玉郎表哥用飯時,彼此都因心事掛懷,喝了點酒,雖未因此醉到胡言亂語、道盡心事,但話還是多了一些,起初還是閑聊,後麵漸漸地,就不知怎的,聊到“喜歡”二字上去了。

  她不懂何為“喜歡”,隻能問不能答,隻是聽滿腹心事、將醉未醉的玉郎表哥,低聲說了一些,玉郎表哥說,所謂喜歡,應是唯願她好,旁的都不重要,連自己的心事,也不重要,隻要她好,就是了。

  風吹花影搖亂,人間三月天的美景,半點也落不到蕭觀音的眸中,她隻是望著身前那個緊緊抱著她的那個人,開口問他,是這樣的喜歡嗎?

  她口中的“喜歡”,是幹淨剔透、不摻半點雜質的,如琉璃清澈純粹、熠熠奪目,而他心中的“喜歡”,卻混了太多太多,是從他陰暗汙濁的一顆心中挖掘出來,天生就幹淨不了,再怎麽努力,都與他心底的陰執牽連不斷,他無法喜歡地那般無私,他要她,他要她同樣愛他,眼裏隻有他,隻與他在一起,定要與他在一起!

  何況,對這份喜歡的初源,他心中,深深有愧,暮春澹月榭助情酒一事,是宇文泓心中的暗瘤,他望著蕭觀音,再一次無法回答,他的沉默,令她眸中幽閃的淚光,如火苗輕輕熄滅,寂然垂下,她推開了他的手臂,仿佛沒有問過他這樣一個問題,仿佛之前深吻下的劇烈掙紮齧咬,也沒有存在過,人如輕煙,又變成之前那般寂然清冷的模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平靜地猶如一潭死水,不會為他宇文泓起半點心瀾,獨自寂寂地向前走去,留他一人在後……

  他跟著她,亦步亦趨,為不久前的衝動一吻,心生懊悔,他想,她定然更加厭惡痛恨他了,厭恨這樣一個手沾鮮血、蠻橫無禮的宇文泓,該怎麽做,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挽回,事到如今,好像做什麽都是錯的,什麽也不做,她將離他越來越遠,可如溺水之人,試著去做些什麽,卻也隻會將她越推越遠,好像已身至絕境,沒有任何辦法了……

  咫尺之距,卻似天涯,宇文泓望著身前不遠的蕭觀音,望著她將手攏在衣袖之中,那樣地近,卻不能牽握手中,觸碰分毫,已近絕望的心底,陰霾漸湧。

  ……不是沒有辦法,還有一種辦法,可叫她留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不會分離……

  ……要那樣做嗎……那樣做,她會是他的,隻是他的,她無法再對他這樣冷淡無視,因她從此以後,將隻能看得到他……

  ……其實這才合乎他真正的行事準則,一直以來,是他待蕭觀音,一直破例地特殊,也許,他該這麽做,早該這麽做,隻能這麽做了,不然等待著他的,將是一世的煎熬與孤獨……

  掙紮的心緒間,已然伸出的手,在將探至她衣袖的一瞬間,又在半空頓住,去冬那夜在門後,她倏然落下的一滴淚水,此刻穿越記憶,似滾燙的岩漿,滴落在他手背上,燙得他無法再進半寸,去實施心底的強取豪奪。

  ……她會哭的,他不想讓她掉半滴眼淚……他之前也是這般想,可後來讓她流淚的人,卻正是他……

  心欲成灰,宇文泓望著身前的蕭觀音,再無他法,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這般跟在她身後,徒然一步步地走著,盼著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而她,始終沒有回頭,在走至一人馬停歇的郊外小酒館前時,微一頓腳步後,走了進去。

  這不是平日的她,會做的事,但今日的她,好像就正要放縱她自己,不做從前那個蕭觀音,任性地反其道而行之,一反常態地,走進酒館角落處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壇烈酒。

  她這樣的容貌,甫一入店,即引得店內用酒吃飯的客人,紛紛抬眼看來、停箸罷盞,宇文泓掃看了那些販夫走卒一眼,喚來店主,將此地清場包下,他隻這麽分心了一會兒的功夫,再回身時,見蕭觀音已飲下一盞酒了,清冽的酒氣,縈繞在她身邊,她原先白皙的雙頰,已漸暈薄紅。

  蕭觀音的酒量,宇文泓再清楚不過了,忙上前要攔,可她卻用力地將他推開,就像之前,緊緊抿咬著唇,蹙著眉尖,惱怒挾怨地將他推開,而後,仍自顧飲酒,如飲水一般,似是想要肆意痛快地醉上一場,以忘卻俗世種種,在醉中,暫得片刻安寧。

  宇文泓無法,他對她,是徹底沒有一丁點辦法了,眼睜睜地望著她飲罷一盞後又要再倒時,直接搶在她倒酒之前,將她麵前那壇酒抱拿起來,對喉飲下。

  館外,被逐出的店主並幾個夥計,趴在窗外,悄往裏看,小夥計們年少,看不明白這對年輕男女是在做什麽,隻是覺得那年輕女子美若天仙,賞心悅目,一味癡癡地望著,而店主年長,經事久些,默默看了會兒後,覺得這對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年輕男女,似是情侶或是夫妻,兩人像是為什麽事吵了嘴,跑到他這小酒館裏,喝酒置氣來了。

  ……那年輕女子,當真是極美,他活了許多年,閱人無數,當真從未見過這般仙姿玉色,現下容色清冷,更似神女,不可褻瀆,而那年輕男子,麵皮上雖有些淡淡傷痕,但遠瞧著看不出,也算是俊朗,隻是不是時人所推崇的俊俏翩翩的玉麵郎君,而是劍眉星目、五官硬朗,如刀削斧斫,更似武人,這般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單看著就十分威嚴陰冷,叫人心生畏懼,不敢靠近……

  ……是這看著就脾氣大的冷麵暴厲郎君,苛待申飭這小娘子了,使得這小娘子,隻能在此借酒消愁?……依這小娘子這般容色,當配個好脾氣的俊俏翩翩的玉麵郎君才是,跟著這如狼似虎的冷麵郎君,想來日常生活,多有不和,但,偏她是這般姿容,任誰都丟不開手的,這冷麵“狼君”定不肯和離,懼夫的小娘子脫不開身,隻能飲酒澆愁了……

  這廂店家正按自己多年閱曆,默默琢磨這兩人時,見那似已微醉的年輕女子看了過來,讓再上一壇酒,店家立應下聲來,親捧了一壇好酒過去,年輕女子讓他拍封倒酒,而年輕男子伸手攔阻,原本一個弱質纖纖、看著沒甚氣力的女子,和一個威武冷峻、似一抬手就能將他打趴的男子,店家為他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小店平安,自是要聽後者著,但,他正欲抱酒退下時,那年輕男子,被那已然有些醉意的年輕女子瞪視著,竟慢慢地縮手了……

  ……原不是小娘子懼夫,而是冷麵郎君懼內……

  店家默默如此想著,倒了一盞酒後,放下酒壇退下了,宇文泓不知自己在外人眼中成了個“懼內狼君”,隻是看不擅飲酒的蕭觀音,這般亂飲,定然傷身,心中又急又無法時,忽有一道心念,閃過他腦海,令他忍耐著看蕭觀音又喝了小半盞,方從她手中奪過剩酒飲下,而後死抱著酒壇,再不肯她沾喝半滴酒,隻是無言等待。

  她也很快真的醉了,宇文泓原是想趁蕭觀音酒醉,從她口中,套問一些話來,想知道她到底知道什麽、知道多少,他是否還有挽回的機會、該如何挽回等等,但眼前之事,卻出乎他所料了。

  她是醉了,但不像之前酒醉後醉言醉語,而是一手支頤,在醉眸幽亮地望了他一會兒後,泛紅的雙眸忽地湧濕,微垂了頭,咬著唇輕咽落淚了。

  宇文泓見狀,立跟著慌了,顫聲問道:“觀音,怎麽了……”

  沒有回答,隻是他越問,她落淚越凶,宇文泓試著抬手攬肩,見醉中的她並不推拒,小心翼翼地將她抱攏在懷中,再次相問,她仍是抿著唇不語,隻是流淚,積壓了不知有多久,都在此刻醉酒時,簌簌滾落出來,沾濕了他身前衣裳,也叫他的心,要跟著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事沒事,之前迦葉弟弟的話是真的感謝在2020-05-26 17:03:55~2020-05-27 16:54: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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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信任

  不知蕭觀音心事重重, 以為她的眼淚,隻是為他一人之故的宇文泓, 真是剮了自己這混賬的心都有了, 他抬手為她拭淚, 卻怎麽也拭不幹淨, 望著她伏在自己懷中、淚目朦朧的模樣,心如刀絞, 喉嚨酸澀,不知能說什麽,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能將雙臂箍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一遍遍喃喃輕說“對不起”, 聲音愈發沉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