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袁鶯兒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聽見了。

  剛才還喧嘩的席麵靜了下來。

  秦桑端起茶杯,一邊佯裝喝茶掩飾臉上的詫異,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袁鶯兒。

  在座的都是沒出閣的女孩子,也許私下會和手帕交聊聊這個話題,然堂而皇之拿到桌麵上議論,似乎不大符合她們一貫的作風。

  袁鶯兒驀地扔出這個話題,想要幹什麽?

  不止是秦桑覺得奇怪,旁人也是吃驚不小,有規矩大的人家,甚至微微蹙著眉頭,委婉表達自己的不滿。

  詭異的沉寂中,袁鶯兒強壓下心頭的忐忑,眨眨眼睛,目中滿是無辜和天真,“你們不要這樣盯著我……南直隸那邊出了個第一公子,我們京城難道不能有?”

  她暗暗衝蕭美君擠擠眼。

  蕭美君愣了一瞬,不知她要幹什麽,但還是附和道:“我們京城好兒郎那麽多,第一公子的名頭豈能讓給南邊的人!”

  袁鶯兒一拍手笑道:“就是這個理兒,幾位姐姐,你們意下如何?”

  蕭美君隱約猜到她的意思,率先說了聲好,說罷不錯眼地盯著蘇暮雨,大有你不答應也得答應的意思。

  蘇暮雨知道這位的拗勁兒上來了,方才就拂了她的麵子,若再否了,恐怕她會不管不顧鬧起來。

  蘇暮雨不願春宴再起波折,便無奈一笑,“也好,今日閑來無事,咱們姐妹們說笑一場,權當餘興而已。”

  她們的分量自不是一個袁鶯兒能比的,她二人既同意,旁人當然不會沒眼力見地說掃興的話。

  袁鶯兒抓住時機說:“自家兄弟也好,別家才子也好,大家不妨大膽說一說,哪位堪稱京城第一公子?”

  秦桑聽了,忍著笑意問道:“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袁鶯兒剛要說寧德郡王,接觸到秦桑似笑非笑的目光,猛地反應過來,格格一笑說:“我覺得袁家的男子最好,我推選我大哥。”

  “你哥如何比得上寧德郡王?”蕭美君睃了她一眼,對她的說辭很不滿意,“他是先帝的親孫子,當今的親侄子,天潢貴胄,鍾敏靈秀,是第一公子的不二人選,旁人無法和他相提並論。”

  秦桑心下一動,已然察覺她們的用意——要替寧德郡王造勢,看蕭美君對他推崇備至的樣子,怪不得她對自己有那麽大的敵意,原來根兒在這裏。

  豈能叫她如意?

  “若論出身,江安郡王也是龍子鳳孫,不見得比寧德郡王差。”秦桑啜口茶,慢悠悠地說,“大家推舉關係親近的無可厚非,但如何評選,還要好好商議。”

  馮蕪也點頭稱是,“須從才學、品行、相貌諸多方麵考慮,才稱得上公平。”

  便有人說:“我極少見到外男,沒辦法推選。”

  蕭美君一臉的不耐煩,“沒有人選就安分坐那裏看,等別人選出來隻管同意就行!”

  暗含著威脅,這是擺明了要讓寧德郡王獲此殊榮。

  恐怕她下一步,就要滿城大肆宣揚這件事,弄個民心所向的幌子引起上頭注意,讓貴妃再把那個蠢貨接回來。

  秦桑不在乎他是否回京,比起選誰當“第一公子”,她對“造勢”更感興趣,如果運用得當,倒可以改善自家人的形象。

  她腦子裏轉過好幾個主意,因笑道:“我有個提議,每人寫下心中人選的名字,不必署名,數出票數最多的三人,再按馮小姐的法子評選,如何?”

  此法相對公平,蘇暮雨吩咐丫鬟準備筆墨,一盞茶功夫後,所有人已將紙條折好投入壺中。

  逐一清點後卻發現,大多數紙條都是空白的,寫名字的僅是極少數,其中寧德郡王兩票,江安郡王一票,而朱閔青竟有三票!

  秦桑頗感意外,蕭美君提前表明立場,眾人應不會蹚這灘渾水,她隻要寫上朱閔青,哪怕一票也定然能入圍。

  卻是票數最多的……另外兩個人又是誰?

  蕭美君指著朱閔青的名字,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麽會有他?”

  “為何不能有他?”秦桑麵色微沉,口氣也冷了下來,“京城人士,功夫絕頂,姿容皓麗,我看他比寧德郡王強百倍!”

  “他、他……品行不端,殺人如麻,陷害忠良,心狠手辣,如此聲名狼藉的人,怎配得上‘第一公子’的稱呼?”

  聽她辱罵朱閔青,秦桑一股火氣衝天而起,不打算忍了。

  “寧德郡王狂妄自大,目無尊長,對上不敬,行為不慎,連一聲‘公子’都當不了!”

  蕭美君登時臉漲得通紅,氣得渾身亂顫,大喝道:“血口噴人!你膽敢對皇親口出狂言,不想活了嗎?”

  “你去告我啊!”秦桑譏諷一笑,“你汙蔑朝廷命官,咱們正好掰扯掰扯,不知道哪個衙門敢接這樁案子,大理寺?刑部?亦或直接去禦前,哦,不知你能不能見到皇上的麵兒。”

  自從大朝會過後,當今再未上過朝,成天關在南書房雕石頭,隻留朱緹貼身伺候,除了幾個閣老偶爾見一麵,其他人一律不見。

  就連貴妃前去請安,也被朱緹攔在門口,如今已有兩個多月沒見過皇上。

  蕭美君想見皇上,比登天還難!

  “我不惹事,可不代表我怕事。”秦桑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在桌子上,一聲聲,清晰地傳入蕭美君的耳朵裏。

  “寧德郡王為何離京,貴妃娘娘清楚,皇上也清楚,我剛才的話,就是當著皇上我也敢說,且皇上絕不會怪我,你信不信?”

  “若是其他人便罷了,唯獨寧德郡王不成,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個第一公子,我替我哥爭定了!”

  蕭美君拳頭捏得全是汗,腦子嗡嗡亂響,看著悠然自得的秦桑,真恨不得上前抓花那張臉,但她不能。

  她要的是給表哥爭取回京的機會,如果因此事鬧出醜聞來,這第一公子的名頭就成了笑話。

  而且她隻知道表哥因秦桑才被逼離京,至於具體原因她並不清楚。若真如秦桑所言“對上不敬”,就算找貴妃娘娘,也不見得能替自己說話。

  麵前的人嘴角向上微翹,似是諷刺,又似是挑釁,神態中沒有半分畏懼。直到此時,蕭美君才察覺到,這個閹人之女和以往見到的女子完全不一樣,是個極為難纏的角色!

  蕭美君眼中暗閃著憤怒和不甘的火光,狠狠盯了秦桑一眼,“好,把朱閔青加進來,我倒要看看,誰會給一個滿手是血的錦衣衛搖旗呐喊。”

  她冷眼環顧一周,“各位,你們誰認為朱閔青好,站到左邊,認為寧德郡王好的,站到右邊。”

  竟是絕口不提江安郡王。

  這突如其來的一場爭執,簡直是明晃晃的刀劍相對,眾人早驚得木雕泥塑一般僵坐原地,就連蘇暮雨也是目瞪口呆,半晌緩不過神來,

  她不動,別人不敢動。

  荒廟一般的死寂,隻聞樓外颯颯的風聲,剛才還暖意融融的春日,此時竟帶了森森寒意。

  見沒人動彈,蕭美君冷哼一聲,目光沉沉望著蘇暮雨,“蘇姐姐,你……”

  “你不要為難大家夥!”秦桑毫不客氣地出聲打斷她的話,“沒有逼人站隊的道理,公平起見,咱們找不相幹的人來選。”

  一直沉默著的馮蕪說話了,“秦妹妹所言甚是,大家都是好姐妹,選這個不選那個,平白壞了往日的交情。”

  秦桑笑了笑,繼續說:“既然是京城第一公子,就該整個京城的人都參與品評篩選。蕭小姐,咱們選個日子,找個人多的地方,請百姓們一起湊這個熱鬧如何?”

  蕭美君不知她唱的是哪出戲,猶豫著不言語。

  袁鶯兒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聲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蕭美君立時醒悟過來,蹭地站起來伸手道:“好,十日後城隍廟有廟會,咱們拉開架勢好好比一比!”

  秦桑起身和她輕輕擊了一掌。

  接下來還要仔細策劃一番,蕭美君沒有再坐下去的意思,向蘇暮雨略一點頭,“我乏了,今兒擾了你半日,改天再聚。”

  也不等蘇暮雨說話,竟自揚長而去。

  她一走,袁鶯兒怕秦桑找自己麻煩,緊跟著告辭了。

  餘下的人陸續從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醒轉過來,沒一盞茶的功夫,竟是都走了個幹淨。

  隻剩下秦桑幾人還在。

  人去樓空,看著空蕩蕩的座位,蘇暮雨不禁扶額,春宴辦成這樣,也是蘇家破天荒頭一遭了!

  秦桑略一沉思,道:“我家禦賜的宅子快修好了,我哥說在後園子辟出一個荷塘出來,待荷花盛開時,請蘇小姐和馮小姐務必賞光。”

  蘇暮雨笑著應下來,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

  幾人道了別,馮蕪攜了秦桑的手,一直送到二門上,看到朱閔青站在前麵,便住了腳,笑吟吟道:“第一公子來了,你好好替他爭一爭,可別讓我失望。”

  這話似有所指,秦桑還沒想明白,她已轉身匆匆走了。

  “什麽第一公子?”朱閔青大踏步過來,目光在秦桑身上轉了幾圈,見她麵色平靜,方覺心中一鬆。

  崔嬈揉著手帕子,輕聲說:“宴席上突然有人提出評京城第一公子,秦妹妹推薦了你,因此和蕭小姐起了點爭執。”

  朱閔青呆了呆,“我?”

  “你!”秦桑一臉泰然,語氣十分堅決,“等著瞧吧,我非要這個名頭落你頭上不可。”

  朱閔青失笑:“還嫌我名聲不夠好?第一公子……第一劊子手還差不多。”

  “不試試怎麽知道?”秦桑斜睨他一眼,邊走邊說,“這是我扭轉你風評的第一步!”

  “你……”朱閔青搖頭歎道,“隨你折騰吧,可需要我做什麽?”

  “你是緊要人物,當然不能少了你,騰出三天功夫,我要畫你!”

  “什麽?!”

  秦桑站在燦爛的陽光下,笑得頗為得意,“我不單會讀書,還會畫畫兒,定會把你畫得比天上的謫仙還美,管教別人看到眼裏就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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