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豆蔻心事
  “多謝相告。”聽完溫茂一席話,蘇伯召恭敬行禮道,“既如此,晚輩也有一事想要告知前輩。想必前輩已經聽說了,公主前月裏和北狄太子訂婚,兩年後便會遠嫁北狄,不複歸國。素聞前輩琴藝了得,聲名在外,若有意去北狄做個琴師,晚輩願助前輩一臂之力。”

  “你……都知道了……”溫茂有些失神。

  “也是無意間得知,請前輩放心,晚輩定當守口如瓶,絕不向外透露半分。”

  “做琴師就罷了,我老了,對這塵世間的恩怨是非,早就看淡了。”溫茂垂下眼,撫摸著麵前的琴。“那是她的宿命,我幹預不得,也沒有立場幹預。若你……若你願意,隻望你能替我,護她周全。”

  “她是晚輩的妹妹,晚輩會盡力而為的。”蘇伯召頷首。

  “這會兒功夫,她也該挖出酒了。你這就帶她走吧。”溫茂眼中淚光閃爍,“既然終有一別,不若不複相見。”

  蘇伯召不再說話,對著溫茂鞠了一躬,退出房去。

  此時院外豆蔻剛剛挖出酒壇,正興奮不已的捧在手中端詳把玩,連衣袖蹭上泥土也毫不在意。

  蘇伯召遠遠看著她沒心沒肺,心無城府的模樣,心裏五味雜陳。他設想過很多可能,卻從未想到她會是先太子的孩子。如今聽罷溫茂的故事,再見她竟恍若隔世。怪隻怪自己沒有聽柳前輩的話,讓她涉險,現下許多人都已知曉京城中有一個女孩與夏國公主容貌相似,這件事傳到司徒昭耳中,恐怕隻是時間問題。

  蔻兒,無論如何,我都要護你平安無虞。蘇伯召心中一聲歎息。

  豆蔻抬眼,正撞見蘇伯召一臉凝重的望著自己,似乎在思索些什麽,於是使勁朝他揮了揮手。

  蘇伯召方回過神,走上前問道,“酒挖出來了?”

  “嗯!”豆蔻眼中亮晶晶的,獻寶一樣將酒壇舉到前麵。

  “走吧,回去嚐嚐。”蘇伯召溫和的笑了笑,伸手拭去豆蔻臉頰上沾染的泥土,“瞧你,挖個酒也能弄成這樣狼狽不堪。”

  “這就回去了嗎?那溫伯伯呢?”豆蔻好奇問道。

  “他今日乏了,我們以後再來拜訪吧。”蘇伯召接過豆蔻懷中酒壇。

  “可我還沒有與他道別呢。”豆蔻有些不滿。

  “不要任性,溫前輩已經歇下了,你若再去叨擾,恐惹他不快。”蘇伯召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拉起豆蔻,朝外走去。

  豆蔻還有些戀戀不舍,頻頻回頭張望,直到走出院中,方才舍得回頭問蘇伯召道,“你剛剛借機將我支去挖酒壇之時,到底和溫伯伯說了些什麽?”

  “還能說什麽,無非問問種樹之道,日後好種一片桃林給你。”蘇伯召低頭看她,眼含笑意。

  “胡說!我才不信呢!”豆蔻不滿皺眉。

  “那你且說說看,我還能同他說什麽?”

  “你為何要叫我裝成小櫻?溫伯伯人很好,還送我桃花釀,我倒有些後悔欺騙他。”

  “無妨,有時候謊言比真相更重要。”

  “什麽?”

  “除了桃花,蔻兒還喜歡什麽花?將來一並種給你。”

  “不許岔開話題!”

  ……

  待豆蔻與蘇伯召回到客棧之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薑海月房門緊閉,似乎是從裏麵給鎖了起來。客棧老板說,白日裏大夫來瞧過後開了幾副藥,薑海月晚膳後吃過藥便去睡了,恐防進賊,才從裏麵鎖了門。無奈之下,豆蔻隻好另要了一間房,暫時湊合一夜。

  蘇伯召昨晚便想邀豆蔻賞月,沒能成行,剛好今日天心月圓,又得了美酒,於是再度邀約。豆蔻爽快同意了,兩人便與老板要了幾碟下酒好菜,坐在客棧二樓的一個雅間中飲酒賞月。

  “溫伯伯這桃花釀確實滋味獨特,喝過以後,唇齒留香,餘味悠長。”豆蔻邊喝邊嘖嘖稱奇。

  “卻不可多喝。”蘇伯召道,“你可知,溫前輩這桃花釀還有一個別名?”

  “是什麽?說來聽聽?”豆蔻瞬間來了興致。

  “這酒,亦喚做:白頭。”蘇伯召解釋道,“說是此酒後勁很足,人喝的時候不覺醉,一不小心貪杯之後卻容易一醉不醒。待到醒來時,才發現這一醉竟醉了百年之久,世間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亦變成了耄耋老翁,不複當年。”

  “倒是神奇。”豆蔻晃動著杯中酒,雙眼迷離,看樣子已有了幾分醉意。

  “或許是因為釀酒之人不願清醒活著的緣故吧。”蘇伯召神色溫柔的看著豆蔻,“蔻兒,你該去睡了。我們明日還要啟程回京。”

  “蘇伯召,你可是當真喜歡我的?”豆蔻又飲盡一杯酒,晃了晃腦袋,盯著蘇伯召問。

  “自是真心的。”蘇伯召伸手揉了揉她腦袋。

  “可我總覺得,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豆蔻有些委屈,“你可知道,我時常惶恐,時常覺得自己就要失去你了。這完全不似以前的我。現在,隻要想到你,我胸口這裏,就跳動的厲害,你說,這是不是病了?”

  “你怎是病了?你若是病了,那我更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蘇伯召將豆蔻的手拉過來,捂在自己胸膛之上,“我,蘇伯召,願在此立誓,從此往後,隻愛蔻兒一人,如若變心,頃刻覆滅,魂魄盡散,不複存在。”

  “也不可欺我瞞我。”豆蔻湊近蘇伯召。

  “好,絕不欺你瞞你,若欺……”未待蘇伯召說完,豆蔻便主動用唇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蘇伯召拉過豆蔻,意圖加深這個吻,卻發現她已在自己懷中睡著了。

  “真真是個不勝酒力的小丫頭。”蘇伯召喃喃自語,抱起豆蔻,將她送回房中,又不舍離去,坐在床邊端詳了好一會,方才低下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戀戀不舍回自己房中去了。

  直到蘇伯召腳步聲逐漸遠去至消失,一直裝睡的豆蔻才敢睜開眼,癡癡望著緊閉的門。隨後眨了眨眼,淚水便簌簌而下。

  該拿你怎麽辦,蘇伯召。我卻連叫你發毒誓的勇氣都沒有。我雖怕你欺騙於我,可我更怕你立了毒誓後真會因此遭到什麽報應。豆蔻心中想著,此時酒勁也漸漸湧上來,直到閉眼睡去之時,臉龐尚掛著未幹的淚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