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好看
  第38章 好看

    藏書閣的光線不算很好, 昏暗朦朧,是一種曖昧不清的亮度。

    崔寄夢和二表兄兩人都?也才?十七,頭回遇到這種狀況,皆是愣住了, 保持著如今的姿態, 紋絲不動。

    隨即,崔寄夢看?到樓梯轉角處, 出現一片月白色袍角, 她對上了一雙寒涼的眼眸,深深地盯著她。

    似乎在質問。

    莫大的羞恥感讓她一陣眩暈。

    為何大表兄會在這裏?

    謝泠舟在樓梯上停下步子, 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眼前的二人。

    崔寄夢上半身臥倒在桌案上,麵頰緋紅, 而謝泠嶼站在她裙擺中間, 雙臂撐在她左右,將人牢牢圈禁。

    對視的時候, 謝泠舟眸色暗了暗,

    隻那一眼,崔寄夢就知道,他定?是也和她一樣, 想到了夢裏的片段。

    他們在夢裏曾無數次這樣過。

    可?偏偏現在是她和二表兄以這種不清白的姿態被他看?到,她頓時無地自?容, 竟有種被捉l奸在床的錯覺。

    可?究竟誰捉誰的?

    二表兄是她的未婚夫婿,大表兄是和她做一樣的夢的人。

    她和二表兄雙雙錯愕時, 謝泠舟什麽也沒說, 從他們身邊經過, 出去?時甚至沒有帶上門,明?晃晃的日光從外頭照射進來, 崔寄夢隻覺這光實在刺眼。

    無論和大表兄在馬車裏被二表兄撞見,還是如今和二表兄在藏書閣被大表兄撞見,她都?覺得羞恥。

    崔寄夢迅速爬起來,謝泠嶼亦是尷尬,古有言長?兄如父,兄長?又是這般清風霽月的人,被他撞見,讓他驀地感到羞愧,就和多年前在書院那次的感覺一樣。

    在兄長?麵前,他好像一直像個?孩子。

    方才?的旖旎心思被澆滅,謝泠嶼別過頭:“表妹,對不起,方才?我是情難自?已,回頭我會替你和兄長?解釋。”

    話說完,他自?己也詫異了,為何說是替她解釋?她又沒有對不起兄長?。

    方才?定?是他的錯覺,兄長?停下來和表妹對視了一眼,而後表妹身子竟顫抖了一下,仿佛做了對不起兄長?的事。

    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婿。

    謝泠嶼隻當是自?己敬畏兄長?,所以才?會心虛,想拍拍崔寄夢肩膀以示安撫。

    但崔寄夢此刻心亂如麻,他的手還未碰上她,她就跟受驚了一樣,用力推開他的腕子,徑自?跑出藏書閣。

    謝泠嶼更加慚愧了,想追上去?又停了下來,此時追上去?,表妹會不會更覺得他輕浮、不穩重。

    崔寄夢提著裙子一直跑一直跑,抄了條近道往皎梨院的方向回去?,卻不防在前麵岔道處見到一個?身影。

    她猛地停下步伐。

    蒼翠老樹下,謝泠舟負著手長?身而立,好似特地在此等她。

    她繞不過,隻好忍著羞恥,表麵鎮定?上前行禮:“見過大表兄。”

    許久沒有回應,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臉上,一抬眼果真如此。

    大表兄定?定?凝著她,目光沉靜,依舊叫人難辨喜怒,仿佛無聲的質問。

    崔寄夢被他看?得無地自?容,垂下睫羽,不安漸漸被磨成了委屈。

    又不是她想做那些夢,也不是她想和他共夢。況且二表兄才?是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婿,縱使他們不該在婚前越禮,她也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

    於是崔寄夢挺直腰背,要同謝泠舟擦肩而過,剛走?出兩步就被叫住了。

    他聲音有些喑啞,像是隱忍已久,但又透著些罕見的溫柔:“二弟性子衝動,別太遷就他,否則你會吃虧。”

    崔寄夢愣在原地,她以為大表兄是重禮之人,會輕視甚至責備她,然而他竟像個?兄長?為自?家妹妹著想那般,溫言囑咐,甚至聽上去?還在偏袒她。

    她忍不住問他:“方才?我和二表兄那樣,表兄會不會覺得我輕浮?”

    謝泠舟嘴角輕輕扯了扯,笑裏略帶岑寂:“不會。”

    在藏書閣聽到她嬌聲驚呼時,又看?到他們如此親密,那一刹他幾乎喪失理?智,因而才?會冷著臉離去?。

    但一出來後,心又軟了下來。

    表妹不是那樣的人,得知與他共夢時,她的第一反應是自?責、澄清,怕被他誤會,被他撞見那一幕,她隻會比他更難受,因而他特地在此等著她,否則若不安撫,隻怕她今晚會輾轉難眠。

    況且於情於禮,他都?沒理?由不悅,此刻看?到崔寄夢眼中的不安,更舍不得指責。

    隻能指責二弟了。

    崔寄夢心裏一暖,阿娘的事是她的心結,她身後又無崔氏親族幫襯,因而行事處處小心,隻因覺得與其奢望有人能無條件信任,不如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這不代表她不想要。

    大表兄不過說了短短兩個?字,就讓她心中所有雜亂的情緒被捋順,崔寄夢感激得無以複加,對他的尊敬又增了幾分,由心而發地,她朝著他深深鞠了一躬,用對夫子的禮儀待他:“多謝表兄!”

    對此,謝泠舟無奈,可?又有些說不上來的享受,方才?見到她和二弟親密的不悅被吹散大半。

    他正想說,不必那麽怕我。

    可?崔寄夢還未等他回應,已跟一道煙霧一般,匆匆離去?。

    隻留下一股殘存的淡淡清香,但隨即被微風吹得了無影蹤。

    人逃走?了好一會,但謝泠舟仍孤身立在樹下,良久未離去?。

    其實他完全可?以更狠一些,讓那樂伶和二弟生米煮成熟飯。

    但這不妥,倘若二弟不喜歡茹月,他如此安排便?是傷害了他,於是他隻囑咐趙疏,讓那樂伶去?試探。

    他試中了一半。二弟的確喜歡表妹,喜歡到能克製住不去?碰別的女子。

    但僅憑喜歡遠遠不夠,他清楚這位堂弟的性子,憐愛弱小又喜歡逞英雄,這放在別處是急公好義。

    唯獨在感情上不能如此。

    且不說他對表妹是否能始終如初,但今日有樂伶因他的仗義相助芳心暗托,明?日就會有別的女子。那樂伶因為弱勢且心存善念,因而守住分寸,倘若換個?身後有權勢且工於心計的女子,隻怕早已成事。

    又立了會,謝泠舟才?往回走?。

    冠冕堂皇地說為崔寄夢考慮也好,出於私心也罷,總之,二弟不行。

    三日後。

    皇室眾人及眾世家王侯們浩浩蕩蕩,去?往燕山別宮秋狩。

    男眷騎馬,女眷則乘車。

    出行前,謝老夫人把崔寄夢安排到二房那邊,囑咐王氏好生照顧。

    可?王氏心中有疙瘩,雖未為難崔寄夢,但實在提不起熱情。

    平時有說有笑的人忽然沉默,崔寄夢豈能看?不出端倪?她不明?白為何二舅母會變了態度,雖有表姐陪著說話,在車裏依舊度日如年,隻好探頭看?向窗外。

    這才?發覺大表兄就在馬車一旁,和二表兄並轡而行。

    看?到她時,謝泠舟略微頷首。

    沒來由的,崔寄夢忽然安心下來,隻覺得他似乎在安撫她,因為在琴室那次他曾就此事安慰過她。

    但這可?能是她多想,崔寄夢收回視線,繼續坐立難安地在馬車上待著。

    沒一會,大表兄忽然禦馬往前去?了,好一會才?回來。

    不久後,隊伍停下來稍作休整,有位內侍過來了:“崔姑娘,長?公主殿下說她悶得慌,想讓姑娘過去?陪她說說話。”

    這無異於拯救了崔寄夢,不用麵對彼此,她和王氏都?暗暗鬆了口氣?。

    崔寄夢隨內侍來到長?公主的車上,寬敞的馬車上隻有長?公主一人,正百無聊賴撐著額半臥軟榻上,見她進來,來了精神。

    此前聽說了她查清當年真相還母親清白的事,長?公主頗讚許:“沒想到你真的做到了,謝清芫真是生了個?好女兒。”

    崔寄夢謙遜道:“我蠢笨險些誤了事,若不是大表兄幫忙,隻怕會搞砸。”

    長?公主想起方才?兒子的暗示:“母親若覺無聊,可?把表妹叫來給您彈琴作伴。”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隻是不知她這自?小克製慣了、還得顧全這顧全那的好兒子要如何把人搶過來。

    不過倘若他是個?不受禮教約束、不擇手段的人,反倒沒看?頭了。

    正人君子的謀奪才?更有意?思。

    再?一看?到崔寄夢規矩知禮的模樣,長?公主更是不由得幽幽歎道:“前路漫漫,可?真讓為娘的操心喲。”

    “殿下在說什麽?”崔寄夢未聽清,以為殿下是在同她說話。

    “沒什麽,吃吧。”長?公主把跟前的一碟果仁朝她推了推,旋即仰唇輕笑,“趕路可?真無趣,要不是你大表兄說可?以把你喊過來說說話,這一路本宮該怎麽過呢。”

    崔寄夢詫異,這般說來,殿下著人來找她,是因為大表兄的話。

    難怪她總覺得他方才?那一個?點頭不是在打招呼,而是在安撫。

    他好像知道她處境艱難。

    可?大表兄為何要對自?己這般關照?早先在假山石邊撞見時,他親口說是認錯了,因此她並不敢往男女之情上想。

    況且大表兄絕不是會覬覦兄弟之妻的人,這斷不可?能。

    莫非,表兄也和她一樣,因為共夢而覺得對不起對方,才?要極力彌補。

    她猜不透,掀開簾子透口氣?,探頭望去?,秋風穿林,山道上黃旗獵獵,浩浩蕩蕩一行人馬形如巨龍。

    她忽然體會到父輩當年叱吒沙場的豪情,幼時爹爹曾開玩笑:“爹從前覺得若能作為一名將領因捍衛疆土而死便?足矣,不過現在爹改變了想法。”

    說罷,他朝阿娘清冷的背影望去?一眼,挑眉笑了笑:“可?現在爹毫無雄心壯誌,隻想溺在溫柔鄉裏。”

    話剛說完,阿娘淡淡瞥了爹爹一眼:“孩子跟前,慎言。”

    想到這,崔寄夢不由笑了。

    雖說阿娘對爹爹總是不冷不熱的,任爹爹如何逗弄都?不為所動,但她總覺得二人之間似乎有一股無言的默契。

    可?惜數月後,爹爹一語成讖,埋骨沙場,一道被戰場風沙所掩埋的,還有阿娘眼裏好不容易升起的光。

    記憶裏,爹爹雖偶爾不正經,但為人剛正,實在不像那種不擇手段的人。

    崔寄夢安慰自?己,父母之間是有感情在的,是玉朱兒在說謊。

    車馬行了兩日,燕山別宮到了。

    別宮坐落在燕山腳下,有三十六苑,十二宮,亭台樓閣掩映在茂密林木中,如山林裏沉睡的雄獅,透著皇家威嚴。

    別宮往後數裏則有一大片廣袤的山林,是曆代天?子狩獵的地方。

    世家貴族被安排在各處殿宇,原本按謝老夫人囑咐,崔寄夢和二房的人共住一殿,但到了別宮,長?公主稱獨居一宮實在寂寥,讓崔寄夢過去?陪她。

    不用和彼此共處一室,崔寄夢和王氏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兩日的行路,人困馬乏,在別宮安頓一夜後,次日清晨圍獵開始。

    先由皇帝在眾兵士及眾貴族世家子弟護送之下一道圍獵,待皇帝打完獵後,眾貴族子弟便?可?自?由狩獵了。

    眾人分為兩撥,一撥在別宮前的朝華台登高望遠、吟詩彈琴。

    另一撥要麽打馬球,要麽漫無目的地騎馬遊蕩,多數則在山林中狩獵。皇帝有令,獵到最多獵物者有重賞,為公平起見,將男女分開作比。

    崔寄夢不想留在朝華台同那些皇親貴戚彈琴對詩,追上了謝迎鳶和謝泠嶼:“表兄表姐可?以帶上我麽?我不會添亂的。”

    兄妹二人擔心她受傷,勸她回去?,一旁的謝泠舟卻緩緩站起身:“一道來吧,四處走?走?也不錯。”

    他起先也想勸她好生待著,但想到崔寄夢對念詩有心結,在朝華台待著她可?能會如坐針氈,便?改了主意?。

    商定?好了後,謝迎鳶和崔寄夢分頭回去?換上騎裝。

    殿內,長?公主看?著崔寄夢一身黑乎乎的騎裝,嫌棄地皺眉:“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作甚穿得跟個?寡婦似的?”

    說完暗道罪過,若兒子爭氣?,將來這就是自?家兒婦,開這玩笑枉為人母。

    如此想著,長?公主越看?對崔寄夢越是滿意?,拿出自?己帶的一堆騎裝,一件件在她身上比對:“你們這些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穿顯眼些才?不會被誤傷!”

    被長?公主一通裝扮後,待崔寄夢回到偏殿時,采月都?看?呆了,不敢相信這是她家小姐,直到崔寄夢從行囊中掏出一本老黃曆開始認真翻看?,采月這才?確信,又開始操心:“小姐,別太信黃曆,小心些啊!”

    看?完黃曆後,崔寄夢翻出珍藏已久的寶貝,妥善收入袖中暗兜裏,莞爾道:“采月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圍場馬廄邊上。

    謝泠嶼因那日被兄長?撞見,有些難以為顏,便?和謝泠舟雙雙沉默著,正轉頭,見兄長?倏地抬眼,凝眸定?定?看?著前方。

    他順著謝泠舟視線回身,亦愣在原地,望著一身紅色騎裝的少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表……妹?”

    崔寄夢被看?得略有些不自?在,赧然笑了笑,謝泠嶼自?知無禮,卻舍不得錯開視線,訕道:“表妹穿紅真好看?。”

    紅衣容易過豔,但崔寄夢生得秀致,性子又溫和內斂,一雙眼眸澄澈,配上這身利落的紅色騎裝,非但不張揚,反有種明?媚又易碎的感覺。

    像涼風細雨中的芍藥花。

    他有些期待大婚之日道來,屆時她一身嫁衣定?比現在還要好看?。

    旋即想起方才?兄長?定?定?望去?的那一眼,謝泠嶼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回身看?到謝泠舟正垂眸拂去?衣袖上的一點塵埃。

    謝泠舟神色很淡,一身東方既白的騎裝,寬肩窄腰,清冷矜貴之餘,添了幾分利落和英氣?。

    是他的錯覺?兄長?最近穿衣是越發講究了,好像是有意?的。

    難不成……他要勾引誰?

    他本想確認兄長?是否也被自?己未婚妻子吸引住了目光,可?這一回頭,反被兄長?吸引住了,不禁脫口:“兄長?也好看?。”

    也……

    這個?字讓被並提的兩人之間好似產生了聯係,謝泠舟覺之甚妙:“二弟過譽。”

    幾人到了馬廄,角落裏有一排小馬駒,是專為姑娘家準備的,謝泠嶼走?過去?,欣喜道:“那小白馬正適合表妹!”

    崔寄夢看?著小馬駒瘦小的身板,有些不忍心,隨手指向另一匹成年白馬:“我怕壓壞它,還是這匹吧。”

    謝泠嶼麵露尷尬,低聲解釋道:“表妹,這是兄長?的坐騎。”

    崔寄夢並不知道,聽到二表兄如此說,忙把手縮了回去?。

    “不必,就這匹吧。”謝泠舟清冷的聲音從一側傳過來,“此馬溫馴,更適合女子,此處別的馬均是專供男子狩獵所用烈馬,表妹騎著不妥。”

    謝泠嶼見表妹弱不禁風,亦擔心出岔子,便?也接受了兄長?的好意?:“多謝兄長?忍痛割愛。”

    謝泠舟淡淡瞥他一眼,繼而垂下眸,神情意?味不明?。

    幾人牽著馬到了一處寬廣的原野上,此處地勢平坦,適合騎馬漫步,往前幾裏則有一大片林子,林中遍布弱小的飛禽走?獸,貴族子弟多在前方狩獵,再?往前深入就進了山,山裏飛禽走?獸多,易有猛獸出沒,敢往山裏去?的大多是血氣?方剛的武將。

    “表妹,我教你騎馬吧!”謝泠嶼興衝衝道,想借此機會多和表妹親近。

    隨即被謝迎鳶無情嗤笑:“隻怕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馬。”

    謝泠嶼回瞪妹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別惹事,再?一回頭要繼續討好崔寄夢,卻再?次愣住了:“表……表妹?”

    崔寄夢坐在馬上,看?二表兄呆呆的神情,頗忍俊不禁,話裏也帶著笑意?:“不勞煩二表兄了,我會騎馬。”

    她調轉馬頭,正好撞上謝泠舟的視線,不知為何,她竟覺得方才?她與二表兄說笑的時候,大表兄有些……不悅?

    但隻那一瞬,此刻他略一頷首,看?向她和馬,似乎相當滿意?。

    這是何意??崔寄夢一頭霧水。

    幾人騎馬在原野上漫步。

    一少年郎策馬過來,朝謝泠嶼喊道:“謝二!他們獵大貓去?了,你來不?”

    謝泠嶼當即躍躍欲試,可?他既想去?獵大貓,又舍不得表妹。

    兩麵為難之際,隻聽謝泠舟淡聲發話:“二弟去?吧,我跟著她們。”

    謝泠嶼放下心來,再?三謝過兄長?,禦馬朝那少年奔去?:“等等我啊!”

    崔寄夢回過神時,二表兄已策馬遠去?,四下張望,表姐也早已走?遠。

    隻剩大表兄和一直跟隨他們的兩名護衛,謝泠舟安撫崔寄夢道:“稍晚時,我要離開一會,他們二人會跟著你,有事盡管差遣。”

    他拿出一塊令牌,交給那名女護衛:“這是長?公主殿下的令牌,若有人為難姑娘,盡可?搬出母親的名頭,護好姑娘。”

    兩名護衛應了下來,崔寄夢頗訝異地看?著大表兄,他還從長?公主殿下那裏要來了一塊令牌讓她能“狐假虎威”。

    好像一早就為她打算好了。

    謝泠舟對上她不解的眼,溫聲問:“怎麽了,是有何困惑?”

    崔寄夢怯怯地點頭,自?從上次在琴室他就阿娘的事安慰了她,以及在藏書閣被他撞見後,他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替她著想,崔寄夢就對謝泠舟就生出一種對長?輩一般的信賴,她把內心堆積的疑惑問了出來:“大表兄,在來別宮的路上,你是不是看?出我和二舅母之間的氣?氛不大對?”

    “是。”謝泠舟淡道,這些日子他派人盯著王氏,自?然把這些日子王氏的怨懟聽了個?大概,這才?知道王氏對崔寄夢冷淡的緣由,隻是這萬萬不能告訴她。

    表妹純質,若知道自?己舅舅對母親存在超出兄妹之情的畸戀,隻怕難以承受。

    因不知道她是否覺出端倪,謝泠舟試探道:“為何會突然問起此事,是嬸母對你說了什麽?”

    “這倒沒有。”崔寄夢微微搖了搖頭,又偏了偏腦袋,思索片刻:“隻是我不明?白,為何嬸母會突然對我這般冷淡,若說是因為玉朱兒攀咬爹爹的事,可?我突然想起那日散去?時,嬸母還寬慰我別多想,次日卻變了臉,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麽?”

    她一心糾結王氏的事,竟未留意?到自?己下意?識隨他一道叫王氏嬸母,謝泠舟笑了笑,低頭看?著崔寄夢。

    少女騎在他的馬上,一身紅衣襯得麵頰更是雪白,長?發用一頂精巧的金冠梳起,秀氣?又不乏利落,正微仰著臉充滿信賴地看?他。

    二弟說得對,她穿紅很好看?。

    可?他不願除他之外的人見到她穿紅衣的模樣,尤其是鳳披霞冠的時候。

    他決定?適度歪曲事實。

    “表妹一直都?做得很好,不必總是把問題歸咎於自?己,在我看?來,應當是因為嬸母有更中意?的兒媳人選。”

    崔寄夢的臉色灰敗了些,垂下頭:“是是王家三姑娘麽?嬸母,啊不,舅母時常提起她,原是如此……”

    按大表兄說的,二舅母當是更願讓王飛雁嫁入二房。那她該怎麽辦?

    謝泠舟趁機問她:“倘若嬸母更喜歡王三姑娘,表妹還要嫁入二房麽?”

    他問出了她內心的困惑,崔寄夢懵懵地望著他,眼皮上的小痣也停滯了,整個?人陷入了茫然:“可?是我還能如何?”

    她對京中世家弟子一無所知,辭春宴那次讓她對他們產生了恐懼,她實在難以想象嫁入別家會麵臨怎樣的日子。

    見她茫然,謝泠舟心中微動,沉下心來慢慢伸出誘餌試探:“二房不合適,或許可?以考慮大房。”

    大房?

    崔寄夢琢磨了好一會,才?知道大表兄的意?思,似乎是讓她……嫁給他?

    雖說他們在夢裏親密無間,但現實裏,她實在難以想象,自?己和大表兄親近的模樣。

    她望著他不容褻瀆的那張臉,臉色更白了,連連擺手道:“這……這怎麽行,表兄莫開我玩笑。”

    謝泠舟將她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無聲歎息,他隻不過稍加試探,她就這般抵觸,直接強取隻怕不成。

    隻能慢慢瓦解掉她的戒心。

    便?溫聲勸她:“總之不必刻意?討好二嬸,更不必因為她而傷神,倘若二弟不合適,你大可?嫁給我。”

    原來他是在給她撐腰,崔寄夢充滿感激望著他,輕聲道:“多謝表兄。”

    後來謝泠舟被宮裏的人叫走?了,崔寄夢在護衛的陪同下騎著馬漫無目的閑逛。

    有護衛跟著,她不必擔心迷路,可?一想到他臨走?前那番話,又是一陣惘然。

    心情煩亂,正好四下又無人,她不必顧及太多,索性一揚馬鞭,往那邊原野奔去?了。

    身後雲鷹和那名女護衛愣住了,兩相對望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這麽弱不禁風的女郎,方才?還被他們主子弄得羞答答的,可?憐得跟個?小白兔一樣,怎麽這會換了個?人似的?

    兩人眼裏都?有些興奮,期待公子得知後的神情,匆匆打馬追上。

    崔寄夢好久未騎過馬了,守孝的前兩年,阿辭哥哥在崔家的時候,時不時會帶著她騎馬去?祭拜祖母,在哥哥跟前,她不會有閨秀包袱,玩得格外暢快。

    這次也一樣,身後隻有兩位護衛,不會挑剔她的禮節,崔寄夢索性放開了跑,策馬到一處林子裏,相比就是眾人圍獵的地方,她怕撞見人,趕緊調轉馬頭往回走?。

    “飛雁!這不是那個?誰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側說道。

    崔寄夢一聽到這個?名字,方才?暢快些許的心情霎時沉悶起來,她想裝作沒看?見,但那姑娘已騎馬到了跟前。

    她認得這姑娘,她是王家其他房的,叫王凝,常跟在王飛雁身後。

    王凝比王飛雁還大一歲,但是論輩分確實王飛雁的侄女,對王飛雁唯命是從,知道王飛雁不喜崔寄夢,便?投其所好,對崔寄夢一揚下巴:“這不是謝家表姑娘麽?你怎麽也穿紅衣,是不是看?到我小姑姑穿紅好看?,就東施效顰?”

    崔寄夢不欲惹是生非,禮節性朝二人頷首便?要禦馬離去?,卻被王凝堵住了路。

    身後的女護衛正要搬出長?公主和謝泠舟的名頭,但王飛雁先行喊住王凝,讓她離崔寄夢遠一些:“蠢貨,給我回來,少惹事!還有,別叫我姑姑。”

    王凝被訓得失了主心骨,乖乖往後撤回去?:“姑姑,我是替你打抱不平……”

    王飛雁不悅地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別、叫、我、姑、姑!”

    說完不再?搭理?王凝,徑自?打馬朝崔寄夢過來,挑了挑秀眉。

    崔寄夢心下不妙,雖然有大表兄的人跟著,但想起那日辭春宴上王飛雁咄咄逼人的架勢,不由自?主拉著韁繩調轉馬頭。

    王飛雁察覺到她的意?圖,一揚馬鞭追了上前:“哎,你別走?啊!”

    *

    黃昏時分,眾人滿載而歸,兵士在朝華台下清點獵物。

    朝華殿內,長?公主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條嶄新的馬鞭:“猜都?不用猜,肯定?是飛雁這丫頭拔得頭籌。”

    皇帝亦深以為然,對王貴妃笑道:“你這妹妹真有幾分女將軍的颯爽,可?惜生成了女兒身,不能上陣殺敵。”

    提起這位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妹妹,王貴妃縱溺地笑:“她呀從小被寵壞了,野慣了,也沒個?正形,隻怕是嫁不出去?了。”

    長?公主略一挑眉,想起自?己兒子那些事:“其實我倒覺得,飛雁英姿颯爽,定?有不少小郎君傾心,若能嫁位俊俏的小將軍當位將軍夫人可?再?好不過了。”

    眾人為了迎合長?公主,皆順著說笑,隨即笑容變得尷尬,誰人不知王三姑娘心悅於謝家二郎,可?謝小將軍自?幼有婚約,礙於謝家人在場,都?隻是笑笑。

    長?公主卻不顧忌這些,故作不經意?,輕飄飄地歎息一聲。

    下首的王氏聽了,心中意?動,原來不止她一人認為飛雁和阿嶼合適。

    殿內說笑時,朝華台下獵物已清點完畢,內侍拿著單子上來,念完男子這邊的戰果,緊接著拿出另一張單子,看?著最上麵一行的名字,愣住了。

    皇帝問:“今年是多少呐?”

    內侍確認了一遍,有些不敢置信:“回陛下,是十……十二隻。”

    皇帝微訝:“往年飛雁隻能獵到七八隻,看?來這丫頭箭術大有進益啊。”

    內侍麵露尷尬,頭越發低了:“回陛下,王姑娘今年獵得十隻,拔得頭籌的,另有他人。”

    皇帝一聽不是王飛雁,來了興致,身子稍稍前傾,打斷了內侍的話:"那是哪家姑娘,從前竟未聽過?"

    毫無緣由地,坐在皇帝下首的謝泠舟心中微動,又覺得是自?己太過惦記崔寄夢了,什麽事都?能往她身上想。

    內侍略遲疑:“是謝家表姑娘。”

    此言一出,朝華台上眾皇親世族皆是訝異,有的是因不認識謝家表姑娘,而認識的是因不可?置信。

    那位謝家表姑娘纖纖弱質,瞧著連弓箭都?拿不起來,竟還會打獵?

    謝泠舟手倏地收緊,眉間微凝,抬眼望向內侍,眼底盡是不敢置信。