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王夫人將寶玉院裏的丫頭都關了起來,她原以為出了襲人那檔子事,這院的丫頭可得收緊著些皮子呢,不想竟然張狂至此,王夫人險沒氣死。

  賈母倒是心有所惑,隻眼瞅著寶玉便要定親,叫他屋裏的丫頭們學學規矩也是好的。

  寶玉好生將養了一陣子方好些了,將將好,便忙求著王夫人把他屋裏的丫環們都給放了回來。王夫人早尋了有經驗的婆子給這些丫頭們驗了身,確認都是完璧,方才信了麝月的話。隻該學的規矩還是要學一學的,待從王夫人那處回來,個個都如驚弓之鳥一般,沒哪個再敢近寶玉的身了。

  賈母難得動了真火,寶玉被唬得夠嗆,忙忙便將這幾日都去了哪裏見了誰做了什麽一一同賈母說了,還央著賈母莫要告訴自己老爺。賈母簡直不知該說寶玉什麽才好了,方方得罪了忠順王府,這下又將戴權得罪了。

  “那個可兒,與你戴爺爺是什麽關係?”賈母問。

  寶玉道:“他說自己是戴爺爺收養的小孫孫。”

  賈母閉了閉眼睛,沉聲道:“你同他在一處,你戴爺爺可知道?”

  寶玉搖了搖頭,賈母心下稍安,“如此,以後你莫要再去你戴爺爺那裏了,也莫要再同那人在一處了。”

  寶玉心下有些不願,他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哪裏樂意放開呢。

  賈母瞧出他的心思,耐心道:“你戴爺爺乃是宮裏的人,往後你大姐姐還要指望他呢,可不是咱們能得罪的。如今你與他的家人有了這等來往,他定是不高興的,屆時牽連了你大姐姐可如何是好呢?”

  寶玉素來同元春親厚,如今聽了賈母這話,雖心下不舍,到底也不能真的害了自家大姐姐。

  可兒連著給寶玉下了兩次帖子,寶玉都未有回音兒,後尋了常跟著寶玉的小廝茗煙打聽,才知曉是如何了。

  可兒捏著裏原欲下給寶玉的帖子,笑著扔到一旁。戴權進來,笑問道:“怎的,我的乖乖舍不得那塊兒玉了?”

  少年笑著偎在戴權懷裏,“不過一塊兒破石頭,爺爺也忒小瞧可兒了。”

  戴權將探入少年身後捏了捏,“這些日子爺爺的乖乖可還饜足啊?”

  少年嬌笑著扭了扭身子,一拳捶在戴權胸口上,“爺爺!”

  戴權登時哈哈大笑起來。

  賈甄兩家的親事定的很快,成親更快,不過月餘,甄姑娘便入了賈家門,成了賈家婦。賈母自家事自家知,他家急著給寶玉成親不假,可甄家竟也這般急,賈母心難免便存了絲疑竇。隻到底新婦進門,又是自己意的人選,賈母心下也是歡喜,便將那疑慮暫且壓下了。

  且戴宅那邊的事,到如今也沒有風聲傳出來,想來戴總管並不知情,賈母心下越發安定了。

  甄姑娘剛進門,寶玉也正是新鮮的時候,加之屋裏的丫頭躲他躲得緊,唯有個麝月還算親和,寶玉自覺無。如今甄姑娘進了門,她亦有陪嫁丫頭,且個頂個的都是絕色,寶玉在可兒那裏得了,哪裏把持得住。

  不過二月,寶玉對甄姑娘的新鮮感去了,便又固態萌生,重與丫頭們攪和在了一起。甄姑娘有苦難言,且她又不敢真的惹寶玉厭煩,畢竟,如今甄家闔家已經被下了獄了。

  賈母此時方知曉甄家的用意,心下鬱結,更是大病了一場。王夫人卻是不以為意,甄家出事前,送了幾大箱子的金銀細軟來賈府,希圖尋求庇護,賈政叫王夫人將這事兒稟了賈母做處置,王夫人卻是瞞了下來,幾口箱子亦藏進了自己的私。

  這賈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能逃過賈母的眼睛。甄家托人送來寄存的箱子,賈母自然都是知曉的,隻如今甄家壞了事,這箱子日後究竟如何還不知呢。放在王夫人那裏正好,若將來甄家起複,王夫人自然是要將箱子歸還的,若將來……貪圖甄家東西的,自然不是他們姓賈的。

  賈家寶玉成親乃是一樁大喜事,薛家亦有喜事兒傳來。原來,過了年,穆家孫輩便除了孝。東安郡王家本就與薛家有婚約,又有先時的風波,兩家便張羅著先把親定了。隻是東安郡王府畢竟尚未除孝,雖不影響小輩的定親,隻卻也不好大辦的。

  好在穆安本就有自己的官邸,東安郡王府長輩未出麵,該有的禮節卻是一樣不少的。薛母也知東安郡王府的情況,自然不會來挑揀這些。

  不過,薛家這邊卻是為顯鄭重,也是為堵那些婆娘們的口,倒是廣邀親朋。

  許氏如今月份大了,家裏有這樣的事倒是幫不上忙了,家裏家外的仍要薛母操持。薛母心下暗暗鬱悶,這要是薛蟠娶了媳婦,自己豈不是可以清閑下來了,果然自己是個苦命的。

  歎完自己命苦,見有客人來了,薛母仍舊要端出笑臉來,仍要不斷地聽別家女眷提起他家蟠兒的親事。

  “薛太太還不趕緊著給咱家薛爵爺尋一門好親,也好幫襯您呢……”

  “咱們薛爵爺這模樣本領,哪家姑娘配不起呢,薛太太可莫挑花了眼……”

  “薛太太可莫太挑揀了,我瞧著那誰誰家的姑娘就很不錯呢……”

  ……

  薛母簡直煩死,還好有許氏在一旁幫著轉移話題,薛母才沒被一群急著推銷自家姑娘侄女兒外甥女小姑子的女人們,拿唾沫星子淹死了。

  待薛家的熱鬧散了,薛蟠喝得滿身酒氣過來時,寶琴便將這事兒說了,薛蟠哈哈大笑,暗自得意自己仍舊很搶,薛母越發想拿拳頭捶死這個臭小子了,搶有個屁用,他又不要娶媳婦。

  眼不見心不煩,薛母揮揮,“可趕緊回去歇著吧,這滿身的酒氣。”又喚金鎖兒,“跟去你家大爺那院子裏走一遭,仔細服侍著,他那屋裏連個丫頭都沒有,一幫小子,哪個會伺候人喲。”

  金鎖兒便笑盈盈道:“婢子也不過是白走一遭罷了,大爺是再不樂意用我們伺候的。”

  寶琴道:“偏大哥哥是個怪癖性。好姐姐,好歹走一遭,我們也安心呢。”

  金鎖兒如今許給了府裏的大管事元寶,小兒女彼此間有意,元寶年歲也大了,薛蟠便替他求了薛母的恩典。

  金鎖兒抿嘴笑道:“哪裏用二姑娘說呢,不走這一遭,我也是不能安心的。”

  眾人便也都笑了。

  寶釵今日一直裝羞了,這會兒已經歇下了,薛蟠偏要去瞧上一眼方能安心。

  他喝多了酒,旁人再是攔不住他的,薛母隻得又叫人去喚了寶釵起身,到底拾掇一番,叫薛蟠看了一眼,薛蟠才不鬧了,老老實實地跟著金鎖兒回去了。

  寶釵被驚了覺,也沒了睡意,又同薛母寶琴許氏幾個說了會兒話,見薛母與許氏都麵露疲態,忙叫二人去歇了。許氏雖離得近,不過薛蝌也是喝多了的,薛母再不敢叫許氏回去伺候,免得薛蝌沒個輕重,再傷了她同孩子,都留在自己這邊歇著了。

  隻許氏到底不放心薛蝌,央著薛母派了人過去瞧一瞧,回來說是正睡得香呢,隻是未梳洗,恐喚不醒,便隻給脫了衣裳淨了麵,好歹睡得能舒坦些。

  薛母便歎道:“到底還是得娶了媳婦呢,方才有人心疼,偏你們大哥哥是個強種,我是再管不著他的。”稀罕地瞧了眼許氏的肚子,勸她,“蝌兒那裏你莫擔心,我自派了人過去伺候著,咱家也沒有那等淘氣的,再不會有事的。你隻管在伯娘這裏好生安歇,明日再回去瞧那小子。”

  許氏抿嘴樂道:“有伯娘的話,我是再不擔心的了。”

  見許氏要起身,薛母便喚寶琴,“快幫著扶著些你嫂子,仔細著。”又囑咐,“你如今月份大了,可得仔細著呢。明日同你家蝌兒數一聲,這些日子便住回來罷,你們獨自在那邊兒,我是再不能放心的。”

  許氏知她好意,也不推辭,便笑著應了。

  薛母又想到些,便又道:“晚些叫蝌兒去你娘家說一聲,接你家太太過來,她不定心裏怎麽著急惦記呢。我又不是個用的,怕是顧慮不周全呢,有她在,我也放心呢。”

  這時候可不是推辭的時候,許氏便也笑應了。

  薛母還要說,寶釵忙道:“媽,有甚話交代的,明日再說不遲,嫂子都站了半天了,莫累著她。”

  許氏笑道:“哪裏便那般嬌貴了,大哥哥也說了,多走動走動才好呢。”

  眾人想到先時薛蟠的話,都樂了起來,薛母便笑道:“他一個爺們,懂個什麽呢,女人生孩子的事他也要跟著參合,好在都是自家人,你又是個好脾氣的,否則豈不要同他生氣呢。”

  許氏道:“哪裏會呢,大哥哥也是關心我們呢。”

  薛母笑,“你知他好意就成。”想著自己忒是囉嗦,忙便擺擺,“可不說了,可不說了,免費待會兒又有人嫌我聒噪了。你身子重,莫在意這些虛禮,趕緊著回你們院子裏歇著去吧,也跟著累了一日了。明日也不必急著過來請安,好生歇著,什麽時候醒了再過來就是了。”

  許氏確實覺著乏了,自打有了身子,她總覺著疲累,便笑著應了,也不再多說,由寶琴和丫環攙扶著,回了自己院歇息不提。

  薛母這裏隻留下母女兩個,寶釵便請薛母也去歇了,薛母卻道:“是累的,可也歡喜,心裏有事,睡不著,你陪媽說說話。”

  寶釵哪裏有不應的,可也喚了下人來,將薛母的被褥都鋪好了,叫薛母躺著說話,什麽時候困了,便直接睡下就是了。

  母女倆說著體己,多是薛母說,寶釵聽著,約莫一刻鍾的工夫,薛母果然沒了聲音,寶釵一瞧,已是睡著了的。

  寶釵又守了一會兒,瞧著睡熟了,方才離開。

  她今日定親,心下自是也有無限歡喜的,可也覺忐忑。這會兒睡不著,便躺在床上東想西想,及至後半夜才終於安生了,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