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城頭
  十二艘蒸汽鐵甲艦一字橫停在富良江上,側舷一百四十四門大炮不停地在開火。一枚又一枚香瓜大小的炮彈轟擊著這座交趾最大的城池——升龍府。

  鄧世昌舉著望遠鏡看了一會兒,朝操炮的炮手罵道:“怎麽回事?越射越偏,光照著牆麵轟做什麽?

  一個個不著五六的,拿腦子想一想,這好歹是交趾的國都,那城牆得多厚啊!打牆麵,那得到什麽時候才能轟塌?用點智慧,角度不好射不到城門的,就射城門樓子,好歹也能打死一點交趾兵嘛!”

  鄧世昌怒罵炮手都是豬腦子,責怪他們瞎開火,卻一點作用都沒有。但實際上升龍府城牆上的交趾兵都已經被嚇破膽了。

  別看大炮打城牆不怎麽管用,但是動靜大啊!一炮打到城牆上,“澎”的一聲巨響,磚石碎得到處飛濺,牆體都要微微抖上一抖,威力好似天雷再加上地震,這擱誰心裏都得顫一顫。交趾士兵又從沒有見識過熱武器的威力,就更加害怕了!

  李日成此時領著從大營帶來的五千兵,趕來了升龍府東門。上到城牆,見著十二艘冒著滾滾黑煙的蒸汽鐵甲艦,亦是一驚。

  守門的將領被大炮轟得慌張的不行,見李日成上來了,忙是問道:“尚書令,您可認得這是什麽船?不見風帆,還冒黑煙,莫不是妖船吧?”

  李日成見到牆上眾兵丁皆是一副慌張樣子,很顯然是被嚇壞了,此刻必需要瞬速穩定軍心,他強打精神,笑道:“都不要慌,此船我認得。這是大宋的黑船,沒什麽了不起的,那黑煙,是船上的宋人在燒狼煙,就是嚇唬人而已。”

  他李日成沒有見識,城牆上的交趾官兵比他更沒見識,不認得有什麽關係,反正胡說他們也聽不出來。

  隻是有人不識趣,又問向李日成:“尚書令,那這船沒有風帆是怎麽跑得這麽快啊?還有這天雷一般的武器,又是怎麽回子事啊?”

  李日成厭惡的看了那人一眼,問題怎麽這麽多,你問我,我問誰去?

  但他又不能不答,於是又胡說道:“這都不懂?那船底下是有槳的,有百十號宋人在底下使著排槳劃船。咱們這離得遠,看不見而已。哪有什麽神雷?投石車而已。宋人的投石車會發怪聲、冒火光,也是嚇唬人用的!”

  “哦,原來如此。”牆上的眾官兵人人一副頓悟的樣子,頻頻點頭:“尚書令,就是有見識!”

  李日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心裏很慌,但麵上裝作風輕雲淡的樣子,說道:“大家都不要慌張,各司其事!我們自己不亂陣腳,宋人就奈何不了我們!”

  “但就這樣守在城裏挨打不是辦法,哪位將軍願意領兵出城破了這敵船?”

  李日成看向牆上眾將官,卻無一人作聲。倒不是他們膽小,而是鐵甲艦停在富良江上,拿步卒怎麽去打?

  在岸上朝他們射箭?能射死幾個宋兵?人家會乖乖停在那裏,讓你射?純屬扯淡。

  再說宋人那投石車砸城牆是用處不大,但要是砸人那肯定是一砸一大片,步卒出了城,還不成個肉靶子?

  李日成說這話就充分暴露了他不知兵,雖然他在任尚書令之前,是任兵部侍郎。但兵部侍郎不知兵,奇怪嗎?一點都不奇怪,大宋的樞密使都不知兵呢!兵部侍郎算哪個臭弟弟?

  再說兵部也不全是管行兵作戰,他們還負責後勤補給。對於農耕文明來說,後勤補給的重要性絲毫不比行兵作戰要小。李日成就是靠著這一點,當上的兵部侍郎,加上他又通政務,然後又升任了尚書令。

  李日成見沒人吱聲,還以為是沒得賞賜,眾將不肯拚命。於是,他又說道:“出城破敵的者賞十萬貫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下間唯有財帛最動人心。一個鐵塔般壯碩的將官,一咬牙,站了出來:“末將願往!”

  “好!”李日成走到這壯碩將官麵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末將陳飛。”那將官答道。

  李日成點頭,許諾道:“陳飛,隻要你能破了這宋船,本尚書令諾你,賜千金封萬戶侯!”

  陳飛立即單膝跪下,恭敬道:“末將謝尚書令!”

  李日成將陳飛扶起,笑道:“不用謝我,這都是陛下的聖恩!事不宜遲,將軍快些出城破敵吧!”

  陳飛下城牆領完十萬貫賞錢,就帶著所部兵馬三千出城了。別看他一副五大三粗的樣子,其實這人精明著呢!

  陳飛有著自己的算盤,李日成向他許諾的什麽千金萬戶侯,他壓根沒有放在心上。拿步卒打戰船,他又不是大魔導師,又不會大隕石術,開玩笑嘛不是。

  他就打算領著步卒在富良江前不停的晃蕩,時不時再到岸邊裝模作樣射上幾箭,應付應付李日成。

  隻要自己不停地移動,想那宋人的投石車也瞄不準自己。但待在城頭可就不好說了,宋人的投石車總是會越來越準的,遲早會砸中城頭。那時候,可就真的隻能向老天爺祈禱了。

  鐵甲艦上,副官對鄧世昌報道:“總管帶你看,有隻交趾兵出城了!”

  鄧世昌舉著望遠鏡看去,冷笑一聲:“喲,倒是好膽子!”

  副官又道:“不過,這隻交趾兵看著都是步卒啊!交趾是在打什麽主意?”

  鄧世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麵色漸漸凝重,搖了搖頭,說道:“先不管他在打什麽主意,大炮還是給我照著城門打!要是這隻交趾兵敢靠過來,就用爆炸箭炸了他。”

  “諾!”

  在船上開炮和陸上開炮不是一回事,富良江雖然是內河無有什麽大波濤,但河麵終究是起伏的,每時每刻高低都有小小的落差。也許瞄準的時候,是剛剛好的。但到了發射的時候高度卻低了或者高了幾厘米。

  升龍府在地圖上看上去是比鄰著富良江,但在實際上卻是還隔著大概兩裏多地,距離一遠,這小小的偏差造成的影響就呈幾何倍擴大了。幾厘米的高度角偏差,就足以讓炮彈跑偏十幾二十米。

  不過,洞庭水師的炮手們總是受過嚴格的訓練的。鐵甲艦上的每門大炮具皆開了三四炮後,炮手的手感慢慢的都好了起來。

  一顆香瓜大小的炮彈呈著一條漸彎的弧度,正正命中在城門上,把城門打炸了一個大洞。

  升龍府這城門重達三四千斤,乃是鐵皮包實木,十分的堅固。城門後橫著一根大梁木,梁木下還抵著一塊碩大的條石。這要是放著普通軍隊來打,就算是攻城錘來撞也拿這城門沒有半點辦法,這也是現今最為先進的城門了。

  可就是這樣看似固若金湯一般的城門,此刻卻被打炸了一個大洞。這可把守城的交趾兵卒嚇得夠嗆,不由得懷疑起李日成。

  這可不像是投石車的威力啊?就算是拋射百斤重的巨石,也不至於把一彈子就把城門打炸呀!

  可令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麵,緊接著又有十多顆炮彈呼嘯著命中城門,“嘭嘭嘭”一陣大響。數千斤重的城門瞬間被打成一塊破抹布,卡啦啦一聲,轟然倒下。

  城頭上的李日成也是被嚇了一大跳,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宋人的武器會如此的厲害。

  想著十多天前,在朝堂上聽到李常傑的奏報,自己還猶自以為是李常傑畏敵如虎,二十萬大軍連個雍雞關都打不下來,還被區區幾千宋兵逼得當了野猴子。

  現今卻才明白,李常傑的奏報是相當的實際。現在的大宋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大慫”了,宋軍也不是以前那個“慫軍”了。

  眼見周圍人抱著懷疑的目光投射過來,李日成也不好說什麽宋軍就是樣子貨,就會嚇唬人之類的蠢話了。畢竟人都是長眼睛的,事實就擺在眼前,還說之前那話也沒人信了。

  他大吼一聲道:“凡堅守國都者,無論大小皆賞錢百貫,良田十畝!”

  聽了李日成這話,將官們反應不大,畢竟他們也算是家產頗厚的一類人。但士卒們卻是振奮了起來,齊齊大吼道:“堅守國都!堅守國都!堅守國都!”

  這個時代當兵的很少懂什麽家國大義,大多數都是為了那兩三貫錢的餉銀。李日成許諾的這般賞賜抵得上他們十年的餉銀了,此戰過後,人人都是富家翁,哪能不激動?

  李日成穩了穩心神,立即吩咐士卒去取磚石泥土把城門堵上。又命人給自己換上甲胄,和士卒們一同站在了城牆最前沿。

  為了鼓舞士氣,李日成算是豁出去了,以至於什麽話都敢往外說。駐守在升龍府內的兵丁足有五萬,無論大小皆賞錢百貫,良田十畝,那就是五百萬貫錢,五十萬畝田。

  就算是戶部上下所有的官員捆起來榨油,國庫也絕對擠不出來五百萬貫錢,五十萬畝田。要是真有,那也不至於想著到處搶人家的地盤了。

  可現今他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辦法了,大不了,此戰過後把家產充賣了,再逼著百官納捐,總是應該能湊出來的。

  李日成不是軍事家,卻是個好政治家。他之所以拚命堅守升龍府,是他很清楚丟了升龍府不隻是丟座城池這麽簡單。

  升龍府是交趾的國都,是大越政權的象征。丟了升龍府,就意味著大越政權威嚴掃地,大越政權的人心也就散了,往後叛國投敵者,必是絡繹不絕。哪怕是僥幸能力挽狂瀾,穩定動亂,那大越也至多是偏安一隅,再無一絲可能北複故土。

  李日成是一個好臣子,絕對是能青史留名的那種英雄。可惜,老天爺曆來是不太眷顧英雄的,讓他碰上了本該不應存在的洞庭水師。

  鄧世昌舉著望遠鏡,遙指著城門樓子,道:“那人盔甲好看,肯定是個大官!所有炮手聽令,別轟城門了,先給我把那個大官打死!”

  於是,十二艘鐵甲艦的大炮齊齊瞄準了城樓,一陣轟鳴和硝煙,一百四十四顆炮彈伴隨著刺耳的呼嘯飛向李日成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