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其實應是一個意思,可作為妻子,“夫君”她喚得出口,後者她就不行了,好像喚他“泓郎”,意思就不一樣了,遂一直到夫妻緣盡,都沒有對宇文泓這樣稱呼過。

  ……而現在,連喚“夫君”也不可了……

  夜色中,回到房中歇息的蕭觀音,輾轉反側許久,都沒有睡著,明明心中沒什麽事,可又像裝著些什麽,縈繞在她心間,她回想著今日與宇文泓的相見,這數月來,心裏空落落的一處,像是因此填上了,不再因除夕的不歡而散和連月來的不再相見,而暗暗彷徨不安,心安了,好像在見到宇文泓後,在看看他,與他說說話,與他這樣平靜地相處了幾個時辰後,她的心,由此安定下來了。

  ……隻是,還是不太習慣他現在的做派呢……

  蕭觀音回想今日宇文泓一言一行,都像硬拘在一個翩翩公子的框架裏,四肢都像有木偶線牽著,板板正正、木木愣愣的,不由輕輕一笑。

  ……明日清晨,該用什麽早點招待他呢?

  榻上的女子,絲毫不覺她現下以主人身份思考這事,像極了從前在長樂苑做妻子時,思考丈夫的膳食,獨自懷著這樣散碎的思考,在淡淡的笑意裏,漸漸沉入夢鄉之中。

  夢中,似有蓮子清香,夢醒之後,天色已亮,蕭觀音要親去廚房,囑咐廚娘多弄些可口早點、招待長樂公時,卻被侍女告知,長樂公在天未亮時,就已經離開善莊了。

  不是從前無所事事、成日閑玩的宇文二公子,而是正正經經、忙於正事的長樂公了,蕭觀音再一次認識到這一事實後,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庭園裏,為這突然的離別,心中浮起一絲失落時,又聽侍女告訴她道:“長樂公留話說,他有空就過來幫忙積德行善,還請小姐不要嫌煩。”

  ……不煩的……

  明明人已經走了,可聽侍女這樣說,好像宇文泓就站在她麵前,在明燦的日光中,親口對她說出這句話,眸光真摯,或還浮著笑意,蕭觀音望著心中的幻影,再一次在心底道,不嫌煩的。

  ……他來,她好像還有些歡喜呢……

  原本如常幫忙大夫曬磨藥草的一個上午,好像因昨日宇文泓的到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淡淡的藥草香氣中,隨之縈繞著的,還有與往日有關的回憶,蕭觀音一手持杵,慢搗著臼中的藥草,想起在長樂苑時,宇文泓有這樣幫她搗爛鳳仙花花瓣,而後用浸潤了鮮紅花汁的小毛刷,將她十指塗得如染丹蔻,陽光下看去,鮮豔如拂霞光,好看極了。

  正心神散漫地悠悠想著時,在旁幫手的鶯兒,忽然含惑問道:“小姐在笑什麽啊?”

  蕭觀音這才意識到自己彎著唇角,也不知是何時彎起又為何彎起,她匆匆壓下,並道:“……我……有在笑嗎?”

  鶯兒點點頭道:“好久沒見小姐這樣笑了”,說罷,聲音又有點低,“自從去年冬天開始,小姐總是鬱鬱寡歡的……”

  去年冬天,母親生病,她與千裏之外的宇文泓,忽然和離,後來,母親的身體漸漸好了,可她與宇文泓的和離之事,是鐵一般的事實,除夕那日,宇文泓突然回來,出現在她麵前,她不知該如何麵對他,那樣不愉快的相見後,之後數月,都將自己浸在善莊之事上,以暫時忘卻其他,自覺過得十分充實忙碌,然……是鬱鬱寡歡嗎?

  蕭觀音握著石杵道:“……有嗎?”

  “有的”,鶯兒篤定地點點頭,又笑看小姐,“不過剛才小姐笑得好看極了,就像花兒慢慢開了一樣,誰見了都要愛上小姐的!”

  “別胡說”,蕭觀音輕輕嗔斥了鶯兒一句,繼續搗藥,眸光落在自己粉白幹淨、未染花汁的指甲上,心中忽地有點空落落的。

  ……今年秋日,長樂苑鳳仙花開,是否將無人采擷,寂寞花開,又零落成泥……

  ……還是,宇文泓會將鮮紅的鳳仙花,采摘下來,另為他人簪在鬢邊,抑或親自搗做成染甲的花汁,為其他女子,挑染指甲……

  這樣想著,搗藥的動作,也不由慢了下來,一旁腳踩石碾磨藥的鶯兒,見原先盈盈淺笑的小姐,不知想到了什麽,麵上的笑意,如大霧散開,全都淡了下去,眉眼也微微簇起,正不解地要問怎麽了時,聽有腳步聲近,抬頭看去,見是阿措姐姐回來了。

  自從與失散的家人重逢後,阿措姐姐日常大半時間,都不在小姐身邊,常常會離開小姐數日方歸,小姐也早將她的蕭家侍女身份消了,還她自由,這樣離開幾日又回來陪伴小姐幾日,已是尋常之事,鶯兒也以為此次同從前一樣,卻沒有想到,這一次,阿措姐姐是來同小姐道別的。

  蕭觀音也沒有想到阿措真的要離開,自阿措偶然與家人重逢團圓,她一直替她歡喜,還去過她家人現住的南平村做客過一次,平日裏阿措想回家,她也從不攔的,消了阿措的侍女身份,讓她來去自由,阿措每次回來善莊,她都隻當阿措回來幫忙,並不將她蕭家當侍女使的。

  原以為以後一直都會這樣,卻沒料到分離這樣倉促,阿措將與家人一起回到故土,很快就將動身,雖知人世聚散尋常,但知道道理,與真正麵對,是兩回事,蕭觀音見與她相伴多年的阿措,真的要與她分開了,難免心生不舍,在分別的前夜裏,獨留阿措在房內,與她說了許多的話。

  阿措不會說話,隻是靜靜地聽她說著,靜靜地凝望著她,眸光似蘊滿千言萬語,但,一字也不能言,隻能輕輕點頭,讓她不必為她擔心,以眸光告訴她,往後,她會照顧好自己。

  叮囑許多,仍是不舍,蕭觀音牽握著阿措的手,輕輕地問她道:“真的一定要走嗎?不能定居在神都城嗎?”

  阿措望她的雙眸,總是平靜的,但這一次,在微晃的燈火下,如有漣漪輕迭,在片刻的沉寂後,垂下眼去,隱下眸中波光,以指為筆,在她掌心,一字字寫下一句,“故土有心牽之人,血濃於水,不得不暫做分離。”

  一個“暫”字,叫蕭觀音心中傷感稍淡,她看著阿措問道:“還會再見的,是不是?”

  “一定”,簡單的兩個字,阿措寫得極認真,一筆一劃,落在她掌心,如要烙進她心裏,在寫定最後一劃後,抬起雙眸看她,眸光沉定而又複雜,燈光下,真似有波光躍跳,叫她看不分明,隻是見她唇微顫了顫,似是想嚐試與她開口說話,但因無法言語,終歸徒然,最終,無聲地抿緊了唇,一如這些年來,繼續沉默。

  從前,阿措常常會為她守夜,這最後一夜,想到人世茫茫、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候的蕭觀音,出於珍惜最後寶貴的相聚時光,原想與同為女子、相伴多年的阿措,同榻而眠,再多說些話,但阿措卻在沉默片刻後,輕輕地搖頭拒絕了,一如從前為她攏好帳幔,將合著的雙掌放在臉側,做了個“好睡”的動作,祝她一夜好夢。

  這一夜,蕭觀音沒能做場好夢,因為傷感分別,她一直沒有睡好,直至淩晨時候,方昏昏沉沉地,陷入半夢半醒,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她聽不清楚,也不知是夢是真,隻是醒來時,阿措已經離去,房中無聲,四下無人,不知今生何時再會,能否再有相見之期。

  蕭家善莊內,自此徹底少了一個人,而長樂公,如他自己所說,真常往此地來,每次來時,還帶許多蔬果,采摘自長樂苑的菜地裏,以供善莊食材,一日日光陰如水,漸至他與蕭觀音的生辰日,這一天,蕭觀音在中午回家與家人用宴慶生後,便坐馬車,來到了離善莊不遠的、神都城郊的月牙湖旁,她與她的朋友長樂公宇文泓有約,今日未正在此相見,泛舟遊湖,共同慶生。

  但,一直等到時辰過了許久,也未見宇文泓的身影,而天色越發陰沉,瞧著像是要下雨了,狂風嘯吹得衣裳迭飛,也讓蕭觀音心亂不已。

  ……宇文泓不會無故失約的,他是出什麽事了嗎……?

  ……不,不會的,應該隻是臨時有事來不了而已,今日也是他的生辰,許是被什麽事絆住了……

  電閃雷鳴,大雨落下,不得不登車回莊的蕭觀音,這樣安慰著自己,在抵達時自家莊院時,見有一輛王府馬車,停在善莊大門前,以為是宇文泓來了,忙在鶯兒攙扶下擎傘下車近前,卻在看清來人的那一刻,霎時僵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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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不甘

  自從家中, 搬至郊外善莊後,世子殿下有來過幾次, 每次來, 她作為此地主人, 以禮相待, 世子殿下也僅僅是喝盞茶、說幾句話就走,以為這次也和從前沒什麽不同的蕭觀音, 這一次,也與從前一般,在驚怔一瞬後, 壓下複雜心情,作為善莊之主, 將冒雨到來的世子殿下, 如儀迎至廳中,命侍女送茶。

  麵對世子殿下,她總是心情複雜, 一方麵, 世子殿下屢屢救她,對她有大恩, 另一方麵, 世子殿下那一夜的陳情言止,著實是嚇著了她,讓她不知該怎麽麵對世子殿下,隻好在世子殿下, 在那一夜後,再未提及那事,偶爾來這善莊坐坐,也隻隨問幾句莊內之事,再不說些嚇人之言。

  滂沱大雨,澆得廳外雨簾一般,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廳內,茶爐霧氣氤氳,鶯兒將新沏的茶端上,蕭觀音奉與世子殿下,看他接過飲了一口後放下,從袖中取出一隻小檀盒,遞與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蕭觀音自是並不伸手去接,而是再三婉拒來自世子殿下的生辰賀禮,世子殿下也不勉強,隻是緩緩垂下手臂,望著她問道:“若這賀禮,是二弟所贈,你會收嗎?”

  沒有否定的沉默,已然是她給出的答案,宇文清心中如針刺一般,目望向廳外密雨,一聲又一聲轟隆隆的雷鳴,如響在他的耳邊,聲平無波地問道:“為什麽?你與他,早已不是夫妻。”

  “……雖非夫妻,可為友人。”

  “我與你,便連友人也做不得嗎?”

  “……觀音敬重感激殿下……”

  總是這樣的話,他一再克製,怕她受驚,怕她為難,卻總是隻能換來這樣的話,善莊諸事,他自有耳目探聽,沒了夫妻名分,她待二弟,依然不同,友人……她可與二弟做所謂友人,為何不能稍稍親近他哪怕半分,總是客氣疏離,在他陳情後,與他越離越遠……

  不甘,心底的不甘,已如粹毒一般,越激越烈,為她,他將母妃生辰那夜,可能發生的險事,設法令父王知曉,因這一舉動,他招了母妃的恨,惹了父王的疑,卻也換來了此後她的平安,盡管令自己前路更險,可他並不悔這一舉動,至今也不悔,隻是不甘,因她待已非丈夫的二弟,依然與別不同,而愈發不甘。

  就像在幼時,他不甘父王更加疼愛二弟,明明他才是嫡長子,明明他生得更像父王,明明他處處追隨父王的喜好,可父王總說,二弟最是像他,那時的他,還不能發覺母妃對二弟的複雜感情,隻是見父王看重二弟,母親偏愛二弟,心中危機感,一日重過一日……

  於是,在無意間發現有人要害二弟時,他選擇了沉默……

  那時的他想,若是二弟真摔下馬去,傷殘了一雙腿,他養這弟弟一世就是了,但,那次摔馬,比他所以為的更加嚴重,差點要了二弟的性命,二弟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裏,他是真有些悔了,曾跪在佛前祈求,祈求他能夠平安醒來。

  或會有人以為,他當時隻是在扮演一位憐弟的好兄長,心中實則在盼著二弟死,但其實,在二弟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裏,他望著二弟終日徘徊在鬼門關前,回想從前的兄弟友愛之事,是真盼著二弟能夠醒來,隻是,當二弟真的醒來後,望著父王與母妃歡喜近前,對二弟百般關懷,他的心中,又一瞬間,激湧起了殺意,想二弟還是死了的好……

  ……義是真的,可妒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他名為“清”,表麵光風霽月,而內裏善惡渾濁不堪,唯一清澄些的,便是對蕭觀音的情,他對她的感情,十分簡單,就是喜歡,他所想要的,也想得清楚,就是希望她眼裏能看到他,能一點點地接納他。

  北雍遲早是他的,他會將天下女子所能擁有最好的,捧到她麵前來,可她不肯看他,隻看他的二弟,從前與二弟做夫妻時,她的眼裏隻有那個呆傻的宇文泓,如今不是夫妻,她依然待二弟與眾不同,而現在的二弟,也與從前不同了。

  是從前真心智癡傻、而今慢慢痊愈也好,還是裝癡扮傻多年、而今漸露鋒芒也罷,他多年經營,豈是二弟可蚍蜉撼樹,從前還似幼時想著,二弟若真的有事,真的癡傻,他這哥哥,護養他一世就是,可一如幼時,一旦想他平安無事、心智正常,心中隨即湧起的,又是一山不可容二虎的殺意……

  ……身在人間,清風朗月,一顆心,卻早就墮入深淵,若按佛家所說,他這樣的人,該是入無間地獄的吧……

  宇文清微移目光,看向人間的觀音,看她已不再心無塵念,坐在茶幾對麵的她,微低著頭,眉眼靜垂,一言不發,像是無聲地在等待著什麽……

  ……其實能猜到的,她在盼等著他快些走,盼等著二弟快些來……

  廳外的雨越發大了,微垂著頭的蕭觀音,心中忍不住漸漸有些焦灼,暗想宇文泓會不會正在來的路上,他是坐車還是騎馬,若是騎馬,知不知道找地方避雨,身上衣裳可有被淋濕……

  默默想了一會兒,蕭觀音又覺自己好笑,怎麽總還將宇文泓當成從前的大孩子看,他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會照顧好自己,不會幹站著等雨淋的……

  如此想了一瞬,卻又忍不住提心吊膽,從京中來這裏的路上,會經過一座河橋,雨天路滑,若是馬兒失蹄,會不會連人帶馬,一同摔下河去?!

  這樣一想,蕭觀音的心弦,立跟著一顫時,聽對麵用茶的世子殿下,忽地聲音淡淡地道:“二弟今日不會過來了,他有樁事情弄糟了,今年這生辰,過不好了。”

  蕭觀音因心憂宇文泓,一時也未想起來問世子殿下怎知她在等宇文泓,隻是語氣微急地關心問道:“什麽事情?嚴重嗎?”

  “一樁政務,父王頗看重的,本來看二弟近來心智見長,拿與他練練手、立立威,不想二弟有負父王期待,處理得那般……平庸……”

  他一頓之後,淡淡說出的最後二字,用詞似已十分客氣,卻又能讓對麵女子,感知到“平庸”二字背後,是有多麽糟糕,蕭觀音回想在雍王府時,屢屢見雍王殿下對宇文泓嚴加斥責,有幾次,甚至差點對宇文泓動手,一顆心,不由替他暗暗揪起。

  她為宇文泓揪心不安,而對麵之人,見她在聽了這話後,眉尖若蹙、暗攏愁憂,不由另有一種揪心,口中的茶味,也愈發發苦,靜室無聲悶沉,明明室外風雨肆虐,卻像一絲涼風也吹不進來,吹不散心頭澀意,隻是愈發悶堵,堵得人隱有窒息之感,袖中握著小檀盒的手,也不由愈發用力。

  雨聲終停時,宇文清起身告辭,蕭觀音如儀送他出善莊大門,宇文清明知她此刻心思,全繞係在未來的人身上,卻在將離開時,猶忍不住轉身,輕問了她一句,“不想看一眼我送的賀禮是什麽嗎?”

  她隻是說:“不久之後,是升平公主的生辰。”

  雨後的空氣是清冷的,連帶著這份沉寂,同樣浸染了寒意,沉寂之後,粼粼車馬聲響起,車上的宇文清,自袖中取出那方小檀盒打開,望著盒內那隻小小的印鑒,眸光幽沉。

  ……在驚知父王待蕭夫人有特殊情意後,他以此為契點,命人將蕭家之事暗查了遍,原本,是專查蕭夫人衛紫蘭之事,卻在無意間牽扯出其他,有了意外收獲,足以令蕭家家破人亡的意外收獲……

  ……他目前重用蕭羅什,並不希望蕭家出事,也知蕭觀音看重家人,原本想將這要命的證據,當做生辰賀禮拿與她,任由她毀了,以示己誠,以叫她安心,但,她卻不肯與他宇文清有何沾染,不肯要這賀禮……既不要,那就可以……有另一種用途……

  長期積攢的不甘如火山將迸,理智如火上懸線,在不斷的衝擊下,顫巍將斷,車上,宇文清手執印鑒,緩緩印在左手掌心,無聲凝望那掌心紅字許久,慢慢將手握緊。

  車馬遠去,駐足在大門外的蕭觀音,遲遲沒有離開,她並非為目送世子殿下遠去,而是心有不安地等看宇文泓會否到來,但,直到天色漸漸黑了,她也未等到宇文泓。

  不知宇文泓到底將那樁政務,處理得有多糟糕,不知他是否因此受到雍王殿下責打……一個個的“不知道”,讓得不到消息的蕭觀音,越發為宇文泓感到擔憂,晚飯,食不下咽,夜深了,也難以入眠,在這眾人皆已歇下的夏夜裏,她耳聽著“嘩啦啦”的落雨聲,獨自輾轉反側許久,終是心神難定地無法入睡,邊想著明日天亮後,回城打聽下他的消息,邊在又一道雷鳴響起時,坐起身來,將榻邊幾上的小燈點燃。

  燈亮的那一刻,室外,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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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煙火

  短暫的一怔後, 蕭觀音以為是莊內出了什麽事,鶯兒這時叩門來告訴她, 又想會不會是宇文泓, 竟在這時候來了, 所以門上來人稟報她?

  這後一種猜想, 令蕭觀音心急起來,匆匆趿鞋下榻, 捧燈近前開門,以為門外是鶯兒或其他侍從的她,在打開門的一瞬, 見門外站著的,竟是宇文泓本人, 一時驚得不知說什麽好, 隻是看他身上衣發皆濕了不少,昏暗的廊燈下,一雙眼睛, 定定地凝望著她, 中似蘊有緊張小心之意,嗓音囁嚅輕道:“對不起, 我來晚了……”

  夜幕漆沉, 大雨嘩啦不停,擱在門外廊下張著的油紙傘,傘麵水聲滴滴,猶未落盡, 一道閃電掠過,在望不清身前之人的霎時雪亮中,蕭觀音猛地響起,她是剛點燃榻邊小燈,門外立就響起叩門聲的,宇文泓是早就站在房門外嗎……因為房內漆黑,以為她已經睡著,遂未出聲打擾,直到見她房內燈亮,知道她醒著,才敢抬手叩門嗎……?

  ……他已在門外,在這風雨夜裏,默默站等了多久……

  閃電暗淡下去,轟隆雷鳴緊跟著響起,蕭觀音望著身前可說是形容狼狽的年輕男子,腦中也是一片轟轟然,嗓音驚訥,“……你……你何時來的……怎麽不去客房歇睡……?幹站在這裏做什麽……”

  ……就為了同她說一聲,抱歉遲來的“對不起”嗎……不是和從前不一樣,已經變聰明些了嗎,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做傻事?!

  冷雨呼嘯的深夜裏,蕭觀音望著身前衣發滴水、嘴唇發白的年輕男子,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隻是不忍見他在外受凍,一時也顧不得什麽合不合儀了,低對他道:“快進來吧,別再吹風受寒了。”

  在家中青蓮居時,侍女鶯兒會睡在外間小榻上為她守夜,但在這莊中,蕭觀音日常生活相較家裏,處處簡單許多,因夜裏通常無事喚人,她也不要侍女守夜,讓鶯兒平素歇在偏房,這時候,鶯兒定早睡著了,蕭觀音略想了想,也沒有叫好睡的鶯兒起來伺候,自在房內找了條幹毛巾出來,讓宇文泓擦擦臉上的水珠。

  ……隻是一張臉好辦,身上濕衣裳怎麽辦,她身邊,都是侍女嬤嬤,這間房裏,沒有男子衣裳,可供宇文泓更換的……

  蕭觀音這樣一想,忽又想起,這大半夜的,宇文泓是如何過來這內宅女子居所的,就算他是長樂公,夜裏突然到來,莊內侍從都不敢攔,也不會任由宇文泓一個男子來她門前,至少會有侍從跟過來稟報,怎就他一個人無聲無息地過來了?

  蕭觀音問出心中所想,而宇文泓自不能如實說出他在莊中安插不少人手,到這兒如來自家一般方便,隻能說是自己以長樂公身份,硬讓跟隨的侍從離開了,原打算在她門前站至天明,等她醒來再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