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上皇真正緩了好些時日,才算是接受了這件事。實在是他這做人爹的,對不住兒子的地方太多,且年歲越發大了,許多事情便也看透了。原先隻以為小九不知死在哪裏了,如今竟活著回來了,且很有些出息,他還有什麽可說的呢?畢竟連養都未養過不是。

  上皇合計了許久,到底又喚了皇帝過來,“如今小九已經回來了,還叫他姓薛總歸不好,早些恢複他的身份吧,也免得地惹旁人說些閑話。”

  景以彣便應了,“我早就有這意思,隻他一味的推脫。我之前悄悄問過他,聽他的意思,是怕有人知道了對薛家不利。且他也不想搬出薛家,若是恢複身份,我這做哥哥的必要給他另賜府邸的,不去住倒顯得他不識好歹了,不如還同現在這般。”

  上皇無所謂道:“那有什麽,親王的宅子自然是該有的排場,不過他愛住哪兒是他自己的事兒,旁人哪個管的了他。”

  景以彣便笑道:“既然父皇也是這個意思,那我再同小九商量商量。”

  上皇瞪他,“商量什麽?你一個做皇帝的,又是兄長,難道還要聽那小子的話嗎?”

  景以彣不語,難道隻他如此嗎?上皇想要見一見自家兒子,都要趁著人家有空的時候傳喚呢,如今連休沐日都不敢占了,可還是做人家爹的呢。

  到底不敢反駁,上皇這才滿意。

  待說完了這個,上皇又隱晦提出,先時的“西紅柿”他這邊的禦廚竟是不知道做法,叫皇帝派個懂這個的給他。這樣孝敬他上皇爹的事,景以彣自然也跟著樂嗬嗬地應了。

  畢竟有上皇發話,且如今瞧著一切都還風平浪靜,黑子便也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下來。

  隔幾日,宮便發下兩端玉軸刻著銀色騰龍紋路,背麵用彩絲綢織就的祥雲飛鶴絢麗圖樣,且是蓋了上皇與皇帝兩位聖人的印章的聖旨,由禦前行走小林探花恭敬地端在,宮侍們一路吹吹打打地傳至薛家。

  薛家大門四敞,前院早已擺放好了接旨用的香案,薛蟠薛蝌俱穿上了朝服,按理薛家旁人是無資格接旨的,不過因薛家對九王爺有救命之恩,便特許薛家一應人等俱隨九王爺一同候在前院兒聽旨。要知道,先時薛蟠被封個小爵位,薛家母女可是不被允許聽旨的。

  外邊街道上的閑雜人等早便清走了,也早有人將皇宮至薛家的路都清洗了一遍,這原是固有的流程了,宮各個都是人精,並不用薛家動,早便有那消息靈通之人樂意賣這個好給九王爺並薛家,一應事務都是打理好的,薛蟠樂得省心。要知道,先時接旨,這一路又是刷洗又是攆人的,可把薛家眾人忙活了夠嗆。

  林玨捧著聖旨一路趕到薛家,見薛家人已經都準備好了,他便也不耽誤,待薛家眾人按著司禮太監的提醒跪好後,便朗聲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皇九弟彧,德行謙恭,孝悌有章,雅人深致,廉謹恭順……朕承天命,順爾德彰,封爾為王,賜號為瑞,望爾秉心尊禮……”

  薛蟠被繞的腦袋疼,林玨這巨大的詔書還沒有念完的意思。接著便是一些封賞一類的,隻聽林玨讀一樣,便有小宦捧來一件,直在林玨身兩側站了一溜。林玨直讀了一炷香時間,才將將宣完。黑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叩九拜之禮,接了聖旨。

  至於為何皇家子嗣會流落民間,又被薛家收養,隨了薛姓一類,直接被皇帝給直接春秋法弄沒了,實在是沒法兒解釋,便隨他人猜去。

  薛蟠合計著,這可完事兒了吧,還沒等站起來,林玨已從身旁之人又接過一道銀製滾軸的詔書,繼續宣了起來。

  這次倒是簡短,薛蟠偷偷揉了兩下膝蓋站起躬身接了旨,又再次跪下同薛家其他人一起行了大禮,這才總算是完事兒了。

  林玨宣了旨,還要領著九王爺並薛蟠一同回宮複命謝恩,不過卻也不急,慢慢回去就是了。薛家則有薛蝌捧著聖旨放置在薛家設的祠堂內,同先時薛蟠接到的聖旨並其放著。自然,薛蝌還要說一些感激先祖庇佑,沒有先祖便沒有薛家的今天之類的話,再上一炷香喂飽先祖們才出來。

  薛蟠隨林玨黑子進宮謝恩,竟還被上皇召見了一把。

  薛蟠天生便少了對皇權的敬畏,不過因著身處此間,瞧著旁的人都是一副肅穆莊嚴的模樣,他便不自覺的也跟著緊張了一把。

  黑子悄悄握了握他的,薛蟠立刻意識到,他如今可是皇家的女婿呢,他媳婦可是親王了,腰板立馬挺直。

  上皇假做沒瞧見自家兒子的小動作,看向薛蟠,問他,“你便是紫薇舍人之後,薛家的小子?”

  薛蟠道:“正是小子。”

  上皇點點頭,“我從前見過紫薇舍人一麵,你倒是不像他。”

  薛蟠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又沒見過自家這位祖宗,上皇這話說的,也不給人留個話頭,難道他要說“上皇所言甚是”?索性也就不答了。

  上皇顯見的也沒想聽他回答,又看向一旁的林玨,“你是原巡鹽禦史揚州鹽政林海家的?聽說你是前科的探花郎,果然是一表人才。”心內又不禁暗道:自己這兒子是個什麽狗屁的眼光,放著這麽個才貌雙全的不要,單就喜歡那等空有張好看的臉,卻是一肚子草包的人。

  林玨得體一笑,垂首恭敬道:“上皇謬讚了,先父正是原揚州鹽政。”

  上皇點點頭,“你父親忠君愛國,又是死在任上,天家原就該對你有所補償。你家原就有列侯的出身,雖是前朝封賞,至你祖父時,卻也是沒了的,□□便亦賞了你祖父出身,隻是沒有世襲。如今到了你這裏,朕便也賞你個爵位如何?”

  林玨忙道:“上皇恩典,原不該辭,隻大丈夫立於世,自憑本事。先父為國盡忠,原就是本分,臣如今在朝為官,仍是效忠陛下的本分罷了,實在當不得這個爵位。且今日開了此例,他日恐都來討封,豈不惹上皇煩惱?下官無德無才,待他日做出了薛爵位這般利國利民之事,才當得上皇的賞賜。憑祖蔭,何以顯出臣的能耐來?”

  這話頗顯出幾分輕狂來,卻是叫上皇聽得極為順耳。林如海死在任上,若是沒個兒子,天家自該賞個虛爵,好全了彼此名聲。隻是林如海偏還有個兒子,且這兒子還有幾分能耐,又有賈公府史侯府這般的外家,上皇同皇帝便有誌一同地“忘了”這封賞,隻賜了些金銀財物罷了。

  及至林玨高探花,皇帝也對賈林兩家的情況有了了解,這才開始重用林玨。重用林玨,自是為了彈壓賈家。隻旁人來到底不如林玨這個外孫來好,史老封君是輕易動不得的,有林玨這一層關係在,將來賈家便是抄家滅族了,也能保住老封君。

  再有以往上皇也不曾單獨召見過林玨,這回一瞧見,倒是挺喜歡的,又有薛蟠這個糟心的在一旁作對比,便有心抬舉抬舉他。不想林玨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反是越發得了上皇的心。

  上皇便笑道:“如此,便當朕沒提過。隻是到底還是要賞一賞你的,你便說說,想要個什麽獎賞罷?”又補充,“這回可不要推辭了。”

  林玨便想了想,羞澀一笑,“上皇恩典,下官不敢推辭。”便言自己有一妹,因自小失怙失恃,無人教導,恐將來尋了婆家被人挑揀,便請上皇恩典,待來日家裏妹子相看好了人家,便請上皇來為妹妹指婚。

  上皇道:“我聽說你那妹妹不是養在史老太君身下,怎的還會被人挑揀無人教導?”

  林玨便道:“外祖母年歲大了,且身下本就教養著賈家的幾個姐妹,我們林家之事,實在不好煩勞她老人家,這原也是我們兄妹的孝心了。且臣妹也是請了姑姑教養的,德言容功樣樣不差,隻是內宅婦人們少不得挑揀她失恃之事,下官才有這一請。”

  “你們倒是孝順的,好,朕便應下了。皇帝看可好?”

  景以彣腹誹,您老都應下了,我難道能不準麽,便笑道:“林卿還不謝恩。”

  這便是兩位大佬都應了,林玨忙又跪拜謝恩。

  上皇心裏高興,暗道這小林探花不愧出身書香門第,確乎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這恩典求的也好。皇家啥也不用幹,隻等著林家姑娘同旁人相看好後,錦上添花的下個旨賜個婚就成,實在便宜得很。

  上皇這一高興,便大一揮,又另賜了林玨一百兩金子。

  未免厚此薄彼,雖不大瞧得上薛蟠,且還有小兒子一直在下麵瞪他呢,便也賜了薛蟠一百兩金子。

  薛蟠才不管上皇喜不喜歡他呢,他又不同上皇常見麵的,便極為見錢眼開地收了金子,謝恩時都比來時參拜上禮儀規範了那麽幾分。

  皇帝瞧著好笑,上皇卻隻擺讓他們告退,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