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敗北
  京城。

  這是一個被延遲的早朝。

  很多官員夜半的時候便起床準備,此時日珪已經快要跳到午時,卻還沒有散朝的跡象。

  他們餓得前胸貼後背,卻仍然要站得筆直,畢竟,此時為著一個五品府尹的生死,已經是重臣們齊下場,太子籬王都針鋒相對起來了。

  而且,還提到了祖訓,提到了南夏律典,事情越說越嚴重。

  能聽見的那些人已經在心中為尚景望點了一屋子的蠟,而站得遠些的,哪怕不知道前麵到底在說些什麽,爭論些什麽,但是也明顯地感覺到那壓抑的氣氛,這種情況,十有有人要人頭落地。

  誰敢觸這樣的黴頭?當然是站得更直,更不敢因為儀態的事為自己招禍。

  隨著皇甫宇軒其罪當誅的結論說出來,太子還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卻發現他找不到有力的反駁的話來,畢竟,之前爭得臉紅脖子粗的,把能反駁的理由都反駁了一遍,他堂堂太子,若和那些人說的一樣,不如不說。

  更重要的是,他既是儲君,又是長輩,要是不能將皇甫宇軒一擊而中,讓他無話可說,隻要給皇甫宇軒反駁的餘地,他都是丟臉的,都是威信掃地的。

  這個時候,他也不指望皇甫宇軒會給他留什麽麵子。

  畢竟,皇甫宇軒這時候站出來,站在籬王這邊,已經說明他是打定主意要和自己打對台了。

  太子不說話,朝堂頓時安靜下來。

  似乎人人還沉浸在剛才皇甫宇軒的義正言辭裏。

  皇上掃了掃殿中群臣,淡淡地道:“太子可還有話說?”

  太子滿心不甘,心裏的怒火也幾乎冒出來,但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甕聲道:“兒臣無話說!”

  讓皇甫宇軒這個晚輩給逼得沒話說,太子心裏恨極。

  他並不在意尚景望是死是活,說到底,都是他南夏的臣子,想要當官的人多的是,死了一個還有後來人。不要說尚景望不是他的人,就算是他的人,在保不住的時候他也會棄掉。

  他隻是咽不下這口氣。

  可他又知道,他必須咽下這口氣。

  太大意了,讓個小狼崽子咬了一口,今天這個虧隻能吃下,不過以後他會扳回來的。

  皇上淡淡地道:“這麽說,尚景望的確該死了!”

  他用的不是問句,但又似乎是問句,顯然下一刻,尚景望的生死立刻就能分明。

  這時,一個人遲疑著道:“皇上,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上年紀大了,久坐之下,精力不濟,換了個姿勢,甚至倚上了龍椅的右手邊,不輕不重地道:“講!”

  這人走近前來,身穿王爺朝服,四十餘歲,國字臉,容貌頗為忠厚,細看和那皇甫錦宣還有五分近似。

  這位,便是皇甫錦宣的父親,康王皇甫勉。他行禮道:“皇上,尚景望此行的確不妥,但他與平宗爺時期的那位肅王之後皇甫熾是不一樣的。當初秦州慶煌府水患發生,皇甫熾往京城傳信後便放任不管,毫無建樹貽誤最佳時機,才會致水患一發不可收拾,造成難以彌補的後果。皇甫熾罪有應得,平宗爺賞罰分明,也是為了杜絕事故以免百姓罹難,方有此嚴令。但尚景望並沒有像皇甫熾一樣坐等朝廷欽使,而是親赴疫症之地!”

  他抬眼看著皇上,語氣懇切:“地方官有為民之心,至少是個肯辦實事的能臣,雖有過失,卻也有功,可否功過相抵?若聖上覺得不足以為戒,或貶官,或罰俸,但可否饒他一條性命?臣擔心若是賜了尚景望死罪,會令地方官吏行事拘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少了那親身赴險的心!”

  皇甫宇軒冷笑一聲,言辭尖銳地道:“康王叔,你的這番話,侄兒不敢認同。”他和康王平視,神色之間卻散發出一層壓力:“尚景望身為府尹,親赴現場本是他職責所在,在王叔眼裏,怎麽還成了難得之事?難道我南夏的官員,隻有尚景望能做到這一步?律法無情,殺頭之罪,豈可與職責份內之小功相抵?”

  尚景望與他沒有仇怨,同樣他也不知道尚景望是誰,不過,既然太子要保,而他,已經準備展露鋒芒,那就以此開刀。

  康王無話可說了。

  的確,親身赴險,這是職責所在,隻是許多官吏遇事都是別人上,有功才是自己的,才生生的把這職責所在變成了難能可貴。

  既然是職責所在,可以嘉獎,但真算起來,又有什麽功?

  康王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是皇室宗親,太清楚這朝堂上的勢力之爭,尚景望這麽一個肯為民辦實事的官吏,連麵都沒有露,就被碾碎在朝堂之爭上。

  太子,籬王!

  以前是前太子,莊王,籬王。

  現在好了,前太子出局,但他的兒子冒頭了,莊王成了太子,籬王還是站在太子對麵的那個籬王。

  這爭起來,還是沒完沒了啊。

  他們為什麽爭,衝著什麽爭的,就算再是掩飾,也不難猜。

  可惜,皇上似乎並不在意,甚至有些……縱容?

  前太子是皇嫡長子,他的母後是皇上元配發妻,皇上看得他,哪怕他混蛋又平庸,仍是當了四十年太子。

  莊王沉穩精明有城府,籬王是幼子又孝順,現在還有皇甫宇軒在幫他,這是要旗鼓相當啊。

  不,從這一局看,太子輸了。

  他出麵沒有讓尚景望免罪,哪怕他可以裝著不在意,但仍是輸了。

  隻怕以後,這樣的衝突會越來越多。

  可皇上不理會,甚至放任,他不過一個宗室,能做的有限。

  尚景望那個人,可惜了!

  此時安寧侯看著皇甫宇軒的背影,那不過一個弱冠青年,可他的氣勢,他的淩銳,他的格局,他的威儀,卻一點也不輸於太子,他一出手,連太子也隻能偃旗息鼓的退讓。

  這才是他要效忠的人。

  皇上深褐色的眸子掃過殿前,裏麵有看不見的陰霾,這一掃,朝堂上下更沒有聲音了。他擺了擺手,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