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什麽?”孟元元一臉不可置信,以為是自己幾聽錯了,“賀滁在後半夜逃出了衙門大牢?”

    明叔肯定的嗯了聲,手裏牽著蒙獒:“千真萬確,早上碰見穆都吏,他也這樣說。現在不管是州衙還是市舶司,所有人都召集了起來。”

    沒成想,昨日還以為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後麵便是由梁中書主持大局,將那些過往冤屈一一揭露,今日大早就聽到賀滁潛逃的消息。看來這位市舶使,還是給自己留有後路的。

    孟元元走出大門,看去州衙的方向:“可是他這一跑,不就徹底落實了身上罪名嗎?”

    若是他在牢中靜等,憑著京城賀家的勢力,定會從中周旋救人……或者也不一定,她便記得當初洛州賀家,那些沒有用的公子會被放棄。

    大概賀滁是知道自己的下場,除掉他,保住整個家族,保住賀相,畢竟人死了,嘴巴才是真的嚴實。

    想到這裏,孟元元不禁打了個冷戰。不管是哪邊的賀家,其實內裏都是冷漠無情的,認為沒有用的人就會放棄。

    “可不是?”明叔蹲在地上,摸著蒙獒,“可憐當年老東家和夫人,這些人真是該千刀萬剮。”

    人口中說的是孟襄和卓氏。

    孟元元這廂便想起了父親,賀勘說人已經回來,卻也不知道落腳在哪兒,是否安全?

    這時,興安來了孟家,看見大門處有人,快步跑了過來。

    “少夫人,我來牽狗回去。”他輕快的步子,跑上階台。

    此言一出,明叔警覺起來,站起身來牽著狗繩就往宅子裏走,完全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誒,這……”興安指著這走遠的倔老頭,一臉疑惑,“還真當這狗是他的了?是當初大人覺得養在驛館太紮眼,這才交給他。”

    孟元元笑,雙眼彎彎:“明叔這不是把狗養得好好的嗎?便留在這裏幾日。”

    興安放下手,笑笑:“要說這狗還真聰明,看著一副凶狠,其實比人可靠多了。隻是真要牽它回去,去追捕賀滁要用上它。”

    “他跑去哪兒了?”孟元元問,突然覺得不對勁兒,“公子呢?”

    去追捕賀滁,該是衙門裏的事兒,要賀勘的狗做什麽?

    果然,興安抓抓腦袋,猶豫道:“賀滁逃去了海上,大人說應該是去了海寇盤踞的島嶼。”

    孟元元心裏一驚:“他是故意放走賀滁?”

    “算是罷,”興安麵對孟元元,什麽話也藏不住,幹脆明說出來,“大人說讓賀滁逃走,一來直接坐實人的罪名,二來也可借機問海防軍借兵,一並鏟除海寇。”

    他說著,著實是佩服他家主子爺。

    可孟元元並不這麽想,海寇老巢定然易守難攻,要能輕易拿下,官軍不早就去剿了?再者,那些賊寇都是亡命徒,心狠手辣,是巨闕山那幫水匪比不了的。

    “那他是不是已經跟去了海上?”孟元元問。

    興安點頭:“梁中書是朝廷二品大員,需得坐鎮城中,便是咱們大人去了海上。”

    孟元元隻覺眼前發花,隨之出了大門,匆匆往碼頭走去。

    日頭強盛,碼頭上的船工們赤膊抗貨,來往於碼頭船上,皮膚曬得黝黑,肌肉結實。

    雖然還是往常的樣子,但是有明顯的感覺到不一樣,便是碼頭上巡查的衙差多了,且都是神情認真。

    孟元元找到穆課安,此時人正從一條貨船上下來,見到她時明顯一愣。

    “別指望我帶你去海上,”穆課安大步走過來,不等孟元元相問,先兀自開了口,“我有很多事要忙。”

    孟元元才張開的嘴,隻能輕輕一歎,大概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是了解她的。

    “那你知道是在哪兒嗎?”她問,不能去海上,知道去了哪裏也行。

    穆課安一聲深色差服,雙臂抱胸:“不知道。”

    一看他這架勢,孟元元便猜到,他知道,隻是不想告訴她:“那邊的官船是要去接應的,對罷?”

    她指著遠處的一艘大船,已經開始起帆,一隊兵士排隊上了船,手中拿著長戟寬刀。船身的甲板上,兩側各有一個炮筒,這是海防軍的重船,一想便知是去支援官軍的。

    穆課安皺眉,頗有些無奈:“元元,有些事他必須去做,你明白罷?”

    他是知道孟元元擔心,女人家的總是心思細膩,就像他愛嘮叨的老娘,自己每次出門,她同樣是日日擔憂。但是作為男人,有些事一定要衝上去。

    盡管他並不待見賀勘,認為這人自命清高又傲慢,但是這件事上他是認同賀勘的。畢竟當初京城賀家滅了陸家,使得幾十號人流放瓊州蠻荒地,若不去親手揪回賀滁,那是沒血性。

    聽了穆課安的話,孟元元心中稍稍平靜。是,有些事一定要去做,就像當初她一定要回來,奪回屬於自家的東西。

    “我知道了。”她扯扯嘴角,平靜下來時,想起了一個人,“孟遵呢?他在哪兒?”

    “大牢,”穆課安欣慰,這個表妹是聽得進話去的,“他可跑不了,後麵擎等著罷。估計這事兒以後,孟家裏的那些人,會徹底站到你這邊來。”

    孟元元嗯了聲,倒是不在意那些牆頭草:“你前些日子去哪兒了?”

    “還算你有良心,知道問問我。”穆課安示意茶肆,遂抬步往那邊走,“打著公幹的旗號,幫賀滁運了一船貨。”

    路上碰見熟悉的人,穆課安同人打了招呼。

    進了茶肆,熟門熟路的到了那間包間。

    孟元元站在門外,一眼看見包間內的桌子。昨日同賀勘也在這邊,靡豔的場景映現在腦海中,褪至膝上的綢褲,她坐在桌上雙腳大分,後腰上被一隻手掌托著,指尖或重或輕摁著那一點,直到力氣全部卸掉。她後仰脖頸,蹙著眉緊咬牙關,生怕溢出羞人的動靜。

    難受,又有說不出的舒爽。

    “怎麽不進來?”穆課安回頭問,見著她臉上的緋紅,笑了聲,“才一會兒功夫,就曬紅了臉?”

    孟元元垂下臉,小聲囁嚅:“海邊日頭太烈。”

    穆課安點頭,坐去凳上:“說起那船貨,賀滁竟然是往外送。我在船上等了兩日,才有一艘船過來接應,把東西全部接了去。”

    “這倒奇怪。”孟元元跟著坐下,視線不禁往桌麵上看了眼,這下臉耳根兒也紅了。當時怎麽就讓他給推起了裙子呢?

    穆課安神秘一笑:“我看那些來接應的人可不一般,看架勢就是手上有人命的。”

    “海寇?”孟元元這廂便聯係了起來。

    穆課安點頭,淡淡一笑:“說起來,我當初不想走這一趟,恰碰見了賀勘,他讓我接下這趟差。並說了修筠的事,如此,再怎麽難,我也要去這一趟。”

    聽下來,孟元元便知道了怎麽回事。大概賀勘從知道要回權州時,就已經開始布局了罷,其中的每一個人,走的每一步。他說從市舶司帶出去的那封信,上麵落款被陸致遠抹掉,可是筆跡還在啊,不管是京城賀家哪個人所寫的,他一定是查出來了。

    直接去對付賀相,終究太難,於是他選了賀滁。區別於當年陸致遠暗中謹慎的做法,賀勘是盡力將事情鋪開到最大,不惜讓他自己也成為棋盤上的棋子。

    “所以,就算賀滁逃走,也知道往哪裏去追。”這樣聽下來,孟元元稍稍放心。

    並不算盲目的去追捕,起碼是在算計內的。

    穆課安嗯了聲,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已然有些佩服賀勘。看來也不算書呆子太嚴重。

    這時,茶博士專門給穆課安泡的茶送進來。

    穆課安早覺得口渴,手臂往桌麵上一搭,桌子吱呀一聲,竟是不穩的晃了晃:“茶博士,這桌子是不是舊了?”

    “穆都吏說笑,今年剛換的新桌子。”茶博士笑。

    穆課安疑惑,幹脆拿手用力推了幾下桌子,果然,四條桌腿便開始晃悠,看著也是明顯。

    “你看,這是新桌子?別把茶壺一擱,壓散了架兒。”他爽朗笑著。

    對麵,孟元元臉垂得更低,更是後悔進來什麽茶肆。

    。

    關於珊瑚的事,在城中徹底傳開,底層辛勞的百姓民怨沸騰,隨便走在街上,就能聽到咒罵貪官的話。

    其中還有談論陸家和孟家的,真細扯起來,當初是疑點重重。讓人更加心驚的是貪官對權利的運用,都敢蒙蔽當今官家了。

    表麵上扮作清白世家,實則萬年珊瑚樹都敢私自吞下,這要真的讓皇城衛軍去家中搜,指不定搜出更驚人的東西。這樣一步步的查下去,保不準賀家這個大廈傾倒。

    如今的權州府甚是熱鬧,海上,東海深處的巨龜島被發現是海寇老巢,貪官賀滁正是逃匿到那裏。盡管離著大渝已經有些遠,可是官軍和海防軍仍舊與之鏖戰,勢要鏟除海寇老巢。城內,以梁中書為首,正式徹查市舶司所有事物,包括貪腐、勾結賊寇、賬麵作假、越權、侵吞……

    自然,十年前的陸家一案,也被提出重審,包括與之相聯係的孟家,統稱權州珊瑚案。

    驛館內,兩名年輕的官員忙得腳不沾地兒,當初他們也都生出退縮的念頭,畢竟越往下挖就越覺得可怕。是賀勘站在前麵,他們也從退縮到猶豫,再到前行,眼下有了梁中書和耿相,後麵的事便再不用顧忌。

    梁中書也深有感慨,朝廷腐朽,又豈止是一個賀家?幸而,他看到的這些年輕官員,身上有些傲骨,可做朝廷棟梁,重用之。

    孟家茶莊。

    過了陰雨天,江水下去後,紅河縣那邊的茶葉也送了來。

    孟元元吩咐羅掌櫃收了貨,自己這邊結清銀錢,便想著去港口看看。

    已經兩日,出航官軍還是沒有回來,雖然會聽到些許的消息,但是並不真切。她每日忙完事情,便會過去,想著或許就能等到官船回來。

    這廂才走出來,便見著街上走來兩道青灰色的身影,她當即愣在原地。

    還是對方先開口喚她。

    “少夫人,”紫娘笑著喊了聲,然後往旁邊人看了看,“夫人來看你了。”

    陸夫人一身青灰道袍,先一步走過來,麵上是和藹的笑意:“元娘。”

    眨眼間,人就已經到了跟前,那雙像極賀勘的眼睛看著她。孟元元回神,很是歡喜:“夫人,您怎麽來了?”

    她是沒想到,陸夫人會來到權州。

    陸夫人上下打量麵前女子,眼中欣慰:“怎麽著你和勘兒的婚事,為娘的要親自過來。這樣好的媳婦兒,可得好好上心才是。”

    孟元元笑,忙請人先到茶莊中坐,又吩咐夥計回孟家,準備招待陸夫人的事宜。

    進到茶莊中,陸夫人四下走著看,見這裏打理的井井有條,不住的滿意點頭。

    紫娘更是笑言:“咱們少夫人真是什麽都能做好。”

    聞言,陸夫人看去幾步外的女子,分明就十六七,性子卻是沉穩。猶記得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時候的人還和自己的兒子相互間冷冷淡淡,隻是她看得出來,兒子是動了心的。

    “夫人先去樓上稍一歇息,喝口茶,咱們便回家。”孟元元走到樓梯口,伸手做著指引。

    陸夫人笑著道聲好,手扶上扶欄,踩腳踏上樓階:“辛苦元娘了。”

    孟元元笑著搖頭:“家中就我自己住,夫人和紫娘不若多住些日子。”

    “自然的,成親這種大事,可不要仔細張羅?”紫娘走上來,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少夫人。

    自從有了孟元元,她家夫人和公子關係才一步步緩和,這些她都看在眼裏,心中深感欣慰。尤其是做母親的,怎能不想親眼見著兒子娶妻?

    孟元元點頭,便也想起了賀勘的事:“公子他,隨著官軍在東海的巨龜島。”

    陸夫人側臉看她,輕緩道聲:“我也知道了,這些都是他該做的,你別擔心,別看他整日裏不說一句話,其實心裏有數。”

    不說一句話?

    孟元元勾勾嘴角,麵上一派溫柔。似乎他的話並不少啊,有時候還會說些葷話,尤其是壓住她行房事之時,每每熱烈衝頂時,總會問些讓人難以啟齒的話。

    這邊到了二層坐下,透過窗戶便可看見外麵的街道。

    “如此瞧著,這塵世間真是熱鬧。”陸夫人看去外麵,眼睛不自覺望向市舶司的方向,“十年了,也不知道父親大人如今怎樣?”

    紫娘輕歎一聲,上前站去人後:“定會沒事的,相信這次官家會明白真相,還陸家清白。”

    孟元元默默泡好茶水,端去桌上。想著一個留在山中十年的人,也定是受了十年的內心煎熬。陸夫人,她這也是在抗爭罷。

    “洛州那邊還好嗎?”她問,心中惦記著秦淑慧,還有那個頑皮又可愛的賀禦。

    陸夫人接過茶水,視線也從外麵收回來:“出來之前,紫娘去過府裏一趟,秦姑娘一切都好,藍夫人很照顧她,你別擔心。至於別的,我們也不想再過多去問。”

    孟元元點頭,明白陸夫人在十年前去到清荷觀的時候,便是已經與賀家斷絕開來。

    “少夫人,”紫娘不想氣氛太壓抑,轉而笑著問道,“如若討論這定親之事,咱們這邊是否該去找穆家夫人,便是你家那位姨母?”

    “定親?”孟元元一怔。

    “自然,”陸夫人開口,嘴邊抿下一口茶,“三媒六聘一樣不能少,咱們也做得好看些。”

    孟元元心中感動,這大概就是對她的在乎罷。與賀勘最初的親事,並不完美,彼此都帶著隔閡,心思也不是一起的,似乎想想那場婚事,能記住的實在不多。

    話到這裏,紫娘神秘的笑笑:“少夫人,夫人這邊可是為你準備了好些的東西,你知道……”

    “紫娘,”陸夫人道了聲,頗有些無奈的笑道,“石門山上,也未見你話如此多。”

    紫娘當然知道人並不會生氣,反而是開心,便道:“這不是喜事嘛,說出來多高興?等到陸家案子平反,夫人也可以換下這套道服了。”

    孟元元跟著笑,當真相浮出水麵的時候,原本困在其中的每個人,俱是得到了解脫。為此,賀勘整整用了十年多。

    “這些事,可以與我父親商議。”她小聲道,心中抑製不住的歡喜與希冀。

    雖然還未相見,但是父親就在某處。她和現在的陸夫人一樣,隻是等著和親人相聚的那一刻。

    陸夫人和紫娘相視一眼,很是驚訝,再次看去孟元元,像是要確認一般。

    孟元元點頭:“我父親和大哥都安好,我還有了大嫂,或者年後就可以做姑姑了。”

    說著這些,莫名有些覺得想哭,這些事情太美好,因為還沒真的握在手中,總怕會消失,不真切。

    “如此真好,我便與令尊商談定親之事。”陸夫人替孟元元覺得高興,這樣好的女子,該得到幸福。

    在茶莊中休憩了一會兒,孟元元帶著陸夫人和紫娘回到孟家,將人安頓好。

    等到過晌的時候,陸夫人說要去一趟驛館,有些當年的事情要告知梁中書。積壓了十一年,她知道的那些也該亮出來了。

    孟元元將人送到驛館,親眼看著陸夫人被人迎進驛館。

    她轉身,還是想去碼頭看看。

    若是賀滁被最終抓回來,那麽下一步便是京城賀家。至於洛州的賀家,即便沒有參與當年之事,經此之後,也會越來越衰敗,賀勘從始至終,靠向的都是陸家這邊。

    碼頭仍然是風平浪靜,夕陽餘暉鋪滿海麵,幾隻海鳥翱翔在桅杆間,最後落在最高處,俯瞰著這片地方。

    好似今日也等不到了。

    孟元元轉身,突然身後有人大喊,吆喝著是不是官船回來了?

    她迅速轉身,望去遼闊的海麵上,正見著一艘白帆大船遙遙駛來,船身披滿霞光。

    所有人聚集在海岸邊上,目視著那船越來越近,孟元元亦在其中。

    有人喊著一定是官軍大捷,蕩平海寇老巢;有人卻灰心言之,沒那麽容易。

    眼看著船靠到碼頭,一隊兵士從船上下來,手持長矛,嗬斥驅趕著看熱鬧的人群。

    人群中讓出一條路來,這時,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推了出來,好容易才站穩在跳板上,披頭散發的,身上錦衣早就被撕扯的不成樣子。

    他被狠狠推了一把,差點兒滾落下船。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聲,是賀滁那個狗官!

    人群中瞬時一靜,而後便是此起彼落的咒罵,更有那憤怒的,直接撿起石頭去丟,冷不防,賀滁的額頭上就砸出一個窟窿,汩汩冒血,卻無人憐憫。

    細想來,死在著狗官手裏的,又有多少人?

    眼看賀滁被拖走,看熱鬧的人群亦是跟隨,仿佛人又多狼狽,他們就有多解氣。

    孟元元還等在原處,好容易等到了一個相識的人,是梁中書一起而來的那位武官。她上前去,打聽賀勘的下落。

    武官自然記得這位小娘子,於是破例讓她上了船去。

    孟元元謝過,提著裙裾跑上船去。

    落日餘暉,傍晚的風涼了起來,官兵正收著巨大的船帆,慢慢下落。

    這是先回來的一艘船,主要是帶回賀滁,巨龜島那邊則留給海防軍收拾,終於各歸各職。

    孟元元站在甲板上,在來往的人中尋找賀勘的身影。

    直到有個人慢慢走過來,起先沒注意,再回頭時,她才驚訝的瞪大眼。下一瞬,那人上來,一把將她抱住。

    “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好聽而疏淡的聲音,此時變得沙啞,並用手用力揉著她的腦袋,往自己的胸前口摁。

    孟元元猛然額頭撞上他的胸前,不禁咳了兩聲:“嗯,咳咳……”

    鼻尖衝進來的不是熟悉的清爽味道,而是一股說不出的混雜味道,甚至是臭烘烘的。

    “你沒事?”她掙著從他身前離開,認真的想看看他。

    難怪她第一眼沒有認出來,現在的賀勘簡直看不出一點以前的樣子。他以前總是幹淨整潔,麵皮白淨,連指甲都修剪的整齊;可如今的他,穿著和兵士一樣的衣裳,灰不溜秋的,上麵甚至有凝結的血塊子。

    再看那張出色的俊臉,更難讓人相信,冒出不少胡茬不說,臉上黑乎乎的。

    “沒事。”賀勘笑,特意雙臂伸展,向她證明。

    孟元元往後退開兩步,嘴角動了動:“呃,沒事就好。”

    “等等,”賀勘注視上孟元元的眼睛,“你想說什麽?”

    “就是,”孟元元捂嘴一笑,一雙眼睛眯起來,“你現在的樣子,很像大哥船上的玉斯國船員。”

    賀勘皺了下眉,上來一步就去抓她:“你說我黑?”

    “你,別……”孟元元忙往後退了兩步。

    賀勘手裏抓了個空,從沒見過自己的妻子躲得這樣急。看著她的樣子,海風搖著裙裾,一副嫋娜玲瓏。憑他,什麽時候還能讓她跑了?

    想著,大邁兩步上去,將還沒來得及躲開的人給重新摟住。這回他可看真切了,抱上她的時候,她緊閉嘴巴,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瞬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

    他才不管她嫌不嫌棄,臉俯下去吻上她緊閉的唇,還故意拿舌尖去試圖挑開。

    “好了,等我去收拾一下。”賀勘不再逗她,鬆開手來站開一些。

    連日來,他跟隨官船一直在攻打巨龜島,哪有功夫打理自己。在海上,能有水喝已經不錯,可別想著會有精致的洗漱。如此下來,身上不臭才怪。

    好在現在船靠了岸,做什麽也方便。

    賀勘沒有下船,隻讓人準備了水送去房中,並著幹淨的衣裳。

    軍用的官船,比不得旁的官船舒適,房間不大。隔著一張布簾,賀勘在裏麵沐浴;外麵孟元元便等著,不好在外麵礙事,隻能來到他房中。

    桌上除了那套幹淨的衣裳,還有不少信箋及文記,皆是此次出海追捕賀滁,賀勘所做的記錄。

    閑來,孟元元翻看幾張,才知道此番去巨龜島有多凶險。那些鐵甲兵士,一開始並不服從賀勘這個文官,後麵是他利用計謀毀了一處海寇碉樓,才得到他們的信服,後麵也就甘心聽從。

    驀的,布簾一掀,一股濕熱之氣襲來。

    孟元元才放下文記,就被一個懷抱從後麵摟住,是熟悉的清爽略。

    “元元,”賀勘無奈一笑,手裏熟門熟路的握上她襟下包裹的豐盈,抓了滿手,“現在我已經洗幹淨了。”

    孟元元胸口一緊,輕輕溢出一聲:“你適才說帶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