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果然是商賈之家養出來的女孩兒,竟這般沒個教養。”齊夫人自生來便沒被人這般說過,素來隻有她教訓旁人的份兒,哪裏輪得到旁人教訓她的道理?且這教訓她的,竟還是個小輩兒。

  薛蟠也正過來,還沒進門,就聽見妹妹被人羞辱了,他雖不知個前因後果,但齊夫人那副嘴臉他又不是沒見過,他管這些,直接開懟,“我竟不知我們薛家女孩兒怎麽就沒教養了,你既不姓薛,哪裏輪得到你來教訓我們薛家人。”

  輕蔑地瞟了眼齊夫人,“也對,舅媽連個兒子都沒有,也便隻能教養教養女孩兒了。隻不知我那嫁入賈家的大表姐是怎麽被舅媽教養的,連個兒子都沒給我那可憐的姐夫生,還平白害我姐夫的兒子流了產,果然,這才是齊家的好教養呢,養出一堆的陰毒貨色來。隻可憐了我那表哥和舅舅,就這般被齊家教養出來的女人給害得斷了子絕了孫。舅媽可別胡亂攀扯上王家,這可同王家教養沒一點兒關係,瞧瞧我母親和姨媽,可是都給薛賈兩家生了兒子的。旁的不說,起碼沒叫兩家變成絕戶。”

  這話說得,便是王夫人都忍不住翹了翹嘴角,用帕強壓了這絲笑意下去。別提薛母了,到底沒忍住,一聲笑已經溢了出來。

  齊夫人氣得雙目赤紅,長了半天嘴巴也沒蹦出半個字來。她隻是說話難聽,慣來便是會教訓人的,哪裏有人這般反駁過她,自也學不會那等胡攪蠻纏的潑婦與人對罵。齊夫人站起身來舉著指指了薛蟠半天,愣是把自己憋得一口氣上不來,閉過氣去。

  薛蟠哪裏給她這樣的會,撈起齊夫人椅上一推,卯足了勁兒地按在人上。他到底是男人,便是沒有別人力氣大,總比女人力氣大些的。他這麽下死力的一按,登時便把齊夫人按得“嗷”一聲轉醒過來,鼻子下麵已經泛出了淤青。

  齊夫人把薛蟠推到一邊,自己捂著帕子流著眼淚,疾步走出了薛母的屋子。隨侍齊夫人而來的兩個大丫鬟忙忙跟了出去,趕忙一左一右扶住了疾步前行的齊夫人。原齊夫人是在家等著王夫人來時一並接她過來的,自家馬車並未過來,這時候便也直接上了賈家的馬車,吩咐人直接趕車走了,倒把個王夫人留了下來。

  王夫人方才也是嚇了一跳,卻不想齊夫人這麽大的脾氣,她原便與齊夫人不那麽和睦,不過是因著利益方結合在一起,麵和心不和罷了。如今瞧著齊夫人吃癟,她心裏解氣得很,卻是不好表現出來。她是追了齊夫人出去的,隻腳程慢些,沒趕上,便又回了來。

  薛蟠一通罵,罵走了齊夫人,薛母是解恨了,可也有些擔心,正同薛蟠說話,薛蟠卻是滿不在乎的模樣。

  王夫人進屋後,便對寶釵和薛蟠道:“你們兄妹氣性也忒大了些,何苦說那些,平白得罪了你們舅媽。若她回去同你麽舅舅告狀,你舅舅豈不生氣。她素來便是那麽一副脾氣,嘴上難聽些罷了,讓她一讓,有什麽打緊的。”

  寶釵拉了拉薛蟠,委屈巴巴道:“姨媽也是知道我家的,我父親去的早,一直便是我們母子女人相依為命。若是哥哥和我受些委屈,忍讓一二卻也沒什麽,隻舅媽也欺人太甚了,幾次番地羞辱我母親,難道我們為人子女的,便平白看著麽?那我們也便不用活了。”

  王夫人語塞,實在是齊夫人不過是暗暗諷刺了薛母幾句罷了,實在不到羞辱的地步。倒是齊夫人那般說寶釵,便有些過了。她做長輩的,訓斥小輩原也沒什麽,可也要想想,如今是在人家家裏,人家可是姓薛的,憑什麽受你訓斥,且還說得那般難聽。

  倒是薛蟠那一番話,真真是戳到了齊夫人的心眼子裏,王子騰為何將房的王仁教養在身邊,還不是因他們這一房無後麽。王熙鳳為何會害死了尤二姐,不也是因她自己隻生了一個女孩兒,連半個兒子影兒都沒見著麽。且如寶釵說的,齊夫人這不是上趕著來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麽,難道沒了丈夫,便當人家子女都是死人麽?

  王夫人隻得幹巴巴道:“那也該委婉些。”

  她說的輕飄飄,薛蟠隻當她放屁了。問王夫人,“我瞧著姨媽是同舅媽乘一輛車過來的,如今馬車被舅媽用了,姨媽看,是我派人去賈府說一聲讓他們派車過來,還是我為姨媽預備了馬車送姨媽回去?”

  王夫人道:“那就麻煩蟠兒為我預備馬車吧,隻把我送去你舅舅府裏便好。”怕薛家誤會,忙跟著解釋了一句,“你舅媽用的是我的馬車。”

  薛蟠便挑撥一句,“真是,舅媽明知是一同來的,竟就這般把姨媽扔下了。”搖頭,歎了口氣,施施然下去預備馬車了。

  薛蟠剛一走,薛母便越發地憋不住笑了,道:“姐姐,你瞧大嫂子方才那臉色。”

  王夫人隻賠笑罷了。

  這頭齊夫人灰頭土臉地回了家,到底沒敢同王子騰提這事兒。王子騰素知她同薛家關係不那麽好,也是瞧著薛家如今靠上了瑞親王,想讓她過去緩和緩和的,哪知竟被她給搞砸了。這時候便是被罵的心肝疼,也隻得自己啞忍了,暗暗在心底詛咒薛家母子女人。

  她隻想著啞忍,早有她身邊得力的大丫頭尋了王子騰有了空隙,端了一盅精心熬製的補神養氣湯送去了王子騰的書房,將薛家之事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卻說薛家的馬車送了王夫人到了王家,齊夫人已是閉門謝客了,王夫人原還想同自己這嫂子說兩聲好話,如今看也不必了。

  王夫人剛回了自家院子,便有薛母身邊的鴛鴦過來傳話,“太太,老太太喚您過去說話呢。”

  王夫人拉住鴛鴦的,笑道:“好丫頭,怎的你親自過來了,老太太那裏哪裏離得了你?”

  鴛鴦便壓低了聲音笑道:“老太太聽了個音兒,說是薛家那邊出了些事,有些急了,我怕旁的丫頭過來說不清楚,便親自過來同太太說一聲。”

  王夫人知她好意,歎了口氣,“我那娘家嫂子如今越發不成個樣子,倒惹得老太太掛心了。好丫頭,你且略等我一等,我換身衣裳,咱們一道過去。”

  鴛鴦應下,略坐了坐,王夫人便已換下一身外出的裝束,重新整了整儀容,跟著鴛鴦一同過去了賈母那邊。

  這旬,薛家商隊正出發之前,薛蟠再一次被請進了宮,身旁自有黑子相隨。

  皇帝陛下滿目慈藹,很有大灰狼誘拐小白兔的架勢。

  薛蟠隨黑子跪下行禮,口呼萬歲。皇帝叫了起,道:“你以後便隨著九弟喚朕一聲皇兄吧,朕也叫你蟠兒,可好?”

  薛蟠便從善如流,叫了他一聲“皇兄”。心內暗道,果然要向自己這隻可憐的小白兔下了麽?

  景皇兄笑得一臉真誠,給二人賜了座,問黑子:“九弟可去瞧了你的瑞王府,也領著蟠兒去瞧瞧,有哪裏不滿意的隻管同內務府說。”

  黑子頷首道:“已是去了的,哪裏都很妥帖,隻我平日間不大去那邊住,府裏下人太多了些,皇兄瞧著抽調回來一些吧,留幾個人看宅子就好。”

  皇帝頗不讚同,“到底是親王的體麵呢,他們自有王府長吏管著,並不要你操半點兒心。”

  黑子早習慣了凡事親力親為,且他還順便管著薛蟠的日常起居,並不喜假於人。不過這畢竟是皇兄的一片心意,且也不拘著他,隨他去留。便也應了,不再多言。

  皇帝又看向薛蟠,說起正事來,“朕聽說你那商隊這些日子便要去一趟西邊兒?”

  薛蟠回答:“正是呢,那邊天氣本就比咱們冷得早,如今正適合去,很有賺頭。眼看著冬天便到了,他們那邊隻有更冷的,咱們運了糧食稻草一類的過去,換一些他們冬天不大好養活的牛羊回來,一路上直接兜售給途的城鎮,不等商隊回來,貨物一般也都賣光了的,並不麻煩。”

  皇帝很感興,“聽你這意思,賺頭該是不小的了。真應了那句’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話了。”

  薛蟠笑道:“這話定是林玨說的,我隻同他講過。”

  皇帝便笑,默認了。

  “其實利潤是不小,可這一路上開銷也大。”薛蟠擠眉弄眼看皇帝,“陛下也該知道的,這一路上經過多少城鎮關卡,大大小小的上官總要打點一二的。且路途遙遠,商隊的夥計們難免有個病病災災的,要是趕上年景不太平,全隊人十死一生也是有的。再有就是官府對經商所販賣的貨物種類數量上本就有限製,賺頭就更小了。”

  皇帝笑他,“朕可不信你沒夾帶私貨的。”

  薛蟠一副咱倆都懂的樣子,“陛下放心,私貨自然是難免夾帶的,不過是些粗劣的鹽巴一類,並不會攜帶鐵製器皿,這點兒原則咱還是有的。”

  皇帝便越發開懷,薛蟠是真把他當成一家人一樣,並不隱瞞他什麽。

  又聽薛蟠小小聲念叨:“陛下不知,其實西邊兒最好的,是那些個牧民養的膘肥體健的駿馬。隻這個是不許咱們私下販賣的,且也太招人眼了,要不我早弄來給我家黑子玩兒了。”

  黑子一旁忙喝止道:“蟠兒,慎言。”

  皇帝卻道無妨,反是同薛蟠取經,“蟠兒雖沒去過,想也聽下夥計說過,那邊兒的馬同我朝的馬有什麽區別?”

  薛蟠卻道:“這個他們其實也是分不大清楚的,我也不懂這個,隻是若是將咱們京城的馬同西邊兒的馬放在一起,怕是個傻子也樂意選那邊兒的馬了。”

  薛蟠雖說不懂,可這話實在直白,叫人一聽就清楚了。

  皇帝便道:“蟠兒想要弄一匹回來玩玩麽?”

  薛蟠強調,“是給我家黑子玩兒,我又不會自己騎那個,怪嚇人的。”

  皇帝也不惱,再問他一遍,“想麽?”

  薛蟠立刻雙眼亮晶晶,猛點頭。

  皇帝便笑,“朕想要安排幾個人進你的商隊,你隻當他們是你的下便是,他們都有些身,平時也可做商隊的護衛。”

  薛蟠歪著腦袋看他,皇帝便補充道:“放心,隻是讓他們同你的商隊一起去瞧瞧罷了,並不做旁的,也不會影響你做生意。”

  薛蟠問:“那我這算是‘奉旨走私’?”

  皇帝大笑,金口玉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