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黑子早便是見過陳國丈這個舅舅的,倒是第一次見他這個國丈夫人的舅母。陳太太瞧著保養極好,並不似已近四十的婦人,端的是一派和善之色。見到黑子,不待他行禮,便握著他的哭道:“這便是我那可憐的小九兒麽?”

  黑子很有幾分尷尬,實在不大適應被婦人這般親昵對待。或說,除了薛母,他並未接觸過旁的婦人了。便是從前見過賈母王夫人之流,卻不會被她們這般握著不放的。

  陳也俊瞧出他的窘迫,便扶住陳太太的肩膀,將她攬在自己懷裏,低聲安撫,就勢鬆開了黑子。

  陳太太共育有一子一女,女兒便是如今的小陳後,亦是黑子的嫡親皇嫂。兒子便是陳也俊了,如今也擔著戍衛皇宮的職責,乃是一等侍衛統領,專司護衛禦駕。陳氏一門,確乎榮寵已極。

  陳國丈對黑子道:“你舅母少時便同你母後交好,你出生那會兒,她也剛生了俊兒,便做了你的奶娘。後來你無意間走失,除了你母後,便是你舅母最傷心了。我原說你尋回來了,她便想著見你一麵,如今果真見到了,難免便有幾分失態,你莫與她一般計較。”

  黑子便道:“我雖記不得幼時之事,但卻也聽皇兄提起過的,一直便感念舅母待我之心。隻是到底我也不能確信我便一定是你們的小九兒呢,遂一直未來拜見,還望舅舅舅母莫要責怪我才是。”

  此時陳太太已經緩和了一些,便哽咽著道:“旁的我是再不敢認的,隻我雖才瞧了你一眼,便知,你便是我的小九兒了。”說著兩行淚便又下來了。

  陳也俊便道:“太太莫要這般傷心,小九弟既然尋回來了,日後得見的時候便多了。您這般傷心,反倒讓我那小九弟有些不知所措了。怕不是以為他舅母便是個水做的,往後再不敢來了的。”

  陳太太被他哄的笑了一聲,眼淚再流不出來了,拍打著他的臂道:“偏你是個促狹的,我這是喜極而泣呢,哪裏就嚇著你表弟了?”

  這般說著,她便也不再哭了,拉著黑子身旁坐下,一徑地問這問那,黑子俱都好脾氣地答了。

  直待茶都換了道了,陳也俊方不得不提醒道:“太太,如今外邊人都不曉得表弟的身份,我們進來已經夠久了,再待下去怕別人生了疑心。這便得出去了。”

  陳太太便又抹了抹眼淚,不禁有兩分埋怨,“偏你們這些爺們們不知考量些什麽,竟還不恢複我小九兒的身份,好好的王爺不做,偏生做什麽勞什子的侍衛。”

  黑子便道:“如今既已同舅母相認,往後少不得要常來叨擾舅母的,怕以後常來舅母反倒要煩了我呢。”

  陳太太便又笑了,道:“你便是日日來,舅母也不會厭了你的。”又叮囑道,“你日後可得常來啊。”

  聽見黑子應了,陳太太方放了人離開,又不放心地再叮囑一句,“可得常來啊。”

  及至看不見兩人身影了,陳太太方由丫環扶著進了屋。

  陳國丈笑道:“這回可放心了?”

  陳太太點頭道:“是個大小夥子了,他母後在天有靈,必也是開懷的。”

  黑子隨陳也俊回來時,自然已是有人注意到他們去了有一陣子了,不過倒是都未多做他想。如今薛侍衛深得皇上信賴,陳統領亦是簡在帝心的人物,這二人許是有些“要事”商談,他們不好打聽,便也隻得做了一回瞎子罷了。

  黑子回座位時,薛蟠正同穆安聊得歡暢。見他回來,薛蟠忙讓出自己這邊的凳子,與他同坐,笑道:“安兄弟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他同我說了許多他在軍時的事,可把我笑死了。”又催促穆安,“你接著說,那人真給他扶了?”

  穆安便也笑著接道:“那還能有假?上官的命令,難道還有人敢不從的?”

  薛蟠便笑,“我的天!你們這上官,還真是……還真是……”他也說不下去了,實在笑得不成了。

  穆安摸摸鼻子,略有兩分不好意思,笑著繼續道:“那上官不是腿摔斷了麽,他原意是叫那小子扶住他的,免得他再摔了。結果他這一個勁兒讓小兵扶穩了,這愣頭青便誤會了,也是羞紅著一張臉,實在不好違逆了上官,便就直接抓了上去。結果這一次後,那上官整整兩天,硬是憋著沒去方便。”

  薛蟠笑得直拍黑子,前仰後合的,黑子隻得無奈地給他拍背順氣,怕他一會兒笑打嗝了難受。穆安瞧著薛蟠的樣子,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因著黑子已經回來,穆安又同薛蟠說了幾句,便很有眼色地告辭回了陳也俊那桌。

  薛蟠仍兀自笑個不停,想起來就笑兩聲,想起來就笑兩聲,身上樂得直抽抽。

  待緩過來些了,兩人卻仍擠在一處,他便悄咪咪同黑子道:“這穆安果真是個妙人,你瞧著他怎麽樣?”

  黑子不動聲色,話語頗多了兩分酸氣,“不怎麽樣。”

  薛蟠詫異道:“穆安家世不一般,是東安郡王家的嫡次子,人品模樣也出挑。如今領著步軍副統領的職,方才聽他的意思,不過是暫代罷了。如今的京營節度使即將調任,他很有可能會升任。你也知道,我舅舅王大人就是從這一任上升上去的,他如今才多大的年紀,實在是前途無可限量啊。”

  薛蟠說著便又是一聲感歎,“且他還是郡王家嫡次子,襲王爵也輪不到他,少了許多事情。將來長子襲爵,他分開另過,家人口也簡單。”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他又補充,“說話還有。”雖然講的是些有點兒顏色的小笑話,不過也是夫妻生活的小調劑麽。

  見薛蟠越說越有興致,黑子實在忍無可忍,與薛蟠勾捏在一處的便不自覺用了些力道。薛蟠吃痛哼叫一聲,這才發現黑子臉上有些不好看。

  笑著輕輕回掐了黑子一記,“我是瞧著,他有幾分像我妹夫,你覺著呢?”

  黑子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色立刻恢複過來,揉了揉薛蟠的指,笑得情真意切,“配大妹妹倒也使得。”

  薛蟠哼笑一聲,“實在是好大的醋味兒。”

  黑子淺淺嚐了口陳家預備的酒,“可能是放的時間長了,確乎有股子酸味。”又湊到薛蟠唇邊,“不信你嚐嚐?”

  薛蟠白了他一眼,十分懷念從前一逗便臉紅的小黑。

  自陳家回轉,便有二管家元寶兒過來說,林家大爺今日來了,像是有什麽喜事的樣子,不過因家裏幾位爺都不在,他便隻給薛母請了安,便回去了。說是明日下晌再過來,讓一定在家裏等著。薛蟠便應了。

  晚間薛蟠忍不住,便問黑子,“他這是娶著媳婦了還是升官兒了?”

  “既非升官兒也非娶媳婦,想是有什麽旁的事。”他平日間在宮當值,與林玨是常見的,並未聽說他升遷了,瞧他那忙碌勁兒,也沒時間找媳婦。

  “那便奇了,他這般高興,定是有什麽好消息的,也沒提前打個招呼便跑來,沒見著人,竟然明日還要來。”薛蟠也好奇起來。

  黑子道:“明日便知道了。”

  薛蟠摟住黑子臂,頭靠在他肩上,“可是睡不著。”

  黑子臉上盡是笑意,“那怎麽辦?”

  薛蟠哼哼,“要親親才睡得著。”

  黑子便探身過來給了個大大的親親。

  薛蟠繼續道:“要抱抱才睡得著。”

  黑子便將人摟在懷裏,嚴絲合縫。

  薛蟠又道:“那要摸摸才睡得著。”

  黑子給他逗得樂出聲,“再不老實,要你好看。”昨夜才一番折騰,他雖也想,可總要顧著薛蟠身子呢。

  薛蟠不屑道:“黑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這話才一出口,便緊隨而出一聲尖叫,接著便是嗷嗷又叫又笑的求饒聲。剛想推門進去瞧瞧怎麽回事的銅錢兒抖了抖小身子,收回,捂在嘴巴上小小打了個哈欠。被這一聲尖叫驚得支棱其耳朵的小霸王,也嗷嗚一聲,重又趴了回去。小主子真是不叫人省心哪。

  第二日下晌林玨果然來了,先便獅子大開口,叫薛蟠替他預備一根上年份的黃楊木料。

  薛蟠白了他一眼,“您老可真敢開口哪,那可是木之王,我得的那幾根料子可折了多少人呢。”

  林玨嘿嘿一笑,“我便知道你有。”

  薛蟠隻能送他個大大的白眼了,林玨便奉承他,“你翻白眼也是帥的,怪道我黑子兄弟待你一心一意呢。”

  薛蟠麵露兩分得意,“是我待他一心一意。”

  “對,對,你們闔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林玨毫不吝嗇地奉承。

  薛蟠滿意了,“給你一根吧。你要做什麽?要是做家具可是不成的,我可沒那麽些給你,再說那個也沒有大塊兒的。又問他,你昨天來就是說這個?”枉他還好奇了半宿呢,實在不劃算。

  薛蟠打了個哈欠,十分想把林小探花攆出府去,並永不許踏入薛宅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