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正德定策平倭患
  時間回到正德六年七月二十五日,突破尚州城防線後,倭軍趁勝追擊,追著潰軍,一路向西直撲漢城,翌日城破,經過一天一夜的激烈巷戰,朝鮮漢城淪陷,守將慶尚右道防禦使柳聃年戰死殉國。

  二十八日,一身戎裝的武田信虎誌得意滿地在眾大名的簇擁下,進入朝鮮王宮。站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王宮大殿上,武田信虎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那座閃耀著金光的王座。朝鮮國王的龍椅是由純金鍛造而成的,隻不過比大明朝北京紫禁城裏的龍椅小了許多。

  但椅背上那條盤龍仍然雕刻得栩栩如生,在夕陽斜暉的映照之下,圓睜著雙眼,揚須舞爪,似乎也在為朝鮮王京漢城府的陷落而憤怒。荻原平川、織田信秀、大趙馬道、奴古守長等倭軍將領站在這座龍椅麵前,或喜或思,神情各異,卻又全都沉默不語。

  半晌,荻原平川歎道“武田君,您創造了一個奇跡。十六天!十六天!我大日本武士就一舉攻占了朝鮮的王京,出發前,武田大人向天皇陛下保證揚威域外,俯取朝鮮的目標已然實現了!”

  “荻原君,你太過樂觀了。”已經年過五旬,號稱“尾張之虎”的織田信秀卻搖搖頭,說道,“你錯了!這場仗才剛剛開始,打了人家的兒子,當爹的怎麽可能視而不見?別忘了朝鮮是大明的藩屬國。大明太強大了!我們恐怕惹下了大麻煩。”

  “織田前輩,您過慮了!”武田信虎毫不在意,語氣輕鬆地說道“來之前,本帥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也和天皇溝通過,在下以天皇的名義派出了使者去北京陳情,總之,這次三浦事變的起因,畢竟是朝鮮人無故殺我僑民在先,大明是禮儀之邦。朝鮮是大明的藩屬國,日本國難道不是?別忘了,大明的太祖皇帝把日本事做不征之國。嗬嗬,兩個兒子打架,當父親的也不能夠太偏袒,不是嗎?“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來對著織田信秀說道”前輩,也許您說得對,大明帝國肯定不會坐視我們吞並朝鮮。這次我們很可能無法長久占領這裏,最終會退回日本。但這並沒有關係,我們獲得了不少的財富和女人,又知道啦朝鮮的底細,這叫足夠了,朝鮮人如此的羸弱,這次不行,咱們下次再來。大明有句俗話說,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他也不可能永遠強大下去。如果我們這些武士想都不敢想,日本還有什麽希望,永遠蝸居在那些島上嗎?”

  “武田君,有誌氣是好事,但還是要量力而行。”織田信秀皺了皺眉頭,說道,“老夫認為,目前隻有盡快抓住朝鮮國君李懌,不讓他趁勢逃到大明國裏獲得喘息之機,同時造成既定的事實,這才算是真正的‘速戰速決’!隻要朝鮮承認戰敗,大明也沒有了出兵的口實,我們才有一線希望全身而退。”

  “織田大人言之有理,我軍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應該盡快追擊李懌,否則日久生變。”對馬守直奴古守長為人謹慎,對織田信秀的話深以為然,他又補充道,”另外,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在大明國尚未做出決定的這段空隙裏,我們應當積極鞏固自己在朝鮮已經取得的戰果,掃蕩餘敵,屯兵積糧,加固城池,以備不測。”

  聽到兩人的對話,軍師荻原平川也從興奮中醒悟過來。他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神情凝重地說道“兩位前輩所言極是,在下剛剛有些失態了,萬一李懌逃進了大明國,我們也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能現在去觸犯大明國。“

  荻原繼續說道”武田大人,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這次在漢城繳獲了大量的武器,連包穿都沒來得及打開。我剛剛看過了,都是來自大明兵工廠的精品,可真是好東西呀。幸虧朝鮮軍隊訓練不足,才便宜了我們,在下剛剛想明白了,如果大明真的想對付我們,甚至不用出兵,隻要武裝朝鮮軍隊,就夠我們喝一壺的了。畢竟,他們是在本土作戰。“

  “荻原君,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織田信秀突然插話道,”現在我們騎虎難下,無論如何也隻能是‘走一步、瞧一步’!其實,不瞞諸位,本人剛剛意識到一個問題,此刻我最擔心的便是大明國從海上突然切斷我們的退路,那時候我軍就陷入萬劫不複了。我們必須想辦法避免這種被動的局麵。武田君,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最好是見好就收,立刻退兵,大明太強了,希望你的使者能起到一點作用。”

  “退兵?”

  聽織田信秀這樣說,武田信虎也冷靜了下來,他不禁背上冒出了冷汗,織田信秀說的局麵,真有這種可能發生。難道見好就收,現在就退回去,或者是與朝鮮議和?

  一時間,武田信虎也陷入了兩難之中。

  ……

  這一天,正德皇帝難得的起了一個大早。昨晚與兩位愛妃來了一個大被同眠,好好的荒唐了一次。朱厚照此刻滿臉春風,正心情愉悅地和劉良女、劉婉如二人在一起用膳,三人正說說笑笑間,忽聽得一陣悶雷似的鼓聲傳來,激越急促,一向肅穆靜謐的紫禁城,頓時緊張起來。

  一名侍女剛添了一杯牛乳準備端給皇上,乍聞鼓聲嚇得一哆嗦,杯子失手墜地摔得粉碎,牛乳灑了一地,還弄髒了朱厚照的袍角。那侍女嚇得趕緊跪到地上,渾身哆嗦著嘴中連說“奴婢該死”。正德倒沒有責怪她,隻是讓她趕緊打掃幹淨,然後吩咐侍立一旁的蘇林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須臾,蘇林急匆匆跑回來跪下稟告“啟稟皇上,是朝鮮國使臣金湜有急事求見皇上,來不及稟告。便在皇極門外敲響了登聞鼓,現在正坐在那裏大哭呢。”

  說話間,那激越的鼓聲又一次緊一陣慢一陣地傳來,朱厚照煩躁地扔掉了筷子,不耐煩地問“什麽登聞鼓?”

  “回皇上話。”鼓聲實在太吵,蘇林挪了挪膝蓋,把身子靠近了朱厚照說,“啟稟皇上,登聞鼓架在皇極門外,鼓麵八尺見圓,大過磨盤。一般外官大臣遞折子,都通過通政司,每日辰時送到皇極門外交給司禮監接受文書的中官,也有的大臣怕司禮監不及時把奏折送呈禦前,便親自攜帶手本,跑到皇極門外敲響登聞鼓。”

  “朕以前沒聽說過這件事啊,這是誰定的規矩?遞個折子為何一定要敲鼓呢?真是多此一舉。”朱厚照依舊抱怨道。

  蘇林提高了聲音答道“啊呀,萬歲爺,可不敢亂說。這登聞鼓本為永樂皇帝爺所創,原意就是怕司禮監不及時傳折,故給呈折的外官造了這麵鼓。隻要一敲鼓,不要說紫禁城,就是皇城外的棋盤街也聽得見。皇上一聽到鼓聲,就知道有緊急奏折到了。”

  “行了,行了。是朕說錯話了!咦,不對呀!照你這說,登聞鼓是給我們的大臣準備的咯!金湜一個外藩使節,怎敢擅自敲鼓?哼,皇極門的大漢將軍是怎樣當差的,也不知道攔一下。”一大早被掃了興致的朱厚照依舊不滿地說道。

  “藩籬的臣能不能敲,這個,這個奴才也不知。”蘇林支支吾吾。

  正在這時,隻聽得外麵有人尖著嗓子喊道“啟稟皇上,老奴李榮求見。”

  “進來吧。”朱厚照回道,接著對蘇林說,“你且出去,讓那個姓金的朝鮮使臣別敲了,吵死了!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告訴他,再敲就把他關進詔獄。”

  “奴才馬上去辦。”蘇林答應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外跑,恰好李榮急匆匆從外麵跑進來,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李榮叩首問安,朱厚照給他賜座後,問他“李公公,金湜怎麽沒回國,還跑來把登聞鼓敲得這麽響,太不像話了,朕不是已經答應下個月出兵嗎,這家夥怎麽還在這夾纏不清?”

  “皇上,老奴就是為這件事來的,剛收到齊王的消息,漢城已經淪陷了!李懌逃往義州,現在下落不明。齊王已經命令東海艦隊,北海艦隊以及奴爾幹都司集結完畢,隨時可以投入戰鬥。就等皇上下命令了。”李榮一邊回答,一邊遞過來一張紙。

  ”嗬嗬,老二的動作倒快!”朱厚照咧嘴一笑。接過電報看了一眼,又撇撇嘴說道,“哼,尚州城這才丟了幾天,漢城又丟了。真是一幫廢物,一個月都頂不住。罷了,通知齊王,朕同意他的方略,就按照他的意思辦!再發一個電報,命令遼東軍區吳山率部進入義州,先把李懌那個窩囊廢救出來。“

  “遵旨,老奴待會就去電報房發報。”李榮躬身領命。

  “有了電報,可真是方便啊!千裏之外就可以調動大軍。”朱厚照感慨道。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戲謔道”時代變了,觀念也要變。咱們有些讀聖賢書的官員,還盯著眼皮子底下的一畝三分地,總想關起門來過日子,與世無爭。他們也不想想,這世界已經變小嘍!歐洲人都來到了亞洲。這是一個大爭之世,咱們不爭,難道拱手把地盤讓給西夷嗎?李伴伴,你看看這些奏章,這幾天勸朕不要管閑事的題本都堆成了山,這些人啊,也不知怎麽想的,還真是食古不化。這是一個適者生存的世界,隻有實力才是我們唯一的保障。該醒醒了!否則哭都找不到墳頭。“

  “皇上,老奴倒不認為。這些書生至少比過去好多了,您看看,讚成對外用兵的大臣還是主流嘛!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在這一點上,無論是主戰派,還是保守派,大家的想法還是統一的,那就是大明的權益不容侵犯。隻是兩派的出發點不一樣罷了。“李榮恭敬地答道。

  “真是這樣嗎?”

  聽李榮這樣說,正德皇帝又看了那兩摞子奏章,的確,兩種意見的人數差不了多少,嗯,似乎有幾分道理,文官的確轉變了不少。

  李榮見皇帝沒有吱聲,接下來又解釋道”萬歲爺,自從您登基後,在齊王的影響下,咱大明的文官越來越注重經濟效益這個概念了。那些不願意出兵的大臣,未必就存了壞心。老奴以為,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們在算經濟賬。“

  ”其一,倭寇沒有威脅到咱大明,或許您可以說這些人目光短淺,但他們的出發點還是好的,畢竟一旦開仗,就是大筆大筆的銀子花出去。其二,大明正處在高速發展期,到處在修橋鋪路搞建設,財政壓力還是很大的。“

  ”老奴估計他們是不願意國家花這冤枉錢吧,說實話,誰都心裏清楚朝鮮太窮了,不可能付得起軍費。戰端一開,想想即將花出去的軍費,老奴也覺得心疼!”

  “嗬嗬,你這樣一說,朕倒覺得有幾分道理,也許齊王說要保留反對派的存在,至少可以讓我們更加的警醒。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吧。或許是錯怪了他們的用心。”正德皇帝想了想,認可了李榮的話,說,“可他們沒想過,如果倭寇占據了朝鮮半島在那裏做大,就憑倭寇貪婪的秉性,他們將來就不會打大明的主意?大明是強大,但誰又能夠保證能夠永遠強大下去。“

  說到這裏,朱厚照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倭人的野心在唐朝時就已經露出來過了,唐朝時咱們把他們打敗了,就老實了幾百年。太祖立國以後,這倭人不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嗎?這麽多年的東南倭患越演越烈就是明證。“

  ”這次不把他們打服,徹底打趴下,姑息養奸後麻煩更多呀!齊王有句話說的好,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嘿嘿,為了子孫後代平安,為了替中華除去隱患,這個窮兵黷武的罵名,朕背了又如何!”

  “皇上高瞻遠矚,明見萬裏。奴才佩服。”李榮誠心誠意地說道。

  朱厚照哂然一笑,調侃道”行了行了,你這老貨就別拍馬屁了,這可不像你的為人。聽上去朕就覺得假。來人,替朕更衣,今天朕要上朝!”

  管事的太監趕緊跑了過來,替皇帝更換衣服,李榮從小太監手裏接過衣服,替皇帝更換,嘴裏麵還在辯解“爺錯怪老奴了!老奴這次可是發自內心。”

  朱厚照調侃道“聽你這意思,以前有過違心的時候嘍!”

  “皇上,您可冤枉老奴了!打死老奴不敢撒謊。”李榮嚇了一跳。

  “嗬嗬,緊張個啥?朕就是逗逗你,看把你急的。”朱厚照拍拍這老太監的肩膀,戲謔道。

  “奴才膽小,不識逗!”

  兩個人說說笑笑,出了豹房,登上了禦用馬車,很快,八匹高大的夏爾馬拉動這輛金碧輝煌的馬車,朝著太和殿駛去。

  ……

  正德六年八月六日辰時,紫禁城太和殿。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平日裏素來不喜禦駕臨朝的正德皇帝卻破天荒主動地召集臣僚上朝理政了。在京的所有四品以上官員被通知進金鑾殿共議朝鮮來使求援抗倭之事。金鑾殿上,朝鮮來的陳情使金湜換了一身白衣,滿麵淚痕,跪伏在玉階之下,嗓子已然哭得又嘶又啞,眼睛也腫成了兩個紅桃,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正德皇帝高高地端坐在盤龍金椅之上,他神情嚴肅,麵無表情,讓人無法猜測他此刻的心情。等眾臣禮拜完畢,朱厚照無聲地拂了拂袍袖,讓李榮站到陛前宣布旨意,接下來,這場關於朝鮮來使求援抗倭之事的公開朝議正式開始。

  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幾天前,內閣已經通知了在京的各個衙門,給了各位臣僚充分準備此次朝議的時間,所以他們一個個自有主見,都準備著在今天上朝後一吐為快。然而,現在看到正德皇帝那副深不可測的表情,大臣們在摩拳擦掌之餘,又都不禁繃緊了心弦。

  不少官員暗自嘀咕國家大事,在戎在祀。這次朝議可是關係到本國安危治亂的大事、要事啊!豈能掉以輕心為逞口舌之長而罔顧皇皇天朝的利弊得失?心中既有此念,他們反而一個個緘默閉口,誰也不願意第一個站出來陳奏自己的意見。

  坐在龍椅之上的朱厚照表麵上麵色沉凝,心裏卻暗自好笑。平時這滿朝的清流之臣和禮法之士,最是喜歡無中生有、引經據典、高談闊論,到了今天這般真要集思廣益、群策群言的時候,他們卻都“謙讓”起來了。他們又哪裏知道,這麽大的事情,如果真要等到現在才做出決定,黃花菜都涼了。

  正德皇帝舉行公開朝會,隻不過是走一個過場,演一出戲。沒有人知道,朱厚照這次有意讓保守派出來表演,演給朝鮮使臣看,俗話說升米恩鬥米仇。民間都是如此,何況是國與國之間。正德皇帝可不想讓朝鮮人以為大明幫忙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大明是強大,可即使這樣,幫你朝鮮是情義,不幫你們也是情理之中。

  根據事先的安排,在正德皇帝的示意下,兵部尚書楊一清首先出班上奏,他在朱陛之下站定,沉吟著奏道“啟奏皇上,微臣既然身為兵部尚書,對朝鮮來使求援抗倭之事,自是責無旁貸而應有所建言。然而,‘天下大事須與天下之人共議共決’,微臣焉敢恃兵部尚書之職而妄行自專?“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大殿之上,朝臣共議曰‘可援可抗’,微臣便盡力去援、去抗;朝臣共議曰‘不可援、不可抗’,微臣便俯首遵從,不援、不抗而已—且請諸位大臣各抒己見,微臣洗耳恭聽。”

  這番話一出,金鑾殿上頓時靜得連一滴水珠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很多人都在吐槽好嘛,你兵部尚書都不願意明確表態,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你管軍隊的都不願意承擔責任,誰特麽去沒事找事啊!

  不出所料,楊一清把這模棱兩可的話說完,很多當初的反對派紛紛跳了出來,大部分的意思是,現在朝廷財政困難,某某地方地震,某某府又遇了水災雲雲,總而言之,反正大明現在很困難,替別國打仗,一句話,沒錢!

  看到大殿中有這麽多人反對出兵援朝,朝鮮使臣金湜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不過,在大明的朝廷上,不經允許,他可沒有說話的權利,隻能看著那些大明文官唇槍舌劍,爭論不休而發急,眼淚從頭到尾都沒有停過。正德皇帝看得樂不可支,差點都繃不住了。

  這場大辯論一直持續到午時,還沒有一個結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派的官員那都是文曲星下凡,一個個引經據典,口若懸河,都趕上了後世的辯論大賽。照這種情形下去,不爭個三天三夜,恐怕得不出一個結果來。

  高高在上的朱厚照可能因為今天心態不同,平時最煩這幫清流胡說八道的他,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聽到精彩之處,就差點鼓掌喝彩了。正聽得高興,肚子裏咕嚕響了一聲,他有些餓了!

  正德心想這戲得差不多了,又想到豹房裏還有兩個美人等著他,昨天晚上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頓時朱厚照渾身發熱,身體有些蠢蠢欲動。在腦際裏轉了無數個那香豔的畫麵後,朱厚照終於繃不住了,他滿臉通紅,輕輕咳嗽了一聲。聽著這一聲咳嗽,熟知朱厚照脾氣習性的殿上諸臣們立刻懂了,皇帝這是要自己拿主意了。

  做久了有些不舒服,朱厚照從禦塌上站起身來,側身從玉幾上一摞奏章當中拿起了最上麵的一本,托在手中,緩緩說道“朕此番準備援朝平倭,幾日前在金殿上已給內閣的諸位愛卿諄諄教誨了一番,想必他們已經都理解了朕發兵援朝平倭的一片苦心。然而,四方各省外官不明內情,難免會生浮情雜念……俗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有些臣僚說不定也是認為朕在多管閑事。”

  說到這,朱厚照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感慨地說道“朕也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錢,大明現在的確也很困難,大家有些今年擔心入不敷出,朕也是知道的。唉!治國之難,在於統一人心、一致對敵。人心不一,則各懷歧念;各懷歧念,則諸事不成。昨天晚上,朕正欲親筆撰文將決定援朝平倭的緣由宣示天下……”

  他說到這裏,將手中一份奏折在諸臣麵前晃了一晃,神情一緩,微微笑道“恰在此時,朕讀到了齊王寫的這封《論平倭援朝不可怠緩疏》,朕當場就擱筆不寫了。嗬嗬,正所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朕也對齊王這篇鞭辟入裏之文甘拜下風,今天就借用它來替朕宣示天下、悅服人心!眾卿家且先聽一聽吧。”

  在正德皇帝示意之下,李榮接過了他手中那份奏折,打開之後向在場諸臣用最大的聲音念道

  臣弟厚煒啟奏陛下如今倭虜東來,侵入朝鮮,甚者將以危亂我朝,故絲毫不可怠緩也。朝鮮屬國,在我東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鄰鴨綠,晉州直對登、萊。倘若倭虜取而有之,藉朝鮮之眾為兵,就朝鮮之地為食,生聚訓練,窺視天朝。進則斷漕運、據通倉,而絕我餉道;退則營全慶、守平壤,而窺我遼東。不及一年,京城坐困,此國家之大憂也。夫我合朝鮮,是為兩力,我尚懷勝負之憂;倭如合朝鮮,是為兩倭,益費支持之力。臣以為朝鮮一失,其勢必爭。

  與其爭於既亡之後,孰若救於未敗之前?與其單力而敵兩倭,孰若並力而敵一倭乎?乃於朝鮮請兵,而二三其說,許兵而延緩其期,或謂屬國遠戍,或言兵餉難圖,甘心剝膚之災,袖手燃眉之急。諺曰“小費偏惜,大費無益。”今朝鮮危在旦夕矣,而實刻不容緩矣!大國就要有大國的擔當,我大明乃天下共主,責無旁貸!臣弟願陛下早決大計,並力東征,而屬國之人如久旱盼得甘霖,必歸心於天朝,永為藩衛。

  聽完了這篇奏疏,在場的諸位大臣無不點頭稱是,聽得心悅誠服。李東陽在一旁亦是暗暗驚詫他和朱厚煒素來交好,知道這位王爺精於練兵和內政,卻不料齊王見識如此卓異、剖理如此明晰,以前還是小覷他啊!從這封奏疏來看,這位齊王即使不是皇族,也堪稱社稷之臣、宰輔之器了!

  而自己這些年來,在儒學和新學之間不做選擇,遊離在外,保持中立,卻實是未免有屍居首輔、求穩守位、不思精進之態,長久下去隻怕百年以後,難逃後人之指摘啊!想到這裏,李東陽頓時心頭一凜,心中有些慚愧。微微歎了口氣,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李愛卿,西涯先生!”正德皇帝哪裏知道李東陽現在想什麽,喚了他一聲見他沒反應,又喊了一聲。

  “老臣在!”李東陽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答應。

  正德皇帝讓李榮把朱厚煒的這份奏疏遞了過來,吩咐道“西涯先生,這道奏疏你們內閣且拿去。朕的朱批是‘齊王之所言,正是朕心之欲言。當宣示天下,群臣不得妄生歧念。’你們把朕的這朱批之語懸在齊王奏疏文首之處,著文印局刊印數千份,送天下正七品以上官員人手一份以明朕心,自今而後對東征平倭之役勿再生異議。”

  “臣領旨,老臣立刻照辦。”

  李東陽急忙小心翼翼地從李榮手中接過了齊王朱厚煒的《論平倭援朝不可怠緩疏》。朱厚照略伸了伸懶腰,抬頭看了看日頭,見其時已近中午,便道“好了,眾卿家今日都辛苦了,朕今個兒也學學齊王,給眾卿家安排了工作餐,現在休會,大家一起去用餐吧,其它具體的細節下午在議!”

  “多謝皇上隆恩。”

  聽到這句話,太和殿內這些饑腸轆轆的文武百官頓時非常感動,這皇帝越來越有人情味了,所有人拜服在地謝道。

  隻有朝鮮使臣金湜有些懵逼啥叫工作餐?

  ……

  軍號已經吹響,隊伍已經集結,劉公島軍港已經戒嚴了,港口碼頭上停滿了戰艦和各種軍用船隻,鐵軌上不時開來一列列火車,民工們不停地向船上運送補給,好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此時,齊王府的承運殿裏人頭簇擁,朱厚煒高居王座,殿中文武百官濟濟一堂,連以上的軍官在這裏參加出發前的動員會,會場的氣氛熱烈。麵對著即將來臨的戰爭,年輕的軍官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會議的最後,朱厚煒正在做總結“這次作戰將司令部通過電台指揮,由各個軍區和各艦隊在新模式下協同作戰,對我們的指揮係統是一次考驗。剛剛聽到了各部門的報告,你們的工作做的很細,這一點本王很滿意。參謀部張文提出的作戰計劃很大膽,他建議集結北海艦隊、東海艦隊之精銳,乘風破浪,乘倭國虛弱,先搗擊日本島國之‘巢穴’,斷其歸路。本王認為就很不錯,昨天已經上奏給了皇上,相信很快就會有旨意下來。”

  聽到齊王的誇獎,參謀張文頓時臉漲得通紅,臉上的青春痘都冒子紅光,隻聽朱厚煒繼續說道“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滿意,那就是戰後對倭國的處理上,你們考慮的還不夠周道,倭國這個國家不可小覷,你們太過於輕敵了。我估計,憑借著我們的火力,給窩扣造成巨大的損失後,倭人很可能會主動投降,而且表現的會很配合。你們千萬不要被這種表麵的現象給迷惑了。倭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崇拜強者,而且特別能忍。唐朝時就是這樣,被唐軍教訓後,就處處學習大唐,學會了你們的東西後,一旦你衰落了,他就會反噬。”

  ”你們記住,這一戰本王要達到三個目的,第一,徹底把倭國徹底打趴下,然後扶持一些大名,讓倭國保持分裂的狀態。第二,戰後必須審判戰犯,任何侵略必須付出代價,至於誰來頂這個缸,就有日本人自己決定。其實我比較看好倭皇,這家夥就是一個很好的替罪羊。第三,這次我們的戰略目的,控製北海道和琉球,我們並不需要占領這些土地。“

  ”軍人也要懂得政治,戰後我們要扶植北海道土著以及琉球的尚氏,以牽製日本,這兩個地方我們都要駐軍。這個世界大的很,對於日本和朝鮮這樣的鄰國,我們沒有領土的野心,但是也不能被他們占了我們的便宜,原則就是戰略要點必須控製在我們的手裏……“

  朱厚煒正侃侃而談的時候,太監安德海匆忙從殿外進來稟告“殿下,登州海警分隊傳來報告,他們在海上俘虜了一艘倭國船,來人自稱是倭王派出的使者,他們要覲見皇上,控訴朝鮮人無故殺害倭國僑民,請大明主持公道。”

  ”什麽?倭國告朝鮮,”朱厚煒半天沒反應過來,追問,“還要求大明主持公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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