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癡心錯付
  自從蘇伯召接管了晚晴天,這裏便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此刻,他正坐在晚晴天二樓一個隱蔽的窗口處,盯著對麵雲中閣的一舉一動。

  有屬下湊上來道,“大人,打探清楚了,那人名白二,是京城往來北狄跑貨的商人,當年也不知怎的被柳如春看中,便給柳府做了上門女婿。和柳如春隻得柳彩彩一女,膝下無子,也並未納妾。”

  居然姓白。蘇伯召沉吟半晌,“去,查一查現在北狄皇室都有哪些王爺,如今都身在何處。”

  “大人是懷疑……”

  蘇伯召點點頭。屬下明了,悄然退下了。

  白二。蘇伯召玩味的笑了笑,看著對麵那個中年男子叫來小二結賬,在他遞過去那堆細碎的銀兩中,還夾雜著一個紙條。

  “蘇伯召,我知道你在這裏,快出來見我!”忽然晚晴天樓下傳來的叫喊聲打斷了蘇伯召的思緒,他不悅的探頭看下去,原來是柳研司正在那裏,想要往裏進卻被門人攔在外麵,於是隻好在樓下喊人。

  蘇伯召皺了皺眉,對旁邊人道,“去趕他走。”

  下人應聲,就要去趕人,蘇伯召卻又轉變了想法,“等等,你還是叫他上來吧。”

  不多時,下人將柳研司帶到了房間裏。

  “找我什麽事?”蘇伯召並不請柳研司坐,臉上寫滿不耐煩。

  “蘇伯召,今日朝堂之上,你說那話是何意?”柳研司怒氣衝衝問道。

  “無什麽意思,實話實說罷了。”蘇伯召淡淡道,語氣就像在討論今天吃什麽。

  “我知你還在因豆蔻之事惱柳家,可她畢竟是自己跳崖自盡的,縱使彩彩有錯,你那日所為也給到了她教訓,況且你我兄弟一場,你當真要因為區區一個豆蔻就對我柳家趕盡殺絕不成?”

  “區區一個豆蔻?”蘇伯召冷笑出聲,“是了,我怎麽忘了,你柳家何時真的承認過她這個人?隻怕如今她身死,你柳家反倒還要為此高興吧,終於甩掉了一個麻煩,抹去了那個汙點。”

  “伯召,你我兄弟這麽些年,我什麽樣你還不知嗎?豆蔻的事情我也很難過,可是畢竟事關家族存亡,你又希望我如何自處?站在對立麵去對付自己的親人嗎?我做不到!”柳研司言辭懇切。

  “你我早已不是兄弟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了。”蘇伯召似乎不願再與他爭辯下去,麵露懨色。

  “你我當真要為了一個女人就此反目了嗎?”柳研司神情有些悲哀。

  蘇伯召將頭轉過去,不再看他。直到柳研司憤而離開,看著他走出晚晴天逐漸遠去的背影,蘇伯召才喃喃道,“為了一個女人?不,還為了她慘死的家人,還為了她所受的屈辱,還為了……贖我的罪。”

  蔻兒,你可不要太早投胎轉世,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做完了該做的事,就去找你。

  柳研司走後,蘇伯召一直在窗邊沉默坐著,從白天一直坐到暮色降臨。

  “大人,有蘭姑娘來了。”有下人傳話來,將蘇伯召拉回到現實中。

  “嗯,叫她進來吧。”

  屋內沒有點燈,清冷寂靜,恍若與窗外街道上的熱鬧景象相隔萬裏。蘇伯召坐在窗前,安靜而沉默,因著屋外的光映照出一個刀削斧鑿般的側顏。有蘭進屋一時看的愣了,甚至忘記了行禮。

  “有蘭姑娘來找我所為何事?”蘇伯召淡淡問道。

  有蘭苦笑,沒想到失去了豆蔻的他如今與先前判若兩人。“聽說今日朝堂上蘇大人同意了納妾之事,有蘭是來告訴大人,此事並非有蘭本意,都是幹娘…都是柳夫人一意孤行,若大人不願,有蘭亦不強求。”

  “嗯。”蘇伯召簡單發出一個音節,以示聽到了。

  “那……大人可是不願麽?”有蘭小心翼翼問道。

  “我府上妾室眾多,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麽。若你不肯,皇上那裏由我去說。”蘇伯召終於說了一個長句。

  “怎會…能嫁給大人,是有蘭三生修來的福分。”有蘭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蘇伯召點點頭,心思卻並不在有蘭身上,雖看著有蘭,目光卻仿佛透過了她在看另一個人。

  有蘭見到這樣的蘇伯召,垂下眼去,聲音中帶著濃濃苦澀的問道,“大人,在思念她麽?”

  聽到這個問題,蘇伯召終於回過神來,打量了一下有蘭,問道,“你說誰?”

  有蘭一怔,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於是咬著下唇沉默了半晌,繼而緩緩開口道,“大人在思念蔻兒麽?”

  蘇伯召勾了勾嘴角,站起身走到有蘭身旁,伸手將她下巴抬起,目光灼灼盯著有蘭。有蘭眼裏閃過一絲慌亂,不知所措的看著蘇伯召,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蘇伯召將頭緩緩低下去,唇輕點了一下有蘭的唇,卻未多做停留,而是順著她的臉頰滑下去,滑倒她的耳旁,輕聲道,“知道,我為什麽,還沒有殺你麽?”

  蘇伯召的語氣很輕,卻讓有蘭瞬間身體僵硬,瞪大了眼睛一動也不敢動。良久,有蘭才用顫抖的聲音結結巴巴問道,“為,為什麽?”

  蘇伯召不答,放下手,嘲諷的看了一眼有蘭,背過身去,“你走吧。”

  有蘭又急又悲,眼淚忽然湧上眼眶,隨即跪地問道,“大人當真如此恨我麽?”

  “恨你……嗬。你有什麽可恨呢?”蘇伯召語氣裏滿是自嘲,“最可恨的人是我才對。”

  “若是我死,能讓大人心裏舒服一些,那有蘭甘願一死。”有蘭聲淚俱下,一臉痛苦道,“因著那一首迷題,有蘭初見公子便一顆心沉陷了進去。公子曾說替有蘭贖身,有蘭以為公子有情,也因這一念之差,使有蘭走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如今有蘭既愧對主上栽培養育,又抱恨自己愛而不得。就此死了,倒也解脫。”

  “是啊,所以才說…最可恨的人,是我。”蘇伯召一聲輕歎,似乎是說給有蘭,也像是說給自己。

  “有蘭自知罪孽深重,隻求能助大人一臂之力,為蔻兒和師父報仇。”有蘭鄭重其事道。

  蘇伯召擺了擺手,“再說吧,我今日乏了。”

  有蘭看著蘇伯召的背影,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再說,自行起身退下了。

  蘇伯召負手而立,看著窗外月光如洗,重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