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子絲毫不覺得自己突然說出了多麽令人震驚的消息,他頭疼的是,不知道該怎麽同蟠兒解釋自己的身份。

  實際上,他也是有些茫然的。雖然皇帝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就是他的胞弟,可他當真沒有了歲以前的記憶。雖然心底裏也暗暗震驚於自己對皇宮的熟悉,卻終究不敢十分認下這個身份。

  皇帝幾次想要恢複他王爺的身份,他卻暫未答應,因而便借著休沐日,由皇帝帶著他瞧瞧去從前他們母親的宮殿,見一見從前照看過他的宮人們,也是想讓他早些恢複記憶的意思。為何不在當值的時候這般做,卻是因為黑子還不想要過早的暴露皇帝待他的不同,不過卻也被有心人早早探聽去了。

  薛蟠自有秘密,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說來比黑子是皇帝的親弟弟要嚇人得多,因而他便也不介意黑子隱瞞自己這事兒,反是表現得極為興奮。

  “我早就想去皇宮裏參觀參觀了,看來有會了。”薛蟠興奮道。

  林玨又是對他表現了一番自己的鄙夷,隱晦道:“其實相差不大。”

  “但我都沒見過。”兩人打起了啞謎,說著隻有他倆能聽懂的話。

  黑子一瞧這架勢,心裏有些發酸,打斷二人,“暫且便當做沒有這事兒吧,畢竟我也不很確定這身份,待能回想起一些再說吧。”

  林玨笑道:“別人若是知道自己是這樣的身份,便是假的,也早削尖了腦袋頂上去了,哪有咱們這樣的。”

  薛蟠嗬嗬傻笑,“我覺著這事十之八九,想想真是有些莫名的興奮呢,我果然不是個打醬油的。”

  林玨卻沒有這麽樂觀,他冷靜分析道:“不論如何,黑子兄弟如今這般謹慎卻是對的。上皇如今尚在,卻並不大理事了,不過因著元後已逝,如今便是宜太妃常伴君側,香火情總有幾分,連帶著宜太妃所出的忠順王爺便也得了些臉麵,陛下自也待他多看重幾分。陛下也已是不惑之年,皇子也有幾個,雖如今都不大成樣子,卻都不是什麽安分的。黑子兄弟別的不說,單比起幾位皇子來,卻是要強上百套的。”

  便是林玨都不得不承認,皇帝比起太上皇來說,無論為人還是為政都要強上許多,隻是這生兒子的本事,卻是要差上幾分的。倒不是說差在數量上,卻是腦子上的。

  “當年黑子兄弟會失憶,又不知何故流落民間,想必其是有些內情的。皇帝不可能絲毫不知,也不可能會沒有懷疑,這其到底是誰的實在不大好說。皇帝陛下想要認回黑子兄弟的身份,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我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的。”

  黑子畢竟與皇帝是兄弟,親親之情下,會不會影響到他的判斷,實在不大好說。若是這其有些別的問題,他們這些與黑子交好的人,恐怕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林玨前世為人所害才落入此地,便決定了他不會如薛蟠那般單純。如今他又開始懷疑其,皇帝為何會對他這般提拔了。

  其實不得不說,林玨有些想多了。皇帝重用他,與黑子並無幹係,卻是因著他父親林如海和賈家之故。

  薛蟠聽了林玨的話,摸了摸胳膊,往黑子懷裏擠了擠,“我聽著你的話,怎麽覺得有些瘮得慌。黑子,那咱們還是別要這個皇帝哥了,咱們又不缺錢花。”

  林玨頓了頓,猛然從某種情緒恢複過來,笑道:“實在對不住,我有些魔障了。”

  黑子便道:“其實,陛下同我提過一些。你們想必也知道,陛下原是有一位兄長的,便是不知因何被圈進後又自戕了的義忠王爺。聽著意思,應是他意圖謀害上皇,被識破後,才被圈進的。陛下提到,我的失蹤,便是與他相幹,不過失憶想來應是被拐子帶出去後出了些意外導致的了。因著我的失蹤,元後傷心過度下去世,便成了打擊嫡係一派的段。後來陛下登基之後,查出了這件事,便派了人暗處置了他。隻是這事原就有上皇幫忙遮掩的在,到底事涉皇家密辛,暫且便未剝奪了他的王爵。”

  薛蟠便誇張的捂住了嘴巴,隔著掌甕聲甕氣道:“我們竟然知道了這樣的密辛,會不會被皇帝的密探滅了口。”

  瞧著他這怪模樣,林玨翻了個白眼,“你都把皇帝的親弟弟給睡了,竟然沒想到會被滅口,心腸也是夠寬大的。”

  因著薛蟠這副怪模怪樣,倒是衝淡了室內□□的氣氛,林玨道:“便聽黑子兄弟的吧,隻是這事到底有些隱秘,你可別大嘴巴地說出去。尤其是莫要同你母親說,免得嚇著了她。”他沒好意思說,這要是被薛母知道了,怕是有心要挾恩圖報,要是再提出將薛寶釵嫁給黑子,那便尷尬了,他這也是為了薛蟠好。

  薛蟠混不在意地擺擺,“還用你說,這要是跟她說了,怕不得整個賈府都知道了,我還怕那一家子攀過來呢。”

  他倒對薛母有些自知之明。

  人說了一次,便也放下了,畢竟這事兒最後如何,還得再看呢,誰能一直這麽掛著心。說了這半日話,薛蟠留了林玨在家裏吃了頓烤肉,俱都心滿意足。

  也不得不說,都是心大的,若是旁的人知道了這樣的事,可不得幾天幾宿吃不下睡不下的,偏他們就能直接拋到腦後去。黑子深覺這二人怪道這般投緣呢,雖然性子不同,說到底還是同一類人。被薛蟠帶的,黑子實際上也並不那麽畏懼皇權,這才會在皇帝麵前表現得那般從容,才越發合了皇帝的眼緣。

  林玨這邊與薛家兄弟幾個吃喝呢,薛母這日卻是去了賈家的。

  這次是王夫人找她過去說話,她也是無甚麽事,便過去了。薛家兩位姑娘也是跟去了的,與賈母王夫人請了安後,便自去尋姐妹們。又有被賈母留下小住的湘雲在,便商量著結了個詩社,一起玩笑罷了。後又有寶玉非要跟著一起結詩友的,姐妹們也不好十分地駁了他,便也一處玩笑了。

  卻說王夫人這邊。王夫人並薛母姐妹正在說話,便有丫環來報,說是二老爺那邊的人過來,說是修園子的地方已經選好了的。王夫人便問了幾句,見都妥當了,方讓去回了說知道了。

  待小丫環走了,薛母便笑道:“怎生現在才選好了地兒麽,我聽著意思,那幾家早便動工了。”

  王夫人便笑道:“這恭迎娘娘省親,哪裏有不著急的。妹妹也是知道我的,自娘娘入宮侍奉,卻是替家人盡忠,我這心內雖有惦念,卻也是歡喜的。先時因娘娘隻是做女官,並無椒房請安的資格,卻當真是‘一入宮門深似海’了,如今娘娘蒙了聖恩,我才能有幸入宮與娘娘見上一麵。又有皇恩浩蕩,竟然許了貴人們出宮省親,她那弟弟妹妹們,早便想娘娘想得不成,咱家哪裏會不承了這聖恩呢?隻是到底是聖人的恩典,這園子自然要修得精致些,方才是咱們的忠心呢。這不,我家老爺聽探春幾個去你家鑒賞園子後提起了那專給達官顯貴們繪園子圖的山子野,便特特將人請了來。前頭已是畫了幾副的,隻是老太太與老爺們都不大滿意,這不才有了張好的,便選了地方來,預備開始修了。”

  王夫人說完這些,接過一旁伺候的金釧遞過來的茶輕輕呷了一口,便接著笑道:“那山子野大師,還是蟠兒幫著請的呢。他如今越發地出息了,生意做得好,門路又多,交往的也都是些達官顯貴們。”

  薛母便跟著笑道:“能幫得上娘娘,也是他的福氣呢。如今他也大了,竟也不如小時候那般隻知癡頑,省去我多少心呢。”

  見薛母有越發誇讚自家兒子的架勢,王夫人便出聲打斷她,笑道;“可不是麽。”又問薛母,“我聽說他鋪子裏的掌櫃正從南方進了一批好木材,那幾家可都盯著呢,妹妹同蟠兒說一聲,咱們可是正經親戚家,好歹給我們府上留著,銀錢是不差的。”

  薛母道:“姐姐說的是什麽話,你可是他親姨媽呢,不給你留著給誰留著呢。銀錢上姐姐也不必同我客氣,便隻給些本錢就是了,便是這一路上運來,又是陸路又是水路的,我也隻當是給姐姐捎帶來的,並不加進這裏來。”

  王夫人喉間一噎,她原是瞧著先時薛母出錢甚是大方爽快,方才與薛母提這事的。她這妹妹素來便無甚心,身家又極豐,為著娘娘的事,想她也是願意再出一份力的,不想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如今卻也不好再說別的,王夫人勉力維持住臉上的微笑,道:“怎好讓妹妹賠了錢呢?”

  薛母大氣地一揮,“姐姐說的哪裏話,娘娘省親,可是闔族的大喜事,我們能出一份力,哪裏在意這賠不賠銀子的事呢。原我是想著直接為娘娘出了這份銀子的,隻是這恩典卻是給咱們公府的,我家不過一介商賈之家,若是叫外人知道了這院子竟讓我們這樣的商賈之家參合了,難免不美了,隻好便從這上頭出些力了,姐姐千萬莫同我客氣。”

  薛母說得十分情真意切,王夫人卻心口仿似被什麽堵著一般,越發地上不去下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