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貴妃下死眼盯著寧德郡王, 一字一句說道:“我說過不要和張昌來往!”

  “沒有他我哪兒見著您呢, 您是六宮之主,天天日理萬機,哪兒還想得起來接我回京?”

  寧德郡王言語中頗有譏諷的味道,聽得李貴妃是心頭火起,“接你回京,等著朱緹殺你?”

  “我是天潢貴胄, 他一個閹人殺我也得先掂量掂量後果!”寧德郡王眼中全是怨毒和不甘, “姨母不要危言聳聽,你是看上了江安郡王吧, 可惜人家不怎麽看得上你。”

  一個倒噎氣, 李貴妃氣得臉都白了幾分, “閉嘴!我養你是讓你來惡心我的?你也忒沒良心!”

  寧德郡王一聽這話,霍地起身逼近, “你養我不就是為了奪皇位,見我沒利用價值就想一腳踢開?你可想過我的處境?你知道我回去都經曆了什麽?”

  “我從小離家,和父王毫無感情, 我親娘早死, 王妃有自己的親兒子, 人家還等著繼承父王的位子, 看我就跟死敵一樣。我在府裏一無人手,二無寵愛,三無威儀,我拿什麽跟他們爭?”

  他越說越氣, 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臉漲得通紅,“從前他們巴著我敬著我,現在站幹岸看笑話,這口氣我如何忍得下?我是被當做儲君養的,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京城!”

  他泛紅的眼底冒著火光,這幅樣子驚到了李貴妃,半晌才道:“你是我親外甥,我不會看著你受欺負,等……”

  “不用等,就現在!姨母,這次秋狩我必須要去,你想法子,無論明著暗著,都得把我捎上。”

  李貴妃心頭突突地跳,腦子裏不受控製地浮現某種猜測,失聲叫道:“你……你要幹什麽?”

  “瞧您嚇得。”看到她眼底浮現的恐慌,寧德郡王竟有種意外的痛快感,吊著嘴角笑道,“不過是向皇上證明我才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我才是最忠心的郡王爺。姨母,我當皇帝,還能虧得了您?”

  他複又坐下,瀟灑地翹起二郎腿,帶著七分得意三分炫耀道:“我是有備而來,此次秋狩之後,我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爺!”

  李貴妃聽他細細說了一番謀劃,雖凶險,卻也值得一搏。想她幾次對那江安郡王示好,可他卻視而不見,即便他今後登基,自己也隻能做個仰人鼻息的老太妃罷了。

  反複思量再三,終是答應了,“可以一試,我的人手先給你使,但有一點,少和張昌往來,他不是個好相與的。”

  寧德郡王自不會告訴她已和張昌聯手,這主意就是張昌出的,隻滿不在乎道:“他再厲害都落魄到管灑掃了,您還怕他?行,我鐵定聽您的,就此一次,再不與他打交道。”

  李貴妃留了個心眼,派人盯著他,因見他一直老老實實呆在京中私宅,確實沒有和張昌暗中往來,才算放心。

  秋風颯颯,路旁的夏草逐漸變白,金黃的、火紅的楊樹葉子紛紛落下,濃濃秋意中,文武官員、妃子宮人簇擁著永隆帝的鑾駕,浩浩蕩蕩離了京城。

  單調枯燥的車輪聲中,秦桑微微蹙眉,盯著桌上的青花瓷壓手杯出神。

  出乎所有人意料,臨行前皇上突然問起了寧德郡王,得知人在京城,竟吩咐把他也帶上。

  就連頗能揣測上意的爹爹也是一頭霧水,拿不準皇上的用意。

  然皇上發話,爹爹也隻能照辦。

  篤篤,車壁輕輕響了兩下,秦桑挑簾一看,卻是朱閔青手持馬鞭在外看她。

  正值當差,秦桑本以為他在駕前扈從,沒想著他會過來找她,便急急問道:“可是有事,莫非那個攪禍精又出幺蛾子了?”

  朱閔青愣了一瞬方明白她說的是寧德郡王,不由失笑,“過來看看你,沒旁的事。”

  秦桑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來,倚著窗子笑吟吟說:“我挺好的,你快回去吧,別耽誤你正經差事。爹爹安排你在鑾駕旁侍騎,這露臉的機會可不能浪費了。”

  朱閔青淡然道:“我推了。”

  他語氣平平,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這豈是小事,駕旁侍騎,隨見天顏,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差事,他就輕輕巧巧地推了?

  秦桑愕然,她想說自己一切安好,讓他回去好好當差。

  然而她抬頭仰視,剛好接觸到朱閔青的目光,她卻也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眼中閃著細碎的光芒,那是秦桑從未見過的某種情緒。

  仿若幾縷陽光照耀下的寂靜深海,深沉,卻又極致的溫柔。

  沒有風聲,沒有馬蹄聲,甚至一聲人語都聽不到,天地間顯得很寂靜。

  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天氣好得出奇,澄淨的碧空中,滾滾白雲如野馬群一樣從頭頂奔騰而過。

  微風拂麵,秦桑第一次覺得秋風的味道如此好聞,像陽光,像細雨,像春風中母親的玉蘭花,淡淡的甜蜜。

  在這樣一個秋日裏,秦桑覺得,朱閔青似乎有點不一樣。

  她笑起來,心裏很甜的樣子,“哥,上車呀。”

  朱閔青眼中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看起來快活極了。

  一直充當隱形人的豆蔻頗有眼色地,拉著月桂爬出車廂,坐在車轅上望天:啊,今日陽光晴好,不出來曬曬太陽簡直太辜負好時光……

  朱閔青脫下罩甲,輕籲口氣,半躺在大迎枕上展了展腰身,隻覺渾身鬆快。

  車廂內狹小,他胳膊放下來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到了秦桑的胳膊。

  秦桑倒了熱茶正要遞過來,這下可好,一盞茶全潑在了朱閔青的身上。

  前襟頃刻就濕透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秦桑慌忙拿著手帕替他擦拭,“快脫了,讓我看看有沒有燙著。”

  茶水的確很燙,隔著兩層衣料都覺得鑽心的疼,但在她麵前袒胸露臂,朱閔青根本放不開。

  “沒燙著,迎風吹吹就幹了。”

  “那怎麽行?”秦桑急急道,“剛泡好的茶,唉,都怪我沒有端穩當。”

  小姑娘滿臉的自責,眼睛霧蒙蒙的,像是要急哭了。

  朱閔青猶豫著,慢吞吞地開始解束帶。

  秦桑從小屜裏翻出藥膏,回身一看朱閔青的衣領口還沒解開呢!

  她頓時急了,幹脆上手幫他。

  朱閔青攤著胳膊,很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頭偏向一旁,微微垂下眼眸,不敢往她這裏看。

  他能感到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開了他的戎衣、中衣……

  胸前微微一涼,隨即是她的驚呼聲,“紅了一大片!”

  他也差點驚叫出來。

  溫涼的手指細細撫著她,燙得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平生第一遭,心頭突突亂跳,慌亂得他幾乎維持不住臉上一貫的平靜。

  秦桑小心地給他塗著藥,力道又輕又柔,好像在對待一件薄如蟬翼的脫胎瓷。

  這樣涼爽的天,她竟急出了汗,額角掛著一滴透明的汗珠,輕緩地流至眼角,許是覺得有些癢,她眼睛微微一眨,略晃了下頭,那滴汗珠,便落在了他袒露的腹肌上。

  旋即順道而下,消失不見。

  一陣酥麻奇癢,朱閔青的喉頭上下滾了滾,忽覺得口渴難耐,他盯著那雙在他胸口畫圈圈的小手,眼睛有些發愣。

  塗好藥膏,秦桑還撅起小嘴輕輕吹了吹,“先晾一會兒,反正車裏也沒別人,等等再穿吧。”

  卻是手一緊,已被他抓在掌心中。

  他呼吸粗重急促,眼底微微泛紅,含著一抹壓抑不住的暴躁。

  秦桑陡地一驚,驚訝的眼中滿是迷惑,緊盯著朱閔青,連話也說不出。

  “哥哥……”

  朱閔青閉目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已是目光如常,作勢看她的手,“你的手有沒有燙傷?”

  秦桑笑道:“濺了幾滴茶水,沒事,連紅都沒紅。”

  朱閔青鬆開她的手,“那就好。”說罷他掩口打了個哈欠。

  秦桑忙給他搭條薄被,“離京前你就一直忙,都沒睡過幾個囫圇覺,既然今兒不當差,就好好歇歇。”

  馬車一下下的顛簸中,朱閔青很快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秦桑掀起一角車簾,夕陽西沉,天空變成了瑰麗的紫紅色,如一張絢爛無比的大網罩下來,暈染了一望無際的草原。

  她的臉也是緋紅的了。

  前麵跑來一人一馬,白衣白衫,正是江安郡王。

  朱懷瑾看到秦桑,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揮手道:“秦姑娘,我來找你了!”

  秦桑明顯有些意外,“郡王找我何事?”

  “過來看看你!”朱懷瑾手裏捧著一簇花,黛藍粉紅的煞是好看,笑著說,“我見路旁的花開的正好,想你應會喜歡。”

  說著,他微一俯身,將花遞了過來。

  “啊……謝謝。”秦桑下意識去接,身後突然伸出隻手,半截將花搶了過去。

  朱閔青冷冷道:“舍妹不喜歡這種野花,郡王不必費心。”

  他一來,秦桑就往旁邊讓了讓。

  車窗不大,卻也足夠朱懷瑾看清他的樣子。

  衣衫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眼神惺忪迷離,難道……剛才在睡覺?

  這個猜測讓朱懷瑾驚訝不已,這兩人的關係比他想象得更為親密。

  卻見朱閔青手一揚,那捧花直直落在朱懷瑾身上,“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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