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為一個向來自認十分大方的俊美青年,我對林大兄弟的評價隻有八個字:睚眥必報真小氣也。人送外號:林小心眼兒。

  “先同你們說件大好事,我同妹妹已經搬出賈家了。”林玨及時來的這一句,更十分及時的阻止了薛蟠割袍斷義的念頭。

  “先時你要搬出去,賈老太君不是還不樂意麽,這回怎的這般順暢?她竟沒阻止你?”薛蟠難掩好奇,十分想知道賈家那一窩子又幹了什麽蠢事,招惹了林小心眼兒。

  林玨便笑了兩聲,“雖然這般說你姨媽不好,可賈家那幫子人真是蠢到了家,叫我都不知該說他們什麽好了。”

  於是林玨便說起了這幾日間的事。原來那尤二姐終究還是死了,不想竟還同寶玉有些個幹係。原來,因著尤姐之事,寶玉便一直覺著對尤家有那麽兩分慚愧。自尤二姐入府後,他便常過去看她。寶玉那是在脂粉堆兒裏長大的,自小便有一堆姐姐妹妹的相伴,哪裏曉得什麽男女大防的。

  這一來二去的,嫂子與小叔子,且還不是什麽正經牌位上的嫂子,便傳出了些閑話來。這些閑言碎語的,素來便沒人敢拿到寶玉麵前說,他便一直被蒙在鼓裏。那尤二姐又是個稟性軟弱的,一心想著自己竟攀上了家裏的鳳凰蛋兒,早已是驚喜萬分,雖沒個旁的心思,可終究是叫人拿住了話頭明裏暗裏的譏諷一番,她受這些丫頭婆子的訓斥已是慣了的,卻也沒斷了與寶玉的聯係。

  尤二姐深知自己出身上有些掛礙,與東府那院的大小爺們都有些不清不楚,如今得了賈璉的愛重,便越發的想要做個貞烈的婦人了。及至被賈母堵了口押到院裏,她尚且還不知自己是犯了什麽錯。

  待王熙鳳跪下與賈母求情,“老太太且不看她,還要念著璉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呢。老太太素日便最疼我,大房如今連個嫡孫都沒有,知道的是我身子不好,有那麽些個不明就裏的,還以為是我不能生,又不叫璉兒親近其他人,想著讓璉兒絕後呢。大夫已經瞧過了,她這一胎是男胎,老太太便隻當疼我吧。”

  林玨學得惟妙惟肖,仿似親身經曆了一般,惹得薛蟠輕笑了一聲,“你難道在場不成?”

  “我一個外男,如何能在場呢。不過,賈家的下人,哪有幾個嘴巴嚴的。”林玨這話說得卻是極是的。

  賈母聽見了王熙鳳的話,心內火氣越發重了,冷聲道:“我便是素日間太疼你了,你往日那爽利勁兒哪兒去了,這樣下濫的貨色也給璉兒往屋裏劃拉。她進門我便不同意,你們夫妻倆哭著嚎著求了這麽個攪家精回來。如今她自己不檢點,竟還帶累了我的寶玉。她是個什麽東西,進門前便是住在外邊兒的,還不知跟些個什麽野男人勾勾搭搭的,成日間的賣弄風騷。她肚子裏那孽種且還不知是誰的呢,也敢往璉兒身上誣賴,打量著璉兒是個好性兒呢。如今你們也不必在我這裏哭嚎了,我已同東府那邊兒說了,便送她去廟裏吧,肚子裏的孽種也不必留了。”

  賈母這話說得狠厲,到底看在尤氏的麵上,沒直接要了尤二姐的性命,雖然尤氏也不在意就是了。不過尤二姐聽得這話,卻已是麵如土色,雙眼一翻,便厥了過去。

  王熙鳳雖跟著哭了一場,難道還有幾分真心不成,她心內倒是正得意得很。她的許多段還未施展呢,這尤二姐便自己先作起死來。別人不說,竟還敢勾搭到寶玉身上了,那可是賈母的眼珠子心肝子。她不過冷眼旁觀,連閑話都不許她去授意,便已經傳到了賈母耳,這尤二姐難道還能得了好去。如今連孩子都留不得了,可還敢同她爭?

  自然,王熙鳳的這些心思旁人卻都是不知的。

  “聽說那璉二爺回來,聽說了對尤姨娘的處置,氣憤非常,竟還跑到王熙鳳的院子裏大鬧了一通,卻是被平兒幾句話便打發了。晚些又被賈母喚去好一番責罵,如今還在家裏祠堂跪著的。不過已是後悔了的,且托了來瞧他的平兒,給鳳姐兒說了無數好話。”

  薛蟠道:“他才是真該呢。”

  林玨又道:“這還沒完呢,那尤姨娘原還想見賈璉一麵方去廟裏的,不想賈璉先是在鳳姐那兒一通鬧,又去賈母那裏挨了訓,後又跪了祠堂。再有王熙鳳傷心過度病倒了,平兒幾句挑撥的言語,他便連最後一絲體麵都未給尤姨娘,言語間還頗是怨憎。那尤姨娘原就是依傍於他一人的,便也了了心誌,吞金自盡了。”

  薛蟠不免唏噓,他原就提醒過寶玉的,還指望著他能提醒提醒賈璉,卻不知賈家女的狠厲男的蠢鈍,實在是無用至極。

  “我原是看著柳湘蓮的麵上有意關照尤姐的同胞姐姐,這才提醒了寶玉,卻不想他竟然這般蠢,實在是讓我刮目相看。”薛蟠歎道。

  林玨驚道:“不想這裏邊還有你的?”

  薛蟠惱道:“我又不是故意的,當真沒想打賈寶玉竟然蠢笨如斯的,白白害了一條性命。”

  林玨冷笑一聲,“難道那尤二姐便是個聰明的,早知是這樣的結果,便不該入府。既然入了府,看在尤氏的麵上總有兩分香火情,賈家大麵上不會與她為難。且她也是個不檢點的,一個做姨娘的,又是從東府出去的,偏還妄想同主子一般做個正經的嫂子,那是白日發夢呢。王熙鳳能饒了她都出鬼了,她還當人家是真心相待的姐妹呢。”

  “反正那一家子就沒個幹淨的。”薛蟠總結。又問他,“那你們怎生搬出來了?”

  “這一府的男盜女娼的,難道我還敢待在那裏?他們賈家那麽些女孩呢,萬一栽一個在我屋裏,我可沒處說理去。再說,我妹妹又是住在老太太那院的,寶玉也不知避個嫌疑,這般大的歲數了,竟還留宿,也真是好大臉。那尤姨娘去了後,他竟還有臉去哭,實在不知所謂。”

  林玨恨恨道:“打量我們林家同她們一般不要臉呢?林家可是書香世家,最重名聲的,難道敢同個染指哥哥院裏姨娘的人待在一處。外人不知道便也罷了,我們可都是知道內情的。老太太緣何堵了尤姨娘的嘴,連一句辯解的話都不給她,不就是怕她說了不該說的,汙了她寶貝蛋兒的名聲麽。這般遮遮掩掩的,我便直接撕了她這層遮羞布,哪管她家有臉沒臉的。且我也明言了,‘我們林家的女孩,就是老在家裏做姑子,也不能同這般偷哥哥院裏姨娘的小子有什麽幹係的’,然後便連夜帶著黛玉一起搬出來了。”

  “你就直接這樣說了?”薛蟠奇道。

  “難道我還給她留臉麽?”

  “可……到底是你親外祖母呢。”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對林玨名聲可不大好。

  林玨哂笑一聲,“她們哪敢往出說這個。且我這性子素來便是如此,她們都習慣了。這不,我又從你這裏拿了黃楊木,預備做個拐杖,待老太太過壽時送她,讓她老人家消消氣。到底待我們兄妹有幾分真心呢。”

  薛蟠再次總結,“果然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林玨哼他一聲,不與他一般計較,“如今我妹妹已經收拾好了她那院子,說是相請薛家兩位妹妹去玩,你待會兒過去問問這幾日哪日方便,我妹妹再下帖子來請。”

  薛蟠道:“不拘哪一日,她們都是有空的。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什麽地方好去,不過是小姐妹之間互相竄竄門說說話罷了。既然出來住了,平日裏你家妹子無事了,便過來這邊說話,我家女眷多,總比你那裏熱鬧,便是住上幾日也是無妨的。”

  林玨便也不與他客套,林家人口簡單,隻他兄妹二人,黛玉雖不是好熱鬧的,可總是自己在家,也未免孤單。

  不兩日,薛家寶釵寶琴姐妹果然接到了林黛玉印著淡粉色梅花的素箋,邀她們第二日過去林家。

  兩姐妹往日間也是常出去走動的,卻從未自己寫過這個,一時都有些驚奇。馬姑姑一邊笑道:“這原是京女孩兒出去行走常做的事。舉凡大戶人家出去走動,哪能直接便上門的,若是做了那等惡客,得罪人不說,豈不顯得忒沒規矩了些。”

  薛母亦笑著摸了摸那素箋上的梅花,“以往我在家做小姐時,同別家的小姐妹們走動,也是接了帖子方去的。咱們自家辦個賞花會一類的,要請旁的人,自然也需先下了帖子,提前定好了時間,免得耽誤了人家的事情。”

  這原便是馬姑姑該想到的,她便有些歉疚道:“在金陵時,咱家女孩兒們年歲小,且並不出去走動,我便沒想起來這一出。如今入了京,太太也是接了帖子方帶了姑娘們出去,或是去姨太太家的,家也隻請了一次,卻是太太請的賈府大小主子,便疏忽了這事。”

  薛母便笑道:“這原也不怪你,如今對女孩兒們越發嚴苛了,她們素日間哪能隨意出去走動。不過女孩兒也隻在家這幾年罷了,且叫她們多鬆散鬆散才是,況且也不是去外處。”

  馬姑姑便笑笑,她也是隨薛母去過幾次賈家的,知道那是是個人便長了一雙富貴眼的地方,因而後邊便都推脫了不再過去。“既然姑娘們接了帖子,便也該有回帖才是,方好叫林姑娘曉得姑娘們是有空去的,也方便她做些準備。”

  寶釵奇道:“咱們又不是外人,還需作甚準備?”

  馬姑姑笑,“咱家自然不是外人,林姑娘處也不是外出。隻是林姑娘畢竟第一次請姑娘們過去,或是賞花或是品茶都有些個講究,咱們何時去,去幾人,總該知會一聲,免得有些個不周到的地方,林姑娘麵上也不好看呢。”

  寶釵略有些明白了,馬姑姑便又道:“且姑娘想想,先時咱們請林家姑娘並賈家姑娘們過來咱家做客,太太是不是提前叫下人準備了幾個姑娘們都合口的菜色?若真是有人不來倒還好說,不過是多預備一份罷了,若是臨時多了個人,豈不叫林姑娘失禮麽?”

  馬姑姑隻是說了其一方麵罷了,這待客之道自然講究極多,卻不是一時能說明白的。

  薛家兩姐妹素來聰穎,卻是從領悟到了許多,便又歡歡喜喜地從馬姑姑商量,如何回林黛玉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