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淡看平地波翻起
  山雨欲來,危機漸漸逼近。朱宸濠與謀士們密室商量如何是好?最後還是劉養正有些擔當,魚死網破,隻有背水一戰。

  他的提議得到了李士實的支持,兩人一致認為,如果事情暴露,寧王跟朝廷就沒什麽回旋的餘地了,隻可能兵戎相見。兩人力勸朱宸濠趕緊招兵買馬,擴充軍備,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朱宸濠也知道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咬著牙答應下來。等自己的兩位謀士走後,他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密室裏發呆。朱宸濠看著自己的豪華的府邸,心中頗是感慨。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的道理,他懂得。有時他也曾猶豫彷徨過,不禁捫心自問,為什麽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不歸路?

  他找不到答案,已經走火入魔了,別人越是勸說越來勁,他極度想證明給自己看,給身邊的人看,給天下人看。

  他也曾想過造反為了什麽?答案是當皇帝。曆史經驗告訴他天下承平的年代,想要當皇帝隻有三種途徑第一,嫡長子合法繼承人,顯然他不是,他沒有這個機會。其次,皇儲之外的皇子,篡權奪位,把皇儲幹掉經過政變上位,譬如李世民。朱宸濠是皇親,距離皇子非常遠,這條道堵死了。

  那麽隻剩下了最後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造反,譬如像成祖朱棣一樣。造反這條路甚為凶險,一旦失敗,當萬劫不複,每個人都看到了這一點。

  現在事已至此,朱宸濠不抱希望了,反正已然走上了這條路,那就一條道走到黑,幹到底!

  ……

  寧王造不造反這件事,王守仁現在不知道也不關心。他今天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天縱奇才衛王朱厚煒,就在衛王府會客室。

  朱厚煒穿著一件沒有標識的軍服很隨意的坐在王位上,整個打扮跟他途中遇見的童子軍少年沒什麽區別。整個客廳隻有三個人,除了王守仁他自己,旁邊一個兩鬢斑白的老太監笑盈盈的看著衛王,似乎對朱厚煒的這副打扮早已經見怪不怪,臉上還帶著幾分寵溺。

  一個老太監和一個王爺竟像一家人一樣隨意,衛王稱呼老太監老孫,甚至婢女奉茶後,朱厚煒還會說聲謝謝,婢女並沒有誠惶誠恐,隻是掩嘴輕笑,似乎習以為常。

  這副奇特的場景著實讓講究禮儀的王守仁大跌眼鏡。更加對這位衛王產生了好奇心。

  王守仁來登萊之前是任職兵部清吏司的。對於一般人來說,能到兵部武選清吏司上班,那是相當有麵子的。因為兵部不僅掌管著國防,還左右著武官的升遷。

  天下的官吏不是文官就是武官,吏部管文官,兵部管武官。隻要能管“官”,這個衙門就硬氣得很,腰杆也會挺得筆直。自古權錢是不分家的,有權就有錢,有錢大抵也不愁有權,權錢交易,在明朝的官場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在官場待久了,即使秉性不壞的人也難以克製自己的,所以清官成了明朝官場上的稀罕物。

  說白了,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你是同流合汙,還是潔身自愛,全靠你的定力。王守仁在油水頗豐的武選清吏司上班,他能出淤泥而不染嗎?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大名鼎鼎的王陽明。

  按理說,修習兵學也算是個不錯的安排,但這與王陽明的理想隔著十萬八千裏。武學可以發揮王陽明的特長,但六年才一會舉,人生能有幾個六年?傷不起啊。

  何況自己能否從眾多武職官員中脫穎而出還是個未知數,抱著鐵飯碗的王陽明有些鬱悶了。

  當職業與自己喜歡的事業相差甚遠時,人一般有兩種選擇一是自暴自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二是勇往直前,不再以職業為意,把心思集中在事業上。

  王陽明要讓自己活得有意義,不能在官場混日子,他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抉擇把全部心思都投在了自己的事業上。

  既然暫時無望升遷,也不能讓時間白白地消耗掉,總得找些事兒幹。好吧,仿佛是心有靈犀,朱厚煒恰好在這時遞過來橄欖枝,聘請他為皇家行政學院的教育長,讓心中徘徊的王守仁拿定了主意。

  既然做的不開心,那就先過把當老師的癮吧。於是乎,三十四歲的王陽明順理成章成為衛王的下屬。他哪裏會知道,此時一本正經的衛王心裏,就像偷了雞的狐狸,開心得快死了!

  實事求是的講,即使沒有朱厚煒的邀請,王陽明也會選擇講學這條道路。他之所以願意當老師,不是一時興起,而是鑒於“學者溺於辭章記誦,不複知有身心之學”的現狀做出的決定。

  在此之前,雖然承宋儒講學之習,在官學外,也有人私學授受,但講學尚未成風。而且師友之道廢弛已久,學者們大都急功近利,隻對八股道學和文章詞賦感興趣,對成聖成賢不感冒。

  如今來到登萊,王陽明打算反其道而行之,首倡“先立必為聖人之誌”,提倡聖學。在京師他就這樣做過,舉辦過一係列的講座。但是,這種怪異的舉動在滿朝士大夫看來,無非是標新立異,嘩眾取寵罷了,不足以引為同道。

  普天之下,難道就沒有人理解王陽明,王陽明注定連一個知己也找不到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至少在這個時空,這個叫朱厚煒的穿越者及時的站了出來,兩人今天一聊,王守仁竟有一種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眼前這位剛滿十四歲的少年,才是自己平生唯一的知己。這讓他又驚又喜又惶恐。難道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說句不好聽的話,到了明朝中期,“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大有人在,而且這類人往往身居高位,把持朝政,禍國殃民。世風日益敗壞,照這樣下去,國將不國。

  在程朱理學占據了意識形態的統治地位、思想界如同一潭死水的情況下,穿越者朱厚煒殺了出來。他經過七八年的回憶記錄和抄襲後世儒學概念,靜坐冥思,舍繁取簡,搞出了《儒家新學傳習錄》這本煌煌大作。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占領儒家學說的理論製高點,奪取這個時代文人占據的話語權。

  朱厚煒的所謂新學,把握了心與理吻合的關鍵,糅合了大量後世儒家的理論,讓這個時代的學問與修養概念取得了質的飛躍。

  本書中,朱厚煒不僅向大家推薦陸九淵的“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的著名論斷,自己也提出“天地我立,萬化我出”的心本論、“靜中養出端倪”的功夫論。

  按照新學的理念,讀書人隻有先弄明白了做人的根本道理,才能無往而不利。這種思想一經發布,就激起千層浪,近來這種理論已經在明朝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更是深深地打動了王陽明。當然不可能不打動他,這本來就是王陽明十年後才悟出來的理念。

  在王陽明看來,他與朱厚煒的基本立場是一致的,都認為心即是理,涵養體認的功夫唯在心上做,從而王陽明把自己的學問稱為“心學”。不過,二人的主張也有一定的區別,尤其是“格物致知”上麵,朱厚煒提出了科學的方法論,這是他聞所未聞的新領域。

  整個會客室顯得祥和而寧靜。年輕的衛王很隨意的靠在椅背上,臉上帶著無比的自信,神情並茂,用他剛剛進入變聲期的公鴨嗓子在侃侃而談。

  “……隻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維審查,也隻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隻是個揣摩影響,所以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吾謂之為實踐出真知……”

  別看朱厚煒表現上鎮定自若,可他心裏有多緊張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麵對王陽明這樣稱為聖人的大佬,說不緊張那是假的。為了迎接這一天的到來,七八年前他就在進行理論上的準備。

  尼瑪,說白了。這才是真正的在關羽門前耍大刀——獻醜。得虧王陽明現在才三十四歲,他的思想理論體係還沒有發育成熟,要不然真的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了。

  上輩子,朱厚煒的確接觸過王陽明的心學,那時候不過是趕時髦,為了在同行中間裝逼。無它,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在中國的工商界流行起儒商這個高大上的名字,作為一個著名的企業家,如果不研究一兩本王陽明的書,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朱厚煒開始接觸到儒家思想。換句話說,朱厚煒純粹是被動地研讀過王陽明的《傳習錄》,這也算得上是歪打正著,派上了用場。

  朱厚煒在登萊打開局麵後,他發現這個時代的思想非常的混亂,尤其是這些讀書人,對儒學的理解千奇百怪。朱厚煒在登萊已經有了幾十萬上百萬人的攤子,其中也有不少的讀書人。

  人多了心思就雜,他也覺得該研究一下思想方法了,免得被人問到之時全然不知。前世所了解的陽明心學,被他打上了一個意識形態的標簽,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事業,他一咬牙俺就剽竊了!你想怎麽地?

  王陽明的心學範圍很廣泛,遠遠不是心外無物這麽幾個字,朱厚煒對於唯心還是唯物並不關注,在他打造的思維體係中,實踐與理論的相互作用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朱厚煒上輩子從小就必須要學這些東西,倒是心學當中知行合一、致良知等等觀點在此時十分有益,尤其相對於明清八股取士的空談之風來說更是如此。

  他不會全盤照搬某一理論體係,陽明心學在明末既然有這麽多受眾,朱厚煒覺得可以從中取出有益的部分,但未必每樣理論都要拿來指導世界觀。

  朱厚煒在其中揉入了“科學是第一生產力”這個概念,覺得來作方法論也是不錯的。朱厚煒有著很清醒的認識,要想在大明打造一個新的世界,沒有一個切實可行的指導思想是不行的,必須建設一套符合當前實際的理論體係,借此培養一大批誌同道合的同誌,才能夠把他的事業做大做強。

  他曾經也讀過一些玄幻穿越,有些作者在書中隻注重武力和經濟的建設,認為隻要憑借著強大的武力就能吊打一切,無往而不利。這簡直就是謬論!

  蒸汽版的大明或大清是行不通的,那真會混成孤家寡人,一個人再強又能打幾根釘?一個國家的大多數人不能形成共識,認同你的理念,形成一股合力。

  即使你的武力再強大,華夏也會陷入封建社會固有的曆史輪回之中。所以改造這個時代讀書人的思想理念,這是避無可避的一項艱巨工作!還必須常抓不懈。

  之所以選中王陽明,主要是他的思想在後世影響很大,這樣也可以看出陽明心學的確有強大的生命力。陽明心學中知行合一、致良知的論點曾在日本明治維新中起到思想啟蒙的重要作用。

  在後世,光是《傳習錄》的注譯在日本就有三十二種,蔣介石留學時候曾經在日記中感歎日本的學生幾乎人手一冊陽明心學,他本人也是心學信奉者,到了台灣就把台北旁邊一座山改為了陽明山。

  此時朱厚煒在上麵講的是口沫橫飛,完全沒有剽竊者的覺悟,他看著王陽明崇拜的眼光時,心中還有些洋洋得意。朱厚煒的所謂新學不僅融入了王陽明的心學,還從後世的政治經濟學、管理學甚至是進化論等一些合適的內容挑選出來,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全新而更加完善的理論,基本上是後世儒學思想之大雜燴。

  經過這麽一番忽悠,幾乎把王陽明忽悠瘸了。王陽明甚至起了要拜他為師的心思,朱厚煒的臉皮倒底還沒有那麽厚,雖然已經夠厚了!但是剽竊人家理念,心理上還是有些過不去,有些小小的慚愧。於是這次談話被載入了史冊,兩人成為了一生的知己。

  朱厚煒得逞了!王陽明已入了朱厚煒的甕中,成了他絕對的粉絲。王陽明畢竟是牛人,在未來他依然成了聖人,經過朱厚煒這麽一攪合,王陽明的心學理論比原時空更加完善地流傳於世,他如願成為了超過孔聖人的存在。

  這天,朱厚煒帶著王陽明來到了他向望已久的鋼鐵廠,看到了那台發出很大噪音的單缸柴油發動機在運轉,不由得大驚失色。

  朱厚煒看著他吃驚的樣子,裝逼道“陽明兄,看見沒有?這就是科學的力量!這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人為什麽比動物強大,就是因為我們的想象力豐富,我們的雙手能夠創造新的工具,改變我們身體的弱勢。”

  王陽明聽到後若有所思。這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台單缸柴油發動機,它總重約三百公斤,顯得有些笨重。而輸出的功率不過匹馬力,甚至比不上後世的摩托車發動機。即使在朱厚煒眼裏還很粗糙,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

  但這寶貝放在這個時代人的眼裏,已經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天呐!隻要燒點柴油,這機器就能夠自己運作,它可以帶動機床工作,還可以帶動抽水機和鼓風機,反正用去實在太多了。因為有了這台機器出現,鋼鐵廠的工匠已經陷入了瘋魔之中。

  朱厚煒做出了第一台柴油機後,以雷橫為首的工匠們立刻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生產這種機器之中,如今的鋼鐵廠內,到處是轟隆隆的機器聲。

  從煉鋼爐的運料、鼓風和各種機床的動力,都能夠看到這種機器的身影。如今,整個鋼鐵廠到處是刺耳的噪音,胸口都感覺到砰砰亂跳。沒辦法,這玩意兒雖然好用,但實在是太吵了!

  朱厚煒興致勃勃的陪著王陽明參觀鋼鐵廠,這時何鼎匆匆送來一份緊急的驛信,臉上顯得很是焦急。一見麵,何鼎就迫不及待的說道“殿下,朝廷剛剛來的急報,寧王反了!”

  在場的人大吃一驚,眾人齊齊望向正在看信的衛王,等待他的命令。朱厚煒看完來信,神態輕鬆。他雲淡風輕地說了句“無妨!跳梁小醜爾。膿包早點擠掉,對大明隻有好處。”

  王陽明看到這一幕,立刻就醒悟過來。他心中不禁大定,看樣子朝廷早就有了準備。否則衛王此時應該是召集大軍,出兵前往贛州平叛了!如果沒有把握,他怎麽會這樣氣定神閑。

  ……

  弘治二十年,寧王朱宸濠眼看事情敗露,於六月十三在南昌起兵造反,這天正好是他三十歲的生日。寧王對外聲稱自己舉兵興討朝廷“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的暴政,他要清君側。

  寧王借著舉辦生日宴的名義,把南昌的大小官員誑來赴宴,海裏賢下士的到門口迎接。席間朱宸濠突然發難,護衛衝入宴會,將本地的文武官員控製起來。

  等控製局麵後,朱宸濠詐稱奉已故太皇太後密旨,要入朝監國,遭到江西巡撫孫燧嚴詞駁斥。朱宸濠勃然大怒,當場將江西巡撫孫燧和江西按察副使許逵等文武官員扣押起來,隨即派手下奪取了南昌城中武庫,將那些山賊水匪武裝起來,正式舉旗造反。

  在劉養正的指揮下,武裝起來的叛軍迅速出兵攻占了南康、九江兩地,一些在清田過程中遭受損失當地的士紳紛紛響應,組織家丁隊伍加入反叛,叛軍氣焰大漲。

  正如劉養正所料,果然有土豪士紳響應,朱宸濠大喜過望,他立刻大肆招兵買馬,鑄造千戶、百戶等印章。為置備兵器,網羅工匠,日夜打造槍刀銃炮,又遣人往廣東,收買皮帳,製作皮甲。

  朱宸濠雖為寧王,但威信實在很差,真正的良家子弟多不願來投靠寧藩。寧王府隻好對淩十一、閔廿四、吳十三等流竄在鄱陽湖的強盜土匪大肆封官許願,又強行拉丁充實軍隊,一番折騰下來,人馬很快擴編到近五萬。

  麾下有了如此多的人馬,朱宸濠信心大增,他和他的狗頭軍師們經過商量後,朱宸濠計劃出兵攻取南京稱帝,進而舉行北伐。與此同時,他派人聯絡其他的藩王,鼓動他們一起造反。

  江西南昌有寧王府,江西饒州有淮王府,淮定王朱祐棨雖然不滿朝廷的政策,但造反的膽量他真沒有,他當場斬殺了來使向朝廷官員表示誠意。其他的藩王也不敢響應,把寧王氣的半死。

  令朱宸濠沒有想到的是,遙遠的寧夏朱元璋第十六子慶靖王朱栴的曾孫朱寘鐇聯絡寧夏部分被清洗下來的武官,在關中起兵造反,積極響應寧王的號召,同樣也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

  這個消息傳來,頓時讓寧王心花怒放,更加感覺自己有了成功的希望。擔心安化王搶奪帝位,朱宸濠迫不及待在南昌自稱皇帝。

  稱帝同時,朱宸濠誅殺江西巡撫孫燧、江西按察副使許逵等,廢除“弘治”年號,改元“順德”,以李士實、劉養正為左、右丞相,以王綸為兵部尚書,號稱擁兵十萬之眾,並發檄各地痛斥朝廷。

  隻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這注定隻是黃粱一夢。朱宸濠和他的同夥們此時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隻龐大的內河艦隊已經通過長江進入了鄱陽湖,悄悄地對他們張開了爪牙。而率領這支平叛大軍的主帥名曰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

  這朱壽是誰呀?嘿嘿,不是外人,正是當今太子朱厚照,人家年初就來到這邊了,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去年接到了衛王的書信後,朱祐樘和朱厚照兩人非常重視,立刻派人下去核實。

  東廠和錦衣衛這時候也很給力,東廠廠公陳淮和錦衣衛指揮使朱驥立刻組織精幹人馬展開偵查。很快就有了確切的消息,各方麵的情報證實了朱厚煒的猜測,隨著案件的深入,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所有的線索隱隱指向幕後的黑手就是寧王朱宸濠。

  自以為隱藏得很深的寧王,並不知道去年他的陰謀就已經徹底的暴露了。這是怎麽回事呢?主要是錦衣衛俘獲了一個重要的線人,李鎮的搭檔周伯齡。

  周伯齡以前是個地痞流氓,此人嗜酒如命,去年外出辦事,路過濟南時,這家夥酒癮犯了,在濟南城中找了一個地方喝酒,喝完酒耍酒瘋,打傷了酒樓的老板。

  這酒樓的老板有個兒子是濟南千戶所錦衣衛的百戶,自己的爹被打了!這還了得,當時就叫了人把這家夥索拿回去。陰差陽錯之下,這錦衣衛百戶立了大功。

  周伯齡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怕死鬼。被俘之後,為了活命,把寧王造反的陰謀一五一十的交代下來,當時就表示願意做錦衣臥底將功贖罪,回到甲子營替朝廷通風報信。正在山東剿匪的張永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這才有了楊虎這夥馬匪以及所謂的甲子營被張永率軍包圍在山穀這一幕。

  知道朱宸濠的全部陰謀後。朱祐樘當機立斷下旨廢除已經經曆了上百年的馬政,同時派東廠和錦衣衛徹底清查與馬政相關的官員,同時撥出大筆資金救助和安撫那些受迫害的馬戶。

  朝廷的這一舉動馬上挽回了民心,與此同時,由戚景通和張永率領部隊在河北和山東開始剿匪,剿滅的對象主要是劉六和楊虎這兩股馬匪,其他的不過是要草打兔子。

  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寧王近期可能會狗急跳牆,立刻造反。為了化被動為主動,減少損失。朱祐樘父子兩人經過商議,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計策。

  今年年初時,朱厚照帶領大部分的東宮六率部隊以拉練的名義出了城,秘密來到天津,在朱厚煒的艦隊接應下,大軍悄悄出海。就這樣,東宮六率神不知鬼不覺地抵達南京。

  在南京,朱厚照以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這個可笑的名義秘密接管了南京水師,並且對外封鎖一切消息,萬事俱備,就等寧王公開反叛。等南昌的情報傳來後,朱厚照立刻率領南京水師,載著東宮六率的部隊,趁著夜色進入長江,悄悄向著鄱陽湖撲去。

  ……

  此時的朱宸濠在幹啥?沒啥,他死了個老婆,又羞又怒而已。六月二十五日,自封的“順德“皇帝朱宸濠誌得意滿,正在校場大張旗鼓舉行出征儀式,他要帶著大軍出征安慶,拿下南京。

  正在朱宸濠誌得意滿之時,寧王之妃婁氏突然出現在出征的儀式上,當著眾人的麵痛斥朱宸濠逆天而行,禍亂天下,必將遭受報應。罵完之後,婁氏在眾目睽睽之下,服毒自盡。

  寧王之妃婁氏,是儒學大師婁諒之女。婁諒已於十年前去世。婁妃素有賢德,寧王朱宸濠曾經非常敬重她。婁妃早在幾年前,就察覺朱宸濠有不軌之誌,便於飲宴中間,唱曲勸諫。

  曲名《梧葉兒》——爭甚麽名和利,問甚麽咱共伊。一霎時轉眼故人稀,漸漸的朱顏易改,看看的白發來催,提起時好傷悲。赤緊的可堪,當不住白駒過隙。

  朱宸濠聽到此詞,頓時露出不悅之色。

  婁妃問道“殿下,為什麽不高興?”

  朱宸濠道“孤家的心事,你們女流不知。”

  婁妃陪臉笑道“殿下貴為藩王,錦衣玉食,享用非常。若循理奉法,永為國家保障,世世不失富貴。除此外,還會有何心事?”

  朱宸濠帶了三分酒意,歎口氣道“你隻是知道小享用之樂,豈知有大享用之樂?”

  婁妃正言問道“請殿下明說,如何是大享用、小享用?”

  朱宸濠說道“大享用者,身登九五之尊,治臨天下,玉食萬方。孤家今是藩王,便是小享用。小享用呀,豈能滿足孤家的願望?”

  婁妃站起,正言說道“殿下不對。天子晏眠早起,勞心焦思,內憂百姓之失所,外愁四夷之未服。藩王,衣冠宮室,車馬儀仗,雖然亞於天子,但有豐享之奉,無政事之責。因此說,殿下之樂,超過天子。殿下受藩鎮之封,不能再思越位之樂。

  妾擔心殿下誌大謀疏,求福得禍,那時悔之晚了。妾父親經常教導世人,做人要‘存天理、滅人欲’。希望殿下要有一顆‘道心’,克製自己的‘人心’。”

  朱宸濠勃然變色,擲杯於地而起。從此將婁氏打入冷宮,沒料到婁氏今天竟然會出現在大軍出征這樣盛大的儀式上,而且還當眾詛咒他不得好死,你讓朱宸濠如何不感到晦氣和羞辱。此刻,他恨不得將婁氏挫骨揚飛。眾人連忙過來相勸,出征儀式就草草收了場。

  自從叛軍攻克南康、九江,朱宸濠已經有些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親自率舟師下江攻打安慶,企圖進而奪取南京後搶先登基,別讓安化王在了勝利的果實。很快,這支烏合之眾就暴露出華而不實的致命弱點。

  七月三日,朱宸濠久攻安慶不下,突然傳來後方的消息,威武大將軍朱壽率軍攻破南昌,南昌丟失,自己的老巢被端,眾人頓時慌作一團。

  這個所謂的威武大將軍誰也沒有聽說過,此刻突然冒出來這麽個人物,料想也是濟濟無名之輩拿虎皮做大旗,趁他後方空虛,占了一個大便宜而已。朱宸濠倒還鎮靜,他果斷命令回師南昌,先救自己的老巢再說。

  朱厚照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他借機調整兵力部署,要全殲這夥叛軍。朱厚照令吉安知府伍文定率部正麵迎戰,都指揮佘恩率部居中,贛州知府邢珣在叛軍背後攻擊,袁州知府徐璉、臨江知府戴德孺從左右策應,形成合圍之勢。

  七月十日,兩軍相遇南昌近郊黃家渡,伍文定誘敵深入,官府軍南北夾擊,等敵人進入包圍圈,隻見朱厚照軍中萬炮齊鳴,弘治大炮將叛軍炸得人仰馬翻,死傷無數。朱宸濠很快敗下陣來,水軍被斬殺、溺水者數以萬計。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朱厚照就發起了總攻。他讓東宮六率擔任先鋒發起強攻。火炮發射出的新式燃燒彈借著風勢點火燒船,朱宸濠的大小戰船盡數被焚毀,將士溺死、燒死近兩萬人。朱宸濠的嬪妃等女眷皆赴水而死,寧王本人與諸子、近臣等被生擒。

  晌午的時候,灰頭土臉的朱宸濠被押進官軍的帥帳,此時他已經狼狽不堪,披頭散發,皇帝的袞服也成了一塊塊破布條,那模樣要多慘有多慘。

  剛進入大帳,上麵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朱宸濠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是你!朱厚照,你就是朱壽。”

  “不錯!打敗你的正是本宮。”

  一身金甲的朱厚照笑得賊也兮兮,他俏皮的挑挑眉毛調侃道“寧王殿下,這段日子這順德皇帝當得過癮不?嘿嘿,是不是還指望安化王來救你呀!哼哼,安化王比你更廢物。還沒有堅持到第三天,就被邊軍給滅了。

  嘿嘿,還是你命好!要不是本宮為了引出那些個蠅蠅苟苟的不法士紳,清理一些垃圾。你以為你還能夠過著二十天的皇帝癮嗎?唉,可惜嘍!婁妃這樣的奇女子,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竟然嫁給你這個不忠不孝的畜生。

  來人呀!把他給我押下去打入囚車,直接押送京師。給我看緊了,一定讓他活著到北京。朱宸濠啊,你的王妃沒說錯。等著你的報應吧,不會太久了!”

  朱厚照一揮手,仰天大笑。隨即,幾個強壯的士兵走進來,朱宸濠麵如死灰被押了下去。半個月後,朱宸濠被押到京師,被廢為庶人後在通州處斬,挫骨揚灰,虎頭蛇尾的“寧王之亂”就像一場鬧劇。在三十三天後徹底宣告劇終,票房奇高卻不精彩。

  這就是一場笑話。 朱宸濠這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上演的第二次“靖難之役“就這樣草草收了場,可惜這位男豬腳自大才疏,又不如朱老四幸運!

  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人心不足蛇吞象。搗鬼有術,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來無有。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