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晌薛蝌自翰林院回來,便聽賈母說了許家之事定了,他自十分歡喜,誠心誠意地對薛母謝了又謝。

  薛母便又悄悄同他提起許姑娘來,又有釵琴姐妹在一旁補充,倒把薛蝌難得弄了個大紅臉兒。薛母便又同他商量起如何去提親,如何換庚帖,再到測算吉日吉時等。薛蝌雖臉紅,卻都一一仔細聽了。

  薛家先時接連辦了兩場喪事,如今終於要辦喜事了,全家人都是高興得很。

  到了下一個休沐,因著賈家相請,薛家又是闔家早早去了賈家。男丁們自都去了前廳,女眷亦俱是去了後院。

  薛家來的早,卻有比她們到的更早的。史家兩位侯夫人,早便領了史湘雲過來,正在賈母處說話。

  見薛母領了兩個女孩兒過來,賈母便笑著道:“我早便盼著他姨媽來呢,可是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又喚王熙鳳,“快扶你姨媽過來這邊坐。”

  王熙鳳早便過去了,與寶釵一人一邊扶著薛母,在賈母下首坐了。薛母忙推辭,畢竟她身上既無誥命,她兒子又無甚官職。賈母便道:“她們都是我娘家的外甥媳婦,很不必避諱這個,你隻管坐著。”

  史家兩位夫人亦道:“很是呢,老太太先時便一直提起薛太太呢,可見是想得狠了。”

  薛母推辭不得,隻好坐了。

  說了一會兒話,賈母便對王熙鳳道:“領著你妹妹們自去說話吧,我們這些老的也有體己話要說說呢。”

  眾人都笑,王熙鳳便領著一眾姑娘們與在座的幾位夫人行了禮,方聘聘婷婷地出去了。

  待這些姑娘們都出去了,賈母方樂嗬嗬地道:“我就愛看這些個女孩兒們,瞧著便高興,隻是咱們這老楞八齒的恐她們瞧著也煩了,還是叫她們自去說話,咱們也自在。”

  忠靖侯史鼎家的是個快言快語的,當下便接道:“姑母瞧著竟像我的姐妹一般,哪裏便老了,誰老我可都是不老的。”

  聽她這話,眾人便都笑了起來,王夫人笑對保齡侯史鼐家的道:“二哥家的,可管好你這妯娌,偏生她嘴快,竟不給我們留句話說。”

  史鼐家的道:“這可是不能管的,偏我是個笨嘴拙舌的,正有了鼎兒家的,我方能在姑母這裏討巧呢。姑母說可是?”

  大家便又笑。

  他人尚且還好,偏隻有邢夫人一旁看著眼徐,她素來便在賈母這裏不大得臉,如今又是二房的大喜事,偏她總趕不上話奉承,瞧大家說得熱鬧,便越發心急。

  說了會兒閑話,便又回到正事上。史鼎家的笑道:“這原就是一件大喜事,聖上一再降下恩典,偏就都叫咱們趕上了,便是再慶賀的隆重些,也是使得的,也更顯得咱們感沐聖恩呢。”

  王夫人含蓄一笑,史鼐家的便接道:“正是這麽個理兒呢。”

  王夫人才道:“我原也是想著既然是聖上天恩,咱們自該感恩戴德,隻娘娘說,聖上以儉德以治天下,如今南邊兒不大太平,常有洪災水澇的,便不要鋪張,不如省了銀錢,廣施粥糧,方顯天恩浩蕩呢。”

  王夫人頓了頓,又繼續道:“隻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便是咱們自己不做什麽,旁人卻都要來賀一賀的。若是咱們沒個招待,倒顯得咱們小氣了一樣,這才不得不宴請一番。如今已在廟裏施了錢糧,想來過些時日便能支起粥棚來,也是感念聖恩,給娘娘積德了。”

  史鼎家的忙道:“這是大大的善事,二嫂嫂且算我一個,也是給我自己積福呢。”

  史鼐家的便也附和。薛母無法,便也隻能跟著掏了五百兩銀子,做布施之用。便是邢夫人,亦拿了五十兩出來。隻是她這錢乃是使了好大勁兒拿出來的,卻還不如不拿,聽見她出的錢數,別說王夫人想直接把這銀子砸回她臉上,便是賈母臉上也不大好看。

  邢夫人卻是委屈,她娘家不顯,別說補貼她,還需她不時接濟一二。府裏那點兒例銀夠幹什麽的,便是王夫人打賞下人都不夠的,何況她的一應花銷。

  這日史家兩位夫人來,自不是單單為了賀貴妃這事的。她們雖沒個女兒,娘家卻都是有女孩兒的,何況史家還有一個湘雲在,便有心與賈母打聽打聽那林小探花,與薛母打聽打聽薛家的兩個孩子,自然,是刨除了紈絝薛蟠的另兩個孩子。

  薛母這裏正好也有樁喜事,想著與賈老太君王夫人念叨念叨呢,便道:“正是要與老太太說呢,前頭幾日一直沒過來與老太太說話,可不就是去辦了件大喜事麽。”

  不說賈母,便是王夫人亦十分好奇,便聽她繼續道:“寶丫頭她前頭過身的大堂伯,不是留了一兒一女麽,正養在我這裏,老太太也是認得的,便是寶琴與她兄弟。琴丫頭我是不大惦記的,她父親在時便給她定了一位梅翰林家的小子。不過她那兄弟薛蝌,我卻是再放心不下的。不想這孩子卻有這樣的緣,他頂頭上司,一位姓許的翰林瞧了他,前頭幾日我便是一直給他相看呢。”

  賈母便問道:“聽著意思,是成了的?”

  薛母笑,“正是呢,過幾日便要議親了的。”

  賈母跟著笑道:“這可正是一件喜事呢,待定親時,我與他們姨媽是定要去的。”

  薛母越發歡欣,“我那侄子定要親來相請的,屆時闔府都去一起熱鬧熱鬧。”

  史鼎家的便也湊道:“薛太太便不來請我們了麽?”

  薛母忙道,“定請的,定請的。”幾人便都笑了。

  史二太太便又與薛母打聽起薛謙來,薛母正是樂嗬的時候,也不隱瞞,便照實說了。史家兩位太太一聽,才知薛謙不過是擔著個薛姓罷了,實際卻與薛家並無幹係,且他又是個父母不詳的,便也就歇了心思,暫不提他了。

  幾人又說起了新科探花郎林玨。

  林玨是賈老太君的嫡親外孫,與史家自也是有親戚的,不過史家兩位夫人並未怎麽見過他。史家兩位侯夫人,算來也正是林玨的舅媽呢。

  “如今玨兒正在聖上身邊兒伺候著,最得聖上歡心,聖上是一時一刻都離他不得呢。”賈母語氣頗為自豪。

  史家兩位侯夫人自是十分的奉承,“這林小探花哪裏是姑母的外孫,正該是嫡親的孫子呢。日後寶玉亦考了進士做了官,兄弟倆正當相互扶持呢。”

  賈母笑道:“可不正是如此麽,我隻當他與寶玉是一樣的。”

  史鼎家的拿帕子試了試嘴角,玩笑道:“姑母這般疼著寵著,竟也不想著給我那大外甥做一門好親事,如今那薛小翰林都已經快定親了,我記著我那大外甥可比薛小翰林還要年長了兩歲罷,可見姑母疼外孫的心也是假的了。”

  賈母便笑指著她道:“真真是個促狹的,好的賴的竟都叫你說了,讓我這老婆子都無話可說了。怎的,你這做人親舅母的,莫非給你外甥尋了一門好親?”

  史鼎家的歎了口氣,道:“正是想著給我這外甥尋摸個呢,我那可憐的敏兒妹妹去的早,他們父親又沒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不操心,可還有誰跟著操心呢。”

  說罷,伸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瞧我,這樣的好日子,竟說這些惹姑母傷心。”

  賈母擺擺,“並無甚麽,多久的事兒了,我已是看開了的。”

  史鼎家的這便笑道:“正是呢。隻不知姑母想給我那外甥尋摸個什麽樣人家的姑娘,我與二嫂嫂常出去走動,也好給我那外甥好生相看相看。”

  賈母便笑道:“你們那外甥素來便是個有主意的,我早便問過他了,他也是個有誌氣的,說是並不拘於什麽樣的人家,身為男人哪個還要蒙嶽家幫襯了,隻憑自己本事,自能為妻子掙來誥命。他便隻要那模樣性情都好的,又因他家隻他兄妹二人,便還要為人和善的,同他一般待我那黛玉如親妹子一樣的。”

  史鼐家的掩嘴笑道:“可見還是個孩子呢。”

  賈母道:“可不是麽,別人都巴望著有人幫扶一二才好呢,偏他是個左性的,莫非將來嶽家瞧他是個好的,上趕著來幫襯他,他竟反要將人趕走不成,平白得罪了嶽家。”

  “不過是小孩子家家的有些個要強的心思罷了,咱們隻管尋摸著,屆時給外甥尋個模樣性情都好的,難道他還能因著家世好便不願意麽?”

  史鼐家的便附和一聲,“鼎兒家的說的正是呢。”

  有了賈母的準話,妯娌倆心裏也有了底。

  賈母原是知曉史家兩個侄媳婦有些話想打聽,方才支走了幾位姑娘,如今瞧著差不過了,便又將人都喚了回來,也是推銷推銷自家姑娘的意思。男子成親原就比女子晚些,如今連薛家的小子都要定親了,迎春尚且比林玨還要大上幾歲呢,竟也沒個人家來打聽,賈母心內難免便有幾分著急。

  瞧著幾位姑娘又回來了,史家兩位太太了了一段心事,方才有心思細細打量起幾位姑娘來。這一瞧,卻是暗暗遺憾自家兒子娶妻娶得早了些,竟沒娶著個這般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來。又想到家的兒媳也是十分賢惠孝順的,便也漸漸止了憾思,說笑起來。

  這邊廂說得熱鬧,那邊薛蟠卻是不大痛快。倒不是賈家人給他難受了,卻是這個休沐,黑子竟然又沒得休。這已是連著兩個休沐日黑子被皇帝留在宮說話了,薛蟠深覺危,眼見著自己腦袋上的頭發有變綠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