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薛蟠仿若不知自己即將麵臨的情形,還跟著出主意,“我建議您去取銀子時,把我和銅錢兒帶上。雖然現在看似安全,可咱們也得以防萬一不是,萬一真就有什麽,我在您這邊,也還是個人質不是?”

  那拐頭兒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不過薛蟠越是這樣說,他反而越是不敢帶上他了。可也暫時熄了滅口的心思,這小子說的在理兒,畢竟這麽老些銀子,他們運送還得一陣子,暫且留住這小子的小命,興許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待得拐頭兒領了人出去,薛蟠方悄悄舒了口氣。都這麽久了,他爹若是還找不到這老窩兒來,也就合該他命絕於此了。

  銅錢兒哆哆嗦嗦地給薛蟠倒了杯水,悄聲問主子,“那些壞人都走了麽?”

  薛蟠看了眼銅錢兒,十分同情,這孩子嚇壞了,現在便染上了個毛病,身子總是哆哆嗦嗦的,仿佛跟他大聲說句話,都能把他嚇暈了一樣。

  薛蟠把那水喂給銅錢兒,也小聲道:“銅錢兒不怕啊,你爹就快來救咱們了。”

  銅錢兒哭喪著臉道:“我爹就是廚房一做飯的,他咋來救咱們呀?”

  薛蟠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抖啊抖的團子了,畢竟自己也還是個團子呢啊。

  一刻鍾後,薛蟠耳朵一抖,忙問身旁抖啊抖的團子,“銅錢兒,你聽見什麽聲音沒?”

  銅錢兒瞪圓了眼睛,跟著仔細聽了聽,身子一抖,搖了搖頭。

  薛蟠細聽了聽,剛剛的悶哼聲,似乎是他的錯覺。

  不對,薛蟠心頭一震,確實是有聲音。

  薛蟠跑到緊閉的門前,悄悄開了個縫兒,正跟準備輕輕推門探查的人對上了眼。薛蟠“啊”了一聲,驚喜道:“謝叔!”正是薛父身邊的大管事,他之前寫信的銅錢兒的“爹”!

  來人見了薛蟠亦是驚喜交加,忙將撲到自己懷裏的薛蟠接住抱了起來,“可找到大爺了……”話還未說完,便又被一聲淒厲至極的“爹呀!”給驚了一身雞皮疙瘩,隻見另一團子,亦撲向了他。

  大管事隻得將小廝銅錢兒也給攬了過來,低聲勸撫兩句,“大爺,如今官府的人俱都埋伏在荒山周圍,老爺不放心,遂派了咱們的人過來救大爺,咱們這便出去吧。”

  薛蟠已經癱歪在了大管事的懷裏,如今他安全了,便又恢複了先時那副憊懶的模樣。悄聲囑咐了大管事幾句,薛蟠便趴在他懷裏熟睡過去。這幾天麵上不管裝的多麽淡定,實際上卻真可說的上是生與死的較量了。

  一覺醒來時,薛蟠已經躺在自家柔軟的錦被了。薛母剛剛生產完,卻是薛父守在他的床邊。

  見薛蟠悠悠醒來,薛父眼窩深陷的眼底閃過一絲喜意,卻很快又被怒意取締。“臭小子,這回看你還敢胡鬧了?”薛父揚起,到底沒好下狠教訓,隻輕輕地拍了不省心的兒子腦袋一記。

  薛蟠耷拉著腦袋,一副深深懺悔的模樣,“兒子再不敢了。”又裝模作樣的扭過身,趴在床上,露出白嫩嫩的上半身和半拉圓潤白皙的屁股蛋兒,輕輕拉了拉薛父的衣袖,可憐巴巴,“兒子上回的傷才好些,老爺下可輕些。”

  薛父被他氣笑,再狠狠一巴掌拍在薛蟠的屁股上,“又做這副怪樣子,去好生洗漱換了衣裳,給你母親瞧瞧去!”

  薛蟠逃過一劫,小小歡呼一聲,又斂了喜色,與薛父求情,“也別打銅錢兒,他還小呢,這次可嚇壞他了。”

  薛父瞪了他一眼,“這次還好你二人靈,那小子可不嚇壞了麽,如今都分不清哪個是他親爹了。”想到銅錢兒一會兒喚大管事“爹”,一會兒喚他親爹廚子“爹”的,薛父都替他二人頭疼。

  見薛父應允了,薛蟠便不再多言,自去洗漱不提。

  薛母原就差不多到了日子,府內俱都忙活著這事兒,乍然聞說自己兒子丟了,薛父哪裏敢叫薛母知道,隻得下了嚴令瞞著。隻是千防萬防,到底還是叫薛母聽到了風聲,薛母登時便不好了,掙紮了一日夜,方產下一女。

  薛蟠收拾好了,便跟著薛父一起去見了薛母。薛母尚在月子裏,這時候卻是不便與父子二人見麵的,隻是隔著厚厚的簾子聽見兒子的聲音,她的心亦是放下了的。

  “好孩子,好好聽你老爺的話,可不敢再胡鬧了。”聽見兒子乖乖地應了,薛母一陣心疼,“去瞧瞧你妹妹吧。”

  薛蟠又跟著薛父去了隔間,見到了皺著皮兒的薛寶釵。

  畢竟是大名鼎鼎的寶姑娘啊,薛蟠忍不住靠近去看了看,薛父忙止住他,怕他粗粗腳地傷了妹妹。

  如今也確實沒啥看頭,薛蟠便也不再往前湊合了。

  因著這次薛蟠的急智,薛父倒是收起了之前一直恨鐵不成鋼的心思,深覺自家兒子不過年歲小頑皮些,卻是個可塑之才。薛蟠尚且不知,他原本塑造的紈絝形象,在薛父心已經土崩瓦解了。自然,他更不會知道,以他的年紀來說,即便是帶著家丁偷著去青樓賭館,也不會有人說他紈絝的。

  薛蟠因著這次的事,倒著實是消停了幾天,不過他本就是個愛玩兒的性子,哪裏安靜得來。隻是家下人都長了教訓,哪個敢再跟著薛蟠胡鬧,更不敢將他放出府去。在薛蟠使盡辦法,第五次出府失敗後,他得到了一隻通體漆黑卻有兩條小白眉毛的小奶狗。

  薛蟠的注意力這次倒是真的被成功轉移了。

  薛蟠不再想著每天出府瞎轉悠,薛父與薛母的注意力,卻也暫無法放在他身上了。卻原來,雖寶釵足月而生,卻因薛母受了驚嚇,致使她的身子有了些熱症。薛家不差錢,請了諸多大夫醫治,都言大姑娘這是胎裏帶來的熱毒,隻能緩解一二,無法根治。自然,那將消息故意透露給薛母的丫頭和那丫頭的主子,也沒得了好兒便是了。

  知道這些的薛蟠,倒是對這個妹妹多了兩分歉疚。無論這病是由何而起,總有兩分因果在他薛蟠身上,他自不會推卸了這份責任。

  不過心態變了後,薛蟠倒是當真對寶釵多了兩分疼愛的心思,每天除了在園子裏遛狗,便是去薛母處看寶釵。

  轉眼便是寶釵的滿月禮,不久又是百日宴,薛家自是大肆慶賀了一番,隻是薛蟠冷眼瞧著,薛母似乎並不多歡喜的樣子。

  “母親這幾日是怎的了,瞧著似不太樂嗬啊?”薛蟠不大好去問薛母,便與薛父提了。薛父正在查賬,聞言抬頭看了眼薛蟠。因著薛蟠前次展現出的才智,薛父已然堅定了好生栽培薛蟠的心思,無奈薛蟠小小年紀,卻是無人能左右的。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薛蟠還是那副憊懶樣子,薛父也隻得念在他年幼的份上,期望待他再大些會有所改變。

  “這次你舅父家的禮照比往次要輕了分,倒是你姨母家,還是素來的樣子。”

  薛蟠滿不在乎道:“聽聞舅舅近日又得升遷,想是府裏需要打點的地方多,咱們家又不是外處,便是少了幾分也是有的,咱家又不缺那幾個,何必計較。”

  薛父一歎,“我也勸你母親,她到底是女人,才會為這些煩心。”其實不過一些內宅之事罷了,薛父講起古來:薛姨媽與王夫人自閨便交好,而姑嫂天敵,王子騰夫人齊氏與姐妹二人年歲相仿,進門後難免有一番齟齬。

  如今王子騰外任,齊夫人主持饋,而他們薛家,說得好聽點兒,還有個紫薇舍人的名頭,乃是為朝廷內務府采買的皇商,但到底由轉商,已經入了末流。□□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當今皇帝正值壯年,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豈會記得他們薛家當年的忠心。齊夫人家世雖平常,齊家人脈卻極廣,想是聽了什麽風聲,如今就開始疏遠著他家了。

  薛父歎了口氣,看了眼自己外表憨呆實則心內精明的兒子,不禁大為頭疼。薛蟠滴溜溜地轉動了兩圈兒眼珠子,笑道:“父親……”薛父做出洗耳恭聽狀,想聽聽自己這兒子又將發表什麽獨特的見解了,就聽薛蟠繼續道,“兒子餓了……”

  薛父頓時泄了氣,無奈地搖搖頭,喚了小廝進來,“去跟太太說一聲,今日早些擺飯,我與蟠兒一同過去用膳。”

  薛蟠忙插嘴道:“父親,還有我的小霸王呢。”

  薛父瞪了他一眼,吩咐小廝,“喚犬奴過來。”

  薛蟠癟了癟嘴。薛父指了指他懷裏抱著的黑犬,哄他,“這狗乃是謝管事特地自蕃外給你尋來的,別看如今小小一隻,卻是再實在不過的大型犬了。這狗最是護主,你這打小培養出來的感情自是深厚。可你也不要一味慣著它,倒叫它如何凶猛起來,遇事了到底是它護著你還是你護著它啊?且有專門的犬奴訓練著呢,不比你自己這般鎮日抱著強些?”薛蟠這才重又樂嗬起來,將小霸王交到犬奴裏。

  薛父又對薛蟠道:“之前為你請的那位陳先生被你氣跑了,為父又為你請了一位施先生。施先生乃是昭武年的進士,極有學識的人,你可放尊重些,別再把人氣走了。”

  薛蟠小聲嘀咕,“既是進士,不去做官兒,倒來咱家做先生,可見學識也是有限的。”

  薛父臉上一冷,薛蟠忙大聲應道:“知道了爹。”

  薛父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揮了揮,“咱們這便去你母親那裏吧,別叫她等久了。”又囑咐他,“沒事兒多去瞧瞧你母親和你妹妹,別叫你母親擔心。”

  薛蟠悶悶地應了一聲,心內暗自吐槽薛父是個寵妻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