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叫薛蟠,日常愛好遛狗逗貓。我有一隻愛犬,名曰小霸王,以後,請合稱我二人(狗)——薛霸王。

  小霸王隻有一個多月,有些認生,不過好在有狗奴跟著,倒是很能教給薛蟠一些使狗認主的法子。兼之薛家家世煊赫,自是餐餐有奶有肉,小霸王吃得好,長得快,與自家小主人的關係自隻有更好的了。

  立夏以後,天氣一日暖似一日,褪去被薛母裹得厚厚的衣裳,換上了輕便的夏衫,薛蟠心裏高興,左牽著小霸王,右衝著銅錢兒招招,“走,爺今兒個領你去鋪子裏轉轉。”

  銅錢兒忙邁著小短腿兒一溜煙兒小跑過來,“大爺,太太說如今天兒暖了,要帶大爺大姑娘去廟裏還願,叫您最近不要出門呢。”

  薛蟠斜睨他一眼,小銅錢兒抖了抖身子,薛蟠問他:“今兒個就去?”

  銅錢兒忙搖了搖頭。

  “嘿,今兒個又不去,咱們出去轉轉怎麽了。放心,爺已經跟你老爺說了,去鋪子轉轉罷了,哪裏還往別處去呢!”

  銅錢兒本就有些呆呆的,一聽這話,便沒了勸阻的詞兒。倒是一邊兒的金錠兒銀錠兒哥倆忙過來道:“蟠哥兒,老爺今日在書房會客,若是您要出去,不如先去跟老爺說一句?”

  薛蟠自是不愛叫他老子知道的,轉了轉眼珠,瞧見元寶也眼巴巴地瞅著他,知道自己這不去跟老頭子知會一聲,他必也要來勸了,隻得背著小去薛父的書房了,小霸王歪頭瞧了瞧犬奴,又瞧了瞧小主子,搖著小尾巴亦步亦趨地跟著薛蟠跑了。

  薛父院子的護衛瞧見是自家小主子到來,並未阻攔,由著薛蟠大搖大擺地進去了。薛蟠聽見書房內有聲音,便偷偷摸摸地趴在門上偷聽,剛聽了兩句話,便被人揪著領子提溜了起來,急得小霸王咬著那人的靴梆子“嗷嗷”叫。

  薛父一見這情形,忙道:“二皇子下留情。”又嗬斥小霸王鬆口。

  “喲!薛公乃是紫薇舍人之後,府內守備竟然如此鬆懈,實在叫本王大開眼界啊。”獨屬於青年清越的聲音響起,薛蟠努力抬頭瞅了眼揪著自己的人,眼冒出精光,真帥呀!

  來人不過二十多歲,麵容上雖未完全褪去青澀,不過已經初具日後堅毅硬朗的輪廓了。

  那人瞅著薛蟠的小呆相忍不住樂出聲來,“薛公,這是家的小公子吧?倒是有得很。”說著,輕輕將薛蟠放在地上。薛蟠腳落實地,忙嗬住小霸王,將它抱到懷裏安撫。

  薛父悄悄鬆了口氣,板起臉來對著薛蟠道:“我這裏有正事,你且先出去玩兒吧。”

  薛蟠忙趁道:“那兒子想去一趟鋪子裏。”

  薛父這個時候真心想胖揍薛蟠一頓,奈何身邊這人身份尊貴,又有要事商討,隻得應了。

  薛蟠樂嗬嗬且極有規矩地對著二人行了禮,便一步跳地跑了出去。薛父望著兒子無憂無慮的背影,忍不住搖頭笑了。二皇子景以彣瞧著薛父的表情,調侃道:“薛公倒是難得的慈父。”

  薛父忙謙道:“二皇子過獎了。”又接過之前的話頭兒,“二皇子先前說的事,我這裏已有些許眉目……”

  景以彣麵上微笑沉斂,轉身重又進了書房。

  薛蟠帶著一眾小廝家丁離了薛家,卻並不往鋪子裏去,而是任由小霸王領著,隨意在大街上逛蕩。

  銅錢兒落後薛蟠幾步,金錠兒銀錠兒小哥倆瞧著路線不對,忙推了推銅錢兒,示意他過去問。銅錢兒小跑到薛蟠身邊,抖了抖身子悄聲問道:“大爺,咱們這是往哪裏去呀?”

  薛蟠睨了他一眼,衝著小霸王抬了抬下巴,“跟你家狗爺走。”

  銅錢兒便應了一聲,回頭大聲對那兩兄弟道:“大爺說了,跟著你家狗爺走。”

  金錠兒、銀錠兒……你備不住是個傻子?

  小霸王左拐右拐的,不一會兒就鑽進了不知道哪個旮旯胡同裏,薛蟠領著浩浩蕩蕩的一大幫子人,也跟著拐了進去。徒留下金陵城避之唯恐不及的平民百姓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薛蟠溜溜達達地跟在小霸王的後邊,並不在乎小霸王所到之處越來越偏僻。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一處幾乎稱得上荒涼的廟裏。破廟裏雜草眾生,能夠遮風擋雨的幾片薄瓦下麵,堆著髒乎乎的稻草,想是白日間出去乞討的人晚上留宿的地方。

  破廟混著一股子既餿且腥的說不出來的難聞味道,薛蟠與帶來的下人們皆都掩住了鼻子,隻有小霸王仍鍥而不舍地東聞聞西轉轉。饒是薛蟠也忍不住緊聲喚了小霸王離開,卻見小霸王突地對著那泥胎塑的不知是什麽的雕像“嗷嗷”叫了起來。

  薛蟠眉頭微微皺起,還是叫金錠兒過去瞧了。不一時,便見金錠兒慘白著一張臉過來,悄悄與薛蟠道:“大爺,有一個半大孩子躺在那邊,滿身是血,恐是已經死了的,瞧著衣著,不大像乞丐。咱們要不要先去報官?”當然,以他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當做沒瞧見,直接離開。

  聽他如此說,薛蟠倒起了絲興,邁著小短腿就要過去瞧瞧。銅錢兒一聽有死人,嚇得整個人都扒在了薛蟠身上,哪裏肯讓他過去。小霸王仍叫個不停,薛蟠隻得喚了個有些身的家丁過去再仔細瞧瞧。

  那家丁上前摸了摸那人身上,身上的衣裳已經破損,摸不出是什麽料子,不過身上是溫熱的,似有微弱的呼吸在。那家丁便來報了薛蟠,薛蟠轉了轉眼珠,到底跟著過去瞧了一眼,皮膚略有些黑,不過長得倒是不錯。薛蟠摸摸光溜溜的下巴,直接做主將人救回去。

  金錠兒銀錠兒對視一眼,便知自家小主子這貪好顏色的毛病又犯了,兩人素知他性子執拗,卻也不敢真的阻了他,隻得想辦法遮掩。畢竟這人身受重傷,也不知是個什麽身份,若是叫旁人得知,怕會給薛家惹上麻煩。雖他們薛家不懼這些,卻怕大爺被老爺責罰了,他們這些跟著的人難免要受些掛落。

  薛蟠帶著大部隊浩浩蕩蕩地原路返回,被救下的小子由一個壯碩的家丁背著,隱在眾人間,倒是沒引起什麽圍觀。畢竟金陵城的百姓已經習慣了薛蟠的排場,見了幾次便也不覺稀奇了。他這樣大張旗鼓的,反是沒人注意了。

  薛蟠領著人從角門入府,將人安置在自己院子裏,又將素來為薛家看診的大夫請了來,給那小美人看傷。

  薛父素來不大管薛蟠這邊的事,他知曉自家兒子瞧著紈絝,其實卻是極有分寸的。何況現在他正因著皇家之事焦頭爛額,聽說薛蟠出府回府的稟報,也並未多上心。

  薛蟠這邊,待老大夫給那小美人看過後,便問起了那小美人的情況,得知大部分都隻是皮肉傷,隻後腦那塊兒有處出血麻煩些,不過卻也不是什麽大事,瞧著嚇人罷了。薛蟠一聽,這才放下了心。又令金錠兒多賞了老大夫兩個銀錁子,隻叮囑他守住了口風,老大夫自是歡喜地應了。

  薛父這些時日實在是忙得很,他本就是皇商,底下商鋪林立,說一句富可敵國雖誇張了,可“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可見其豪富。如今又有京貴人所托付之事,更是使他忙上加忙,竟是沒有片刻喘息。因而薛父便也就忽略了薛蟠院子裏的大小事情。

  卻說薛蟠在小霸王的引領下救了那小美人後,便擅自決定了小美人的歸屬。誰叫人是他救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啥的,也正常吧。何況這小美人還失憶了,簡直不能更好,薛蟠表示十分滿意。

  自然,薛蟠也不是那等離人骨肉之人。不過瞧著小美人的狀態,那一身的鞭打炮烙傷痕,薛蟠不用想,都能腦補出一出狗血的後宅爭鬥,足相殘,嫡庶之爭,小可憐身世淒楚,又因長了一張那樣的臉蛋兒,而遭人嫉妒,從而慘遭迫害。

  何況小美人都記不得以前的事了,他怎麽忍心讓他好容易出了狼窩又被自己親送回去呢,所以,小美人還是留在他身邊安全些。

  此時,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的少年正一臉認真地看著眼前不停跟自己說話的圓潤包子臉的小孩兒。他雖也不過是個歲的孩子,在心智上卻已堪比成年人堅韌,便是醒來時身上滿是傷痕,除了眉頭一直緊緊皺著,卻也不曾喚過一聲疼。

  “小黑,你瞧著這身衣裳你可喜歡?”薛蟠拿著一件做工精細的玄黑色衣衫,往自己身上比量著給新的小夥伴看。

  被喚作小黑的少年麵容緩了緩,微微點了點頭。

  薛蟠便越發高興了,“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顏色,我瞧著你穿上必是帥氣非凡的。”

  黑子雖不明白這“帥氣非凡”是什麽意思,可也大約能猜出這許是小孩兒在讚自己呢,便又笑著跟他點點頭。

  薛蟠自說自話了半日,黑子因著之前傷了嗓子,如今卻是不方便說話的,便隻跟著點頭搖頭的,兩人卻也說得和樂。

  瞧著黑子麵上有了幾分倦意,薛蟠便不再多言,接過元寶兒裏微微有些燙的藥,遞給他,“你趁熱喝,大夫說涼了藥效便不好了。”

  黑子接過薛蟠的藥碗,麵不改色地仰頭喝了下去。薛蟠這個看的人都覺著苦,麵上還忍不住跟著扭曲了一下。要說他最接受不得的,便是這古代的湯藥了,實在是太苦了。好在他打小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硬朗,否則一天頓的湯藥下來,他還是趕緊再投一胎得好。

  黑子剛一放下藥碗,嘴裏便被人塞進了一顆甜得發膩的蜜棗,直接衝淡了滿嘴的苦澀。

  待黑子用清水漱了口,薛蟠便像模像樣地扶著黑子躺好,又給他掖了掖被子,拍拍他的,哄孩子一般道:“小黑,你好好歇著,我得去夫子那裏了,晚些再來看你哦。”

  黑子雙眼微眯,乖乖地點了點頭,薛蟠便又去拍人家腦袋,“乖啦!”才領著抱著他書包的金錠兒銀錠兒兄弟二人走了。

  黑子直看著薛蟠出了內室,再看不見了,才堪堪收回目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