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慘遭逼婚
  第十六章 慘遭逼婚

    “我去,你是誰啊?”周盡城一睜眼,吸了一口氣發覺全身疼痛,正要起身自查情況,就發現身上趴著個女人。

    聞聲,那女人從睡夢中迷糊著醒來,頂著一雙熊貓眼衝周盡城樂嗬一笑,肯定無比地來了句:“你老婆。”

    周盡城像被雷劈了一般一臉驚恐,他用力甩了甩頭,覺得自己腦袋應該沒出問題,不記得什麽時候有過這麽一號老婆,他毫不客氣地拆穿:“做夢呢吧你?”

    “真的,”那女人麵不改色地繼續說,“你忘了?咱倆是我們村十多年的模範夫妻,年年能拿獎的那種。”

    “你瘋了吧?老子今年才二十三歲,十多年?上輩子的事兒?能不能再扯淡點?”

    “對啊,對啊,你咋知道的?上輩子咱倆是歡喜冤家來著,說好了這輩子還要做夫妻的。”說著,女人翹起蘭花指戳了戳周盡城的額頭,“死鬼,過去的二十三年你跑哪裏去了,讓人家等得好辛苦。”

    周盡城驚嚇得往後挪了挪,發覺已經頂在了牆上,才放棄掙紮,好言相勸:“姑娘,有病就去醫院。你是誰啊?”

    看他還不就範,女人索性拿出撒手鐧,從脖子裏掏出一塊牌子在周盡城眼前晃蕩了一下:“喏,別說我忽悠你啊,我倆真是夫妻,這是我倆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樣的,你也有一塊。”

    那東西雖然隻是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就被她迅速塞進衣服裏,但周盡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天鷹”的軍牌。

    “拿出來。”周盡城的臉色一變,盯著她的胸口仿佛要在那裏灼個洞。

    “哎呀,你個老色鬼,盯著人家的……”

    不跟她多廢話,周盡城伸手就粗暴地拽住了她脖子上的紅線,在她掙紮前長指一勾,軍牌帶著姑娘的體溫就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沒敢馬上看,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在上麵摩挲了一下,發覺刻印在上麵的內容除了實習兵的編號還有別的,他才鬆了一口氣,攤開了手掌。

    正麵是“天鷹”的標誌,背後刻著一串編號和一個人的名字。

    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周盡城幾乎難以相信。他抬頭,目光驟然熾熱起來,將那姑娘拉到跟前,冷著聲音問:“這牌子,你哪兒來的?”

    本來以為自己撿了個便宜老公,於是好生伺候了三個月,醫藥費還花了一大堆,卻沒想到,這劇情走向跟偶像劇一點都不一樣,對方沒失憶不說,還這麽凶。

    那女人覺得不劃算,一把掙開周盡城:“你是我老公嗎就管我?”

    周盡城頭疼:“不是,姑娘,這對我來說很重要,為什麽你會有這塊軍牌?你是撿的?還是……”

    “偷的?”那語氣讓她極度不爽,生氣了,“我說你,醒來不感謝一下我這個救命恩人就算了,淨知道問東問西的,你怎麽就不先問問這三個月花了我多少醫藥費?”

    “三個月?”周盡城猛地起身,卻引來了下肢過電般的抽痛,“你說我在這裏睡了三個月?”

    “怎麽,不相信?”

    她起身將房間的窗簾拉開,屋外刺目的亮光飛速入侵進來。周盡城有些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用手擋了擋,從指縫中果然看到了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和還在下著的鵝毛大雪。

    與之前的季節對比,差不多有三個月。

    “怎麽樣,我沒騙你吧?”她將窗簾又拉起來,“你醒來得也正是時候,今天除夕呢!雖然咱倆之前的確不是夫妻,但你這麽帥,我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看你要是不以身相許一下多不好啊。”

    周盡城動了動全身的關節,順便試了試力氣,發現除了右腿打著石膏動不了,其他地方都是好的。自查完,他這才扭頭去看她,問:“怎麽稱呼?”

    “米隱,但如果咱倆扯證了的話,你就可以叫我老婆了。不過你要是現在就想這麽叫的話,我也是沒意見的。”

    周盡城用手將身體半撐起來:“米隱是吧,我叫周盡城。廢話咱倆也不必說了,救命之恩不言謝,銘記在心一輩子,往後有需要的地方隨便招呼。但以身相許這事除外,因為我已經有老婆了。”

    “有老婆了?”米隱往後一退,眼一瞪,“忽悠誰呢!我撿到你的時候,你穿著的可是軍裝。剛才又說自己隻有二十三歲,哪兒來的老婆?和你老婆娘胎裏就認識了?”

    “娘胎倒不至於,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說著周盡城望了一眼四周,“哎,我說,這是哪兒啊?川地還是藏區啊?”

    “喲,有點常識啊!但這裏既不是川地,也不是藏區。”

    “那是?”

    “是哪兒我不會告訴你的,在和我扯證之前,你哪兒都別想去。我可不管你有老婆還是沒老婆,反正我是沒老公的,正好缺一個。”

    門外有人喊了一嗓子“米丫頭”,米隱應了,回頭對周盡城說:“你等著,你老婆我給你拿吃的去。”

    周盡城無奈地往後一躺,腦子裏回憶起了呐牧山上發生的一幕幕,不敢再閉上眼,因為隻要不看著點什麽實物,眼前就是雪山上豔紅刺目的修羅場。

    那裏有正在崩塌的雪層、戰友的哭號,還有林小門……死在他懷裏的林小門。

    ……

    “往前走就是青海了,”杜懷殊往手心裏哈了一口氣,“要不咱先回亞希?黃阿姨在那裏等了你三個月,好歹一起過個年?”

    沈應知將腦袋從寬厚的圍巾裏鑽出來,雙眼凹陷滿是血絲,搖了搖頭,嗓子已經啞到說不出話。

    “服氣!”杜懷殊歎息。

    對於這趟沒有頭緒的找尋,杜懷殊能做的就是陪著她將希望一點一點熬幹耗完。

    三個月,挨著呐牧山周邊的川地藏區凡是有人的地方基本上都找過一遍了,再往上走就是青海了。

    若還是找不到的話,按照沈應知的秉性,應該會把範圍擴大到全中國,不,或許是全世界。

    但杜懷殊能陪著她的時間有限,青海可以說是最後一站。

    因為這趟行程在杜懷殊心裏的作用,與其說是去尋找死不見屍活不見人的周盡城,倒不如說是為了轉移沈應知過度悲傷的情緒。

    包裹在衣物中隻露出了一雙眼的沈應知靠在車窗上,外麵冰天雪地、鵝毛大雪紛飛的景象在她眼中掠過,什麽都沒有留下。

    因為這山山水水在她眼中已然沒有了意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成了橫在她與周盡城之間的障礙。若是沒有它們,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一眼望到盡頭,他在那裏或者不在那裏,都將一目了然。

    之前和他重逢後,他曾經告訴她,他之所以在沒有她的日子裏選擇成為一名軍人,就是因為知道將來會用生命去守護腳下的河山,而河山上站著的有她。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他和她也不是毫無關係的。

    愛一個人的方式有千種萬種,他選擇的是沒有退路的那一種。

    所以最終將自己逼上了末路,順帶也把她逼得無路可走。

    米隱第四次將飯菜推到周盡城麵前:“吃。”

    周盡城頭一偏:“除非你告訴我這是哪裏。”

    “是哪裏你現在也走不了啊,別說外麵大雪封山沒有車載你過去。就算能出去,你覺得我憑什麽白白讓你走啊?”

    周盡城想跟她講道理:“你也知道我是個軍人,我得跟我組織匯報情況對吧?還有,我沒說會白白走啊……”

    “這麽說,你是同意跟我結婚了?”

    “我說了我有老婆,我很愛她,而且隻愛她。但我會回報你,錢也好、車也好、房子也行,國內你想在哪裏住,我就給你買到哪裏。”

    米隱不屑地輕哼:“喲,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有錢人啊!”

    “還行,不窮就是了。”

    “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這年頭像你這樣的不好找,我也是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軍人什麽的,你就放棄那個念頭吧,你這條腿能不能好還另說。再說了,全國十多億人口,誰去保衛國家都行,不缺你一個。”

    “米小姐,”周盡城耐著性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如果你脖子上的那塊軍牌不是你撿來的或那個啥來的,那你就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我這條腿廢了,沒退伍我也還是個軍人,是個軍人就得找到自己的組織,你何必為難我呢!再說了,強扭的瓜也不甜。”

    米隱臉一熱,說話磕磕巴巴:“甜……甜不甜的是個瓜就行。而且房子什麽的我沒興趣,我就想要你。你趕緊吃飯吧,吃了東西才能恢複,恢複了才能跟我結婚。”

    得,沒法兒交流。

    周盡城歎了口氣,準備另想辦法。

    天黑之前進了青海省內,開了一天的車,杜懷殊有些吃不消,隨便找了個路邊旅館,準備暫時休息一晚。

    這是個家庭旅館,沒正經執照,又因為是大年三十,老板娘坐地起價,伸出四根指頭:“愛住不住,反正往上你再走一百公裏才有下家,隨便你們。”

    杜懷殊翻了翻錢包,帶出來的現金餘額總共還不到四百塊,一路走過來也沒見個取錢的地方。明明知道對方是在宰她們,但她實在是疲憊得開不了了,於是隻好拉下臉跟老板娘商量:“老板娘您看啊,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也不是覺得大姐您要價太高,主要是我真沒那麽多現金了。您看,不行咱少一點?”

    老板娘“嘁”了一聲,滿臉不屑:“有錢就是父母朋友,沒錢啥都不是。不行你們就自己在車裏湊合著睡一夜唄。”

    杜懷殊還想說什麽,身後的大門突然被推開,風雪裹著寒風毫無征兆地吹進來,兩人背上一涼,沈應知打了個噴嚏。

    接著一個男人喘著粗氣小跑過來,對老板娘說:“快,阿喜剛吃魚卡刺了,現在都咯血了。”

    “哎喲,那可怎麽辦啊?”老板娘扔下瓜子慌忙起身,“那可怎麽辦啊?這冰天雪地的,醫院又遠……”

    杜懷殊看了一眼沈應知,腦子靈光一現,一把抓住正要出門的老板娘:“大姐,去什麽醫院啊,我家妹妹就是醫生。”

    老板娘剛才還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聽到這話,轉眼就低了頭,抓著沈應知的胳膊哀求著:“你看我這大過年的幹的都是什麽事,酒喝多了,小妹妹你別介意。房費我給二位免了,房間隨便挑。相逢是緣,我家阿喜是唱歌的,嗓子寶貴著……”

    沈應知看了眼杜懷殊,對方會意:“老板娘您帶路。”

    離旅館步行五分鍾的一家小餐館裏,年夜飯正吃在興頭上,被魚刺卡住的青年滿臉憋紅,靠在牆上正被人往嗓子裏灌醋。

    沈應知走過去扒開人群,將手機電筒打開,捏著他的下巴看了看嗓子眼裏的情況。魚刺卡得不深,隻是折騰得厲害,現在已經完全插進了肉裏。

    還好葉南肆車上有急救藥箱,魚刺拿出來也沒費什麽工夫。

    阿喜試了試嗓子沒受損,當下非要感謝她倆。

    她倆盛情難卻推不開,隻好留下喝了幾杯酒。

    當地人豪爽慣了,喝了酒就是朋友,老板娘也不讓她倆住旅館了,直接給接到了家裏。

    在路上奔波了三個月,兩人的體力都耗到了極限,特別是沈應知,典型的醫人卻不能自救,嗓子啞了兩周也不見好,和杜懷殊之間的默契倒是越來越高。

    喝了酒加上疲憊,兩人幾乎是挨著枕頭就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沈應知先起床,她是被樓下的歌聲吵醒的。

    雪還在下,而且比昨天更大了,路上買的過冬衣服已經不能抵禦這漫天風雪,她隻好把圍巾裹得更嚴實。

    下樓,院子裏的雪已經沒過了小腿。

    圍著一圈正在排練什麽節目的男人們見到沈應知都停了下來。阿喜上前打了招呼:“美女醫生,休息好了嗎?”

    沈應知點了點頭。

    “再往上就過不去了,大雪封路。”

    阿喜剛說完這句話,隨後下樓的杜懷殊就開口了:“過不去了是什麽意思啊?”

    阿喜見到個能說話的,立馬轉移了目標:“杜小姐,咱們這裏的雪不像你們那地方的,要下都是正經下,沒個一兩周是停不下來的。一下雪路上都結冰啊,滑得很。不然你們就住下吧,等雪過了……哎,你們是要去哪兒啊?”

    杜懷殊瞟了一眼沈應知,不好說她們隻是在漫無目的地找人,尷尬地笑著回:“也沒,我們其實就是自駕遊的,這不是趕著春節人少嘛!”

    阿喜一副明白的表情,搶著說:“哦,我知道,就是那種背包客,窮遊是吧?那正好,你們留下來玩幾天,我們這裏明天正好有一場婚禮,到時候你們跟著一起去熱鬧熱鬧。”

    杜懷殊知道沈應知肯定沒那個心情,但天公不作美,她也沒辦法,能多休息兩天也好,這三個月,說實話她真是累得夠嗆。

    好在老板娘一夜之間善心大發,不僅讓她們繼續免費住下,怕她們無聊,還跟她們講了些當地的趣聞。

    “就不說別的,我們這裏的書記是女的,大學畢業,長得可漂亮了,給介紹對象誰都看不上,”老板娘邊說邊比畫,“三個月前去參加什麽西北村幹部什麽會議,你們猜怎麽著,回來的時候帶回個便宜老公。嗬,那小夥子長得是真俊,可惜,腦子不好。”

    沈應知有點發燒,靠在牆上聽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杜懷殊也插不上話。

    老板娘就自顧自地說:“也不知道這小夥子上輩子是交了什麽運氣,居然能娶到我們米丫頭這樣的姑娘。哎,你倆要是沒事,明天也過去湊湊熱鬧唄。”

    杜懷殊擺擺手推拒:“明天我們想繼續趕路。”

    “急什麽?”老板娘手指一劃,“雪不一定能停呢,再說路滑危險。”

    “不行的話,我們就原路返回。”

    老板娘又東拉西扯了半天,直到吃晚飯才停止了話匣子。

    杜懷殊被拉過去喝酒,沈應知隨便打發了幾口先回房休息了。

    這個時候黃風雁打來了電話,沈應知說不了話就給掛了,還沒來得及發消息回複,對方又打了過來,她幹脆接了起來。

    黃風雁開口就是哭,後來又一直得不到回複,於是哭天喊地地求她回去,情急中強調了好幾遍周盡城已經不在了,要她麵對現實。

    南來北往的風雪從她對麵的玻璃前飛過,她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映在窗子上的那個人全身隻剩了一副骨頭架子,瘦骨嶙峋的,感覺隨時會散掉。

    她其實已經走不動了,到了這裏,已經把最後的希望磨沒了。隻是她覺得隻要不停下來,她就能一直這麽騙自己,騙自己說他還活著,隻是沒有被找到而已。

    可謊言總歸是有期限的,哪怕是自己騙自己。

    從呐牧山海拔4500米高的地方摔下來,存活的概率有多大?

    雪崩後呐牧山西坡寸草不留,一個人存活的概率有多大?

    四周方圓荒無人煙,即便當時還活著,這麽久沒被找到,存活的概率又有多大?

    沈應知無聲地啞笑,笑自己,也笑周盡城。

    笑自己在生死麵前無能為力還如此執著,笑周盡城走得太瀟灑幹脆一點餘地都不留。

    夜色深處,她凝視著自己的臉,手機從指縫中滑落,磕到地上,屏幕碎成了渣。

    同樣徹底碎掉的,還有她的掙紮和倔強。

    第一次,她覺得天亮是件無比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