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要去接他回來
  第十五章 我要去接他回來

    “天鷹”的第二輪選拔,地點定在呐牧山西坡,仿真模擬真實戰鬥場景。

    拿到分配的槍支彈藥,周盡城敏感地盯了一眼彈夾,周湳浦走過去拍著他的肩膀問:“怎麽,怕了?”

    周盡城迅速組裝好槍支,衝他勾唇一笑:“隊長,您開玩笑呢?”

    周湳浦指著他的槍說:“這是真槍,不是空包彈。”

    他的表情很嚴肅,周盡城脊背一麻,下意識地朝施仰和小門那邊望了一眼,然後又低頭準備拆槍確認,卻被周湳浦一把按住:“盡城,你的敏感點是對的,反應卻錯了。”

    不等周盡城說話,周湳浦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除了你,其他人手上的都是空包彈,我要看看,這種情況下,你要怎麽完成選拔。”

    這也就意味著整個仿真模擬戰鬥的過程中,周盡城不能進攻隻能防守,他的優勢和特長完全發揮不出來。這是在實戰中會經常出現的突發狀況,周湳浦不過是盡可能地把它還原到了最真實的狀態。

    周盡城把槍收好:“您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站在您麵前。”

    “好。”周湳浦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金屬軍牌遞給他,“現在還隻有一串你們作為實習兵的編號,我希望有機會把你們的名字和天鷹的標誌也刻上去。”

    一群人被卡車送到了呐牧山海拔4000米靠近雪線的地方,這場無聲的角逐將會淘汰掉至少一半的參賽者。

    最終留下的五個人,也將繼續進行最後一場心理剝離方麵的考驗。

    作戰指揮中心裏,周湳浦正通過江舟他們最新的追蹤係統監視著這場“戰鬥”。

    模擬場景為截獲走私物品並安全解救人質。

    參加人員為實習兵和“天鷹”現役特種兵。

    時間限定在二十四個小時內。

    作戰方式,可以聯盟也可以單兵作戰。

    最先完成任務的獲勝,若同時完成,則依據傷亡情況來定,傷亡輕者勝。

    一進入呐牧山,施仰就提議:“咱三個結盟。”

    小門點頭同意。

    周盡城猶豫了兩秒,被施仰看出來了,粗著嗓門問:“咋,瞧不上我和小門?”

    “不是,”周盡城咬牙孤注一擲,“結盟也可以,咱們分工行動。小門狙擊,施仰機動,我收集信息,並做適當掩護。”

    雖然施仰對不是周盡城來狙擊表示疑惑,但有人提出了方案,他也懶得去琢磨,三人確認後就各就各位,開始進入狀態。

    時間剛剛過去兩個小時不到,江舟盯著電子屏幕上的眼睛一抖,接著目標定位區域出現了計劃外的成像。

    “周隊,”江舟問,“你還額外部署了其他的挑戰項目?”

    周湳浦搖頭道:“沒有。”

    江舟將畫麵放大,一組正往呐牧山東側移動的成像越來越清晰,甚至能夠確定移動生命體攜帶著規模數量的熱武器以及可探測的毒氣製品。

    這邊還沒做出相應對策,“天鷹”基地已經接到命令,要求截獲呐牧山反社會分子攜帶的超強毒氣,並阻止他們越過呐牧山東側。

    “怎麽辦?”左引斂眉思索,“現在調兵肯定來不及了。”

    “也未必。”周湳浦分析了目前狀況後,立即給正在進行淘汰選拔的實習兵發出訊號。

    選拔暫時中斷,所有人員進入到一線戰鬥準備。

    但因為呐牧山上不管是實習兵還是現役“天鷹”特種兵,手上的武器都不具有真正殺傷力。

    所以周湳浦下達的指令是:盡一切可能拖住那批反社會分子的越山進度,為後續補充支援爭取時間。但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私自與之正麵對抗。

    這消息傳到眾人耳中,相隔三百公裏也不過幾秒鍾的時間。

    小門最為亢奮,倚在兩人中間緊張到手抖卻滿心激動:“沒想到啊!我還不是‘天鷹’的成員就要執行任務了。”說完不忘扯出懷裏的軍牌擱唇邊親了親。

    周盡城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唯一一把實彈槍,覺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們臨時重新安排了位置,施仰退居東坡,小門和周盡城在西坡,升到了雪線以上。

    “盡城哥,”小門問,“你說,咱們會不會因此就立功直接進‘天鷹’了啊?”

    周盡城凝神盯著山下的動靜,回:“小門,選拔結束後,你跟著哥下連隊怎麽樣?”

    “為什麽?”

    “連隊也需要咱們啊!”

    “可是……”

    這邊“可是”剛說出來,山下那幫人的動作就突然加快了,並且改變了之前的路線。對方應該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的新手,不出意外的話是已經察覺到了山上的埋伏。

    “盡城哥,他們好像要回頭。咱們追不追?”小門問。

    周盡城急出一身汗,但上麵指令沒下來,他不能擅自行動,壓著小門叮囑:“聽指揮,別亂來。”

    “可是,”小門透過狙擊槍上的望遠鏡看得清楚,那幫人原地停下好像在商量什麽,接著果真掉頭,“他們在朝山下河穀走。”

    周盡城瞬間警惕起來:“去河穀?”

    同一時間,作戰指揮中心裏,江舟也提出疑問:“如果投毒在河穀的話,那可是好幾條大河的源頭……周隊,時間來不及了。”

    指揮中心裏,周湳浦和江舟產生了爭執。

    “不可以,”周湳浦說,“山上絕對不能開真槍,否則會引起雪崩。他們還不是我的兵,我不能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犧牲,隻能在山下圍剿。”

    江舟隻好如實報道著數據:“執行小組的直升機還有十分鍾才能抵達。但是以目前那個組織往河穀方向移動的速度來看,他們會先我們到達。”

    “不行!得把他們重新引過來。”小門飛速地思考了一下,按照空包彈的射程,他得再往前跑五百米,然後將子彈打在那群人的前麵,讓他們產生河穀已經有埋伏的錯覺。

    這麽想了以後,他甚至都沒有跟周盡城商量一下,從雪地裏彈跳而起,然後用了這一生到現在為止最快的速度跑向預判點。

    而那個時候周盡城緊握著真槍的手已經蓄勢待發,隻等周湳浦一聲令下,他可以一槍一個,至少能趕在他們到達河穀之前把問題解決掉。

    身邊人影一晃,周盡城再回神,小門已經移動到了距離他三百米開外的地方,周盡城頭皮一麻,壓著音量衝小門喊:“小門,回來!”

    小門這個時候哪裏還聽得進去話,一門心思往預判點跑,等到了目的地,就著雪層往地上一趴,支起狙擊槍對準了,就開始往河穀開槍。

    西坡植被稀疏,沒了提前設置的隱身點,小門基本上是已經完全暴露在對方的射擊範圍內,所以當他那一槍空包彈落在河穀岸邊後,隻隔了兩秒不到的時間,對方的一枚子彈就穩穩地射了過來,並鑽進了小門的心髒……

    這一瞬間,周盡城頭皮一麻,似萬箭鑽心!

    怒火並著噬心的灼痛,他再也沒了理智,紅著眼抓起腰間的槍就朝山下開火。

    聽到槍聲的施仰趕緊往西坡跑。

    而這時,離他不遠的地方,也響起了槍聲。

    周湳浦給了周盡城一個彈夾,裏麵六發子彈,彈無虛發,他一發都沒浪費。

    山下組織受到重創,沒死的也都亂了陣腳,有往山上跑的,也有繼續往河穀去的,而這時,周湳浦派來的補充力量終於抵達。

    周盡城丟下手中的槍,發瘋一樣朝小門跑去,一腳沒踩穩,直接滾了過去。小門胸口的衣服已經濕透,鮮血從裏麵溢出,不多一會兒,身下潔白的雪地就被染成了鮮紅一片。

    “小……小……小門……”周盡城渾身哆嗦著,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拚命地按著小門的胸口,想以此來止血,話都說不完整,“沒……沒……沒事……啊……哥……哥這就……就帶你……下山。”

    小門臉上已經沒有血色了,瞳孔開始無限擴散,他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周盡城,周盡城趕緊騰出一隻手握住。

    小門低啞著聲音想說話,周盡城拚命咬著嘴唇低下頭去聽。他問:“盡……城哥……你說……我……像不像……趙子龍……將軍啊……”

    周盡城雙眼赤紅,咬著嘴唇拚命忍著不讓自己發瘋,抱著小門拚命點頭:“像……像的。”

    “那……那你……說……我……厲……不厲……害……啊?”

    “厲……厲害……”

    “盡……城哥……我……好冷……好累……我……先睡……一會兒……啊!”

    握著的手無力垂落。

    林小門,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周盡城壓抑著嗚咽,他拚命搖頭,滾燙的大顆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砸。周盡城想讓他別睡,想告訴他要帶他下山,可是周盡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被絕望和悲愴徹底吞沒……

    空寂的雪山由於激烈槍聲與空氣之間產生的震動導致雪層斷裂,腳底地動山搖起來,眼瞅著山頂的暴雪就要以壓倒性的姿勢傾覆整個西坡,周盡城當機立斷抱起小門就往高處走,本來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行走就阻礙不小,更何況他還要負重一個已經犧牲的小門。這一路他走得踉踉蹌蹌,卻始終穩穩托著小門,不讓小門有滑落的可能。

    “盡城!”施仰咬著牙拚命爬到山脊線上,“出什麽事了?”

    聽到施仰的聲音,周盡城如獲大赦,停下來,一手抱著小門,一手深深地插進正在斷裂下滑的雪層中,指尖所觸之地殷紅一片。

    兩人在山脊線處剛剛碰頭,周盡城便把小門交給了施仰,接著在施仰看到小門屍體那一臉震驚的同時用盡全力猛力推了他一把。

    暴雪帶著雷霆之勢滾滾而下……

    施仰回神抬頭,錚錚鐵骨的男兒眼中噙滿淚水,一句“盡城,快過來”堵在嗓子眼沒說出去。

    西坡被山頂積雪頃刻覆蓋,如同搖曳在人間肆意妄為的白色妖魔,呼吼著、叫囂著,鋪天蓋地地將大地上的一切全都磨平,一點不留地盡數吞噬。

    ……

    當江舟和杜懷殊趕往亞希醫院的時候,施仰坐在走廊的地上垂著頭,渾身是雪,失魂落魄。

    “周盡城人呢?”兩人同時問。

    “沒……沒了。”

    手術準備前。

    淩川說:“要不,這次我來當助理?”

    葉南肆喉結滾動幾下,準備同意。

    “你沒經驗。”沈應知手上穩穩地忙著各項準備,語調平和,像什麽都沒發生。

    “可是……”

    葉南肆伸手打斷淩川,像往常一樣走在沈應知身側,一點一點細心交代她注意事項。

    走廊上。

    江舟抓著施仰沾滿鮮血的衣領咆哮:“你有種再說一遍?”

    難受?誰不比誰難受啊?

    施仰也是忍耐到了極限,當著十多個戰友和一群進進出出準備手術的醫生護士麵放聲大哭了起來:“說就說,林小門被子彈穿了心窩子,當場死亡。周盡城葬身雪海,屍骨無存。怎麽樣,要不要再說一遍給你聽啊!”

    江舟一拳掄上去砸到施仰身上,努力蓄著淚指著他一臉狠厲:“好啊,你再說一遍……”

    “借過。”

    如同死水潭裏砸進去一顆小石子,瞬間就沉入水底的聲音在一眾兵荒馬亂的人群後輕飄飄地傳來。

    眾人回頭,沈應知一襲白大褂穿在身上,冷冷清清地穿過人群,走進了手術室。

    隨即,手術室外紅燈亮起。

    患者是“天鷹”實習兵,受外部重力擠壓,胸腔積血嚴重。

    主刀醫生葉南肆,助理三個。

    一助完成了開胸前的工作後,沈應知接手二助的工作。

    整個過程,葉南肆隻在開始前望了她一眼,她臉上的表情自然是看不到的,但眼神很專注,似乎和以前並沒有什麽不同,正因為這樣,葉南肆的心才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整個手術過程非常順利,積血清理完畢之後,是三助的收尾工作。

    葉南肆鬆了一口氣,結束手術。

    他先沈應知一步走出手術室,走廊上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得到緩和,估計是悲傷過度,沒人還能折騰了。

    但是按照慣例,他還是走過去說:“手術很成功。”

    江舟坐在走廊的地上,聞聲抬頭,喉結翻滾,雙眼紅腫,卻憋著沒哭。

    葉南肆走過去,半跪在他麵前與他平視,一句話都沒說,卻好像說了千言萬語。

    對視上那樣的眼神,江舟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地流了出來,順著剛毅的臉頰流下來,滴在他血管凸起、用力到鐵青的手上。

    葉南肆試探著將那雙手握住,對方沒拒絕。

    他順著對方的力道將掌心撫平,掌心已經被掐得傷痕累累。

    “你要是難受就掐我吧。”葉南肆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

    江舟像是脫力般傾身過去,頭抵在他的肩頭上,像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那樣。肩頭有微微的濕潤,葉南肆直直跪蹲著,努力讓他倚靠得更舒服一點,努力幫他掩飾他不願公之於眾的痛苦宣泄,回應給他的也是最最純粹的安慰。淩亂的腳步突然響起,葉南肆下意識感覺不妙,隨即淩川焦急的呼喊從老遠傳來:“葉教授,應知不見了。”

    所有人聞聲一愣,淩川喘著粗氣跑過來,將手中沈應知剛才在手術室裏戴過的口罩遞到他麵前:“應知的。”

    藍色醫用一次性口罩內壁,滿滿地沾著一層血,還沒幹。

    出了亞希城,天就暗了。

    一路上,沈應知見車就攔、見人就問:“去不去呐牧山?”

    她還穿著一身白大褂,胸前還有一道道血跡,頭發淩亂,雙眼無神,見到她的人都以為她是個瘋子,紛紛避之不及。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距離呐牧山還有多遠。路上遇到了個人,見她風塵仆仆的,於是攔住了問:“姑娘,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啊?”

    沈應知喘了口氣,指了指呐牧山的方向說:“我要去呐牧山。”

    “你去幹什麽呀?”

    “我去,”她想了一下,“我去接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在呐牧山幹什麽?”

    沈應知想了想,答不出,隻是不斷重複:“我去接他,我要去接他,他在等我去接他。”說完又開始盲目地往前跑。

    那人在她身後喊:“那還遠著呢!”

    遠怕什麽,多走一步就更近一步。

    要去把他接回來,沈應知想,他一個人在那裏,肯定又冷又餓又孤單。

    他啊,從小就傲嬌臭屁得要死,每次兩個人鬧別扭了都要等著她去哄他。如果她不去哄他的話,他就不好好吃飯,沒兩天下巴就能變尖。現在他一個人肯定坐在呐牧山上,可憐巴巴地等著她,她不去,他就會一直坐在那裏。

    所以她加快了步子,一個人在深夜漆黑的國道上沒命地狂奔,隻想趕緊到達,到那裏,把他接回來。

    江舟、葉南肆他們把亞希醫院翻了個底朝天,甚至連太平間都沒放過,可是沈應知連個影子都沒有。

    電話打得通但是沒人接。

    葉南肆鬆開不成形的領帶,急得跳腳罵娘,她要是哭一哭鬧一鬧還好,可是她平靜得太異常,他怕她走極端。

    “要不咱報警吧!”杜懷殊提議。

    江舟說:“以我們的勘查能力都找不到她,你覺得警察更管用?”

    葉南肆安撫他:“術業有專攻。”

    杜懷殊還提議:“葉醫生你們就留在醫院,有情況隨時聯係。江舟你帶著施仰他們回基地跟周隊長匯報一下情況,如果有可能的話,請求他那邊幫忙找。我去趟呐牧山。”

    分配合理,眾人無異議。

    杜懷殊開了葉南肆的那輛二手吉普,油門踩到底,還在市內就開始飆高速,連著闖了幾個紅燈,沒幾分鍾就開上了高速。卻在下一個路口迅速下去,回頭,換了國道。

    黃風雁在新聞上看到了呐牧山雪崩的新聞,心想那個地方離亞希不遠,於是給沈應知打了電話過去,想問問她的情況。

    過了很久才接通,還沒等黃風雁開口,沈應知就問:“媽,我把城哥接回來了,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什麽城哥?你不是去亞希援醫了嗎?呐牧山雪崩,你那裏沒受影響吧?”

    沒聽到黃風雁的回答,沈應知急了,對著電話生氣地說:“我跟你說話呢!我把城哥接回來和我們一起住,你聽到沒?”

    那聲音裏的情緒讓黃風雁陌生,但直覺告訴她,沈應知現在狀態不對,於是趕緊放軟語氣哄:“女兒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你跟媽說。”

    “沒有啊,我沒有遇到事情啊。媽,你知道有多搞笑嗎?他們告訴我,城哥葬身雪海屍骨無存。真的很搞笑!他沒回來,隻不過想讓我親自去接他而已。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跟他鬧別扭,放學後沒等他一起回家,他就坐在教室裏不走,誰勸都沒用,你們誰去他都不跟你們走。隻有我,隻有我去了,他才跟著我回來的。媽你還記不記得?”

    “應知啊,”黃風雁一顆心吊到嗓子眼,控製不住地抖著嗓子,“你別嚇媽,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問你記不記得?”沈應知抓著手機在風中狂奔,黃風雁的肯定回答於她而言就是一劑強心針。

    黃風雁隻好順著她:“記得,媽記得。你告訴媽你現在在哪裏?”

    “對吧。”沈應知一顆懸著的心落到實處,“這次也是一樣的。他沒回來,是因為要等我去接他。”

    “你要去哪裏啊?你……”

    電話被掛斷,再打過去,無人接聽。

    黃風雁雙腿一軟,“撲通”跪地,稍喘片刻後,連滾帶爬地下樓去找人幫她買到蓉城的車票。

    杜懷殊咬著嘴唇,環山國道九曲十八彎,她不敢開遠程燈,車開得也不快,生怕錯過了哪個角落就把沈應知給錯過了。

    按照步行的速度來計算的話,沈應知如果真的去呐牧山,最多也就走到了這段。

    於是她又放慢了速度,邊朝前開邊喊沈應知的名字。

    但她錯誤估計了沈應知想要見到周盡城的急切心情,她一路龜速前進,一夜都沒有追上一個步行的人。

    天亮經過一個加油站,給車加滿油後,杜懷殊決定放棄,回亞希,卻在一轉身時,看到了仰著頭灰頭土臉正在水龍頭下直接喝水的沈應知。

    那股莫名焦躁的火氣和找不到人的擔心,在看到沈應知後就化成了滿滿的怒意。

    她大步上前,一把關掉水龍頭,衝愣愣的沈應知吼:“沈應知你有病啊!知不知道大家都快急瘋了,你出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沈應知看到杜懷殊扭身就走。

    杜懷殊快要被氣炸了,抓著她的胳膊就往車裏塞:“你給我進去。”她紅著一雙眼俯視著沈應知,語氣一軟就哽咽起來,“現在,難過的人,不止你一個,每一個人,心都要碎了。你消停會兒行嗎?”

    沈應知不哭不鬧,隻是拚命想要掙脫她,還安慰她:“沒事啊,我去把城哥接回來,這樣大家就都不難過了。”

    杜懷殊情緒失控,努力控製住自己想扇她一巴掌的衝動,吼道:“你能不能正常點?周盡城死了!沒了!你麵對現實行不行?”

    沈應知搖頭,推開她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不是,你們都搞錯了,他隻是跟我鬧脾氣,要我去接才會回來。”說著猛地一用力將杜懷殊給推倒在地,看都沒看她一眼隨即繼續大步向前走。

    杜懷殊從地上爬起來,火力十足地追上沈應知,扳過沈應知的身體,將身上所有的戾氣全部集中在掌心,重重地、一點不浪費地掄到沈應知的臉上。

    “啪”地揮過去,把沈應知打得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火辣辣的疼感從臉頰開始迅速蔓延,一顆混沌不清的心終於開始劇烈收縮,於是四周的一切又真實起來,光是,熱是,痛也是。

    杜懷殊走過去,咬著牙控製自己聲音不顫抖:“要去呐牧山也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也行,我都陪你去,但你別給我瘋瘋癲癲的。”

    所有被沈應知拚命隱藏到內心真空裏的情緒,現在被突然釋放了出來,太多太濃烈,以至於讓她根本沒有招架的能力。眼淚從眼眶中爆湧而出,她的悲傷來得洶湧而劇烈。

    杜懷殊咬了咬牙,走過去將她抱住:“好了,哭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