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殺雞儆猴
  多年身居統治者的經曆早就已經把朱元璋磨練的心堅如鐵,已經很少有事能讓他的心態產生動搖了。

  幾個大臣私底下聚商對於見過那麽多大風大浪的朱元璋來說,本不應該成為他心裏的什麽大事,這些人不想好好幹活的話自己再換一批就好了。

  但現在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實在是太心累了。

  一般人恐怕很難想象作為一個掌控著六千萬人口的統治者會麵臨多少困難,更何況朱元璋接過的還是元朝留下的爛攤子。

  “多絕戶荒田”是對明初的真實寫照。

  元朝的時候有一份人口統計,當時黃河以北的人口數量隻占全國的百分之六,而長江以南地區則占了全國的百分之八十五。這其中雖然有一些不被計算在統計中的士兵、工匠、奴隸,但也很能說明當時人口分布的極度不平衡。

  建國之後,許多知縣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吸納安撫流民,當時政績的評定標準就是以吸納流民數量的多寡來進行評定的。

  朱元璋辛辛苦苦奮鬥了十餘載,才好不容易讓全國上下恢複了生產。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朝堂上又發生了那麽多變動。

  “算算時日,朱亮祖應該明天就到京師了吧。”

  “陛下...”老太監看著朱元璋憂心忡忡的樣子有些心疼:“陛下還是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上朝呢。”

  “朕就是不明白,你說他當年作戰那麽英勇,為我明朝立下了不少戰功,朕封他為永嘉侯不算是虧待了他吧?”

  “永嘉侯食祿一千五百石,在陛下欽點的三十四功臣中名列第二十七,自然不算是虧待他了。”

  “那朕就更不理解了,當年打天下的時候那麽艱難的日子都扛過來了,為什麽反而封了侯之後就忘了本,開始胡作非為起來了呢?”

  “這個...或許是因為他之前一直在打仗,本性沒有暴露出來?”

  朱元璋聞言默然不語,他至今都記得自己加入義軍造反時候的夢想。

  能吃飽飯,冬天不挨凍,有家可以回。

  為了這個夢想,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這其中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是有一些人,在實現夢想的路上走著走著就偏離了路線,這樣背叛自己的人是朱元璋尤為痛恨的。

  朱亮祖就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個。

  去年朱亮祖被安排鎮守廣州,拓建廣州的城池,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卻和當地的豪強地主勾結上了。番禹縣(隸屬廣州)的知縣道同是一個清廉正直的官員,在他的執法工作中經常與當地豪強發生衝突,地主們拿他沒辦法,於是就找到了朱亮祖頭上。

  朱亮祖隨即一紙訴狀就告到了朱元璋手裏,偏聽則暗,朱元璋想都沒想就下令處置道同。等他過了幾天收到道同的告狀信的時候才回過神來,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但這個時候再想去追前麵那道聖旨已經來不及了。

  一位出色的地方父母官就被這樣給錯殺了。

  被朱亮祖蒙在鼓裏的朱元璋頓時氣得怒不可遏,當即就派大理寺的人去把朱亮祖和他兒子一塊給抓回來。

  現在睡在大獄裏頭的朱亮祖父子恐怕想不到明天等待著他們的,會是怎麽樣的結局。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能睡好。

  天還沒亮的時候,朱亮祖父子就被從大理寺裏扽了出來。

  “趕緊醒一醒,別睡了,今天陛下要見你們。”

  這大獄裏什麽人沒關過?而且在這兒呆過的基本上都沒個好下場,是以獄卒的語氣很不客氣。

  朱亮祖頗感屈辱,自己堂堂一個侯爵居然淪落到如此境地,起因居然是害死了一個小小的知縣。

  他兒子朱暹還有點沒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能就這樣讓我們上朝去吧?這樣見陛下太失禮了。”

  “這是陛下親自吩咐的,你們是去朝堂上不是議政而是認罪,就別那麽多要求了。”

  大理寺的官員摸著黑,把他二人押送到了奉天殿外,此時早朝才剛剛開始。

  “陛下,朱亮祖父子已經押到殿外了。”

  “把他們帶上來。”

  哐——哐——哐

  朱亮祖每走一步,腳上的鐐銬就會在地上砸一下。稍微抬頭看了眼四周,他在左右兩邊大臣們的眼中看到了眾生百態。

  有驚訝、有氣憤、有不屑、有擔憂。

  想到今後在這些人麵前自己再也抬不起頭來,他每一步邁的都無比沉重。

  好不容易走到了前列跪了下來,就聽到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劈頭蓋臉地就是一句:

  “朱亮祖,你可知罪?”

  “臣知罪,還請陛下責罰。”

  認個慫,服個軟,沒準朱元璋心情好了自己就不會有什麽事了。

  “那你說說,你都錯在何處?說出來讓諸位都聽一聽,免得說朕錯怪了你。”

  “臣不該聽信那些反賊的煽動,不該助紂為虐,不該迫害道同知縣。”

  “說具體點,你都幹什麽了?怎麽迫害的?”

  朱亮祖一看朱元璋這個態度,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妙了,這是要把自己往死裏整啊。

  “臣...私自動用軍隊從知縣手裏搶人,還派人打傷了知縣......”

  “就這些嗎?別不好意思,你要不說的話,用朕幫你說嗎?”

  “臣說、臣說,臣還寫了一份汙蔑道同知縣的奏章,致使他冤死。臣罪無可赦,還望陛下責罰。”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可知這些行為依照我大明律應當如何處置?”

  “......臣不知。”

  “不知道是吧,李中丞,大明律是你修的,你應該能告訴他該怎麽辦吧。”

  李善長病剛好,今天才第一天上朝就趕上這麽個事。大明律他比誰都了解,不過問題是他還得考慮一下朱元璋是不是真的想殺朱亮祖,揣摩聖意是每一個官員的必修課。

  朱元璋卻沒打算給李善長思考的時間,催促道:“怎麽,李中丞是病還沒好嗎?需不需要再休息幾日?”

  此時李善長是聽明白了,看來朱元璋今天就是想要搞死朱亮祖了。

  “回稟陛下,依照我大明律,刑律中的規定。凡謀殺人、造意者,斬。凡誣告人笞罪者,加所誣罪二等。凡對製及奏事上書、詐以不實者,杖一百、徒三年......”

  李善長陸陸續續把他能想到的罪名一條一條說了出來,每說一條,朱亮祖的頭就往下低一分,全說完之後他的臉就快要貼到地上了。

  “怎麽,是沒聽到李中丞說的嗎?侍衛呢?也別等中午了,就在這兒行刑吧。”

  金鑾殿上陷入了一片沉默,文武百官連氣都不敢出一口。

  “陛下,陛下開恩呐!臣知錯了!”

  朱亮祖急了,自己好歹是一個侯爵,還真的就說殺就殺?刑律是有那些規定沒錯,但是在大明律篇首的名例律中,可是特意強調了“八議”犯法,跟普通人的處罰標準是不一樣的啊。

  八議指的是:議親﹑議故﹑議功﹑議賢﹑議能﹑議勤﹑議貴﹑議賓。朱亮祖好歹也算個開國功臣,又怎麽能套用刑律呢?

  “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你就更應該接受刑法,然後好好地進行悔過。”

  一切法律的最終解釋權都在朱元璋手裏,此時他是鐵了心要整死朱亮祖,借用一下大明律隻是為了使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合理合法而已。

  “父...夫親,您不是還把鐵券帶過來了嗎。”朱暹被嚇得聲音都哆嗦了,但腦子卻還在轉,想起了這個當年朱元璋賞賜下來的寶貝。

  “對!對了,臣有丹書鐵券啊!”

  “對,對,對,你瞧朕這記性,把這事給忘了。”朱元璋這句話雖然是笑著說出來的,卻格外的陰森可怖:“那死罪就給你免了吧,不過活罪你可難逃。”

  朱元璋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來了一條鐵鞭。

  “你們等什麽呢?難道要朕親自動手嗎?”

  這可是金鑾殿啊,禦前侍衛從來沒見過在這兒行刑的,對象還是個侯爵,是以他們都畏畏縮縮的不敢動手。

  朱棣看侍衛們還不動喚,也幹脆就不等了,自己拿著鐵鞭走了下去。

  “陛下...”

  朱亮祖剛想抬頭看一眼,就看見一道黑影從頭頂劃過,隨即自己的後背感受到了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啊——”

  兩秒鍾之後,跪在朱亮祖旁邊的朱暹也發出了一陣慘叫。

  朱元璋就這樣左邊一鞭,右邊一鞭抽了起來,三鞭之後朱亮祖父子的後背就已經血肉模糊了。

  鐵鞭雖然帶了個鞭字,但可跟一般我們認識的軟鞭不一樣。鐵鞭就是純粹的兵器,是可以拿上戰場殺器,重量超過了十斤。

  想象一下,這玩意打在一個沒穿盔甲防護的人身上是什麽效果。

  待朱棣打到第五鞭的時候,朱暹已經跪不住了,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連叫聲都喊不出來了。

  朱亮祖顯然比他兒子抗打多了,畢竟當年可是敢跟常遇春掰掰手腕的人物,在戰場上受過的傷不比現在來的重。

  朱元璋也是好久沒伸展腿腳了,這幾下下去之後,氣息竟然開始有些喘。

  “來,你過來,看明白剛才朕是怎麽做的了嗎?繼續,朕不說停就不許停。”朱元璋叫過了一個看傻眼的侍衛,把手裏的鐵鞭交到他手上。

  “陛下,再打下去...”

  百官中有人看不過眼,剛想出言勸說一下,就被朱元璋給一眼瞪了回去。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