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她日後會成為一個絕色美人兒。當然,她現在還是個隻會啃指頭、流鼻涕的跟屁蟲。鑒於她日後會“眼瞎”,我做了個重大而深遠的決定——招童養夫!

  薛母當年,與薛蝌之母其實是有那麽幾分齟齬,這也是人之常情了。薛家自來便出長情之人,薛父與薛蟠他大堂伯,俱都是這樣的人,妯娌之間便難免多了兩分攀比。

  說來都不是什麽要命的事,不過是你今日多得了支釵,我明日便要多拿了副鐲子的事兒。因當時薛家大伯尚未分出去,兩兄弟俱在一個府上過活,兩人又都無子嗣,女人們閑了,便生出許多是非來。

  後來薛家大伯出去單過,妯娌倆也先後產子,又差不多同時產女,俱都兒女雙全,便也沒什麽好比的了。遠了香近了臭,尤其薛家大伯母時常隨丈夫外出,兩人見得少了,反而越發的親近了。

  又有薛家大伯母產女時傷了底子,沒過幾年便去了,薛母反是越發的感念起她的好處來,因而對待薛寶琴這個失怙失恃的侄女兒,很是照顧,比之寶釵也不遑多讓了。寶釵亦是素來識大體的,且多了個妹妹陪著她,她更是高興得緊。

  因著家裏多了兩個弟妹,薛蟠便想著為妹妹們也請一位女先生或是教養嬤嬤,他實在是不大信得過薛母的。

  薛蟠說得委婉,薛父卻是一點就透,薛母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過的,之前大多關心的都是家裏頂門立戶的小子們,如今想來,女兒家的多通些詩書墨管家理事,卻也不是什麽壞事。

  其實嚴格說來,薛母本就出身累世公卿的王家,與管家理事上自是不差的。不過她本就是幼女,素來有聰慧敏又強勢的長姐壓在上頭,便養成了有些綿軟的性子。如此一來,倒於教養女兒上,差了那麽兩分。何況於薛家而言,自然不在乎多養一位專司教養女子的先生的。

  隻是這女先生卻是極不好請的,便是林家這樣的業經五世的列侯之家,請的先生不也是賈雨村之流麽。何況以林黛玉遠超賈雨村的詠絮之才,薛蟠十分懷疑,賈雨村這等沽名釣譽之輩,恐是教不出黛玉這等人品的。

  “女先生且不急,畢竟通識墨的女子多是養在內閣,實在不行,請了男先生隔簾而教就是了。隻是這專司教養之人卻是不好請的,宮裏出來的嬤嬤多是主子開恩出來榮養的,哪個沒點兒貴人賜的銀錢傍身,豈能瞧得上咱們這樣的門第。再有各公侯府邸自家養的嬤嬤,更是在裏握得嚴實,這倒是件難事了。”

  這事兒薛蟠並不多擔心,以王家“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家風,王子騰愛女王熙鳳尚且識不得幾個字,何況是薛母。但寶釵將來卻是個博學廣識,雜學旁收之人,又有能媲美黛玉的詩才。可見除自身的天賦外,卻不是薛母能教的出來的,必有其他名師指引。

  果然,不過月餘,此事便有了轉。

  薛父尋來的女先生,乃是東平郡王穆家當家主母的娘家旁支,其實論起血脈來說,已經有些遠了。這位先生自小有幸入了主支一位太太的眼,便跟著主支這邊的教養嬤嬤一起學過幾日規矩,又是個能識斷字的。薛蟠隨著薛母瞧了幾眼,便知薛父因何用了這位先生了。

  女先生夫家姓王,卻是與金陵王家,薛母的娘家並非出自一脈。母家姓馬,算起來與治國公家是同宗。她自言是因著夫家犯了事,天家體恤,並未牽連,隻沒收了家產,發配原籍。豈不知剛到了金陵,丈夫便病了,為了治病,闔家的體己都盡去了,卻也沒能留住性命。如今家裏便隻剩下自己帶著個年僅五歲的兒子出來尋條活路。

  薛母素來心軟,聞得這話已是感歎連連,她們年歲相當,倒也說得上話,“你也是個苦命的,好在還有性命在,將來孩子有了出息,你也算是熬出頭了。”

  馬姑姑聞言隻是垂眸不語,薛蟠瞧她麵上淡淡,又聽她說是闔家發配了原籍,便覺著有些蹊蹺。她也算是治國公府的遠親了,想來嫁的也不會是普通人家,既然落了罪尚能保全性命,又有發配原籍的指令,想來金陵這處也該是有些祭田產業的。便是沒有這些,難道王家還沒有其他人在了麽,起碼不該讓自家子孫隨著寡母流落在外。

  薛蟠雖覺蹊蹺,卻也不好在薛母這裏發問,隻想著之後問問薛父便是了。薛父是絕不會讓個來曆不明不清不白的人來教養寶釵寶琴的。

  見過馬姑姑後,薛蟠又同薛母一道,見了馬姑姑的兒子,大名王麒,小名喚做駒兒的。因他年歲小些,寶釵與寶琴便未避出去。瞧見駒兒一副小大人模樣地給眾人施了禮,便乖乖地坐到馬姑姑身邊,並不抬頭亂看,便知也是個知曉規矩的孩子。

  薛母心疼他小小年紀便遭了許多磨難,又是個這樣懂禮的,便問了他幾句,叫丫頭拿了糕給他吃。駒兒低頭道了謝,便在馬姑姑的應允下,拿了一小塊兒糕細細地吃了起來。寶釵寶琴難得見到比她們還小的孩子,又是這樣的可愛,忍不住便拿著帕子掩嘴輕輕笑了起來。

  薛蟠道:“姑姑平日要教兩位妹妹規矩學問,不如便叫小公子與我和黑子還有蝌弟一道去施先生那裏聽課吧。”

  馬姑姑自是求之不得,忙對著薛蟠道了謝,“不敢當大爺一句公子,大爺喚他小名駒兒便可。”

  駒兒亦起身向薛蟠行禮道謝,“多謝大爺。”

  薛蟠嗬嗬一笑,對著駒兒道:“那你也別叫我大爺了,喚我一聲哥哥就是了。”

  主家這樣的和善,馬姑姑自隻有更安心的,便衝著偷偷看向自己的兒子微微點了點頭。駒兒便又軟軟地喚了一聲“薛哥哥,”又對著寶釵兩姐妹喚了聲“薛姐姐”。

  見他這樣伶俐,薛蟠也覺著喜歡,便稟了薛母,牽著駒兒出去認認他們要住的院子。

  駒兒雖年歲小些,畢竟也是外男,自不好跟著馬姑姑住在內院。馬姑姑又不能放心他一個人住在外邊,薛父便做主將南邊一溜的原是用來存放東西的排房,辟出五間來,單獨劃成個小院子供她母子二人居住。這邊有單獨留出的角門,方便馬姑姑出入,又與寶釵寶琴新分的院子靠近,兩廂便利。

  薛蟠領著駒兒出來,先認了黑子,接著他便看到了圍在黑子身邊的小霸王,眼睛霎時一亮。

  薛蟠瞧出他的心思,便招叫小霸王過來,他蹲下身小霸王便將兩隻前爪搭在他的雙膝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水汪汪地瞅著他,萌得薛蟠心肝亂顫。他指了指一旁跟著他蹲下的駒兒,介紹道:“這是你小馬駒兒哥哥,以後見到他可不準調皮哦!”又對駒兒說,“這是我養的狗,叫做小霸的王,你可以叫他學習!”

  駒兒一臉懵懂,學習他知道是什麽,可小霸王不是狗麽,為什麽要叫做“雞”?

  黑子彈了彈薛蟠的小腦袋瓜兒,“又調皮。駒兒別理你薛哥哥,你還有一位叫薛蝌的哥哥,他如今正在孝,不大方便出來走動,待一起去施先生那裏,便能見著了。”

  駒兒乖巧地點了點頭。薛蟠便也不逗他了,嘿嘿一笑,牽著駒兒軟軟的小,又去握住黑子越發多了繭子的掌,忍不住拿到身前對比。“小黑,你瞧瞧,你是不是又忘記塗護油了?”為了軟化黑子心的繭子,薛蟠無所不用其極,這不又鼓搗出了所謂的護油給黑子,隻是黑子嫌這東西油乎乎的,塗在上握不住刀柄,雖然一直帶在身上,卻時常“忘記”用。

  薛蟠果然在黑子身上摸出了裝著油脂的瓶子,他也不管是否蹭得自己滿油,從裏邊挖出一塊兒來雙搓化了便抹到黑子上。邊塗抹邊還要念叨黑子幾句,黑子自然好脾氣的應了。給黑子塗好了,瞅了眼一旁一臉好奇的駒兒,薛蟠便又用略有些油乎乎的爪子抓住了駒兒,將剩下的一點油脂都揉到了那雙嫩白的小上。

  駒兒聞了聞自己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是油油的,還有一股子若有似無的香味兒,怪好聞的。

  薛蟠去時,那院子已經收拾妥當,馬姑姑母子倆的東西也都歸置得差不多了,畢竟是她二人居住,有一些私人物品,少不得要問過馬姑姑的意思再行處理。院安置了一個小丫頭,一個負責做飯的婆子,還有兩個十四的小廝,負責傳個話跑個腿,平時駒兒出門時也能跟著提提東西。

  幾人如今都在院子裏,過來見過了薛蟠,薛蟠又將人一一指給駒兒看,讓他們與駒兒見了禮。又對幾人道:“咱們薛家素來不是那等苛待下人的人家,可也重規矩,莫叫爺知道你們有奴大欺主之事,否則定不輕饒。”幾個伺候的人忙都應了。

  黑子瞧了眼頗有幾分主子氣勢的蟠兒,眉頭挑了挑。

  待馬姑姑過來,薛蟠又叫幾人與馬姑姑見了禮,方與黑子一道回去了。

  黑子捏了捏薛蟠的指,說出心疑問,“那駒兒漫說也就一個清秀,怎的見你待他這般好?”

  薛蟠嘿嘿一笑,才不能告訴黑子呢,他那妹子將來恐怕會“眼瞎”,但凡能稱得上潛力股,且現在落難的,他都提前相看好嘍,打好提前量,多給他妹子預備幾個“童養夫”人選。自然,對他來說,黑子才是那個最大也最好的潛力股呢,不過這個他自己知道就好。這個人他得給自己留著,才舍不得留給旁人呢。哪怕是他親妹子也不行!

  黑子見他瞅著自己傻樂,便也不再追問,反是道:“行了,既然已經見著大妹妹的女先生了,你且安心了。這回該回去寫大字了吧?”

  薛蟠笑容一僵,想到施先生那張嚴肅臉,反握住黑子的,“知道了知道了,現在就回去寫。”

  這時候倒是不用人追了,牽著黑子領著小霸王就往回跑。

  甫一進自己的院子,小霸王便撒起歡兒來。它在外邊兒時被教育得很好,從來都不會調皮,但是隻要進了自己院子就可以隨意撒歡兒了。因而小霸王每每從外邊回來,都會撒一會兒歡兒。

  小霸王如今已經很是威武了,立起來足有一個成人高,被它撲一下,薛蟠整個人都向後仰去。好在有黑子一直在他身邊,趕忙托住了他,免去他直接被撲倒受傷。

  拍了拍狗頭,薛蟠輕叱,“壞霸王,說了多少遍了,不能這樣撲人。也不想想你現在的體重,還當是小時候呢!就你這麽一下子,你家主子我能摔成八百瓣兒,你信不信?”自然,他也知道小霸王是從不這樣撲別人的,這是它表示與自己親近的一種方式。

  小霸王等著薛蟠說完了每日都要重複幾遍的話,傻乎乎地吐著舌頭哈氣,薛蟠隻得又無奈地摸摸狗頭,跟黑子嘀咕,“也不知道它是真傻還是假傻,每次誇它它能撅打半日,一說他他就裝聽不懂,簡直成精了。”

  聽見小主人誇它,小霸王又開始滿院子撒起歡來。薛蟠問了犬奴小霸王今日的情況,聽他細細說了一遍,方安心。薛蟠又招喚小霸王過來,與它說自己要去書房寫字了,叫它乖乖聽話,晚上有肉吃。也不知它聽沒聽懂,反正是沒跟去搗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