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可真是個人才
  在枯燥且乏味的軍營生活中,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朱棣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離開軍營,與士兵同吃同睡。表麵上大家會認為他是為了一心一意地訓練軍隊,放棄了舒適的王府和老婆孩子,是一個與下屬同甘共苦的好王爺。

  然而真實的想法卻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但是張武帶來的消息卻讓他不得不結束了這段平靜的生活:“屬下把道衍大師帶來了,現在人正在慶壽寺落腳。”

  “終於來了。”

  朱棣對此其實早有準備了,不過事到臨頭還是有點拿不準到底該用什麽態度去招攬這位名人。

  是該高冷一點呢?但畢竟曆史上是他不斷煽動著造反的。

  還是該熱情一點?萬一被自己一副不上心的態度勸退了呢?

  “這姚廣孝沒想到還是個傲嬌,明明都大老遠的跑過來了,卻還不直接來,等著我去主動找他。”朱棣小聲嘀咕道。

  “算了,他肯定是知道我出不了北平才遷就著過來的,又不想完全失去主動權。那就給他這個麵子吧,看來今天還少不了一波試探,正好我也看看他有沒有傳言中那麽神。”

  回到北平城,朱棣吩咐陳珪帶著自己大部分親衛先回王府,自己隻帶了一小部分來保護安全。

  “王爺,您不需要先回去沐浴...”張武麵露難色。

  盡管朱棣在軍營裏兩到三天也能洗一次澡,但身上難免有一些味道。

  “你懂什麽,哪怕是作秀你也得給足了人家麵子。”朱棣又想起來了什麽,補充說道:“等會快到了的時候陪我下馬跑過去。”

  “。。。”張武很是無語。

  等跑到了地方,即使現在才剛五月初,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朱棣身上也變得大汗淋漓。

  經過寺廟主持的引薦,朱棣總算是在一間不起眼的禪房中見到了正主。

  “黑衣宰相”姚廣孝給朱棣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很裝B。

  這麽多人從外邊走過來總不會沒有一點聲音吧,他居然依舊盤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讓人十分不爽。

  朱棣心想:“這跟史書上說的不太一樣啊,不行,這b不能讓你一人都給裝完了。”

  屏退了四下裏的侍衛,吩咐他們守好四周以後,朱棣便開口朗誦道:

  “江水無潮通鐵甕,野田有路到金壇。

  蕭梁帝業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朱棣一邊念,一邊觀察姚廣孝的反應,發現他相當沉得住氣,居然毫無所動。朱棣不由得心裏大呼奇怪,難道現在被一個王爺點明自己寫的反詩都不叫事了嗎?朱棣決定再加一把火。

  “道衍大師可真是寫得一手好詩啊。就是不知大師是想做隋文帝呢,還是唐高祖呢?”

  隻見姚廣孝的頭突然重重地點了下去。

  “終於要來了嗎。”朱棣有些激動。

  等姚廣孝再抬起頭地時候,睜開了他那略帶迷茫地雙眼。

  “我麵前這個笑容略帶猥瑣的人是誰...?”

  原來姚廣孝身體遠不如張武這個年輕小夥子那麽好,一路旅途勞頓。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想著靜坐一會整理一下等會見到燕王該怎麽說,沒想到就直接睡著了。

  朱棣也意識到了眼前這人不是在裝深沉,用很大努力憋住了笑。

  “道衍大師一路舟車勞頓,倒是本王招待不周了。”

  姚廣孝也是聰明人,趕緊起身行禮說道:“貧僧見過燕王,施主大駕光臨,貧僧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拿起後麵桌子上的茶壺,給朱棣斟上了茶,隨後又給自己的茶杯裏續上了水。

  “大師坐下說吧,方才大師神遊九天之外,可有所得?”朱棣調侃道。

  “貧僧見到了一條黑蟒被困於池底。”姚廣孝倒是毫不客氣,順杆就上。

  朱棣一聽就來了興趣:“這黑蟒可有何特征?”

  “這黑蟒天生就是非比尋常,雖然困居於池底,頭卻注視著周圍的一切。當時機來臨的時候它便乘風而起,翱翔於九天之上。”

  朱棣笑道:“蟒蛇可無法飛上九天。”

  姚廣孝搖了搖頭:“待得風雲際會之時,就由不得它自己選擇了。”

  雖然姚廣孝說的玄而又玄,但朱棣明白這些神棍是怎麽忽悠人的。他們說出這種模糊不清的話,到時候如果真發生了,他就是大預言家。就算是沒發生,他也可以來一句時候未到之類的話蒙混過關。

  正所謂“你可能血賺,但我永遠不虧”,形容的就是這幫人。

  朱棣決定不跟他扯造反這點事了,畢竟自己造不造反是根據時局決定的,現在多說無益,還是多說點正事吧。

  “大師有何所長?”

  “學諸子百家,研讀經史子集,都略有所得。”

  “聽聞大師還寫得一手好詩律?”

  姚廣孝臉皮厚,也不怕人誇:“王爺見笑了。”

  “哈哈,不錯不錯。對了,不知大師可會解夢?”

  “略通一二,王爺有何所想不妨說出來聽聽。“

  “本王有一日忽然夢見自己站在了一個不斷轉動的大球之上,這做何解?”

  姚廣孝低頭沉思,一開始他並不知道王爺是想說什麽,但他突然想起唐朝的時候就有一位一行大師曾經以南北方太陽影子的差值推算出了一度經線的長度,並以此為基推算出整個“地球”的周長。不由得回憶起了人們腳底下踩的其實是一個圓球這樣的理論。

  要說自己腳底下所處的大地是一個大圓球這件事確實是駭人聽聞,但並不是毫無依據的一件事。問題的關鍵是,自己在之前也沒聽說燕王對陰陽術數有研究啊。

  那既然開始忽悠了,就把忽悠進行到底吧,不能半途而廢。

  “恭喜王爺被聖人托夢,其實自古以來天圓地方這個說法就是用來愚民的一種手段,其實我們腳底下確實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球。”

  “這事怎麽說?”朱棣有些吃驚。

  “王爺且看這杯茶,可有想到什麽?”

  姚廣孝拿起一杯茶,輕輕的晃了一下,隻見茶水在杯壁之間來回碰撞,差一點就灑了出來。

  朱棣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麽,但這個時候不能說話,靜靜的看著他演就好了。

  “是不是有些像潮起潮落,來回拍岸的感覺?”

  不待朱棣回答,姚廣孝繼續說道:“人人皆知小溪發於高山之上,隨後匯入江河,最終流入大海。那大海上的水又流向哪裏呢?會不會在海的另一邊也有一片陸地,大海就像這茶杯中的水一樣,在陸地之間來回激蕩?”

  “況且太陽每日東升西落,星象變化皆有規律可循,這不正像我們是站在一個巨大無比並且一直在轉動的球上嗎,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這一切。”

  “而且人們會先看到遠處高塔的塔尖,會先看到遠處帆船的桅杆,這都佐證了地麵並不是平的。”姚廣孝激動的說道。

  “可本王還是認為這不太可能,如果要真是一個球體,當它轉到下麵的時候我們為什麽不會掉下去呢?”

  “這...”姚廣孝急中生智,把自己頭上的僧帽摘了下來扔在了地上:“您看這僧帽,隻要脫離了貧僧的手就會落在地上。”

  說完又原地使勁跳了兩下:“貧僧用盡全力也無法騰躍一息之長。”

  “這一切自然是因為聖人他老人家在創世之初便考慮到了這一切,他用他的身軀化為了大地,用他那無上的力量拉著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事物,這才使得我們能生活在這裏啊。若沒有聖人時時刻刻地小心保護,恐怕我們也無法繁衍至今了。”

  聽了這話,朱棣再也忍不住了,在心中大罵道:“你他娘的可真是個人才。”

  就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忽悠人造反,就把故事編的已經和真相越來越近了。這要是給他個蘋果砸他一下,是不是就沒了未來牛某人什麽事了啊?

  自己正發愁怎麽把腦子裏那點現代知識不留痕跡地展現在這個時代呢,姚廣孝就給了自己這麽大幫助。自己怎麽就沒想到把神學和科學結合一下呢,姚廣孝可真不愧是天縱之才啊。

  於是便感慨道:“哈哈哈哈哈,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天意啊!”

  姚廣孝以為自己好說歹說,終於讓眼前的這位燕王相信了他自己是被聖人選中的人,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地捏了捏拳頭,自己的夢想總算是要邁出第一步了!便也跟著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兩個人,一間禪房。

  各有各的開心事。

  外邊守著的張武和侍衛們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但這還是最近第一次聽到王爺笑得這麽開心。

  笑聲持續了半響才逐漸停止。

  “道衍大師有大才,在這間小小的慶壽寺裏恐無法一展所學。本王籌建了一所義學,大師可願來此擔任學府祭酒一職。”

  “貧僧乃方外之人,擔任祭酒恐有所不妥。”

  “這是哪裏的話,大師學貫古今,又通曉聖人之意,就應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來人啊,給大師備轎,本王今晚要與大師在府上抵足長談。”

  說罷,朱棣直勾勾地看著姚廣孝,那意思就是告訴他:“你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

  就這樣朱棣把姚廣孝給抗回了燕王府,兩人相談了整整一天一夜。

  後世的史學家是這樣評價這件事的:

  姚廣孝的才華和朱棣的聖明互相碰撞在一起,使得他們君臣之間的第一次見麵就奠定了大明未來四百年興盛不衰的基石。雖然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麽,但是從結果上來看,這無疑是載入人類曆史史冊上的一次偉大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