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叫薛蟠,最近新交了一個好朋友,聽說他想出家,我表示很憂心。

  薛蟠原是打算借著幾家省親的時大賺一的,不想被自家母親坑了,他能怎麽辦呢,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了這樁事。若是叫他知道王夫人原是打算讓他家白出這木材的,他怕是能憋死了。

  “你們姨媽也是幾番推脫,不過我想著,娘娘省親是大事,到底是你們嫡嫡親的表姐呢,便當是孝敬她了。”薛母到底經年在薛父身邊耳濡目染的,雖未想到王夫人是有心想坑她的銀子,卻也添了兩分謹慎,隻不好與一雙子女明言罷了。

  薛蟠哼哼,“隻怕以後還有的孝敬呢。”到底不好多說什麽,隻囑咐薛母,叫她不要提鋪子裏的其他石料擺設了,免得又被她隨口孝敬了去了。

  待薛蟠有些氣咻咻地離開,薛母憂心地對寶釵道:“你瞧著,你哥哥他是不是惱了我了?”

  寶釵笑著安撫道:“媽在說什麽?哥哥最是孝順媽的了,哪裏會因為這麽點兒銀子便惱了您的。”

  見薛母麵色稍霽,寶釵到底多了一句嘴,“母親也是,明知哥哥讓鋪子裏進的那一批木料是預備幹什麽的,偏還都許給了姨媽,也怪道哥哥要不高興呢。”

  薛母無奈道:“你姨媽那話裏話外的都是你哥哥這一批木料,難道我要裝作不知麽?且也不是就不給銀子的,隻是不叫你哥哥賠了就是了。”

  寶釵道:“哪裏有媽說得這般輕巧,這批木料又能值幾個,卻正是這一路上運輸人工的拋費才是大頭兒呢。”

  薛母不大知道鋪子裏的事,因著兒子雖紈絝些,於生意買賣上卻是從不用她操心的。

  見薛母麵上露出幾分惶惑,寶釵忙道:“媽也不必著急,咱家這麽點兒銀子還是賠得起的,便是當真白給了姨媽也沒什麽,到底是實在親戚呢,我們隻當是孝順了娘娘和姨媽的。隻是咱們主動孝順,和叫人算計了去卻是兩碼事,媽往後隻注意著些,莫叫哥哥難做。”

  薛母又歎了口氣,“我可是為了誰呢?如今你也是瞧見了的,不說別家,隻說咱家,咱家雖銀錢上充裕些,到底在這京高門大戶落了下乘。”

  說到這兒,薛母不禁壓低了聲音,“如今家裏薛蝌寶琴兩個都比你們小,寶琴是她們父親在時給她定的親事,蝌兒卻是自己尋的。難道人家是看上了咱家的門第麽,還不是蝌兒自己有些本事麽。如今你與你哥哥癡長了幾歲,雖也有人打聽,哪裏有什麽正經的好人家,我不是也急了。”

  寶釵臉上有些泛紅,卻仍舊道:“便是如此,媽也不必指望姨媽的。您也看到了,姨媽家府裏還有幾位姐妹呢,不是也還沒有人家麽?二姐姐還要比我大些呢。便是真有那等好人家,也需先緊著自家呢。”

  薛母拍了拍寶釵的,“傻孩子,二丫頭哪裏能同你比呢?她是大房庶出,那大太太是個什麽樣人,你又不是沒見過,大老爺又是個素來不管事的,你姨媽自也不會操心到那一房裏去。丫頭也是姨娘肚子裏出來的,不過是看她伶俐些,又常在你姨媽那裏侍奉,你姨媽方抬舉她幾分罷了。四丫頭卻是寧府那邊的,再不與你姨媽相幹的。”

  寶釵臉上越發多了幾分赧意。

  薛母又笑道:“雖你哥哥的意思,不欲你嫁入那等公門侯府,可若當真給你尋了個小門小戶的,豈不是太委屈了你麽?”

  寶釵羞窘道:“總還要瞧瞧哥哥的意思的。”

  薛母瞧著自家女兒秀麗的臉龐,道:“這是自然,隻是若真有那等好人家來求娶我的女兒,難道你哥哥還有不願意的?這些便都不用你管了,我說與你,隻是讓你心裏明白些罷了。便果真你姨媽能幫你做一門好親,難道我還不同你哥哥商量了?”

  畢竟涉及到女子的婚姻大事,饒是寶釵也是羞紅了臉,並不大好意思多說。隻是先時提起了寶琴的親事,寶釵便強忍著羞怯,與薛母道:“媽,說起那梅家,如今咱們也都入京好久了,怎也不見那梅家爺過來請安的?好歹您也是長輩呢。便是梅家那邊的太太們,也不見有過來的。咱們是女方,也不好先登門不是,梅家那邊,難道有什麽變化不成?”

  寶釵琢磨了許久,隻是瞧著寶琴渾似不大在意的模樣,便也不好多言,怕徒惹她煩惱,如今隻母女二人,方才問了出來。

  薛母麵上露出幾許慍怒,“可休要提那梅家小子了,前頭可不是來請過安麽,正好你們姐妹倆被老太太留在府裏小住,我同你哥哥弟弟一起見的他。那是個混人,竟是話裏話外的嫌棄咱家的出身,又說了一些難聽的話,竟還說要納你妹妹為小,便被你兄弟們給打了出去。”

  寶釵已是驚得麵上慘白一片,怒道:“闔該打出去呢,難道我們薛家的女孩竟要給人做小麽?”又急問:“現今如何了?”

  薛母道:“後來梅家人來賠罪,咱們直接關了大門沒見,之後聽說是那梅翰林親自來了,我正氣得心肝疼,也沒見他。我聽著你兄弟的意思,咱們要退婚,可那梅老頭兒不樂意,如今又有些個別的說法的,我也沒細問,不過你兄弟們的意思,都是瞞著寶琴那丫頭的,你也莫與她提起。總之,自有你兄弟們給她做主呢。”

  寶釵撫了撫胸口,“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薛母道:“正是呢,你也莫跟著操心,如今蝌兒與謙兒越發地出息了,正該是梅家求著咱們的時候呢,總不會叫琴丫頭吃虧就是了。”又笑笑,“女孩兒家,可有幾年鬆散日子呢,在家自有你們老子兄弟的做主,你們便隻管頑笑便是了。待哪一日嫁了人,上麵要孝順公婆,下麵又要教養子女,又有許多姑嫂妯娌的要處理,哪裏有一天的清閑呢。”

  寶釵便有些心灰意冷的,“那我便不嫁人了,隻跟著媽和哥哥過日子。”

  薛母撫著女兒鴉黑的發髻,笑道:“竟說傻話,難道將來你哥哥便不成親了?將來闔府都是你哥哥嫂子的,跟著兄嫂的裏討生活,難道就不苦了?”

  寶釵便知這話說得有些傻了,便笑道:“媽,我回去瞧瞧寶琴。”寶琴染了風寒,如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過薛母擔心她,這幾日便叫她在自己院子裏歇著。

  薛母聽見這話,便叫她去了。

  薛家母女說話的工夫,薛蟠已經出了家門。

  吩咐金錠兒同鋪子裏的掌櫃說了賈家要木材的事,他便自帶著銀錠兒與銅錢兒兩個出去轉悠,逛得累了,便隨意進了間酒樓。

  說來也是巧,薛蟠剛路過一間屋子,便被眼尖的賈璉瞧見,忙小跑出來喚了薛蟠一聲,“蟠弟,這邊來坐?”

  薛蟠見到賈璉也挺高興,左了閑著也是閑著,便應了賈璉的邀跟著進去了。

  正所謂冤家路窄,甫一進去,便瞧見了坐的一個正一臉怒容瞧著自己的少年,正是薛家母女正談起的梅家爺,梅湘棋。

  薛蟠卻是微微挑了挑眉,假做不認識他一般,嘻嘻笑著隨賈璉入了他那一席。

  因著薛蟠乃賈璉的妻弟,都不是外人,賈璉給他介紹了一番後,便重又說了起來。這一座俱是王孫公子,老牌世家之交,都以戰功起身,獨獨混入了一個翰林家的公子,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那梅湘棋是同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一同來了,看二人舉止親昵的模樣,薛蟠嘲諷一笑,並不去理會他。

  正說著話,便聽一個聲音道:“都說柳兄弟這生旦扮相是極好的,隻我們素來便無緣得見,恰今日咱們都聚在這一處,不知有沒有這個眼緣,聽柳兄弟一出戲啊?”

  便見另一俊美非凡的公子站了出來,笑道:“我道什麽,原是想聽你柳爺爺一出戲,好小子,今天便讓你開開眼長長見識。”

  這柳湘蓮原就是極愛唱戲的,他性子又疏朗豪爽,並不覺什麽,扇子一搖一甩地便唱將起來。雖並未扮上,可那身段那姿勢那眉眼,真真是同女子一般無二了。隨意這麽一瞧,邊以為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裝的出來呢。

  那戲唱得也好,那調子美詞也美,便是薛蟠這般無甚藝術涵養的,都聽得有些癡了。

  待得一曲終了,便立刻有人拊掌大讚了一番,薛蟠也跟著諸人點頭讚同。

  柳湘蓮自負一笑,同大家抱拳一禮,便回了自己座位上。立刻便有同席之人遞了酒水與他潤口,他接過也不道謝,直接一飲而盡。

  那人讚過,便聽那一名喚衛若蘭的公子笑道:“柳兄弟這般長相模樣,真真不知什麽樣的女子能配得上你。”

  柳湘蓮便笑道:“定要這一世間之絕色女子方好。”

  這話實在輕狂得很,不過配上他那副睥睨眾生的神色,竟也不覺著突兀。

  賈璉便道:“柳賢弟當真是這世間第一輕狂人,真性情之人。既柳賢弟想要尋那世間絕色的女子,我這廂正好有一樁好媒想說與柳賢弟,柳賢弟看可好?”

  不待柳湘蓮說話,便有人應承道:“那便要看看璉二爺要說的是哪家的女子了,若當真是個絕色,咱們柳兄弟哪裏有不應的。柳兄弟說,可是?”

  那柳湘蓮便笑道:“如今有璉二哥高誼,難道還會不識好歹不成,任憑兄弟裁奪,我無不從命。”

  他這一般說,便又有人催著賈璉說是哪家女子。賈璉說了,眾人都自點頭,確乎絕色。那柳湘蓮便二話不說取了身上配的鴛鴦劍做定禮,聘了那尤家娘子。

  薛蟠咋舌,果真是個豪爽的真漢子,隻是,這位對婚姻大事也未免太草率了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