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拿什麽拯救你們,我那腦殘的姨媽表姐and表弟?竟然去招惹林小探花,莫不是嫌命太長,活膩了麽?小生怕怕。

  薛母兀自思量,王夫人卻是哪裏瞧不出她心思的,便繼續道:“妹妹也想一想,我何必費了血勁要修這園子呢,還不是想著,我與老太太每月椒房請安,有的是會見一見娘娘。隻是她的這些兄弟姊妹們,如何能輕易見到她呢,便真有那等好的,我空口白牙去說,哪裏抵得上娘娘親眼見上一見呢?”說著又是一歎。

  薛母今日聽多了王夫人的歎氣聲,若是一時聽不見,倒是有幾分不適應了。

  “想來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家老太太一直很樂意寶玉同林丫頭的親事,卻是一直未提,便是合計著待娘娘省親時,借娘娘之口賜婚,端的是體麵。也不瞞妹妹,我自來是喜歡寶釵的,若不是老太太早有意林家,我是千萬般地樂意寶釵的。咱們親姐妹做親,寶玉同寶釵親表姐親表弟的一處,情分自不比旁個。又有我這親姨媽做婆婆,你也是再沒有不放心的。哎,家到底還是老太太說了算呢,我便隻把心思偷偷同妹妹說罷了,也是怕傳出去了,叫別人說些閑話。”

  薛母便笑,卻帶出了幾分苦澀。他們初初來京時,王夫人便拿這話哄了她多少回,隻一味說林丫頭小性兒,讚寶釵大方的。

  “妹妹也別怪我,我確是有心咱們兩姨做親,也確實愛寶釵人品,卻不敢同老太太提。妹妹家雖有皇商的招牌,到底是商戶呢,雖有‘娶妻娶賢’‘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的說法,到底老太太也不肯給寶玉娶一個商人之女呢。”這一記猛藥下去,薛母果然變了臉色。

  她這一生,種種不如旁人之處,便是嫁做了商人婦。誠然,薛家不是普通商賈,她同薛父的關係也的確和睦,薛父亦是素來敬重她。她生活富裕,兒女孝順,娘家兄長為簡在帝心之人,嫡親姐姐在公府當家理事,再是沒有不如意的。隻這種種,仍不能彌補地位上的缺憾。

  如王夫人,她同賈母之所以能夠每月椒房請安,便是因著身上有誥命在。這卻是薛父再是疼寵薛母,薛家再是有錢,富可敵國,她也不會有的誥命之身。說句難聽的,便是將來寶釵有會入宮,且為一宮主位,每月椒房請安,她便是親娘也是沒那個資格的。

  王夫人的話,正正說到了她的痛處。她這一生便也如此了,到底有同薛父多年的感情在,也無甚太大的遺憾了。可她的女兒呢,那是多麽好的一個女孩啊。別人不說,賈家探迎惜春姐妹出身公府,史湘雲亦出身一門雙侯的史家,可是拿出來哪個能比得過她的寶釵呢?

  隻是因著出身商賈之家,縱是家財萬貫,卻也入不得賈老太君的眼。“商賈之女”“商賈之女”,於薛母來說,簡直是字字泣淚了。

  王夫人眼底暗潮湧動,麵上卻一副深沉模樣,“妹妹莫嫌棄我說話難聽,別人再說什麽,難道我會嫌棄了她麽?可寶釵這般人品,若是嫁個普通人家,叫你我如何忍心呢?可真想嫁入那等高門大戶,出身上難免被人挑揀了。不說妹妹,難道我能樂意麽?”

  再下一記猛藥,王夫人不待薛母反應,一改步步緊逼,反柔聲道:“如今我正想跟妹妹說,上月請安時,我已同娘娘說了咱們的寶釵。娘娘卻還記得她,也很喜歡她,隻沒見過,不大好給她指了人家。且也不知道妹妹有沒有給寶釵相看呢,或者瞧著哪家的公子哥兒好的,便提前同我說了。待娘娘省親時,便叫寶釵來給娘娘請安,再由娘娘為她指一門婚事,再是體麵不過的。如此,有娘娘金口玉言在,哪家還敢挑揀寶釵的出身呢?”

  王夫人這話,瞬間便打動了薛母。她自然知道王夫人說這些做這些,不過是相了薛家的銀子,可還能如何呢?寶釵的前程,可是全係在了王夫人身上,係在了宮的娘娘身上。她家最不缺的便是銀子,若能拿銀子換了寶釵一個大好前程,她哪裏有不舍得的呢。別說王夫人又不是平白要去了,隻是暫借罷了,待園子修好後,內務府撥了銀子過來,王夫人又不是不還她了。

  薛母便道:“我家老爺去得早,蟠兒又不是個穩重的,如今可還指望誰呢?可見是親姨媽呢,竟比我這做親娘的都要掛心寶釵呢。姐姐當她親女兒一般,將來寶釵自然也是孝順姐姐的。”

  王夫人麵上越發地熱切,“瞧妹妹說的,我自己的女兒不在身邊,我隻把寶釵當我親女兒一般的疼呢,旁的誰能越過她去?”

  薛母一樁心事落下,方笑道:“姐姐隻當寶釵女兒一般疼著,難道我竟拿姐姐外道了?我雖自知不配,可疼娘娘的心再不比姐姐少的。”

  王夫人便嗔道:“什麽配不配的,難道你便不是娘娘的親姨媽了?可莫說這樣的話,叫娘娘聽了,可該心疼死了。”

  隔一日,薛母便叫人送來了一個裝著糕點的小匣子。王夫人笑著將匣子第一層裏的蘿卜糕拿給金釧,讓她給身邊的幾個下人分了,她則將壓在匣底的十萬兩銀子的銀票細細收了起來。

  金釧去分蘿卜糕時,便有那小丫頭子問她:“金釧兒姐姐,這不是薛太太特特派人送過來的麽,太太怎的都分給咱們了?”

  金釧不屑道:“不過是一盒糕罷了,巴巴地送來,太太見天兒的什麽吃用不到呢,難道會瞧得上這一盒子蘿卜糕,又不是多麽金貴的東西。”

  那小丫頭子卻道:“可我瞧著太太似高興得很呢。”

  金釧麵上一僵,卻不好同這些個小丫頭們說這些個內情,便羞惱道:“吃也堵不上你們的嘴。”

  那幾個小丫頭知曉她不大樂意了,便不敢再多說,嘻嘻笑著分了糕,也沒忘了給金釧的妹妹玉釧單留了一份出來,金釧這才緩了臉色。

  待她離開,便有那等嘴碎的同人嘀咕道:“她可是可著勁兒的作呢,打量二爺真瞧了她,還想著當這府裏的寶二奶奶,她是白日發夢呢。”

  她這話音一落,便立刻有另一個年歲稍長些的丫環低聲喝止道:“沒影兒的事,莫要胡說,你們可是打量著太太性子好呢?金釧且不打緊呢,仔細壞了寶玉的名聲,看哪個能饒了你?”

  那幾個小丫頭子便立刻噤聲,方才那小丫頭子也低低應了聲,“知道了,彩霞姐姐,我下次再不敢了。”

  彩霞便放緩了語氣,“你們當值且仔細著些,別鎮日間學那些個老婆子碎嘴,沒的惹人厭煩,主子的事可是咱們能編排的?我今日教你們,你們便記住,別等哪一日命都沒了可該後悔了。”

  那幾個小丫頭子俱都應了,又有那嘴甜的走過去摟住彩霞的胳膊,嬌笑著撒嬌,“好姐姐,我們都知道了,這裏有糕,可是薛太太送來的呢,她家東西素來都好,您也過來嚐嚐。”

  餘者幾個丫頭見狀俱都過來喚她,彩霞便被簇擁著過去,到底拗不過她們,拿起蘿卜糕吃了一塊兒才罷了。

  薛母這幾日在家幫著張羅薛蝌那新院子的布置,許家已經來人量了尺寸的,特特吩咐了,新院子的家具都先空著,隻等他們來預備。薛母自不會弗了許家的意,卻是同薛蝌商量著,把給許家的聘禮又加了兩成。

  許家是有心給許姑娘做臉,也是看重這門親事的意思,可他家畢竟是書香門第,真正說來,底蘊是有了,到底家資上要差些呢。許姑娘是家的小女兒,許翰林夫婦偏疼她些,卻也不好真的把家底搬空不是。薛家的聘禮多些,屆時也都是填入給許姑娘的嫁妝裏,瞧著也好看,且也能看出薛家待許姑娘的鄭重呢。

  薛母將薛家的聘禮單子悄悄透給了許太太知曉,饒是許太太單是看了薛蝌這個人,也不得不感歎薛家這門親事結的實惠了。又想到薛家到底是商賈出身,有些身家也是正理,這才安下心來,待薛家也越發地親熱了。

  薛蟠瞧著薛母近日間都是樂樂嗬嗬的,原也沒多想,後聽寶釵說,也不知母親怎的犯了左性,竟派人給王夫人送了匣子蘿卜糕。又不是多麽金貴的東西,偏還巴巴地送去,難道姨媽沒吃過麽?不定叫賈家那幫子富貴眼們怎生笑話呢。

  薛蟠這才上了心,問起薛母這事兒。

  薛母原是不欲兒子知道的,不過薛蟠一再地問,她這才說了。薛蟠險沒給她氣吐了血。

  “姨媽她可真敢說,紅口白牙地竟叫個妃嬪給別人家賜婚。後宮當自有皇後坐鎮,何時竟輪到個妃嬪賜婚了?她可真是好大的臉呢,莫非便這般等不及做皇後了麽?”

  薛母忙捂住薛蟠的嘴巴,驚道:“你個死小子,瞎說什麽話呢?叫人聽到了,那可是抄家的大罪呢!可不敢這樣說的。”

  薛蟠扒拉下薛母的,“媽你想想,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自來皇家給外姓賜婚的便少,真有那麽幾個,無不是自己求來的恩典。皇帝皇後知道你是哪一個牌麵兒上的,哪裏會樂意隨意便指了一門婚事。皇家指婚指的是體麵,若真出了一對兒怨偶,難道皇家臉上便有光麽?”

  薛母猶自不甘,“哪裏便能指出怨偶了?不說你妹妹,便是那林丫頭自來便同寶玉要好的,且賈老太太已是準了的。他們姑表兄妹的,又是打小的情義,真得了娘娘賜婚,那才是體麵的。”

  薛蟠冷笑:“媽隻看到賈家樂意了兩家的親事,難道林家便樂意麽?若是林玨果真願意這門親事,難道還會急著搬出來麽?媽又不是不知,我姨媽是如何待珠大嫂子的,林玨哪裏肯讓自家妹子給姨媽做媳婦?”

  薛母便有幾分不高興,“怎的這般說你姨媽呢?”

  薛蟠哼哼:“難道不是?”

  薛母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